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2期

关东狼

作者:严歧成




  秦连守巡哨回来,看到邵局脚下的烟蒂一片。他道:“邵局,我看我们不能这样下去了。这么多人,咱们耗不起。”
  邵局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说:“那怎么办?熊灿一天不归案,我们就一天不能撤。”
  “我的意思是我去搜山。将他撵出来打,三十六计中有一计是打草惊蛇。目前,不把他惊起,我们就无法下手。”
  搜山?邵局也想过。可森林多险,熊灿又是一个持枪的匪徒……抓获匪徒重要,同志们的生命也重要啊。
  “放心,邵局。我在部队里受过特种训练,他现在又是穷途末路,我能对付得了。”秦连守有信心。
  见邵局不作声,他进一步说道:“我装成老百姓,将冲锋枪放在背筐里,腰里再插一支手枪,穿上防弹背心。遇到情况,我一定会随机应变的。”
  这七天七夜里,下了几场秋雨。但雨都不大,对气候没产生多大影响。相反,秋高气爽,雨过天晴,气温倒有些回升。这很利于熊灿的野外生存。如果不把他兜起来,再这么坚持的话,的确是个问题。
  “好吧!注意安全。带上对讲机,随时保持联络。”
  见邵局答应了,秦连守立刻准备。他借来老乡的服装,又收拾了一下头发,再借个背筐背在背上,手里拿把镰刀,真就看不出他是个刑警队长了。
  上路前,他跟邵局仔细分析了一下:熊灿除了在四季村和吊水湖出现过,其他部位再没触网。如果没有跳出这个包围圈,他就应该在四季村至吊水湖这一方圆数十公里的丛林里。这段丛林,应该是秦连守此次搜山的重点。
  秦连守和邵局握手道别,邵局却差点儿没有松手。他真想改变主意——秦连守这一走,林深谷险,一切只能靠他自己了。
  邵局在犹豫中,秦连守已向他举手敬礼。然后,他毅然转身离开了海岛村。他是迎着阳光走的。朝阳是那么明亮,照在秦连守身上,使他浑身散发着力量,充满了自信。
  熊灿这几天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浓阴遮蔽下的山洞,仿佛与世隔绝,安全一时没有问题,可这里潮湿、阴暗,几场秋雨,潮气袭来,那床破被子已如同水浸。而且,林中的蚊蚁特别多,叮得他全身红肿。
  一次,他沉睡中,梦见息春拿着一把冰凉的刀在他脖子上来回锯。那刺骨的寒意直透骨髓。他大叫一声,挣扎着爬起。原来是一条蛇,正沿着他的脖颈爬过。
  食物已经吃完。烟也没有了。这使熊灿十分难过。蚊虫的叮咬更加凶猛。开始,他还能点着腐叶,借夜幕的掩护,用烟雾驱赶蚊虫。后来,打火机没用了,他只能捡些木头,用两只手搓干被子里的破棉絮,利用木头的摩擦来生火。
  没有酒更使他心痒难耐。熊灿嗜酒,可这山洞里哪会有酒?他经常在傍晚跑到谷口,爬到大树上,用望远镜观察警察的岗哨撤了没有。可令他失望的是,警察的那辆吉普车像焊在了那里,动也不动。
  难挨的时光里,他的胡须更长了。眼睛在一片绿色的映照下,也更绿了。
  在这潮湿的山洞里,人都似乎被这潮气蒸软了。熊灿唯一不敢疏忽的是他的半自动步枪的子弹,林隙中有一丝阳光,这阳光射在他洞口的一块石头上。只要一有阳光,他就在那块石头上晾晒他的子弹。平常他要贴肉放着,唯恐它们受潮。二十发子弹,他胡乱放了一颗,和杜方平枪战打了十颗。现在,他还有九颗。他将九颗子弹珍藏着,他知道,没有子弹,这支锯掉了枪柄的半自动步枪还赶不上手中的锤子和刀!
  每一次离开山洞,他都小心翼翼,先用耳朵捕捉周围的声音。在这密不透风的森林里,眼睛是没多大用途的,而声音可以告诉他哪儿有了异常。七天七夜,他对这森林里的各种声响已经十分熟悉了。
  他双手持枪,子弹压在膛里。他不存在任何幻想,这周围如果出现了异常声响,出现了异常人,那只能是警察。
  面对警察,他只有一条路:生死搏斗。每次出行,或窥察警察是否撤岗,或想寻找什么食物,他都狼一样,脚步轻抬轻放,眼睛发着绿幽幽的光,手中的枪像狼的牙齿一样,极具侵害力和杀伤力。
  
