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艳丛书》虫天子 辑B
上一页
目录页
下一页
B
王氏复仇记
祝孝廉者,姓顾,名化雍,字仲求。为诸生时,能闭户自守,古之狷介士也。
其先常隶属于陈司空必谦,以故人轻之。天启辛酉,化雍登贤书,乡老中或与相见者,第称之曰祝举人。而已,邑有公事,当集诸绅会议,值严寒,有孝廉沈某者,见化雍至,故作嘲语曰:“今日真寒甚。”鼻中涕乃突然而出。吴下以奴仆为鼻,沈故借景椰揄之,同座皆匿笑。其为人侮慢如此。祝之居在南城,与赵宦邻。赵宦者,名士锦,字前之,明时进士,为横于乡里邑人,号为四大王者也。
与陈必谦为儿女姻。陈赵势焰赫奕,而士锦尤贪悍肆凶虐,觑祝居与己联比,启鸠据心。遂挟陈与祝瓜葛,谓祝居系陈故业。令备奁于赵,嘱媳呼祝妻王氏至面白。祝不往,则令妇隔墙詈而寻之。化雍含忍者有年,而赵终不能释。祝终不与校,盖受其凌虐久矣。化雍秉铎丹阳,会试旋里,士锦即令其党持银数,佯欲价买,逼之立券。祝不应,士锦怒,令健仆肆口辱骂,拆毁墙壁。顷刻间,两家厅事,洞达为一。化雍夫人王氏奔赵哀恳,赵妻及媳受士锦旨,ㄏ其发而欧之。袜衣裂裾,苦辱万状。化雍忿恨,情极自缢死。遗笔嘱其子曰:“行年未五十,被恶邻赵士锦逼占祖基,朝夕詈骂,辱及尔母,凌虐万状,含冤自经,虽类匹夫小谅,实出万不得已。横死之后,为伍尚者,为伍员者,听儿辈为之。我躬不阅,遑恤我后。崇祯十六年十一月初一日父含泪遗嘱。”
事闻阖邑,人心不平实甚,然畏赵势焰,无敢过而问者。王夫人于是出揭遍贴通衢。其揭曰:
丹阳县儒学教谕举人祝化雍妻王氏仝男从泰处泣血具
揭为诬陷逼产,立杀夫命事,痛夫化雍祖居,与豪宦赵士锦邻,并百计谋吞夫宦丹阳未遂,今初一日,觇夫下第归家,统凶立拆墙垣搜捉,逼立文契。氏急奔告,伊妻及士锦喝家众一面将氏裂衣殴辱,一面擒夫锁考,夫逃避无门,立刻殒。士锦犹谓夫诈死,令奴遍行搜验,持枪搠夫妾赵氏,破颈流血,拗折氏指,万目共睹。今署县公出,暴尸七日,地方不敢举报,诉捕不敢准呈,邻里不敢作证。地惨天昏,神号鬼哭,士锦厉收亡命,蓄意叵测,抄万家杀万命,今则杀及命官,目无国纪,罪恶贯盈,人天共愤。激切哀告。
崇祯十六年十一月日具
于是王夫人复刊揭百五余张,遣急足走丹阳,粘于街衢。复遍送合学诸生,且寓书曰:“愿诸君敦侯芭之谊,举鲍宣之幡助我,未亡人执兵随后,共报斯仇,则大义允堪千古。”未几,诸生各担袱被、裹糇粮,云集响应而麇至于虞,人人攘臂裂眦欲甘心于天水氏以报师仇。时瞿稼轩先生家居,于陈赵两家皆夙好,故不避嫌怨,特为厕身谨解约。次日,集合邑绅士会议于天水氏之堂。(时化雍柩已殡于堂上。)丹阳诸生群入相揖,向众绅士昌言曰:“逼死命官,至变也!至惨也!贵邑礼义之乡,固宜声罪致讨,共伸公忿。何乃首鼠两端,人各模棱坐视?
