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12期
南塘镇的神秘来客
作者:曹 斌
办公室里,贺山虎迫不及待地搂住晶珠道:“我喜欢你,知道吗?”
老实的乡下妹子吓得不敢动弹,只道:“贺经理别这样,别这样……我知道贺经理对我好,可……可……”
晶珠“可”的是什么呢?原来晶珠有个男朋友叫龙生,也在旅馆里做服务员,两人本是一起从乡下到旅馆做服务员的,此刻土头土脑的龙生与身为公社干部、有权有势的贺山虎相比当然差劲了……可如何摆脱龙生呢?他可是一心一意深深恋着我晶珠的呀!当时,还有一点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已经怀上了龙生的孩子了。就在这一天,贺山虎强行占有了晶珠,心满意足后倒也为如何处置龙生发起愁来。
此刻,又是刁兴元为他出谋道:“贺经理,龙生此人可是乡下人犟脾气。如果知道事情原委一定会大闹而不放过你,以我看得给他一点厉害尝尝,使他永无翻身之日才能解决问题。”
贺山虎点头赞许,于是一条毒计在他心头酝酿而成。
一天,龙生被刁兴元喊住道:“贺经理叫你去办公室说话,快去!”
龙生忙赶到经理办,推门进去,可根本没见到贺经理的人,等了很久也不见人,见到办公桌中间抽屉敞开,瞥到一叠人民币。他觉得不妥,刚转身要走,不料贺经理笑着进来道:“呵,是龙生,来来,聊聊。”于是他同龙生说领导决定评他为年度优秀服务员,勉励他日后好好工作,接着笑嘻嘻一直把龙生送出办公室。不到两个小时,贺山虎大嚷办公室里一千元现金不见了,这是给旅馆员工发工资的钱,一下子龙生成了众矢之的。
公社派出所把龙生叫去问话,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龙生自知中了圈套,可生性木讷的他有口难辩。民警让他回宿舍好好反省,明天再来交代,当天夜里龙生伏在床上苦苦流泪,刁兴元不知何时偷偷钻进来对他说:“龙生啊,龙生,你现在不跑还等何时?你知道你的罪要吃几年官司?起码十年!你还有出头日子吗?依我看,马上跑得远远的,永远不要回来!”
龙生觉得有理,可又不舍得晶珠,道:“可晶珠怎么办?”
“啊呀,你还想什么晶珠,还是顾顾你自己吧!你想想看,你吃了官司,晶珠还会要你吗?”
龙生一想有理,于是逃离了南塘镇。临出旅馆时,刁兴元还塞给了龙生二十元钱,令龙生感激不尽。
龙生逃到镇外,一泓塘水横在面前,想想今后自己的前途黑暗,自己的恋人也将要失去,不禁万念俱灰,觉得活着没了意思,便一头扎入南塘里。
却说南塘渡口旁有栋小木屋,屋里住着个姓冼的撑船人,为去塘南塘北的人摆渡营生。这天晚上冼船佬没睡着,听见有人落水,赶忙出来搭救。
待把龙生救上来时,已奄奄一息,冼船佬问明情由后道:“这是有人陷害你啊,看来你在南塘是呆不下去了。小兄弟,现在政策开放了,南塘人有许多到江苏去打工的,你也去混混吧。年轻人,留得青山在,还愁没仇报?死是最傻的了。”当夜,冼船佬就用小船把龙生渡到了塘南。
龙生穿着冼船佬送他的一双新鞋踏上了江苏土地,而把那双旧鞋留在泥地里,让人以为他投塘死了。
起初龙生在一建筑队当小工,几年后学会了各种工地手艺,建筑队包工头郁老板见他勤恳可靠,便提拔他当了队长。几年下来,龙生对于建筑行业已精熟,也有了各种社会关系,手下的建筑工对他也颇佩服,后来,包工头郁老板年老退休,龙生自然接任了包工头,此时的龙生已三十余岁了,再也不是当年的土头土脑的乡下木讷小子,而是个精于思考的成熟生意人了。他仔细回忆起自己的逃亡经历,终于明白自己是入了贺山虎的毂,外面风闻他看中晶珠想来是有道理的,难怪晶珠说不出自己手表、自行车的来历。连刁兴元恐怕也不是好人。后来来了两个南塘的打工仔,他们的话,果然证实了他的想法。贺山虎陷害龙生人皆知之,为的是图谋晶珠,晶珠在龙生投塘后半年嫁给了贺山虎,那半年是贺山虎同结发老婆打离婚的时间。贺山虎又提拔刁兴元当了副经理,当时南塘人都以为龙生投塘死了,因警察捡到了那双扔在塘口的旧鞋。
从此以后,龙生便生了复仇之心,日夜谋算,觉得只有靠强大的经济实力才能打败贺山虎,才是最佳的复仇之道,他知道贺山虎在公社解体后辞去公职,承包南塘旅馆与南塘饭馆。可凭当时的实力,龙生离打败贺山虎还有一大段距离。此时正巧老包工头郁老板邀他入股经营一爿窑场,专门生产砖瓦,卖给建筑工地,颇为赚钱。又五六年过去了,龙生的实力大增,于是决计回南塘找贺山虎复仇,他要在经济上声誉上同时打垮他,使他身败名裂,不得翻身。一到南塘,他就捐赠工商所和派出所摩托车各一辆,又各赠二万元,给两所干部过中秋节,又捐赠五万元给乡政府,支援家乡建设。如此一来,他的饭店同旅店在南塘开办得顺利得势,三个月下来,他就打垮了贺山虎,比他预计的还快。在他计算如何收拾残局时,他的对手也在阴谋收拾他了。
贺山虎从噩梦中惊醒过来,他梦见龙生用一把大刀向自己头上砍来,吓得惊叫一声,出了一身冷汗。
突然,有人敲门,他问道:“谁?”
