首页 -> 2004年第12期
南塘镇的神秘来客
作者:曹 斌
一
入夜,南塘镇的晶珠出了家门,她要去南塘旅馆找她丈夫贺山虎,看看他为何不回家吃饭,是否又叫那个狐狸精小玉绊住了。
晶珠四十左右年纪,五官秀气,年轻时一定十分漂亮。她此刻急匆匆朝镇头的南塘旅馆走去,到街中桥口时,不料一辆助动车从桥上下来急转弯,几乎撞上晶珠,晶珠吓得骂了声,“丢魂啊!”
骑车人忙着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晶珠还想说什么,可骑车人的面目、身姿,还有话音使她想起了二十年前的一个人,可那个人不是早投塘死了吗?难道他死而复生了?骑车人看了几眼晶珠,似乎也想说点什么,又猛然踩动油门,一溜烟地朝镇外驶去。
晶珠见助动车走了,方才回过神来,嘴中咕哝着:“有鬼,有鬼!”当她来到南塘旅馆时,还惊魂未定。
贺山虎是南塘旅馆的经理。自他承包南塘旅馆与南塘饭庄后,生意兴隆,着实发了。这饭馆就在旅馆下面,下吃上住,两位一体,难怪生意这么红火。可此刻贺山虎坐在楼上的经理办公室却忧心忡忡,他的对面站着副经理刁兴元,两人正在闭门谈着什么。
贺山虎问道:“对面新开的旅店真的已装修完毕,准备开业了?”
“是,我派人暗中去探看过了。”
“设施如何?”
“比我们的旅馆有过之无不及。”
贺山虎用力把那支云烟揿灭在烟缸里:“这恐怕是同我贺山虎唱对台戏来了。”
刁兴元看着贺山虎一脸阴沉,应道:“经理说得不错,有句话还得告诉经理,虽然不是个好消息。”
“什么消息?”贺山虎睁大了那对酒色过度的水泡眼。
“对面的那家新开的春风旅店早上贴出了招聘广告,招收旅馆服务员,真是毒招!”
“此话怎说?”
“我们这儿的服务员的工资500元,可他们招聘熟练服务员的工资是800元,这下谁不动心?”
“我们这儿的服务员如何?”
“不瞒经理说,十四个服务员已走了七个,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贺山虎像头发怒的老虎,一蹦而起:“我出去半日,旅馆里竟发生了这等事!”刁兴元听出贺山虎有责备自己的口吻,叹道:“人心难测呀!不过,对方分明是在挖我们的墙脚,现在该如何应付?”
“你不是一向足智多谋吗?你说说看吧。”
刁兴元眉头一皱:“我想还是先摸清对方来历再谈。”
“对,你去工商所甘所长那儿打听一下,看对方究竟是何人。”
两人正要再说什么,经理室外有人敲门,刁兴元开门见是晶珠,便笑道:“是嫂夫人呵!”转对贺山虎道:“我先走了,你们说话。”
贺山虎望着刁兴元背影道:“你对甘所长说明天晚上我请他在楼下饭馆吃饭。”
“知道了。”
刁兴元一走,贺山虎对晶珠道:“我不是关照你不要来这儿吗?要注意影响!”
“什么影响?怕我看见你同小狐狸精的勾当?”
“什么话!我心里正烦着呢!”
“你从早上出门一天没回家吃饭,打电话也没人接,这是怎么回事?”
“旅馆出了事,我正忙着呢!”其实他这一天同他的女秘书———原是旅馆女服务员的小玉在南塘度假村鬼混。
说起出事,晶珠想起路上同那个骑车人的遭遇,于是惶恐地说:“山虎,我刚才遇着鬼了!”
贺山虎见晶珠脸色煞白,知她有事,便问道:“你在瞎说什么?”
“真的,我没有瞎说。”
“怎么回事?”
晶珠吞吐道:“我刚才来这儿的路上,遇见了一个人。”
“大活人怎么是鬼呢?真是说鬼话!”
“他是一个死去了的人!”
“你说的是谁呀?”贺山虎说着瞅了瞅办公室外黑黢黢的窗户。
“他的举止、声音太像一个人了。”
“你到底说得是谁?”
“龙生!是龙生,千真万确!”
“他不是早就投南塘自杀了吗?或许是你老念着他,要么是你活见鬼了!”说着,贺山虎起身把晶珠赶出经理办,“你先回去,我同刁兴元还有事要商量,你不要在此胡搅!”
第二天下午,贺山虎正在经理办想心事,只见小玉闯进来道:“贺经理,你放我到春风旅店去吧,人家一月800元工资!”
贺山虎一把搂住小玉,把她放在自己腿上道:“我可舍不得你走。”
“那你给我加300元工资!”
“好!”贺山虎正要亲吻小玉,只听有人敲门,急忙放下了她。
小玉整整衣襟,开了门,原来是刁兴元从工商所打听消息回来了。
小玉知趣地扭着屁股退出经理办。贺山虎迫不及待地问:“甘所长怎么说?”