晚辈虽懦儒,颇知在三之节,惟有急走京师,击登闻鼓,泣诉九阍,为贵邑科名中人一雪耻辱耳。”诸绅噤不发一语。当是时,邑中诸先达齿爵最尊者,唯钱牧斋谦益未至。诸绅故列坐以待,少顷报钱至,稼轩起谒迎入,皆坐。瞿乃白钱曰:“祝赵构难,纷扰匝旬,迄无成议,惟丐老师片言以为折衷。”钱曰:“陈氏之意若何?”瞿曰:“陈氏意主于和。”钱艳然作色曰:“在陈既可以无君,祝亦可以无主。”遂拂衣登舆去。于是丹阳诸生奋臂一呼,邑中士民响应数千百人,飞甍掷栋。尘烟蔽天,声震山谷。瞬息间,赵居顿为平地。诸生遂捐土葬化雍于天水氏之堂基,各抚掌称快而去。祝氏亦毁其宅,不留片瓦,盖恐士锦驾题抢劫为反噬计也。当众人之毁赵室也,诸乡老如从壁上观,绝不敢出一义忿言以当鸣鼓之攻者,惟延贮舍旁,久乃潜散云。
野史氏曰:“祝虽出自卑微,然亦膺一命于朝矣。赵欲攘其居、又致之死。
设长吏中有义纵王温舒命断斯狱,岂不大快人心哉!奈当日国事已非,群情瞀乱,乡先生箝口结舌,惟知避怨自全。速蒙叟一言,稍扶诸生义气,为差强人意耳。
卒之死者徒死,生者竟生。营兔窟而安身别业,势焰依然。覆马鬣而赍恨重泉,沉冤谁诉。尚论往事者,不禁击唾壶而长叹也。
红楼叶戏谱
德清鬘华室女史戏拟
凡作此戏者,四人入座,一人坐醒,三人免醒,两人亦可对看。庄家十二张,散家十一张,每副三张,各从其类。如情胎归情胎、情淑归情淑、名字不得重复。
遇重者打去,或另配一副。宝玉、茫茫、渺渺作百子用,如情胎只有两张,用宝玉或茫茫或渺渺一张,便可配成一副。惟金钗、情淑中,茫渺不得配入。宝玉处处可配,而三领袖亦不得配。配成四副,即算和成。和成之家,照牌内注明副数核算。用百子配成者减半。不和之家,如有成副者,亦许算抵。西花色如四字三同等,和家方算。九情淑一情锺如己全者,手内虽有余牌,亦算和成。至于十二金钗,十二侍女,更无须配副数也。
牌式每样两张,共计八十四张。
茫茫大士
渺渺真人
情锺(神宝玉穿花蛱蝶)
情淑(贵元春金钗淑媛领袖三十二副)
情淑(柔迎春金钗巫云梦冷三十二副)
情淑(英探春金钗妇德宜家三十二副)
情淑(仙黛玉金钗金钗领袖三十二副)
情淑(富宝钗金钗妇德宜家三十二副)
情淑(艳宝琴红楼绝艳三十二副)
情淑(豪湘云金钗红楼绝艳三十二副))
情淑(李纹冷韵幽芳三十二副)
情淑(李绮芳丛蓓雷三十二副)
情贞(节李纨金钗妇德宜家三十二副)
情贞(侠尤三姐金钗红楼绝艳三十二副)
情贞(烈鸳鸯侍女青衣领袖三十二副)
情义(忠紫鹃侍女卷帘三艳三十二副)
情义(孝宝珠侍女升阶芍药三十二副)
情义(媚平儿侍女升阶芍药三十二副)
情怜(巧姐金钗芳丛蓓蕾三十二副)
情怜(风香菱侍女升阶芍药三十二副)
情怜(闲妙玉冷韵幽芳三十二副)
情幽(雅惜春金钗芳丛蓓蕾三十二副)
情幽(幽岫烟冷韵幽芳三十二副)
情幽(秋纹巫云梦冷三十二副)
情胎(贤王夫人校木分阴三十二副)
情胎(薛姨妈校木分阴三十二副)
情胎(史太君冠帔承恩三十二副)
情庸(尤氏冠帔承恩十六副)
情庸(邢夫人冠帔承恩十六副)
情庸(周姨娘校木分阴十六副)
情慧(甜莺儿侍女卷帘三艳十六副)
情慧(芳官侍女鼓舌如簧十六副)
情慧(小红侍女暗水浮香十六副)
情傲(金钏侍女暗水浮香十六副)
情傲(娇晴雯侍女卷帘三艳十六副)
情傲(司棋侍女暗水浮艳十六副)
情妒(金桂鼓舌如簧八副)
情妒(骚王熙凤金钗游丝别引八副)
情妒(赵姨娘鼓舌如簧八副)
情移(冶尤二姐游丝别引八副)