“刁兴元。贺经理,快开门!”
贺山虎忙开门,见刁兴元领着一个彪形大汉站在门外的黑夜中,此人生得一副凶煞相,不耐烦地道:“先给钱,后办事!”
贺山虎对刁兴元皱皱眉头道:“他要多少?”
“三千。”
贺山虎决断道:“先给两千,还有一千事成后即给,事情要办得干净利索,不要有后遗症!”
“明白。”
“闲话少说。”贺山虎把刁兴元招到身边耳语,“你知道对方那个神秘来客是谁?”他顿了下,“是二十年前的那个龙生!”
“他不是投塘自杀了吗?”
“没有,他活着又回来了。”
“难怪他要置我们于死地。”
“你告诉了那人对方的住处吗?”
“不是南塘冼老头家吗?”
“去吧,这一二天内我要有结果。”
“知道!”两个鬼魅消失在黑暗中。
贺山虎嘘了口气,自言道:“龙生呵龙生,这下我们可两清了!”他刚转身要回房,见晶珠站在身后看着他,那对眼睛像人又像鬼,几乎吓坏贺山虎,怒道:“你半夜三更站在这儿干什么?”
“我……我听你做恶梦大叫,把我叫醒了,出来解手。”
“活见鬼!”
四
南塘渡口边有一栋小木屋,这就是撑船人冼老头的家。此刻已是深夜,冼老头正与一名中年人在对酌,看桌上的菜酒对酌将近结束。中年人一身黑皮衣裤,一副茶镜搁在桌上,露出了那对深沉的眼睛。他就是龙生。
冼船佬饮罢杯中酒道:“你真的打算回江苏工地了吗?”
“是的,我想贺山虎同刁兴元也够呛了,我不想去公安局翻老账,让他们自己去作良心的谴责吧!我明天就回江苏。”
“好肚量,所谓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不想见见晶珠吗?”
“不了,其实我在镇上已碰见过她两次了。”
“好,那么我明天就送你去塘南。”
“谢谢,南塘是我的家乡,还有像你老叔这样的好人,我会回来发展的。”
“说得好,那么早点睡吧。”
“我出去解个手。”
龙生来到南塘畔,深深吸了几口气,觉得浑身舒畅。他想自己是该回来了,他的心头老是抹不去晶珠年轻时的美丽形象,又不免感叹一番。他解完手,发觉有人踏着塘草簌簌向他这边赶,不免警惕起来,正在此时,猛听得一个女人尖叫声:
“龙生,有人要害你,快跑,龙生!”
龙生见附近泊着冼船佬的那只渡船,于是登船而上。
贺山虎雇用的杀手,手挥一柄长刀直奔龙生杀来。
毕竟在外闯荡了二十年,龙生不慌不忙操起船篙,用篙尖守住船头,来者杀气腾腾,为着那三千元赏金翻身上船,举刀直逼龙生。
龙生借着篙长,一篙拨开刀锋,然后一篙直捅杀手,正中杀手的左大腿,只听杀手“啊呀”一声惨叫,人摇晃几下倒在船上。原来篙头上有钢篙尖,甚为锋利,龙生一篙穿透其腿肉,令他痛叫不已。
龙生见他还想拼死一搏,于是手起一篙,把他扫下了船,那把刀掉在了甲板上。
此时,冼船佬也赶到渡口,是女人的惨叫声把他引出屋的。当时正见龙生一篙把杀手扫下塘去,于是对龙生嚷道:“水下人交我来对付,龙生,你快去那边刚才女人喊叫的地方看看,像是有人在扭打。”
龙生赶到那边塘堤上,果见有两个人在地上扭打,一男一女,那个男的骑在女的身上,正在用拳头捶打女的脸面,嘴里骂道:“你这个贱货,来向龙生这个贱男人报信,看我不打死你!”