刁兴元叹道:“现在的人怎么说变脸就变脸呢!”
贺山虎知道不妙,忙问道:“他到底怎么说?”
“他不愿实说,只说不管春风旅店的老板是谁,国家允许竞争,这就叫市场经济,你看他竟同我来这一套,往日的笑脸全无了。”
贺山虎这才感到问题严重,自语道:“看来对方是个有来头的人。”
“经理有何主意?”
“你设法去向对过旅店房东打听一下这位老板的来历,不妨花点钱,知道吗?就像打仗一样,有了目标才能瞄准他放枪呀!”贺山虎说时脸上露出一丝狞笑。
刁兴元讨好地道:“经理高见!我马上就去设法弄清!”他刚转身,只听贺山虎叫住他道:
“你是否请了甘所长今晚在楼下吃饭?”
“我请了,可是他没说来,也没说不来,只说来不来都会打个电话给你!”
晚上七点钟,贺山虎终于接到了甘所长的电话,“贺经理呀,今晚不能来了,所里要传达省里关于国家干部廉洁自律的会议精神,还请贺经理多多包涵呵!”说着“啪”的一声挂上了电话。
这边贺经理浑身一凉,就像掉入了冰窖。
果如贺经理所料,坏运降临了。南塘的旅客都住到了春风旅店去了,一则硬件设施好,二则软件服务也好,三则房价低于南塘旅馆。两个星期下来,南塘旅馆几乎没生意了。
这日黄昏,贺山虎在经理办独自发愁时,刁兴元对贺山虎道:“只有一个法子可救南塘旅馆!”
贺山虎精神一振:“什么法子?”
于是刁兴元对贺山虎如此这般耳语了一番,贺山虎点头不语,只听刁兴元又道:“如今开放了,不足为奇,上半年我去南京杭州观光,见得多了。”
贺山虎奸笑一下:“这事由你去办,万一有事你可要兜着!”
二
早上九时许,一个骑着助动车,穿着黑色皮茄克的人熄车在街桥口,此处即晶珠两星期前“见鬼”的地方,而那个在助动车旁的人正是晶珠所见之人,此刻他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不一会,一辆拖车载着几个竹篓从桥上下来,那人上前拦住拉拖车的小伙子道:“你是给南塘饭馆送鱼虾野味的吧?”
“你怎么知道?”
“我跟你好几天了。”
“你有什么事?”
“我看你这几天卸货,送的都是死虾、死鱼,甚至连甲鱼都是死的;而野味里有蛇蜥之类,这可是违法的事!”
“贺经理说死货精烹后吃不出味儿,而价格只是活货的一半。至于野味,他愿出高价,我们自然就给货了!”
“闲话少说,我们做笔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
那人对小伙子耳语一番,小伙子摇头道:“那不是砸我的饭碗吗?”
“不会,你知道南塘旅馆对面有家春风旅店吗?”
“知道,听说他把南塘旅馆打败了,人说旅馆老板是外地人,从不露面见人,人称神秘来客。”
“不,他是南塘人,就在你面前!”说着那人扶了扶茶镜,道:“春风旅店的楼下很快就要开一家春风饭店,你可为我送鱼虾、鸡、鸭,价格从优,如何?”
小伙子不免高兴:“一言为定?”
“我是老板,自然一言为定!刚才我叫你办的事如何?”
“这个……”
神秘来客见他犹豫,从皮茄克里掏出五百元塞给小伙子道:“把货送去,等着,没你的事,一切我自有安排!”
“真的?”
“我还指望你给我饭店送菜,怎会有假?不要死货,要活货,不要违法野味。好,你照我说的办吧!”
小伙子拉着拖车向南塘饭馆而去,神秘来客骑车驶向工商管理所。
拉拖车的小伙子刚把菜料卸在南塘饭馆的厨房里,只见饭馆门外一辆摩托车停下,车上下来两个工商管理所的干部直冲饭馆厨房,指着刚卸下的死鱼死虾,死鸡死鸭,嚷着叫饭馆经理说话。待厨师去叫经理时,两人又从一只密封的竹篓里搜出两条穿山甲,一只老鹰,另一只篓里竟有三条眼镜蛇!
过了一会,只见刁兴元慢吞吞走进了厨房,工商所干部对他斥道:
“这是怎么回事?双重违法:一是用死货坑害顾客;二是违禁捕食保护动物,情节严重。刁副经理,贺经理在哪儿?作为法人代表他要负责!”
“哦,贺经理有事外出,有什么事告诉我也可以。”刁兴元急忙递烟。
这个工商干部“哼”了一声推开递上的香烟,问送货小伙子:
“你经常给这儿送死货及违禁捕猎的野生动物吗?”