情移(袭人侍女游丝别引八副)
情移(丽可卿金钗巫云梦冷八副)
四字(每副加二百五十六副)
富贵神仙忠孝节烈幽闲艳雅
英贤豪侠娇柔甜媚冶丽风骚
三同(每副加六十四副)
校木分阴冠帔承恩红楼绝艳
妇德宜家芳丛蓓蕾冷韵幽芒
升阶芍药卷帘三艳暗水浮香
巫云梦冷游丝别引鼓舌如簧
三领袖(凡四字三同,只将手中成副者合看,有无此种花色不必另配。如下三李三尤等类则须以牌配成也。)
各种花色
三李李纨李纹李绮
三尤尤氏尤二姐尤三姐
三春元春迎春探春
三星宝玉渺渺茫茫
三仙宝玉黛玉宝钗以上每副合作一百二十八副
四春元春迎春探春惜春作二百五十六副补一张
四喜 宝玉 茫茫 渺渺 宝钗 (如无宝钗,黛玉亦可)同上
五花宝玉茫茫渺渺黛玉宝钗作五百十二副补两张
六合两宝玉两茫茫两渺渺作七百六十八副补三张
六德两宝玉两宝钗两黛玉同上
七巧四春三仙作副同上补四张
八聚 两宝玉 两茫茫 两渺渺 两宝钗(如无宝钗,两黛玉亦可)
作一千零二十四副补五张
九联三春三尤三李作七百五十六副不补
十全两宝玉两茫茫两渺渺两宝钗作一千零二十四副补七张
十二金钗每名一张不得重复同上
十二侍女同上同上
九情淑一情锺同上
作二千零二十四副补同上
此为我乡徐曼仙女史所创闺中游戏,生面别开。近日麻雀盛行,以此较之一俗一雅,判若天渊。女史工诗,词有华,室稿行世,即此小道亦足见其慧心之独运矣。庚戌三月皥皥子识
钗小志
唐·朱揆
○如夫人
齐侯多内宠,嬖如夫人者六人。
○教美人战
孙武以兵法见吴王阖闾,于是出宫中美人百人,分为二队,以王之宠姬二人为队长。
○妾与政
王导有幸妾姓雷,颇预政事,蔡公谓之雷尚书。
○携妓东山
谢安栖迟东山,放情丘壑,好音乐,每游赏,必以妓从。
○开合放妾
王处仲尝荒恣于色,左右谏之,处仲曰:“吾乃不觉尔,如此甚易耳。”乃开后阁驱诸婢妾数十人,任其所之。
○妾为夫人
杜佑议者,谓佑治行无缺,惟晚年以妾为夫人,有所蔽云。
○妓围
唐申王每冬月苦寒,令宫女密围而坐,谓之妓围。
○帘衣
梁夏候性俭率,有妓妾十数,并无被服。每有客常隔帘奏乐。时谓帘为夏侯妓衣。
○白头吟
张欲娶娆其妻曰:“子诵《白头吟》,妾当听之。”惭而止。
○霓裳羽衣曲
上皇令宫妓佩七宝璎珞,舞《霓裳羽衣曲》,曲终,珠翠可扫。
○雪儿歌
雪儿者,李密爱姬。每宾朋文章有奇丽者,付雪儿协律歌之。
○绛纱帐
马融施绛纱帐,前授生徒,后列女乐。
○肉台盘
南唐孙晟官至司空,每食不设儿案,使众妓各执一器环立而侍,号肉台盘。
○以倡进
汉武帝李夫人本以倡进。
○妇女连百
秦皇妇女连百,倡优累千。
○赐妓乐
夏侯从太祖征孙权,还赐妓乐名倡。
○殴杀笛妓
王恺尝置酒,女妓吹笛,少有舛韵,恺便令黄门殴杀之,一座改容。
○夺伤指
张均妓多丽,弹琵琶曲顶上有高丽丝结,赵诗争夺,致伤二指。
○绫罗裤褶
武帝尝降王武子家,武子供馔,并用琉璃器,婢子百余人皆绫罗裤褶,以手擎饮食。
○自为小君裁剪
李绅为相,时俗尚轻绡,染蘸碧为妇人衣,绅自为小君裁剪。
○琥珀钏
东昏侯为潘妃作一只琥珀钏,直七十万。
○乐天姬侍
乐天诗曰:菱角执笙簧,谷儿抹琵琶。红绡信手舞,紫绡随意歌。自注云:皆臧获名。
○燕子楼
张建封节制武宁,纳妓盼盼于燕子楼,公死不它适。
○不许妾妆
崔枢夫人治家整肃,容仪端丽,不许群妾作时世妆。
○呼琵琶
蔡持正谪新州,侍儿名琵琶,尝养一鹦鹉,持正每呼琵琶,即扣响板,鹦鹉传言呼之。
○尽记歌词
欧阳永叔闲汝阴时,一妓能尽记公所为歌词。
