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2期

关东狼

作者:严歧成




  
  熊灿在杀老痞前,没忘安排田大阔的去向:让史可兰给他些钱,建议他回老家。田大阔听从老弟安排,回了黄泥小镇。这里有他的老宅、原配,以及原配给他生的女儿。
  回到老宅,自然有一番风波。不过,田大阔历经沧桑,早已没了百万富翁的脾气。没了脾气就好商量,农村人直爽又善良,于是,田大阔终于有了安身之处。
  田大阔落魄归乡,黄泥小镇十分平静地接受了这位故人,而黄泥小镇距参市又有一段距离,因此,他的归乡暂时还没有引起什么人的特别注意。
  田大阔这次回来,心灵上受到很大的震撼。他没想到,那个原来什么都爱计较的黄脸婆,这么容易就原谅了他。躺在自家的土炕上,看着天花板上的日光灯,他发现这几年的人生就像一场梦。梦醒之后,他还是原来的他。他结婚时找木匠做的衣柜仍然伫立在墙角,一切就和昨天一样。那么多的金钱,那么多的“辉煌”,全都是过眼云烟。
  他也有朋友,也有三亲六故。因此,他知道了“钱丰”,知道了“钱丰”血案。他听得冷汗直冒,脚底发凉。远在大兴安岭的一时激愤,竟酿成了如此大的人间惨剧!他害怕了,夜夜惊梦。他想再次离家出走,可到哪儿去呢?他已两手空空,外面的世界是那么好闯的吗?他的良心得不到一丝安宁,他不敢到市里,不敢离开小镇,甚至连家门也很少出。
  当年的田大阔自以为今生再也不可能回参市,因此借刀杀人——他不必面对现实。可谁能想到人生无常呢?他不但回到了参市,而且回到参市后就再也无路可走了。难道这是老天爷冥冥中的安排?人生要是没有钱、没有情、没有恩怨,该有多好!可那是人生吗?田大阔说不清楚。
  这天,田大阔专门搭车去了一趟距此20公里的如来寺。那寺庙依山而建,飞檐吊梁,每日钟声缭绕,善男信女络绎不绝。他点着高高的线香,虔诚地跪在蒲团上,心中暗暗祷告:让厄运远去,来世愿做牛马。祷告完毕,他睁眼看了一下大雄宝殿。只见金装如来威严端坐,数百罗汉神态各异围绕四周。他们似乎都在责难自己罪孽太重,田大阔一阵晕眩,再一次跪倒蒲团,磕头如捣蒜。
  “阿弥陀佛!施主请起。”一个仿佛自天边传来的悠长的声音,唤醒了田大阔。
  田大阔抬头一看,原来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僧,双手合十,呼唤着他。他这才发现,山风猎猎,夕阳如血,时近黄昏了。
  他做梦也没想到:烧香没有送走鬼,鬼却撵着进门了。田大阔刚推开家门,女儿就告诉他:“爸!你来客人啦!”
  客人?田大阔心中立即有了一种不祥的感觉。果然,他一进里屋的门,就看到熊灿菱形眼睛里射出的冷光。
  
