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5期
死亡之约
作者:伍维平
“说实话,我早就怀疑你了,从一开始就怀疑你了。”李雨时说,“我记得你是一个人离开过这里的。我离开过吗?我没有。”
“你他妈是猪八戒照镜子,怎么看都不像人,还好意思说我。”王木良急了,“是你第一个进厨房,是你第一个找到吃的。我看就是你想害死我们所有人。”
两人比划着,正吵得热闹,不知什么时候大厅里已经不见了欧阳燕,谁都不清楚她是从哪个门出去的,为什么要走,去往何处,如同蒸发了一般。可是事情就是这样发生了,李雨时和王木良停止争吵,分别从前门和后门跑了出去。
李雨时拿着那只光线逐渐暗淡的手电筒,在风雨雷电中一阵疯找。他来不及想自己到底为什么要这样辛苦地找这个女人,这个女人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今后也不会有。这女人对他来说不仅是一个多余,简直就是一个灾难。女人多祸水,这女人尤其如此。但一种奇怪的意念在支配着他,使他觉得应该把她找到。
忽然,李雨时恍然大悟,他知道自己上当了,这个事情其实已经有了结局,这个结局早就在那里了,只是他不相信或者在内心故意排斥罢了。他不再到处寻找,直奔结局。
李雨时飞快地从大门冲进大厅,与此同时,王木良也从后门如旋风一般刮了进来。二人的目光碰撞了一下便迅速移开,他们同时注意到了沙发上竟然坐着一个人——欧阳燕。千辛万苦去找的人却若无其事地坐在这里,天底下竟有这种没心没肺的女人!
二人气势汹汹地走过去一看,都傻了眼。欧阳燕背靠沙发,满脸狞笑,血水从脸上流下来,渐渐洇湿了手上那张纸的一部分,人早已魂归西天。
李雨时费了好一把劲,才勉强完整地取下那张纸。王木良则找来一件不知是谁的衣服,盖住了欧阳燕的脸。李雨时走到吊灯的正下方,仔细辨认那张有些血水的纸。显然这又是一纸判决,这个判决使欧阳燕有了死的理由。
李雨时看了,王木良也看了。李雨时相信了自己的直觉,这欧阳燕果然是个胆大包天、心狠手辣的歹毒女子,他手上这张比小说更精彩的“判决书”说明了一切。
“判决书”说,四年前,企业家杨怀德正在外地出差,忽然接到一个来自本市的电话。电话里一个男子说,他们已经劫持了他九岁的小儿子,若要赎回其性命,作为交换条件,他必须付出一百万人民币。不等杨怀德答话,那边已经挂断了。杨怀德证实了这个消息后,马上心急如焚地赶回了家。经过十数个回合的斗智斗勇,终于确定了交钱的时间和地点。交钱的当天晚上,杨怀德依照歹徒的要求,把一百万元现金装进黑色的皮箱里,放在市中心公园铜像的椅子下,然后离开。同时,这一带早已被警方严密控制。过了约二十分钟,一个穿着红色短裙、头发染成杂色的年轻女子哼着小曲走来,拿起椅子下的皮箱,若无其事地往公园外走。年轻女子出了大门沿着右边大街走了大约五分钟,忽然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疾驶而去。埋伏在附近的两名便衣警察立即开车跟踪。出租车一直开到火车站广场边,年轻女子提着黑皮箱下了车,到火车站寄存处把箱子存了,双手空空地离开了。两个便衣警察一个留下来守着黑皮箱,另一个继续跟踪那年轻女子。年轻女子在人流涌动的广场上转来转去,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跟踪的便衣警察急得不得了,赶紧调来大批警察将偌大的火车站广场围了个水泄不通,但哪里还有年轻女子的影子?好在黑皮箱还在寄存处,警察们相信她的同伙肯定会来取的,自然在此守株待兔。然而几个小时过去了,无人来取,几天过去了,还是无人来取,警方感到奇怪,打开了黑皮箱一看,里面装满了卫生纸,无一分一文现金,一百万元不翼而飞。
李雨时目光阴鸷地望着王木良,嘴角挂了一丝意味深长的嘲笑:“说说看,一百万哪儿去了?”
“我怎么知道?”王木良面前一团烟雾,烟雾后面的那张脸除了警觉,剩下的唯有敌意,“跟我有什么关系,现在我关心的唯一一个人就是我自己。”
“你刚才不是看了吗?”