○唱金缕
杜秋娘,金陵女也。年十五,为李绮妾,尝为绮唱《金缕词》。
○柳枝
退之二侍姬,名柳枝、绛桃。
○二妾歌舞
乐天有二妾:樊素善歌小,小蛮善舞。
○记曲娘子
张红善歌,每听新声一遍,即能记其节奏。后入宫,号记曲娘子。
○百濯香
吴孙亮宠姬有异香,历年弥盛,浣百遍不歇,名曰百濯香。
○善吹篪
河间王侍儿朝云,善吹啸。诸羌叛,王令朝云假为老妪吹啸,羌皆流涕,复降。语曰:快马健儿不如老妪吹篪。
○别锦儿
《韩渥集》中有《别锦儿时》
○房老
石崇爱婢翔风,年三十,遂退之使为房老。
○烧指吞炭
高聪有妓十余人,及病,欲不适他人,并令烧指吞炭,出家为尼。
○教诵赋
蜀刘琰侍婢教诵《鲁灵光殿赋》。
○手语
崔生谒一品问疾,其妾与之手语。
○善琴筝
李公妾,名七七,善琴与筝。
○香儿
元载妓薛琼英,幼以香屑亲饮啖之,长而肌香,故名香儿。
○烛围
韦涉家宴,使每婢执一烛,四面行立,人呼为烛围。
○宴客典斟
陈无咎宴一客,用一婢典斟,必十二而后使满,以尽诚敬之道。
○金牌盈坐
河间王夜饮,妓女阼,一曲下一金牌,席终,金牌盈座。
○笑春红
阆中忝军黄涉,婢曰笑春红。死,涉念之,泪洒犀帘,至皆损坏。
○二花
阮文姬插鬓用杏花,陶溥公呼曰二花。
○妾无副服
诸葛亮答李严书云:吾受赐八千斛,今畜财无余,妾无副服。
○爱妾换马
后魏曹彰性倜傥,偶逢骏马,爱之,其主所惜也。彰曰:“彰有美妾可换,惟君所择”。马主因指一妓,彰遂换之。马名白鹊,故后人作《爱妾换马诗》,奏之弦歌焉。
○婢皆读书
郑玄家奴婢皆读书,一婢不称旨,使人拽着泥中,须臾一婢来问曰:“胡为乎泥中?”答曰:“薄言往塑,逢彼之怒。”
○以婢马赌
尔朱文略,豪纵不逊。平秦王有七百里马,文略敌以好婢赌取之。明日,平秦王致请,文略杀马列婢,以二银器盛婢头马肉遗之。
○以妓易带
严续相公歌姬,唐高给事通犀带,皆一代尤物,因呼卢之。会出姬解带角之,唐彩大胜。乃酌酒令美人歌一曲而别。
○我见亦怜
南郡主见桓温妾,抱之曰:“阿子,我见汝亦怜,何况老奴!”
○侍女合弹
韩退之晚年,二侍女合弹琵琶筝。
○妾不衣帛
季文子相宣成,无衣帛之妾,无食粟之马。
○妓堂
司马郎君时贵好作妓堂,然香烟薰之,屋为之黑。
○女倡着罗
曹洪令女倡着罗之衣。
○望江南
李太尉镇关西日,为亡姬谢秋姬作《望江南曲》。
○弓腰
梁羊侃妾孙荆玉,能反腰贴地,衔席上之珍,谓之弓腰。
○镜儿善筝
郭暖宴客,有婢镜儿善弹筝,姿色绝代。李端在坐,时窍寓目,属意甚深。
暧觉之曰:“李生能以弹筝为题赋诗娱客,吾当不惜此女。”李即席口号曰:“鸣筝金粟柱,素手玉房前。欲得周郎雇,时时误拂弦。”暖大称善,彻席上金玉酒器并以镜儿赠李。
○袖里春
元宗为太子时,爱妾号鸾儿。多从中贵薰逍遥微行,以轻罗造梨花散蕊,以月麟香,号袖裹春,所至暗遗之。
○金凤凰
周光禄诸妓掠鬓用郁金油,傅面用龙消粉,染衣以沈香水。月终,人赏金风凰一只。
○郑姬香
郑注赴河中,姬妾百余,尽薰麝,香气数里,逆于人鼻。是岁,自京兆至河中所过瓜尽一蒂不获。
○梅妆阁
郭元振落梅妆阁,有婢数十人,客至则拖鸳鸯衤颉裙衫,一曲终,则赏以糖鸡卵,明其声也,宴罢散九和握香。
○窈窕汤
嘉平二十五日,叔良宿醒未解,窈窕烹“百和解醒汤”进之,随饮而醒,后遂依法作汤,名“窈窕汤”。
○染花奁
郭代公爱姬薛氏,贮食物以散风奁,收妆具以染花奁。
○谢郎衣
