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4期

“廉政”书记

作者:刘明恒




  罗丽娜将樱桃小嘴一翘,说:“你不让我来采访,那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既然来了,就非要了解一下不可。这是我当记者了解民情的权利。”
  王一武说:“那也只能等结案之后,通过我们许可才能看案宗呀!”
  罗丽娜求情说:“王队长,王大哥,我这搞电视专题片的,讲究的就是直观效果。你就让我拍几个镜头吧!偷偷拍行不行?不让你的领导知道,我求你了。”
  王一武说:“那绝对不行,这是违反纪律的。”
  罗丽娜想了想说:“不许拍镜头也行,录音总可以吧?作画外音处理。”
  王一武说:“那也不行。”
  罗丽娜急得一脸哭相,说:“叶书记亲自找犯罪嫌疑人谈话,这可是一个新闻点啊!这个专题做好了,兴许在全国都能打响。如果没有画面,没有原始声音,就影响了真实性。不能拍镜头,录个音有什么问题嘛。你这人咋这么机械呢!再说,将来专题片如果在全国打响了,叶书记、你们公安局,还有你王队长脸上都光彩。求你了王队长,王大哥!”
  王一武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地说:“真拿你没办法,这样吧,我就违犯一次纪律,你至多只能录音,录了之后交给我审查,批准你带走你才能带走。”
  罗丽娜高兴地笑了,说:“谢谢!还是王大哥支持我的工作,我一定要把这个专题片做好。”
  罗丽娜在征得王一武同意之后,将微型录音机放进了审讯室。
  
  快三点钟的时候,县政法委书记、公安局长唐国兴,公安局副局长龙小阳一行人到了,他们是带着愉快和幸福的心情来的。县委书记叶文元亲临公安局指导工作,而且还亲自与犯罪嫌疑人面对面谈话,这是前所未有的事,他们是提前来迎接叶文元的。唐国兴坐定后问:“一武同志,准备工作做好了没有?可要做到万无一失啊!”王一武说:“都做好了。犯罪嫌疑人戴着手铐坐在审讯椅上,两边安排了干警,还安排了书记员。录音机、摄像机都准备好了。”唐国兴说:“准备好了就好,关键的关键,是要确保叶书记的安全,千万不能发生意外。”王一武说:“我再去检查一遍。”说完转身走了。
  三点十五分,叶文元那辆半新不旧的桑塔纳开进了公安局。唐国兴、龙小阳、王一武早在办公大楼门前恭候着。叶文元下了车,笑容可掬地与他们一一握手,然后,在王一武的引导下向审讯室走去。叶文元一边走一边交代:“我今天来是作为当事人来的,只是来与这个犯罪嫌疑人谈心,做做思想工作。我不是来审讯罪犯的,所以一不要记录,二不要陪审,三不要录像,四不要录音。国兴同志,小阳同志,你们都忙你们的去,让一武同志领着我去就行了。我谈完了就走。”唐国兴忙说:“那怎么行呢?您亲临公安局指导工作,我们不陪着那不是失职吗?”叶文元说:“我让你们走你们就走嘛!公安局长怎么还婆婆妈妈的?”唐国兴只好歉意地说:“好。龙局长我们走吧!”两人止步,目送叶文元向审讯室走去。
  
  走到审讯室门口,王一武让叶文元在审讯室边上的一间工作室稍坐一会儿,自己走进审讯室,将摄像机、录音机一一关上,又让书记员退出去。罗丽娜也在审讯室等候叶文元的到来。王一武忙让她把录音机取走。罗丽娜坚决不肯。王一武慌忙在审讯台上寻找。没找着,急着问:“小罗,你把录音机放哪里了?”罗丽娜撒娇地说:“我就是不告诉你。”王一武无可奈何,加上叶文元又在隔壁等候着,慌忙将罗丽娜拉了一把,让她从侧门退了出去。
  王一武让两个干警押着已戴上手铐的朱宏兵走进审讯室,便让两个干警退了出去。叶文元走进审讯室,和朱宏兵目光相撞后,随口淡淡地说了一句:“嗬,咱们又见面了。”然后,就在审讯台的高椅上坐下,静默了一会儿又说,“你不就敲了我身上两百来块钱吗?我没有报案,不曾想到你倒投案自首了。你能有悔过之心,不错,人做到这一点也很不容易了。我本来不想来的,我怕公安局有些人因为你抢的是我的钱,从重处罚你,所以来了。你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吗?你这是抢劫,不管你抢多少,都是要判刑的。我今天来了,是想给你一个改过的机会。”
  朱宏兵坐在被审讯人的坐椅上,两眼大睁着,望着高高在上的叶文元,目光里满是愤怒和蔑视。他万万没有想到叶文元竟说出这一番话来。他强作镇静地听着,心里也掂量着对手话里藏着的内容。
  