底下的那个女人只是扭动反抗,但是没有声音,龙生细瞧原来她口中被塞上一团手帕,果真是晶珠。龙生再也忍无可忍,用手中刀柄猛击了上面那个男人的脑袋一下,只见那人一下子滚到一边。龙生用刀锋横在他的脖子上,唬得他乱叫饶命。龙生这才看清此人是刁兴元。他真想一刀砍死他,究竟还是忍住了。
此时晶珠已站了起来,拉掉了口中手帕,问道:“龙生,你没事吧?”其实她自己已被打得遍体鳞伤,满脸是血。
龙生不禁感动,可只说了声:“没事。”转而一把揪起刁兴元,一手提刀押着他向冼船佬的小木屋走去,晶珠随在其后。
晶珠是如何赶到南塘畔的呢?原来昨天夜里她在房门口偷听到了刁兴元、杀手同贺山虎之间的对话,多年来外面传说贺山虎为了占有她晶珠而谋害龙生,她总是疑疑惑惑,至今方才明白那全是真的,全是贺山虎的阴谋诡计。她觉得自己愧对龙生,在此节骨眼上她一定要去为龙生报信,使他免遭毒手,也算是对龙生的一点旧情回报。可当她赶到南塘小木屋附近时,发觉刁兴元同杀手正在那儿伺机行凶,她已来不及近到龙生身边。当她见杀手突然奔向龙生时便大叫起来,刁兴元见状忙上来把她打翻在地,并在她口中塞上一块手帕,使她不得出声,于是互相扭打起来。
那边,冼船佬在水下不费什么劲就把那个杀手给制服了。当他揪着杀手回到小木屋时,龙生也正押着刁兴元,和晶珠一齐到了小木屋。
龙生叫冼船佬寻来两根绳子,把杀手同刁兴元捆了个结实,然后对冼船佬道:“冼叔,烦你把这两个坏蛋送到镇上派出所去,我把晶珠送到镇医院疗伤。”
晶珠一进入小木屋即感眩晕,要跌倒时龙生一个箭步上去,抱起她急忙向镇医院奔去,后面冼船佬押着两个凶犯上镇派出所。
龙生终于把晶珠在医院里处置妥了,他走出了医院,站在医院大门的台阶上向夜空里看了一眼,叹道:“老天在上啊!”他决定去会一会罪魁祸首贺山虎,于是大步流星向贺山虎家中走去。
且说贺山虎半夜醒来,发觉不见了晶珠,心头不觉“咯噔”一下,因他想起昨夜晶珠站在身后的事,莫不是她窥听到了什么,去向派出所报案?他还没想到晶珠会跑到小木屋去报信,于是他赶紧从床上爬起,穿罢衣服,从柜上找了只手提箱,胡乱塞了几件衣服进去,从柜中取出一叠钞票塞在箱底。他拎起箱子刚走到门口,忽听得有人“笃笃”敲门,他以为是刁兴元同杀手回来报功,欣喜地去开门,打开门却使他大吃一惊:原来是龙生立在那儿,二十年来虽然他苍老了些,但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威严。
龙生见贺山虎这副模样,冷笑道:“想溜?”
贺山虎自知非龙生对手,笑面虎似地道:“不不,我要去出差。”
“不忙,”说着龙生拎过他的箱子,“我们先说几句话。你的饭馆、旅馆败给我后,我本想放你一条生路,不计前嫌,不料你竟雇人害我性命,太狠心了!”
贺山虎知事败露,瘫在椅子上道:“是晶珠去报的案吧?”
“不是,是她到南塘小木屋找我报信,不料正碰上你雇的杀手和刁兴元。刁兴元和杀手已被我同冼船佬制服,送往派出所,晶珠被刁兴元打伤了,送进了医院,现只剩下你这头恶虎了。”
“我这只山虎败给你这条海龙了,能再放我一码吗?”分明是一只斗败虎的哀声了。
“苍天在上,即使我想放你,法律也不允许。”
“我给你十万元钱作报答。”
龙生摇摇头:“就像我比你有更多的力气一样,我比你有更多的钱!你还是乖乖地跟我走吧!”
贺山虎低下头,无奈地跟着龙生上镇派出所。
一周后,龙生到医院去探望晶珠,告诉她道:“贺山虎、刁兴元及杀手三人已被解往县公安局处理,乡政府领导说,旧日陷害别人,今日图谋杀害别人,情节太恶劣了,县法院一定会给他们法律制裁的!”
“太好了!”晶珠道:“听说你又要离开南塘镇了?”
“是的,本来上个星期就要走的,后来因小木屋凶杀案就搁下了。我来此是告诉你,我把新开的春风饭店已交给冼叔———冼船佬管理了,盈利归他。另外,我想把春风旅店交给你管理,你在旅店干过,我想你有经验。”
晶珠惭愧地笑道:“我对不起你,龙生,我没有资格接受你的好意,但另一个人有资格接受。”
“谁?”
晶珠红了脸,“你的儿子!”她似乎一下子变得美丽动人了。
“我的儿子?你在笑话我还是胡说八道?”
晶珠腼腆地道:“你还记得二十年前出事前一个月在南塘旅店6号客房里为我过生日那一夜吗?”
龙生当然忘不了那铭心刻骨的一夜恋情,这是他二十年来经常梦见的,于是兴奋地道:“我的儿子,我有儿子啦?他在那儿?”
“他在乡下我父母家中,已经十九岁了。他生下来时贺山虎十分恼火,所以我把他寄养在乡下。我同贺山虎没有孩子。”
“你受苦了,晶珠!”
“你更受苦了,龙生!”
他们像一对年轻人那样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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