苏紫爱谢耽,咫尺万里,靡由得亲。遣侍儿假耽恒着小衫,昼则私服于内,夜则拥之而寝。耽知之,寄以诗曰:苏娘一别梦魂稀,来借青衫慰渴饥。若使闲情重作赋,也应愿作谢郎衣。谢亦取女衤日服衷之,后为夫妇。
○不用落尘
丽居,孙亮爱姬也。в发香净,一生不用洛成,疑其有辟尘犀钗子也。注曰:“洛成即今篦梳,似落尘子误未考。
○萱草浣衣
郑元令婢萱草浣衣,萱草辄云:郎君尘土太多,令人手皮俱脱。
○白团扇
王珉与嫂婢通,嫂知挞之。珉好持白团扇,婢制《白团扇歌》赠珉云:团扇复团扇,许持自障面。憔悴无复理,羞与郎相见。
○枕畔着衣
韩熙载北人仕江南,致位通显,不防闲婢妾,侍儿往往私客。客赋诗有“最是五更留不住,向人枕畔着衣裳”之句。
○凤窠群女
姑臧太守张宪,使娼妓戴拂壶中锦仙裳密粉淡妆便侍阁下。奏书者号传芳妓,酌酒者号龙津女,传食者号仙盘使,代书札者号墨娥,按香者号麝姬。
○玳瑁床
楚娘,名伎也。江都王宠之,寝玳瑁之床,悬翡翠之帐。
○诨衣
穆宗以玄绡白书,素纱墨书。为衣服,赐承幸宫人,皆淫鄙之词,时号诨衣。
○春草
白乐天有姬善舞,名春草。
○碧绢蚊帱
宋武帝节俭,张妃房惟碧绢蚊帱。
○作芙蕖香
欧公知颍州,有官妓卢媚儿,姿貌端秀,口中常作芙蕖花香,有蜀僧云:“此人前身为尼,诵法华经二十年。”
○停隼
刘禹锡《泰娘诗》:风流太守韦尚书,路旁忽见停隼。
○半妆
谚曰:白头花钿满面,不若徐妃半妆。
○帏婢作乐
谢安夫人刘氏,帏诸婢使在前作伎,太傅暂见便下帏,太傅索更开,夫人云:恐伤盛德。
○青绡紫袖
竟陵王青绡持拂,紫袖吹箫。
○止妒
梁武平齐,尽有其内,获侍儿十余辈,忌于郄后。左右进言曰:“以为膳,可以止妒。”
○宠荡坠床
颜延之有爱姬,姬凭宠荡延之,坠床至损。
○脂肉滑
元稹诗:越婢脂肉滑。
○老不遣妾
齐张环妓妾盈房,或讥其衰暮畜妓,环曰:“我少好音律,老而方解,平生嗜欲无一复存,唯未能遣此耳。”
○卜姓
礼买妾不知其姓,则卜之。
○专房
《霍后传》:宠之专房。
○画衣粉面
梁陈士人春游,画衣粉面,弦歌相逐。
○纤后烹
白传诗:茶教纤手侍儿烹。
○兰叶载
柳恽书请以一小兰叶,载桃叶小姬以往
○燕燕相见
赵飞燕姐妹并幸,童谣曰:燕燕尾涎涎,张公子,时相见。
○响玉鸣
杨士弘曰:江南贵家,每宴,响玉一鸣,青衣红绡十许曹,笼灯迎立。
○巾箱之宠
记曰:岂惟炊爨之劳,抑亦巾箱之宠。
○顾语子
韩愈序:今人持被直三省,丁宁顾婢子语,刺刺不能休。
○莫敢当夕
礼妻不在,妾御莫敢当夕。
○声清性恶
魏武有一妓,声音清高而情性酷恶,欲杀则爱才,欲置则不堪,于是选一人声及之,便杀性恶者。
○推婢墓中
于宝父有宠婢,母妒甚,及父亡,母乃生推婢于墓中。后十余年,开墓,婢伏棺而醒,言其父常取饮食与之,恩情如生。
○榴花染
诗:郁金香汗歌巾,山石榴花染舞裙。
○诮失婢榜
唐人有诮失婢榜诗,诗曰:抚养在香闺,娇痴教不依。总然桃叶宠,打得柳花飞。晓露空调粉,春罗枉赐衣。内家方妒杀,好处任从归。
妆台记
唐·宇文氏
舜加女人首饰,钗杂以牙玳瑁为之。
周文王于髻上加珠翠翘花傅之铅粉,其髻高名曰凤髻,又有云髻步步而摇,故曰步摇。
始皇宫中悉好神仙之术,乃梳神仙髻,皆红妆翠眉,汉宫尚之。
后有迎春髻、垂云髻,时亦相尚。
汉武就李夫人取玉簪搔头,自此宫人多用玉。时王母下降,从者皆飞仙髻、九环髻,遂贯以凤头钗,孔雀搔头,云头篦以玳瑁为之。
汉明帝令宫人梳百合分{髟肖}髻、同心髻。