  秦连守是从吊水湖熊灿离开警察视野的地方进入丛林的。他尽量让自己的心态符合熊灿的心境,想象着熊灿在重兵围堵的情况下,会走怎样的一条路。
  百名警察在六个自然村沿乡道布下的包围圈,只是在四季和吊水湖发现过熊灿的行踪。那么,他很可能就在海岛、四季、吊水湖的这片三角地带。熊灿不敢走大路,走小路也是躲躲闪闪,更多的应该是在丛林中穿行。而密封般的林中,只要人走过就会留下痕迹,树枝被折断,树叶被扫落,草叶被踩倒……
  这片森林,不是原始森林,大都是采伐过重新长起的二茬林。树木不是很大,根据天上的太阳,完全可以辨出方向。秦连守由东往西兜来,他选择的路线还真和熊灿的差不多。一路上,他见过一个矿泉水瓶子、几张面包纸,这使他更坚信自己的判断。
  他没有急于求成,在林中坚持之字形行走,扩大搜索范围。而且,走走停停,尽量用耳朵捕捉大森林中的声响。每走一段路,他就要伏下身子,仔细听一阵。
  熊灿在山洞里也失去了耐性,他饿了!没有酒、没有烟,人体那么多的需要得不到满足,他感到自己要发疯了。尽管理智告诉他,还是山洞安全。可是欲望和需要,已让他抛弃了理智。他离开了山洞,想找一片农田,弄点儿成熟的玉米来充饥。他还幻想,到哪个山沟找到一个独立家屋,最好有吃有喝,再尝尝酒的芳香、烟的悠长。熊灿像一头偷食的狼,带着嗜血的眼睛,左顾右盼,悄悄走出。
  秦连守像一只巡山的虎,逐渐朝猎物可能藏身的地方逼近。
  或许是鬼使神差,或许是冤家路窄,他们两人在这天然密林中越走越近。
  熊灿首先觉察出了异常。倒不是因为声响,而是感觉,特殊的第六感觉。就像狼的特殊嗅觉,他意识到天敌出现了。他抠紧半自动枪的扳机,靠在一棵粗大的椴树后面,睁大眼睛,向感觉到的方向努力探去。
  几乎同时,秦连守的耳朵也高敏感地捕捉到了情况:不远处,一个动物靠向大树的声音。这片天然林中大动物极少,肯定是人体靠向大树!秦连守果断甩掉背筐,拿出冲锋枪。他靠向了一棵柞树,粗大的树干遮住了他半个身子。他的眼睛电一样透过树叶的缝隙,向前射去。
  竟然不到五十米!两个人的感觉,两个人的眼神,刹那间相撞了。这一撞,撞得熊灿心头一慌。他头一次感到心头涌上巨大的恐惧感。他每一个毛孔都在张开,每一根头发都在竖起。他情不自禁地手指一紧,“砰”的一声,一粒子弹呼啸着划破森林中绿色的屏障,击在秦连守隐身的柞树树干上。火药强力推动的子弹将老柞树深深地钻了个洞,白色的木屑溅舞开来。
  秦连守同样感到紧张,但他的紧张是兴奋的紧张,是猎手发现猎物的紧张。他在仔细观察熊灿所处的位置,锁定了熊灿隐身的老椴树后,立即三点成一线,微型冲锋枪的准星瞄了过去。“砰!砰!砰!”他突然开枪。其中一颗子弹擦树而过,老椴树掉了一块皮。树皮的粉末溅到熊灿的脸上,他感到了火药袭来的味道。
  一时间,这林子里枪声大作。枪声吸引了甄诚,吸引了杜方平,吸引了谷口警戒的人们,他们一齐向枪响处围来。
  通过对讲机,邵局也掌握了这里的情况。他指挥阵地上所有的警察收缩包围圈,一定要生擒熊灿!
  如果熊灿知道外面这潮水般的警察涌来,他可能会彻底崩溃。可他没看见,他能看见的就是眼前这一个。他心里还有些奇怪,怎么只有正面有枪声?他情不自禁地旁顾,生怕再有什么人包抄过来。
  秦连守意在生擒,他的冲锋枪只在熊灿的左右招呼。尽管打得熊灿东躲西藏,却一点儿也没有伤着他。
  激烈的对射中,熊灿的九发子弹很快打完了。他扔掉空枪,一手抓刀一手抓锤准备最后的肉搏。他现在已看清了,对手就一个人。他的心态在稳定,他相信自己完全可以在徒手肉搏中打倒对方。一种嗜血的欲望,又在他心头腾起。
  枪声停了,秦连守知道他的第一套想法实现了。对手肯定没有了子弹。他看到熊灿扔掉了枪支,抓着刀和锤子站在了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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