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4期
孤独杀手
作者:汪根发 汪闻茗
——一把乌黑锃亮的手枪,十几块军人的奖章。
突然,小偷身不由己地发出一声惊叫,全身的血都凉透了。
一只钳子般的手卡住了他的喉管,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顶在他的腰间。
彭飞严厉地问道:“你是什么人,干什么?”
小偷“嘭”一声跪下,哆嗦地哀求:“饶命!饶命!近日我手头上闹灾荒,只是想偷点值钱的东西去换钱,没想到偷到警察家里了。”
彭飞心想,这小偷把他当成了警察。他收起了刀子,骂道:“没长眼的东西,以后再犯,老子挑了你的脚筋!”
“以后再也不敢了!”
“滚出去!”
小偷灰溜溜地往外走。
彭飞吼道:“回来,妈的,从什么地方进来,就从什么地方爬出去!”
小偷哪敢违拗,他掀开窗户,丧家狗一样爬出了窗户。
5
三个月来彭飞无法闭眼,一闭上眼,那副血淋淋的惨象就会涌现在眼前:
紫阳市人民医院,住院部302室里。彭飞紧紧地抱着12岁的儿子彭雨。
剧烈的疼痛使儿子的脸色蜡黄,儿子产生了对死亡的极度恐惧,他死命抓紧彭飞的空袖管。
病房里没有医生和护士,慌得彭飞拼命叫喊:“快来人!快来人!医生,医生——”
怀里的彭雨一阵咳嗽,突然,一股鲜血从口中喷出,紧接着,鲜红的血又一阵阵地喷出。在战场上杀过人的彭飞知道,这意味着血是直接从心脏中出来的。
彭飞绝望地喊叫:“医生,医生,快救命!救命!”
等到医生和护士赶来302病房时,彭雨在父亲的怀里,满口满身都是血,小脑袋已无力地垂到了一侧。
“小雨!小雨!小雨……”
彭飞歇斯底里地叫喊着。一个昙花一现的小生命,在他的怀里喷着鲜血走向了死亡。
红色的血,紫色的脸,黑色的死亡。从此,彭飞灵魂中永远飘曳着这杆悲哀的三色旗。
当殡葬老头把存放着彭雨的小棺入土时,彭飞泪水飞溅,悲痛欲绝地抓着小棺不放。
此情此景使殡葬老头不忍下手。
第二天早上殡葬老头上山来,见彭飞还是抱着那具小棺木,目光呆滞、神情麻木。老头触景生情,摇摇头叹道:“生死无常,凡尘的事看得开一些吧。七个月来,我已经埋葬了二十八个小孩了。”
“二十八个小孩都埋在这儿了?”彭飞呆呆地问。
殡葬老头点点头:“都是白血病死的。人生最痛苦的当然是生离死别了。夭折孩子的父母哪一个不像你一样,哭得死去活来。我是麻木了,好在你还年轻,四十岁左右吧,再去生一个。”
失去了彭雨,彭飞像失去了灵魂。他时不时地像一个梦游者一样,来到儿子睡过的病床边发呆。
熟悉他的护士摇摇头,说:“真可怜。这样子下去,非疯不可!”
一个护士轻轻地说:“疯了,兴许还好一些。姜主任也真是,二十八个男孩,都是由他确诊下药的。”
“别乱说,让死者家属听到了会惹麻烦的。”
彭飞心智失常般走出医院,鬼使神差地走进了祥云寺庙。在释迦牟尼像前,和尚对他说:“有人修道,有人行道,有人违道。生死由天,杀道行不得。”
彭飞似懂非懂地向释迦牟尼拜了三拜。
爱是痛苦之源。爱之深,痛之切。今天佛指点迷津:断绝爱欲,看破红尘。然而彭飞不能不爱,他的大爱、深爱、父爱不理睬佛的教诲。他要查出爱子的死因。
有些东西肯定隐藏起来了。二十八条小生命不能任人宰割。特种兵的攻击本能又在彭飞身上复苏了。
彭飞走访了另外二十七家痛失孩子的家长。调查情况使他大吃一惊:二十八个死去的小孩,都是十二三岁,得的都是白血病,都是痛苦喷血而死。使他更为不解的是,二十八家孩子换进302病房后,都更换了护士,而孩子服药和打针都是在医生的严密监视下进行的。
彭飞找到了市陆军医院的何大夫。何大夫听了也颇疑惑地说:“目前在我国,晚期白血病是很难治的,死亡率极高,因为患者的造血系统恶性病变,造成人体免疫系统衰竭而走向死亡,但绝不会是喷血而死。试想,血泵(心脏)衰竭,失去运行功能,坏死的血细胞还能喷涌而出吗?”