  田大阔顿觉“嗡”的一声脑袋大了许多,眼睛里飞出了无数星星,他腿一软瘫倒在地。
  老伴正在厨房为客人安排晚饭,看到田大阔进门栽倒,急忙扔下手中的铁勺跑过来。熊灿和任建也一齐上前,拽起田大阔,忙着掐人中。醒来的田大阔紧紧抓住熊灿的手说:“兄弟,你怎么来了?”
  熊灿说:“外边的世界不好闯,这不投奔大哥来了吗?”
  “好!好!”田大阔不知该怎么说。“吃饭、吃饭!”他转身吆喝老伴。
  老伴不但炒好了菜,还烫了一壶当地产的老白干。田大阔将熊灿、任建让到炕上,他盘腿作陪。田大阔善酒,熊灿更是豪饮。但田大阔今天的酒喝得七上八下。熊灿找上门来,怎么办?于义,他们是拜把子兄弟;于情,熊灿在哈尔滨拉过他一把;于事,熊灿作下大案,犯下弥天大罪,岂不是他田大阔的主使?可于理,他绝对不能再和熊灿同流合污;于法,他更应亡羊补牢,回头是岸。人生在世,往往如此:情、理、法、德……相互交织。一个又一个人生的十字路口,就看你怎么去选择。
  熊灿却喝得坦然自如。因为田大阔欠他的,不管是在“钱丰”,还是在“希尔顿”,自己这个做兄弟的都对得住他。这当地产的散白酒,人们叫它“散炮”,是纯粮食酿造的小烧,划根火柴就会燃起蓝色的火苗,熊灿却水一样不断地往嘴里倒。任建不善酒,他慢慢地陪着,又找了条毛巾递给熊灿。酒喝得多,汗淌得多,熊灿浑身雾气腾腾。
  心情好,饮酒如水;心情不好,自然酒到人醉。没喝几杯,田大阔头一歪趴在了炕上。熊灿好像没看见,自顾满饮了两瓶,才拽着任建去里屋睡觉。
  第二天,熊灿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他伸了伸懒腰,从炕上一跃而起。这关东的土炕真是实在,让他度过了自逃出哈尔滨以来最舒服的一夜。
  吃过早点,田大阔找来一辆三轮车。这三轮是农用三轮,柴油发动机,马力大,能走山路。他招呼熊灿:“上车!”
  “上哪儿?”熊灿问。
  “我送你们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田大阔附耳道。
  熊灿定睛看了看田大阔,似乎觉得田大阔的安排也有道理。他招呼任建:“咱们走吧!”
  三轮开出小镇,上了柏油路,哥弟三个各自揣着心事。
  老大田大阔,心中揣着的是后悔。他后悔结识熊灿,后悔在大兴安岭作出的错误决定,后悔又回到参市。田大阔和熊灿不同,他是个靠勤劳致富的人,只不过,致富后有些忘乎所以。他哪儿知道,这世界除了五彩缤纷的诱惑,还有乱七八糟的陷阱。他输了,他栽了。他心中产生了恨。如何了却这种恨?他陷入了新的迷茫。可熊灿杀死了他的儿子,留下了息春。他原本的想法没有达到,现在这个熊灿又像膏药一样粘住了他。他心里明白,熊灿终有一天会落网,而他一旦落网,自己必受牵连。他心中暗暗祷告:老天爷,让这个瘟神快点儿离开这儿吧!
  熊灿也很愁。部队转业后,他应该很好地在家务农。可在外面看到的精彩世界,使他怎能安于面向黄土背朝青天?他选择了另一条路,直接的暴力违法的路,而且,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他也知道自己迟早是要落入法网的,他也害怕,他在心中祷告老天爷,今后永远别遇上警察。
  任建却有些高兴。他从小偷鸡摸狗,跟上熊灿,能叫人人害怕,他心里很满足。他是活一天,玩一天,乐一天。因此,看着金黄的原野、淡蓝的天空,他心中祷告的是,让老天爷给他更大的空间去继续作恶。
  三个人在三轮上悠悠荡荡,很快下了柏油路,进入大山的怀抱。山越盘越高了,放眼向下看去,刚走过的路细如羊肠。
  翻过两座山,三轮车进入一条更窄的山路。路的两旁全是树,树的枝条伸展开来,几乎挡在路中。每当枝条抽过,任建就一阵骂骂咧咧。好在没走多远,就进入了一片开阔地,周围是无边无际的大森林。开阔地上有人工砍伐的木桩,木桩上有树条连接,形成一串串长长的棚子。在开阔地的一侧,有一幢用黄泥涂了外墙的小房子。门前拴了一条黄色的大狗,看见他们,它拖着链子跳跃着狂吠。狗叫声引出屋里的一个老人,六十来岁,身体干瘦,脸上堆满皱纹。
  田大阔首先跳下三轮,喊道:“大哥!”
  老人热情地招呼:“来、来!上屋、上屋。”他喝住狂吠的狗。
  这块开阔地上的人参,原先都是田大阔的。离婚时给了他的老伴,看园子的是田大阔的堂兄。田大阔的老伴没有辞掉他的堂兄,这个堂兄也就兢兢业业地在这深山老林里,给她照顾人参种植园。
  田大阔向老人介绍了熊灿和任建,并告诉老人:秋天了,参地忙,让他们两人在这里帮忙。熊灿明白,田大阔是想将他们安排在这儿了。熊灿开始有些不高兴,但他转念一想,又觉得是再好不过了。这里山路难行,人迹罕至,谁能找到这里?此一时,彼一时,哈尔滨的灯红酒绿过得,这深山老林的凄风苦雨也要受得。活着,毕竟是最要紧的。
  经田大阔的安排,熊灿和任建这对狼狈在长白山腹地暂时隐匿起来了。
  
  接到谢令的电话,秦连守很激动:好一个熊灿,竟又出现在哈尔滨!“钱丰”血案、女出租车司机被奸杀案一直沉沉地压在他的心头。这次,他期待着熊灿能在哈尔滨落网,他将亲自带队押回熊灿。
  可不久,他再次和谢令联系时,却得知了新的情况。谢令说,他们刑拘了一个叫史可兰的女人,她涉嫌窝藏熊灿;熊灿在哈尔滨的再次潜逃,很可能跟这个酒店女老板有重大关系;哈尔滨警方正在加紧侦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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