魏武帝令宫人梳反绾髻,插云头篦,又梳百花髻。
晋惠令宫人梳芙蓉髻,插通草五色花。
陈宫中梳随云髻,即晕妆。
隋文宫中梳九真髻,红妆谓之桃花面,插翠翘桃华搔头,帖五色花子。
炀帝令宫人梳迎唐八鬟髻。
插翡翠钗子作日妆,又令梳翻荷鬓,作啼妆,坐愁髻,作红妆。
唐武德中,宫中梳半翻髻,又梳反绾髻、乐游髻,即水精殿名也。
开元中,梳双鬟、望仙髻及回鹘髻。
贵妃作愁来髻。
贞元中,梳归顺髻,帖五色花子,又有闹扫妆髻。
《古今注》云:长安作盘桓髻、惊鹄髻、复作亻妥{髟奋}髻。一云梁冀妻堕马髻之遗装也。
晋永嘉间妇人束发,其缓弥甚,紒之坚不能自立,发被于额,自出而巳。吴妇盛妆者,急束其发而靡刂角过于耳。
惠帝元康中,妇人之饰有五兵佩,又以金银玳瑁之属为斧钺戈戟以当笄。
太元中,王公妇女必缓鬓倾髻以为盛饰,用发既多,不可恒戴,乃先于木及笼上装之,名曰假髻,或名假头。
文帝元天嘉六年,民间妇人结发者三分,发抽其鬟直向上,谓之飞天。始自东府,流被民庶。
宋宝初,贵族及士民好为异服,妇人则簪步摇钗,衫袖窄小。
杨贵妃常以假鬓为首饰,而好服黄裙。
蜀孟末年,妇女治发为高髻,号朝天髻。
理宗朝宫妃梳高髻于顶,日不走落。
梁简文诗:同安鬟里拨,异作额间黄。拨者,捩开也。妇女理鬟用拨,以木为之,形如枣核,两头尖,尖可二寸长,以漆光泽,用以松鬓,名曰鬓枣。竞作万妥鬓,如古之蝉翼鬓也。
后周静帝令宫人画眉墨妆。
汉武帝令宫人作八字眉。
汉日给宫人螺黛作翠眉。
魏武帝令宫人画青黛眉、连头眉。一画连心甚长,人谓之仙蛾妆。齐梁间多效之。
唐贞元中,又令宫人青黛画蛾眉。
《古今注》云:梁冀妻改翠眉为愁眉。
魏宫人画长眉。
《西京杂记》云:司马相如妻文君眉色如望远山,时人效画远山眉。
五代宫中画眉,一曰开元御爱眉,二曰小山眉,三曰五岳眉,四曰三峰眉,五曰垂珠眉,六曰月棱眉,又名却月眉,七曰分稍眉,八曰涵烟眉,九曰拂云眉,又名横烟眉,十曰倒晕眉。东坡诗:成都画手开十眉,横烟却月争新奇。
唐末点唇,有胭脂晕品:石榴娇、大红春、小红春、嫩吴香、半边娇、万金
红、圣檀心、露珠儿、内家圆、天宫巧、恪儿殷、淡红心、猩猩晕、小朱龙、格
双唐、眉花奴。
妇人画眉有倒晕妆,古乐府有“晕拢鬓”之句。
今妇人面饰用花子,起自唐上官昭容所制,以掩黥迹也。
隋文宫中贴五色花子,则前此已有其制矣,乃彷于宋寿阳公主梅花落面事也。
宋淳化间,京师妇女竞翦黑光纸围团靥,又装缕鱼腮骨,号鱼媚子,以饰面,皆花子之类耳。
美人妆面,既傅粉,复以胭脂调匀掌中施之。
髻鬟品
唐·假柯古
髻始自燧人氏,以发相缠而无系缚。
周文王加珠翠翘花,名曰凤髻,又名步摇髻。
秦始皇有望仟髻、参鸾髻、凌云髻。
汉有迎春髻、垂云髻。
王母降武帝宫,从者有飞仙髻、九环髻。
汉元帝宫中有百合分{髟肖}髻、同心髻。
太元中,公主妇女必缓鬓欣髻,又有假髻。
合德有欣愁髻。
贵妃有义髻。
魏明帝宫有涵烟髻。
魏武帝宫有反绾髻,又梳百花髻。
晋惠帝宫有芙蓉髻。
梁宫有罗光髻。
陈宫有随云髻。
隋文宫有九贞髻。
炀帝宫有迎唐八寰髻,又梳翻荷髻、坐愁髻。
高祖宫有半翻髻、反绾乐游髻。
明皇帝宫中双望仙髻、回鹘髻。
贵妃作愁来髻。
贞元中有归顺髻,又有闹扫妆髻。
汉梁冀妻作堕马髻。
长安城中有盘桓髻、惊鹄髻,又抛家髻及倭髻。
王宪亦作解散髻,斜插簪。
周弘文少时着锦绞髻。
看花述异记
武林王卓丹麓