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力学道理。可二十八位家长却被现代深奥莫测的医学专业蒙住了。
“二十八个孩子都因白血病喷血而死,临床上似乎没有先例,也许用了大剂量敏感性抗生素,引发了其他病变。具体因为什么病而喷血,要拿孩子的病卡记录和处方笺,我才能向你解释清楚。”
何大夫一句无意的话,使彭飞展开了一系列可怕的行动。
于是,紫阳市人民医院发生了一系列的怪事:
医院计算机中心保险锁被撬。
医院办公室的病人记录卡被盗。
医院办公室的工作日记失窃。
医院内科主任姜孟元的抽屉被撬,病人处方笺被盗。
……
当这些证据和用药处方摆在市陆军医院何大夫的办公桌上时,何大夫明确无误地告诉他,他儿子彭雨是被一种叫作WH-异体球蛋白治死的。他在互联网上找了半天,最后无奈地说,全国没有生产和出售这类药的制药厂,即使有,也只在试验之中。
“这么说,我的儿子是被动物一样用作药物试验而治死的!”彭飞愤怒地说。
何大夫摇摇头,说:“我只是推测,并没有证据。何况这里涉及到二十八个孩子的生命,恐怕只有希特勒才敢这么做!”
“我要去告他们!”
“没有用,病人的处方笺上都是正常的用药,病人记录卡上记录着病人病情的变化。至于姜孟元这本记录,只是记载了WH-异体球蛋白在注射进人体内发生的各种病理性反应,并不能说明他为这些孩子用了这些药。何况这些药世界上还没有生产出来。你凭空把二十八个孩子的生命摆在医疗事故技术鉴定委员会的桌上,你知道这会产生多大的震撼。人命关天,谁都不敢轻易表态,除非你能拿出物证——WH-异体球蛋白。”
彭飞没把何大夫的话当成一回事。他把这些还没成熟的所谓证据全摆在了医疗事故技术鉴定委员会的桌上。
委员们看了申诉书和所谓的证据,没有明确表态。医院也出示了相应的物证:血液检查、骨髓穿刺检查、染色体检查、免疫检查、脾、肝、心脏B超检查……都证明了一个结果:晚期白血病。于是委员们一致认为:“这位死者的家长兴许是因丧子之痛受到刺激,导致神经不正常而产生被害幻想症。”
仅此而已还不可怕。可怕的是外力的“介入”——
公安局拘捕了彭飞,罪名是盗窃。
彭飞没有料到事情会这样发展。
这真是一道奇怪的算术题:运算的程序似乎每一处都是正确的,得数却是错的。
事情至此并未结束。
公安局在审讯他时,竟要他供认近日盗窃县政府档案馆的罪行。
此刻,彭飞的心境已不能只用愤怒来形容了。更可怕的是,几个公安人员在审讯他时竟动了私刑,不难看出,整个审讯过程中处处透出金钱干预的影子。
最后,由于战友们的帮忙和说情,彭飞被放出了看守所。从看守所出来的彭飞,已完成了从人到魔的质的变化。
1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不可能有比丧子更加惨烈的灾祸。何况,自己的孩子还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当作实验动物而治死的。
从看守所被朋友保释出来的彭飞号啕大哭。一生中他只哭过两次,一次是儿子死了,这次是自己的人性死了。他感觉自己此时已变成了一条煎鱼,烹炸过这一面,又让人翻过去炙烤那一面。
彭飞本来自我约束机制就很差,通过这次遭遇,最后一个约束零件也被磨耗掉了。他现在已成了一部失去刹车部件的机动车。
第一个猎捕目标是紫阳市人民医院的姜孟元。这个失去了医德的人,只要给他钱,他就愿意当魔鬼。
彭飞使姜孟元认不出自己。当彭飞把姜孟元从宝马车里拽出来时,他的四肢骨关节已被敲碎了。
巨大的疼痛使他不得不和盘托出治死二十八个小孩的秘密。
有人出钱让他在患有白血病的小孩身上进行一种叫WH-异体球蛋白的临床试验,并将病者的血素和血液变化全部记录下来。报酬是每个小孩五万元人民币。五万元!足足两年的工资。姜孟元眼都没眨一下就答应了。他觉得得了白血病的孩子活下去的概率很小,在将死未死的孩子身上赚点儿外快,良心不会受到谴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