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4期
神犬别动队
作者:臧勇强
“别瞎说,你不会死的!我们家的狗王菩萨会保佑你的!”
水秀幸福地靠在山清肩上,闭上眼睛。这时远处传来一声狗叫,水秀一惊,睁大眼睛:“你听,好像是浪里白条的声音?”旋即又失望地摇摇头,眼里闪出泪花,抽泣道,“白狗狗,死得好可怜!”
山清哀叹一声,哽咽道:“它是条好汉!”
算起来,浪里白条还是山清和水秀的“媒人”呢。想起几年前自己在湖边要溺死小白狗的情形,山清心如刀绞,悲痛万分。
天黑了。山清把娘拉到静处,红着脸悄悄说了几句话,娘笑得合不拢嘴,连连点头。山清娘又把山清爹和爷爷拉到静处,悄悄说了几句,董岭虎高兴地叫道:“好哇好哇!”董岭虎又凑在李天亮耳边,悄悄说了几句。李天亮拍手叫道:“行!这个大媒人我做定了!”李天亮把水秀爹叫到床边,两人抽着烟,交头接耳地说了一会儿,又把水秀叫到身边,把事一说,水秀红着脸,低着头绞着辫梢,说:“我发过誓,为了给我娘报仇,不打跑鬼子,不成亲!”李天亮说:“那就先定了个亲,等打完鬼子,胜利那天再……”水秀扭捏着点点头。
大伙忙碌了一阵,烧了几大锅狼狗肉。
满屋飘香。李天亮庄重地举起酒碗:“首先我要说的是,芦水秀同志和浪里白条,在炸毁鬼子油船时,英勇顽强,立了大功!这碗酒,悼念壮烈牺牲的浪里白条等英雄狗!”
大伙儿跟着李天亮,神情凝重地洒酒祭奠。
李天亮斟满酒,再次举起,脸上漾起笑容:“山清水秀,好一对儿天造地设的小鸳鸯!为了祝贺两人喜结良缘,来,大家干了这一碗!”
大伙儿齐声道:“干!”山清和水秀脸上红霞飞舞,相对一笑,无限甜蜜在心头。大伙儿开心地说着话,大块吃着肉,直到很晚。
秋天的山野,开满了鲜黄的野菊花。树叶黄了,野果却红了,甜了。
山清带着水秀,在林子里寻找着好吃的野果。两人累了,在涧边的岩石上坐下。清冽的溪水,哗哗流淌着,鸟儿在树上叽叽喳喳叫着,狗儿在林子里欢快地跑着。
水秀高兴地掬起溪水就喝:“哇,好甜!”她说好些日子没下水了,一见这么好的水,身上痒得厉害,真想在泉水里洗个澡。山清说,你的伤还没全好,水已经有点儿凉了,还是回家洗吧。她笑道,没事,打鱼人家,冬天跳进水里也是常有的事,再说我就喜欢用泉水洗。她见前面山崖下有个泉水潭,四周都是密林,便道:“帮我看着点儿!”走了几步,又回头笑着警告道,“不许偷看,小心我揍你!”
水秀欢快地跑到水潭边,脱去衣裤趟进水里,水深齐腰。看着水里的影子,好白的身子,好大的奶子!想到被他的手碰过,她脸上一阵发烧。她解开辫子,一头乌黑油亮的秀发披散下来。
山清换了个高处躺下,嘴里咬着树叶,忽觉四周一片寂静,狗群没了声音,树上的鸟儿也不叫了,风也好像停了,连溪水都不再流淌,一切仿佛凝固了似的。他好生奇怪,朝四处一望,山梁上树林里的狗都傻傻地站着,朝同一个方向看着。心想狗在看什么呢?他好奇地拨开树枝朝那边看去:
山崖上挂着一条小瀑布,瀑布下有个水潭,水秀披散着一头黑发,雪白的身体浸在水中,泉水清澈,一览无余。
他觉得热血涌上脑门,心像要蹦出来似的,不敢再看,复躺在岩石上久久不能平静,自语道:“天啊,她简直是仙女下凡!”
水秀回到岩石上,他脸上的红色还没褪去,眼睛不敢正视她,在他眼里她好像变了一个人,熟悉又陌生。水秀拿出一把木梳,撒娇说:“你帮我梳!”
