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3期
惊梦伊甸园
作者：宗利华
一个女人的声音传出：“谁呀？”
“我。”老鬼一脚踏进来。
借了桌子上微弱的蜡烛光，他看到屋角摆了一张床，床上躺了一个瘦骨嶙峋的孩子。别的，就只剩了破烂的一桌一椅，几个矮凳。在刘子豪的伊甸园歌舞娱乐中心，老鬼什么奢靡的场所没见过，真是形成鲜明对比。
女人显然正在吃饭，但桌上只摆了一个小碟，里面盛了几丝咸菜。女人一见老鬼，竟吓得半天不敢吭声。许久，才问：“你是谁？要干什么？”
“我是谁，你就不用知道了。”老鬼从胸前掏出那个纸包，“这是我们老板给你的钱。”
“为啥要给我们钱？”女人满脸狐疑。
“你不要问那么多啦！这些钱也够你花几年的。你现在孤儿寡母的，也不容易啊！我们老板知道这件事以后，觉得你们非常可怜。所以打发我给你送点钱来。不过，今后你就别再去上访了。”
女人呆立在那里，渐渐明白过来。
她突然狠狠地骂道：“你们这帮子丧天良的，杀了人早晚会遭报应！我们上访是为了钱吗？多少钱能买一条人命？你们甭想就这样算了！政府早晚饶不了你们的！”
老鬼嘿地一笑：“我说大姐，别再逞强了，你斗不过我们。你知道我们老板是谁？他可是在省里市里都有人，包括交警队和公安局里头。而且，家里的钱，数都数不过来。”
女人站着，不作声，胸口却一起一伏的。突然，她一下子扑上来，嘴里喊道：“畜生！我跟你拼了！”
那小孩子吃了一惊，突然睁开眼，看到屋里的情景，哇的一声哭起来。
老鬼不及防备，本能地用胳膊一挡，那女人便歪倒在地。但女人却尖声喊起来：“快来人呀，抓坏蛋呀！”
这一招是老鬼没想到的。他恶狠狠地说道：“你等着瞧！”一把推开那女人，迅速沿原路返回，急切间摔了几个跟头，身后也嘈嘈杂杂乱起来，一声紧一声的狗叫传过来，里面夹杂着呼喊：“抓住他！抓住那个狗日的！”
老鬼跌跌撞撞来到车前，蚂蚱并未将车熄火，见他慌慌张张地赶来，赶紧打开车门，老鬼一下子钻进来，说道：“快开车！”
再回头，只见后面灯光闪亮，许多人拿着棍棒冲了出来。
蚂蚱一踩油门，车疾驶而出。身后终于变得越来越黑了，再也不见人的踪影，老鬼才舒了口气。老鬼骂道：“看来，这一招竟然不管用。我老鬼在江湖上闯荡了这么久，第一次遇到见了钱不想要的，而且还是一个臭娘们儿。邪门！”蚂蚱也笑了：“你不是从来对女人不感兴趣吗？这下子相信了吧？女人也是不好对付的。”老鬼掏出手机，拨了号码，悄声说：“老大，计划失败。”
刘子豪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皱起眉头。听完，恶狠狠地说：“那好，就让她去上访，去告，我让她鸡飞蛋打，一分钱也拿不到！”
八点刚过，内勤下通知，要宣传科全科人员到会议室开会。大家陆陆续续聚齐了，待坐下来，却没了往日嘈杂的声音。
政治处副主任吴国开清清喉咙，向大家传达关于宣传科领导班子职务变化问题的通知。刘伊皱皱眉头，觉得大事不妙。
果然，吴国开在全面肯定成绩以后，宣布了调令，费一民到市看守所担任教导员，廖强在级别上仍是实职副科长，但从此主持全科工作。但接下来，一句让刘伊大吃一惊的话从吴国开嘴里吐出来：“刘伊同志近年来工作成绩较突出，调整他为宣传科副科长！”
“祝贺你呀，老班长，今天上午在伊甸园摆一桌吧？”朱彪在电话的另一端呵呵地笑着，继续说道，“咱这帮子同学里头，你可成领头羊了。”
刘伊狠劲地吸了口烟，痛苦地说：“你说我他妈这叫什么事？”
“怎么啦？”朱彪严肃起来，“是不是高兴得昏头了？难道这不值得庆贺一下吗？”
“你不知道详情，好了，电话里说不清楚，我们找个地方仔细聊一下吧。”
“也好，今天我要带个美女过来给你瞧瞧。”
“美女？谁啊？”
“许丽杨回来了。”
“哦？那正好啊，一并给她接风，是不是毕业了？”