湖墅西偏,有沈氏园,茂才衡玉之别业也。茂才素爱花,自号花逐,园故多植古桂、老梅、玉兰、海棠、木芙蓉之属,而牡丹尤盛。叠石为山,高下互映。
开时荧荧如列星,又如日中张五色锦,光彩夺目,远近士女游观者日以百数。三月十八日,予亦往观,徘徊其下。日暮不忍归,主人留饮。饮竟,月已上东墙矣。
主人别去,予就宿廊侧。静夜独坐,清风徐来,起步阶前。花影零乱,芳香袭人衣裾,几不复知身在人世。俄见女子自石畔出,年可十五六,衣服娟楚,予惊问,女曰:“妾乃魏夫人弟子黄令征,以善种花,谓之花姑。夫人雅重君,特遣相迓。”
予随问夫人隶何事?曰:“隶春工。凡天下草木花卉,数之多寡,色之青白红紫,莫不于此赋形焉。”“然则何为见重也?”曰:“君至当自知。”因促予行,予不得已随之去。移步从太湖石后,便非复向路。清溪夹岸,茂林蓊郁。沿溪行里许,但觉烟雾溟蒙,芳菲满目,人间四季花,同时开放略尽。稍前一树,高丈余,花极烂熳。有三女子,红裳艳丽,偕游树下,见客亦不避。予叹息良久。花姑曰:“此鹤林寺杜鹃也,自殷七七催开后,即移植此。”又行数里,一望皆梅,红白相间,绿萼倍之。当盛处有一亭,榜曰梅亭。亭内有一美人,淡妆雅度,徙倚花侧。予流盼移时,几不能举步。花姑曰:“奈何尔,此是梅妃。梅亭二字,犹是上皇手书。幸妃性柔缓,不尔恐获罪。”予笑谢乃已。行至一山,岩壑争秀,花卉殆与常异。听枝上鸟语,如鼓笙簧。渐见朱甍碧瓦,殿阁参差。两度石桥,乃抵其处。相厥栋宇,侈于王者。傍有二司如官署,右曰:太医院,左曰:太师府。
予大惊讶,问花姑曰:“此处亦须太医耶?”花姑笑曰:“乃苏直耳,善治花,瘠者能腴,病者能安,故命为花太医。”“其左曰太师府何?”曰:“此洛人宋仲孺所居也。名单父,善吟诗,亦能种植。艺牡丹术,凡变易千种,人不能测。
上皇尝召至鹂山,植花万本,色样各不同,赐金千两,内人皆呼花师,故至今仍其称。”入门由西街,行百步余,侧有小苑,画槛雕栏。予遽欲进内,花姑虑夫人待久,不令入。予再三强之,方许。及阶,见一花合蒂,浓艳芬馥,染襟袖不散。庭中有美女,时复取嗅之。腰肢纤惰多憨态,予不敢熟视。花姑曰:“君识是花否?”予曰:“不识也。”曰:“此产嵩山坞中,人不知名。采者异之,以贡炀帝。会车驾适至,爰赐名迎辇花。嗅之能令人清酒,兼能忘睡。”予曰:“然则所见美人,其司花女袁宝儿耶?”花姑曰:“然。”遂出。复由中道过大殿,殿角偶遇二少妇,皆靓妆,迎且笑曰:“来何暮也。”花姑亟问:“夫人何在?”曰:“在内殿观诸美人歌舞奏乐为乐。客既至,当入报夫人。”予遽止之曰:“姑少俟,诸美人可得窃窥乎?”二妇笑曰:“可。”谓花姑曰:“汝且陪君子,我二人侯乐毕相延也。”去后,予乃问花姑二妇为谁,曰:“二妇本李邺侯公妾,衣青者曰绿丝,衣绯者曰醉桃。花经两人手无不活,夫人以是录入近侍”。
遂引予至殿前帘外,见丝竹杂陈,声容倩善。正洋洋盈耳,忽有美人撩鬓举袂,直奏曼声。觉丝竹之音不能遏,既而广场寂寂,若无一人。予闻之,不胜惊叹。
花姑曰:“此《永新歌》,所谓歌值千金,正斯人也。”语未毕,闻帘内宣王生入。予敛容整衣而进,望殿上夫人,丰仪绰约,衣绛绡衣,冠翠翘冠,珠玉佩,如后妃状。侍女数十辈,亦皆妖艳绝人。予再拜,命予起。曰:“汝见诸美人乎?”
予谢:“不敢。”夫人曰:“美人是花真身,花是美人小影。以汝惜花,故得见此,缘殊不浅。向汝作《戒折花》文,已命卫夫人楷书一通,置诸座右。”予益逊谢。旋命坐,进百花膏,夫人顾左右曰:“王生远至,汝辈何以乐嘉宾之心?”