木梳是枣木做的,红里泛紫,梳起来很舒服很顺手。这是水秀最心爱的东西,是山清送给她的定情之物。木梳很精致,半月形的,梳边刻着一幅画。山清说这画是自己画的,木梳是他娘托人定做的。画上刻着太湖、几座山、几束芦苇和一条小狗,湖里有一叶扁舟。旁边还刻着“山清水秀”四个字。她头一回跟他上山放狗,他塞给她一个红包包,她回家打开一看,欢喜极了,再见到他时就问:“小狗是你,我在湖里捕鱼,你在汪汪地叫我回家,是吗?”他一个劲儿地嘿嘿傻笑。
她的头发又黑又长,他笨拙地梳着,手颤个不停。她笑嗔道:“真笨!”夺过梳子熟练地梳起来。
罗参谋住了几日,传达完上级的抗日精神,急着下山,水秀得回去帮爹把他送过湖。山清想陪陪水秀,也跟着一起下山。他们做梦都没想到,这一走,山清水秀竟成永别。
先说十几个游击队员被狼狗咬伤,伤势严重,李天亮和董岭虎急着商量怎样救战友。李天亮小腿骨折无法走动,董岭虎年纪又大了。派谁进城请医买药呢?山清爹说,祝子荣有个远房亲戚在城里开诊所,他以前在城里混过,比谁都熟,他去最合适。
董岭虎一向看祝子荣不顺眼,当初收下他,就有意见,此时听儿子这么一说,马上摇头反对。李天亮却认为,祝子荣参加游击队这么久了,也没出过大错,谅他也不敢去鬼子那里告密,他能说清柳浦关卡的事吗?董岭虎心里总觉不踏实,但也没别的好办法,情势紧急,也只好勉强点头。
李天亮派人把祝子荣叫来,交代了任务。祝子荣高兴地拍拍胸脯说:“我保证完成任务!医生是我老表,我只要一句话,保证把他请来。再说,李队长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我更要出这个力!”李天亮交给祝子荣一百块大洋,嘱咐道,路上小心,实在请不动医生,带点儿药回来也行,快去快回。
祝子荣进了县城,起先害怕熟人认出,慢慢却被热闹景象吸引住了,不由懊悔起来,要不是游击队杀了柳浦关卡的鬼子、伪军,自己会逼上梁山吗?蹲在山沟里苦死了,要吃的没吃的,要玩的没玩的,眼下且不管它,先乐一乐再说。想到身上沉甸甸的大洋,他手开始发痒,这不是现成的本钱吗?
祝子荣在斗狗馆里赢了钱,又去江南春酒楼喝得醉醺醺的,见天色已暗,心想明天一早去请医生也不迟,李董两人问起来,就说医生不在。祝子荣主意拿定,哼着小调来到妓院,正想进门,猛地被人从背后一把揪住,回头一看,吓得魂飞魄散。
柳浦关卡被袭后,有人提醒山本一郎,皇军和伪军都死了,伙夫怎不见了呢,他是中队长猴子介绍去的。这引起山本一郎的怀疑,马上把猴子抓起来,一番严刑拷打,什么也没审出。猴子为此丢了官职,吃尽苦头,在妓院门口摆个烟摊,混口饭吃,恨透了祝子荣。真是冤家路窄,偏偏祝子荣自己送上门来。猴子猛地扇了他几个耳光:走,跟老子去见山本司令,把事情说清楚!不由分说拖着就走。
一进日军联队司令部,祝子荣心想这下可死定了,浑身是嘴也难辩清了。好汉不吃眼前亏,两腿一软,跪在山本一郎面前,把新四军游击队如何攻打柳浦关卡、狗王庙村的赶狗暗号,甚至把山清的未婚妻是水上交通员等情况,一一招了出来……
每回送新四军过湖都是水秀和爹,等到深夜,划着船,避过鬼子巡逻艇,偷渡过去。前些日子,鬼子在山里吃了大亏,不敢再进山,将整个太湖严密封锁了,巡逻艇见船就炮轰。
罗参谋在湖边藏了几天,水秀爹怕夜长梦多,心说今晚无论如何也得送他过湖,便去弄来几根毛竹,想用竹筏偷渡,这样目标小,鬼子巡逻艇不易发现。竹筏总算扎好了,水秀累出一身汗,她打来一桶清水,解开辫子,开始洗头。
此时,祝子荣领着一队鬼子,乘着汽艇匆匆朝这边赶来。
水秀随手挽个发髻,插上木梳,见太阳西沉,准备做晚饭,猛听有人惊叫:“鬼子来了!快跑啊!”
水秀爹神色紧张地对山清说:“快,你带罗同志躲到水洞里去,我和水秀把鬼子引开!”
山清执意不肯:“这太危险,还是我来吧!”
水秀杏眼怒瞪:“别争了,你不会水性,只会白白送死!我和爹会水,鬼子抓不住的!”
鬼子越来越近,刺刀上的膏药旗在苇梢上晃动。
山清无奈,只好一把抓住罗参谋,往另一头跑去。那里有个大水塘,塘边有许多大杨树,树下有个大水洞,水深齐膝,是附近唯一可藏身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