“是啊，人家学业有成，满怀信心地从刑警学院回来了。”
许丽杨也是他们的同学。在警校时，男女生比例相差很大，几乎是八比一。许丽杨眼睛大得出奇，又天生一副模特身材，在整个警校学员队伍里非常扎眼，自然少不了追求者。可直到最后临毕业，大家才发现，许丽杨只对朱彪感兴趣。朱彪长得并不英俊，许丽杨怎么看得上他的呢？这事简直让班里的许多同学愤愤不平。两人一起进市局刑警队，按说早该把婚事办了。可一开始是朱彪进省里公安专科学校深造痕迹检验，一去就是两年；接下来，许丽杨又被推荐去刑警学院学习预审，这下子又得推迟婚期。
三个人在一家休闲餐馆的单间里坐下。
刘伊先打量许丽杨半天，说道：“越来越漂亮了。我就后悔，当初怎么那么傻，没拼命地跟在你后面追。”
“现在也还不晚，你和朱彪在同一条起跑线上。”许丽杨呵呵一笑。
刘伊说道：“我可不敢。你想让朱彪跟我动刀子吗？”“不，”朱彪在一边说，“咱们用枪，决斗！”“去你的吧！”许丽杨冲朱彪虚晃一个右勾拳。
酒菜上来，三人言归正传。刘伊就把录像带的事仔仔细细告诉了朱彪。朱彪听罢腾地站起来，立刻就把平日里嘻嘻哈哈的神色收起来。“这帮子狗日的，还有天理良心吗？”刘伊赶紧示意他小点声。朱彪说道：“为什么小点声？就该让他们这些丑恶行径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刘伊叹口气：“那你们说，我该怎么办？”
“怎么办？”朱彪瞧着他，“把录像带交上去啊！”
“当然，这应该是你首先想到的。”许丽杨也说。
“可是，这件事的后果是什么？你们替我考虑了吗？”
朱彪盯着刘伊，像是不认识他，半天才道：“刘伊，我突然发现，你在机关里呆了这么多年，根本就没什么长进，反而把我们在警校里的那些血气方刚全都磨没了。你是不是想隐瞒这事，来保住你这顶刚刚到手的小小乌纱帽呀？”
许丽杨扭头过来，欲加制止。
刘伊刷地站起来：“朱彪，你根本没站在我这角度考虑一下。你不知道我的压力有多大？”
“算了吧，别跟我来这一套。我走了！”朱彪走到门口，一下子转回身，“这事你自己琢磨一下，把你的手放在胸口上！”
说着，朱彪一摔门，走出去。
他们两个人第一次发生这么大的冲突。
许丽杨也随着站起来，她有点严肃地说道：“刘伊，尽管朱彪有点激动。但我觉得，他说得很对。”她冲刘伊微微一笑，站起身，向外走去。
刘伊低头沉默半天。再抬起头来，两个人已经走远了。
下午，刘伊在办公室里呆了一会儿，心里十分烦闷，于是下了楼。他先向大门口瞧一眼，这次没看到上访母子，刘伊觉得心里稍稍安慰一点。那悲惨的一幕，已经成了他一块心病。他无法迫使自己对那个女人视而不见，实际上，自从他发现了录像带的秘密，便有点不敢面对那母子俩了。
刘伊静静地走在人行道上，内心里愁云翻滚。街上熙熙攘攘，所有的人都为了一个什么目标似的在奔忙着。
就在刘伊低着头走路的时候，耳朵里突然传来一道尖锐的刹车声！他迅即抬头，就看到路中间一个妇女和一个孩子被车撞得打了几个滚，躺倒在马路上。接下来，他的脑子里仿佛一个惊雷突然炸响！
躺在路中间的，竟是那对上访的母子！
他呆愣片刻，醒悟过来，急忙报警，叫救护车。然后，分开人群走过去。只见那对母子躺在路中间的血泊中，母亲已经昏死过去，孩子尚在蠕动！
很快，.警车一路呼啸着赶过来，几名民警迅速奔下车，将伤者抬上警车。刘伊目送警车一路尖叫着奔向医院。
开出租车的小伙子已吓得面如土色。他对勘查现场的交警反复嘟囔：“民警同志，是他们自己撞上来的！这不关我的事，我在正常行驶，那女人突然就从路边上跑过来……”
刘伊盯着地上那摊逐渐变成黑色的鲜血，看了老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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