“没心思,没看懂。”
“那好,我来告诉你。”李雨时仍然一脸阴笑。
李雨时说,事情看起来很玄,其实简单得有些可笑,把警方骗了个天昏地暗。怎么讲?道理很简单,这年轻女子跟那出租车司机是一伙的。年轻女子上车后,把黑皮箱的钱拿出来让司机带走,然后往黑皮箱里装满了预先准备好的卫生纸,故意存到火车站的寄存处以蒙骗警方,自己则按事先设计好的路线乘机逃掉。
“这倒看不出,这个小女子竟有这等脑水。”王木良冷冷地瞥了一眼头上蒙着衣服的死者,故作潇洒地吐了几个烟圈,“要不是这小女子死了,我简直要爱上她了。”
“她后面的所作所为更可爱。”李雨时把那张沾了血水的“判决书”小心地折成小纸片,却又举止粗俗地扔到欧阳燕前面的桌子上,“她和男朋友不但吞掉了一百万,还杀死了作为人质的小男孩,用杀牛刀把小男孩肢解成五十四块,装进麻袋丢进河里,就差没把小男孩煮着吃了。不但可爱,简直要让我肃然起敬了。”
“这话我爱听。”王木良刚表示赞同,又马上话锋一转,说,“这话也可以看成是我对你说的。”
“什么意思?”李雨时本想做个套子给王木良钻,反被王木良的套子装了进去。
王木良寸土不让:“你说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你趁我出去找欧阳燕的时候杀了她,反倒问我,笑话!”
“此话同理,我也可以对你这样说,而且刚刚想说,是你在我出去找的时候杀了她。是你杀了另外四个人,我当然是你的第五个目标。不过,这个目标你怕是完不成了。”
“要杀你,我早干了。不过,我不干,总会有人干,早晚的事。终归会应验那句老话,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王木良反驳道。
“你他妈的说的什么混账话!”李雨时一拍桌子,“你这么一个人渣,也配来说我,需要‘正义执法者’动手干什么?自杀算了!”
王木良也哐地一擂桌子:“李雨时,你这狗娘养的,是不是真的找死啊,想死说一声,我来帮你!”
“你动手啊,你既然已经杀了四个人,也就不在乎多我一个,杀一个是杀,杀一万个也是杀,杀一个肯定是罪犯,杀一万个有可能是英雄。你就当英雄吧,何必既当婊子又想立牌坊呢。动手啊!”
二人面对面僵持着,时间在沉默中一分一秒地过去。一阵雷声过后,还是李雨时先说话了。他说:“事情就是这样了,凶手必定是我们俩中间的一个,不是你,就是我。”
“我就不想跟你废话了,我们决斗吧,胜者为王败者寇,公平竞争,死了心甘,敢不敢?”王木良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李雨时,向他提出了挑战。
李雨时对王木良的挑战不屑一顾:“跟你这样的社会渣滓决斗,简直有损我的名誉。你要杀便杀,我是不会眨一下眼的。”
“我是社会渣滓,这个我承认。但你也不是好鸟,不过有几个臭钱,人前人后装模作样的衣冠禽兽罢了。”王木良点了一支烟,猛吸几口,接着说,“这一个晚上挨下来,我差不多已经弄明白了,被骗到青鸟山庄的六个家伙其实都不是好鸟。在法律面前,我们每个人都是罪犯,是杀人犯。我承认我杀过人,是杀人犯,你敢承认么?说不定你更歹毒呢!哈哈。”
李雨时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他既不肯定,也不否认,好像是默认了。但王木良并不打算揪住他的小辫子不放,而是话题一转,一五一十地说起了当年他杀人的故事。
王木良说他是城郊的农民,好歹读完了职业高中,被推荐到广东私营企业做了几个月工人,实在受不了那个苦跑了回来,靠开一间台球房混口饭吃,也算是生活有着落的人了。但他爱赌,而且胆大包天,什么都敢赌。他最爱跟一个叫陈路的人赌,不但输了几万元,后来把台球房也输给了陈路,从此对陈路怀恨在心,总想找机会除掉此人以泄心头之恨。不久,他暗中发现陈路的妻子潘媚早已与同村的昌盛勾搭成奸,正想设计除掉陈路,以结百年之好,便利用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做套。一天晚上,王木良跟踪陈路到了一家宾馆,他知道陈路已经在二楼包了一间客房聚赌,躲到暗处守候了两个小时后,正要打电话报警,却见昌盛也正在打电话报警,他便不再出声,藏在原处等待时机。几分钟后,外面响起了急促的警笛声,昌盛大喊。陈路第一个冲出房间,往三楼跑去,昌盛举着一根木棒,追上去跟陈路扭打在一起,想置陈路于死地,但陈路身大力不亏,打落了昌盛手里的木棒。昌盛吓得落荒而逃,不过跑到一半就被上来的警察给堵住了。陈路当晚赢了五万多,怕被警察逮住,落得人财两空,慌乱中打开三楼的一扇窗户,爬出去把自己悬挂在窗户外面,想躲开警察的抓捕。王木良见时机已到,从暗处冲出来,脱了外衣,包住木棒手持的部分,走到窗前,猛击陈路的头部,致使陈路跌落摔死。王木良从事先探好的防火通道悄悄溜下去,掏干了陈路口袋里的钱后逃走了。结果是,所有证据都指向昌盛,人证物证俱全,几审都判决死刑,复核无误后执行了。潘媚呢,自然也免不了牢狱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