刁兴元赶忙向小伙子眨眼,不料小伙子全然不见,道:“我一星期到这儿送两次死货,价格便宜;而野味价钱较高。”
先前那个工商干部对刁兴元又“哼”了一声。刁兴元自知饭馆被人卖了,只得耷拉着脑袋勉强应付。
两个工商干部命送货小伙子把货装上拖车,拉到工商所,并命刁兴元一同去听候处理。
摩托车押着拖车及刁兴元一行上工商所,而不远处隐隐跟着那辆神秘来客的助动车。
三天后,南塘饭馆被处以无限期停业整顿。
南塘饭馆垮台了,可楼上的旅馆似乎渐渐又有了生机,虽然不如先前火红,但总算有了些许来客。
一天夜晚,旅馆来了一位西装笔挺的中年人,一副大款打扮,可他不愿露出自己的眼睛,戴着一副深色茶镜,径直上楼说要间清净空间,待看了房间后他说不满意,扬言要住对面的春风旅店去,说那边设施好,房价又便宜。此时一个男服务员对他笑道:
“先生,我们这儿可提供特殊服务,不知先生是否需要?”
“是吗?”
“一定使先生满意!”
那个大款于是进了客房,靠在沙发上吸着烟,等着所谓“特殊服务”,心中不免发笑。
过了一会儿,进来一个年轻女子,她走到大款跟前,脱去衣服上了床,一边催道:“先生,快点,我下面还有客。”
大款对女子道:“你先睡,我去洗个澡就来。”说着用被子盖好女子的裸体,然后他出了房间,溜出旅馆,进入对面的春风旅店,马上给南塘镇派出所挂了个电话。
一会儿,他在春风旅店的楼上窗口看到一辆警车飞驶到旅馆门口,两名警察下车上楼,押下一对对嫖客与妓女。
大款依在窗口露出一丝微笑,他终于明白了南塘旅馆又有生机的原因,那是刁兴元向贺山虎出的歪主意。
三天后,南塘旅馆受到停业整顿的处罚。
贺山虎埋在沙发里活像一只死老虎,刁兴元站在身旁道:“经理,那个‘春风旅店’的后台老板我已探听明白了。”
贺山虎睁眼道:“是谁?”他一骨碌从沙发上跳起,又成了一只活老虎。
“春风旅店房东早就无影无踪,旅店楼下马上———听说明天就要开张一家春风饭店,楼下那个房东在我再三探问下终于说出了点眉目。”
“到底是谁?”
“那个房东叮嘱我不要声张,原来春风饭店的老板同春风旅店的老板是一个人,好像也是我们南塘人,外面发了财到我们南塘来发展的,听说他行迹诡秘,人称神秘来客,经常以助动车代步。”
“不是发展,是同我较劲来的,我心中明白!你可打听明白他平时宿在哪儿?”
“据说他……”刁兴元关上经理办虚掩的门,轻声道:“他住在冼老头家中。”
“哪个冼老头?”
“就是在南塘湖里撑船的那个冼老头。”
“哦?”贺山虎向刁兴元招招手,在他耳边低语一番,然后咬牙切齿道:“他叫我不能吃饭,我就叫他无法拉屎!你去安排,出多少钱我来付!”此刻他的凶相几乎像只要吃人的老虎。
刁兴元有点顾虑:“我们刚被派出所处理过,是否太莽撞?”
“你以为我们还有翻身的日子吗?晚了,派出所、工商所恐怕都被对方搞定了。”
“好吧!”刁兴元下着狠心出了经理办。
三
贺山虎一团愁气躺在床上抽烟,晶珠在旁道:
“山虎,我傍晚又见到了那个……”
“那个鬼———龙生是吗?他骑着助动车吧?”
“是的,你怎么知道?他不是鬼吗?”
“看来不是,他是活着回来了!”贺山虎不愧是贺山虎,他猜得真准。
二十年前,当时的南塘镇还是南塘公社所在地。贺山虎那时是公社商办副主任,负责社办企业,又兼着南塘旅馆和南塘饭馆的经理之职。一天,他到南塘旅馆检查工作,见到一个刚从乡下来的女服务员,此女即是晶珠,因长得十分漂亮,不免动了心。当时的刁兴元还是旅馆服务组长,见贺山虎有意晶珠,便如此这般为贺山虎出谋划策。他说晶珠家境穷困,诱之以利定能成功,于是贺山虎通过刁兴元,给晶珠送了一块手表;又知晶珠每周回家都是从南塘步行四十里到乡下,于是又给晶珠送去了一辆自行车。一次晶珠的父亲生急病送到公社卫生院治疗,一则无钱,二则找不到空床位,刁兴元把此情告知了贺山虎,贺山虎马上给晶珠父亲找到了病床,并送去了一笔医疗费。晶珠的父亲痊愈后,晶珠自然感激不尽。那天给经理道谢,刁兴元把晶珠引入旅馆的经理办,贺山虎示意刁兴元出去,刁兴元出去后即把门反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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