  朱宏兵何许人也?他原来是县化工厂的劳工部长,工作认真负责,脾性耿直,在工人中享有很高声誉。老厂长退下来之后,新厂长上任,这时化工厂已经不景气了,但开支却不见减少。朱宏兵以工会的名义要求查账,惹怒了新厂长,一下子将他的劳工部长撸掉,弄到后勤看仓库去了。化工厂每况愈下,工人每月只发200元生活费,难以供孩子读书,他就把唯一的孩子送去当兵了。孩子走后,朱宏兵本想夫妻俩都去深圳给办服装厂发了财的叔父打工,但他爱人顾虑重重,舍不得那二十年工龄。说她先走,让朱宏兵留下,等待化工厂转机那一天再回来。谁知等来的是化工厂破产,工人被解雇,干部职工按每个工龄150元计算,一次性买断。朱宏兵夫妻俩只拿到6000多元。朱宏兵肺都快气炸了。这时他听说上亿元资产的化工厂,被县委书记叶文元书记拍板以1500万元卖给了毛怀远,气不打一处来。后来又从仍留在厂里的人那儿听说毛怀远买厂之前,给叶文元送过20万元,更加来气。然而,传说的事只能听不能信。而这次有个说法却传得有鼻子有眼的:7月17日,财会室出纳又从银行提出了20万元,还将其中10万元变成了牡丹卡,卡上填的是叶文元女儿的名字。朱宏兵听后气愤极了,破口大骂:狗娘养的,老子要知道这钱在哪里,非抢他不可。当天晚上,有个人告诉朱宏兵说,这钱已提到太子山了,叶文元正在山上。朱宏兵听了后说,你给我提供准确信息,老子一个人去干,不牵涉任何人,抓去了,大不了坐几年牢,出出肚里的怨气,免得憋得心里难受。于是就出现了开头的那一幕。
  
  如果他能按照叶文元的思路行事,也许就会作为叶文元教育犯人的典型很快被释放出去。否则,他将面临灭顶之灾,甚至有可能丢掉性命。然而,朱宏兵生就是倔强脾性,见不得别人说假话,尤其是见不得当官的说假话。他下决心要与眼前这位贪官较量一番,反正抢劫的事己经干下了,没有什么退路可走了,钱我一分都不要,哪怕坐牢也不怕,将来出狱了,我也不丑,反倒光荣。想到这里,朱宏兵将头偏向一旁,对叶文元不屑一顾。
  “朱宏兵同志,你不是要见我吗?有什么话你尽管说,我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
  朱宏兵在叶文元的催逼下开口了:“叶书记,我抢了你200多元钱了吗?没有。你从身上掏出200多元钱,我没有要。我要抢的是你那10万元现金和10万元牡丹卡。”
  叶文元听了这话,脸上一阵痉挛,片刻后趋向平静:“你胡说些什么?我哪来那么多的钱?这么多年我家的存款总额也没有这么多啊!你开什么玩笑,你咋能信口胡说呢?当官的就个个是贪官?你该不是想诬陷我吧?如果这样,你会罪加一等的。”
  这倒让朱宏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他疑惑地问:“我抢了你20万元,你咋不认账呢?反倒说我诬陷你?”
  叶文元坦然一笑说:“20万元在哪儿?天上掉下来的20万元?”
  朱宏兵气愤地说:“真没想到你这个当县委书记的睁眼说瞎话。我从你座位下拿出来的那个黑包里就是20万元。你咋不认账了呢?怕说你是受贿来的吧?”
  叶文元十分平静地说:“你拿走哪个黑包?我还不知道呢!里面装着啥?会不会是司机的,再不就是有人把它塞在我座位下面,但我确实不知道。”
  朱宏兵更加吃惊了,心里默默地思忖着:难道他真的不知道?难道是行贿人偷偷塞进去的?我是不是动手早了?这怎么说得清楚呢?我这真是偷鸡不着还蚀把米啊!不,不,这不会是真的。他明明把黑皮包装在那绣有“为人民服务”的黄挎包里,他怎么会不知道呢?朱宏兵这时才感觉到自己是多么的幼稚和不堪一击,他抛出的杀手锏,在老到的叶文元面前却没有得到杀伤性的效果,心里感觉空荡荡的,有了一种巨大的压力。这时他似乎看见叶文元脸上掠过一丝冷峻的嘲笑,里面蕴藏着一种化险为夷的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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