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9年第1期
热钱风暴
作者:陈一夫
……
这群股民正处于牛市的兴奋中,看不见对面高楼上索撒脸上阴险的笑容。当然,即使看到了,他们也猜不透这笑容会与他们有什么关系。
黄海银行——这只外人眼里会下金蛋的鸡,在副行长眼里,却是一堆欲弃之而后快的垃圾
索撒发现隐藏着10亿元不良贷款的黄海银行上桥支行,行长叫陈静。
陈静三十有五,风姿动人。她是在黄海银行进行股份制改造之前,被总行派米的。按照银行人事管理的潜规则,她属于下派锻炼的干部,镀金性质,如果在基层扯职期间表现优异,甚至只要没大的差错,都能再回到总行并官升一至两级。
清晨,陈静走进豪华漂亮的写字楼,一边和迎面而来的员工打招呼,一边推开银行会议室的门。会议室内,已经有二十几名银行员工就座。客户经理于欣向陈静微笑点头,算是打招呼。于欣是财经大学毕业的硕士研究生,来上桥支行工作快一年了,是一个清秀的姑娘。
陈静脸上的微笑掩饰不住严肃的神情:“大家都晓得了?我们的股票,不仅带动股市大盘一路凯歌高奏,而且连续几天涨停!今天召开这个会,就是研究落实如何真实、漂亮地做好年报。黄海银行在上交所上市已经快12个月了,月底就要封账拿出第一份年报……”她扫一眼与会者的脸,看着于欣,关切地询问,“张行为啥子没来呢?”
于欣轻声回答:“早晨我还见到他呢!”
陈静点了点头,继续作动员报告:“年报我们年年做,只是今年是黄海银行的改革年、上市年,情况特殊一些。希望每个同志都能做到这一点:对待自己的工作,无论大小,不但要有认真负责的精神,而且要有数字概念……”
散会时,陈静叫住于欣,让她提醒张行别忘了下午银监局的年报动员会。
副行长张秉京是因为一个电话忘了上午开会的事情。他与美女行长陈静是本科同学,只是大学毕业后,他被分配到了基层,而陈静读了三年硕士后直接进入了总行。虽然两人目前同在一个支行工作,从表面上看,一个是支行一把手,一个是支行二把手,但是明眼人都清楚,他们俩在官场上,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一个是为了高飞在积蓄力量,一个是日薄西山,混一天算一天。
他戴着一块半新不旧的普通手表,穿着银行的制服,外表看上去还有几分农民的朴实,其实他私下里持有30万股黄海银行股票,这是令人咂舌的身家。然而,这只一路上涨的股票,在他这个银行内部人眼里,却是一堆欲弃之而后快的垃圾。他轻点鼠标,在“卖出栏”上熟练地填了1万股,毫不犹豫地点了“卖出键”。
交易成功后,他关掉计算机,正要去开会,电话响了。他抓起电话,刚听了一句,就吼起来:“你说啥?10个亿的贷款不能按期归还啦?”他突然失去了银行高管的职业礼貌,恢复了农民粗鲁的本色,“你再给我说—遍!那花10个亿的贷款盖的房子全都被拆除了,这个我知道,你就别再啰唆汇报啦!可……你不是说有个美国基金琢磨着给你做风投的吗?咋没能从他们那里扎来钱,堵上这10个亿的大窟窿?”
对面的女人没好气了:“一个叫亨利的大个子欧洲人,带着一个挺漂亮的中国女人,来了一趟就再没下文了!要是能扎来钱,我还找你张行啰竣啥呀!”
张秉京不由自主地扯下了脖子上的领带,一把揉在手里:“你不是说市里已经同意把这片别墅的小产权换成大产权吗?咋就没人肯借给你钱呢?”他压低了声音,“你……咋不早点儿放个屁!那10个亿贷款的用途可是新农村生态基地的流动资金,你却拿去盖没屁眼儿的破房子,这可是挪用贷款!再还不上……你说……你让我咋整?现如今哪,银行正要做年报呢,这10个亿的窟窿你让我咋堵?”
电话里的女人冷笑起来,亲切而无赖地说:“现如今哪,我没啥法子了,你要我命,也换不来钱呀!您张大行长还能没法子?”
“我这辈子算搁你身上了!”
女人似乎有意逗弄他,嗲着嗓子说:“咱们热乎那会儿,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急赤白脸了,把领带扔在桌上:“行啦,我的田姐!黄海银行现如今也是股份制银行,不是黄海农村信用社啦!你咋就还老脑筋呢!”
女人也没了好气:“行了,京子。我是怕你忘了,你京子和我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你擦自个儿的屎屁股,肯定比我替你擦得干净!”
他有气无力地说:“你撂挑子,是吧?一出事,就往我一人身上推!现如今你是爷爷,我成孙子了,是吧?贷款还有二十几天就到期了,你这是往死里整我呢!你在总行不是有个叫何亲名的老相好吗?他是人事部主任,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你可……该走这颗棋子啦!”
对方突然挂断了电话,话筒里嘟嘟的声音像女人难听的哭号,他缓缓放下听筒,瘫软在椅子上,早忘了会议室里还在开着会。直到于欣敲门进来,他才回过神来。
于欣通报了会议内容,并转达了陈静的叮嘱,就转身回了自己的办公室,认真地整理贷款客户资料。在绿色农科集团的档案里,她突然发现有一笔10亿元贷款的到期日是12月30日!档案上客户经理的名字竟是已经内退回家的崔大卫!
于欣立刻警觉地调出绿色农科的资产负债表:6月末,总资产28亿元,未分配利润8000万元。6月末,销售收入20亿元,利润总额4,8亿元。
于欣释然地起身,把档案收拾起来,来到营业厅,正碰上一个男人与营业员争吵。男人个子不高,穿一件皱巴巴的T恤,脚上趿拉着一双破拖鞋,头发长而灰白,他就是崔大卫。他正用一口地道的京腔和营业员抢白着:“钱存您这儿了,我自个儿来取,干吗不让划走?”
营业员一丝不苟地解释:“您的签名和存人时的不相符,按照规定,必须由存款人亲自签字,我们才‘能给您划走资金。”
崔大卫没好气地嚷嚷:“你少跟我玩这一套!不就是瞅我破衣烂衫的不像个款儿吗?告诉你吧,我在黄海银行放贷款那会儿,你还不知道在哪个中小学里蹲着呢!”
于欣走过去,笑着说:“崔师傅,您怎么在这儿?不是听说您自己当老板,发财了吗?”
崔大卫眼睛一亮后又一脸沮丧,说:“亏于姑娘抬举我!您当我是张秉京哪?下岗之后没人要,自个儿开了一家小杂货店儿。啥老板呀,养家糊口,混口饭吃!”看看于欣制服上没有了柜员的胸牌,又说,“于姑娘,听说你不在营业部了,到信贷部去了?”
于欣脸上的笑容,好像八九点钟的太阳,灿烂而清澈:“是呀,时间不长,才两个月。”看着崔大卫一副落魄的模样,疑惑道,“那您现在这是……”
崔大卫仿佛晒蔫了的茄子,无奈道:“办个个体执照,要先交一笔钱,老婆子把5万块钱存进去了,可写的是我的名字。她那笔臭字,比如爬都难瞅,我咋学还就咋学不像!执照下来了,可巧她住了院,这不,钱也就取不走了!这可是我买断工龄的养老钱哪!”他仿佛突然醒悟了,说,“对了,于姑娘,现如今您这儿熟,跟柜台这姑娘证明一下,我是不是崔大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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