有一女亭亭玉立,抱琴请曰:“妾愿抚琴。”一声才动,四座无言。冷冷然抚遍七弦,直令万木澄幽,江月为白,夫人称善。曰:“昔于ν尝令客弹琴,其嫂审声叹曰:‘三分中,一分筝,二分琵琶,绝无琴韵。’今听卢女弹,一弦能清一心。不数秀奴七七矣。”因呼太真奏琵琶。予闻呼太真,私意当日称为解语花。
又曰:“海棠未醒,不料邂逅于此”。乃见一人,纤腰修眸,衣黄衣,冠玉冠,年三十许,容色绝丽,抱琵琶奏之。音韵凄清,飘出云外。予复请ㄐ筝,夫人笑曰:“近来惟此乐,传得美人情。君独请此,情见乎词矣。”顾诸女辈曰:“谁擅此技。”皆曰:“第一筝手无如薛琼琼。”寻有一女,着淡红衫子,系砑罗裙。
手捧一器,上圆、下平、中空,弦柱十二。予不辨何物,夫人曰:“此即筝也。”
顷乃调宫商于促柱,转妙音于系弦。始忆崔怀宝诗良非虚语。曲才终,又有一女抱一器,似琵琶而圆者,其形象月。弹之,其声合琴,音韵清朗。予又不辨何物,但微顾是女,手纹隐处如红线。夫人察予意,指示予曰:“此名阮咸,一名月琴,惟红线最善此。”予方知是女即红线也。夫人忽指一女曰:“浑忘却汝,汝有绝技,何不令嘉客得闻?”予起视,见一美人,含情不语,娇倚屏间。闻夫人语,微笑。予遂问夫人是女云谁,夫人曰:“此魏高阳王雍美人徐月华也。能弹卧箜篌为明妃出塞之歌,听者莫不动容。”已持一器,体曲而长,二十三弦,抱于怀中。两齐奏之,果如夫人言。俄有一女夸丹凤至,诸女辈咸曰:“吹箫女来矣。”
女谓夫人曰:“闻夫人延客,弄玉愿献新声。”夫人请使吹之。一声而清风生,再吹而彩云起,三吹而凤凰翔,使冉冉乘云而去,耳畔犹闻鸣鸣声。细察之,已非箫矣。别一女子,短发丽服,貌甚美而媚,横吹玉笛,极要眇可听。夫人曰:“谁人私弄笛?”诸女辈报曰:“石家儿绿珠。”夫人命亟出见客,女伴数促不肯前。中一女亦具国色,乃曰:“儿亦善笛,何必尔也?”绿珠闻之,怒曰:“阿纪敢与我较短长耶?我终身事季伦,不似汝谢仁祖殁,遂嫁郗昙。不以汗颜,翻以逞微技。”是女羞愤无一言。夫人不怿,命止乐。忽有啭喉一歌,声出于朝霞之上。执板当席,顾盼撩人。夫人喜曰:“久不闻念奴歌,今益足畅人怀。”
念奴曰:“妾何足言,使丽娟发声,妾成……夫矣。”夫人指曰:“丽娟体弱不胜衣,恐不耐歌。”予见其年仅十四五,玉肤柔软,吹气胜兰,举步珊珊,疑骨节自鸣。乃曰:“对嘉宾岂能辞丑?”因唱《回曲风》,庭叶翻落如秋。予但唤奈何而已。丽娟曰:“君尚未见绛树也。绛树一声,能歌两曲,二人细听,各闻一曲,一字不乱。每欲效之,竟不测其术。”夫人曰:“缝树术虽异,恐无能胜予。吾且欲与王生观绛树舞。乃见飞舞回旋,有凌云态,信妙舞莫巧于绛树也。
缝树谓丽娟曰:“汝欲效吾歌不得,吾欲学汝舞亦不能。”夫人大悟曰:“有是哉,汉武尝以吸花丝锦赐丽娟作舞衣。春暮宴于花下。舞时,故以袖拂落花,满身都着,谓之百花舞。今日奈何不为王生演之?”丽娟复起舞,舞态愈媚,第恐临风吹去。忽闻鸡鸣,予起别。夫人曰:“后会尚有期,慎自爱。”乃命花姑送予行。视诸美人,皆有恋恋不忍别之色。予亦不知涕之何从也。花姑引予从间道出,路颇崎岖。回首,忽失花姑所在,但见晓星欲落,斜月横窗,花影翻阶,翻然若顾予而笑。露坐石上,忆所见闻,恍然如隔世。因慨天下事大率类是,故记之。时康熙戊申三月。
袁箨庵曰:“具三十分才情方能有此撰述。若有才无情则不真,有情无才则不畅。读竟,始服其能。”
李湘北曰:“此丹麓《戒折花》文绝妙注疏也。将千古艳魂和盘托出,笑语如生。不数文成将军之于李夫人,临邛道士之于杨玉环矣。”
徐竹逸曰:“逸兴如落花依草,可补虞初志,艳异编之所未备。文心九曲,几欲占尽风流。”
张山来曰:“予谓以爱花之心爱美人,则领略定饶逸趣。以爱美人之心爱花,则护惜别有深情。丹麓惜花如命,固应有此奇遇。”
又曰:“向读艳异诸书,见花妖月姊往往于文士有缘,心窃慕之,恨生平未之遇也。今读此记,益令我神往矣。”
新妇谱
湖上陆圻景宣
传氏有理县谱,一家相传,不以示人。今世无其书,予所见者,惟时人治谱一帙。京邸授官者,率不可阙。使果能奉以从事,虽古循吏,何以加兹。今丙申七月,仓卒遣女,萧然无办,因作《新妇谱》赠之,以视世之珠玉锦绣弦黄于路者。虽所赠不同,未为无所赠也。然恐予女材智下,不能读父书,并以遗世之上流妇人。循诵习传,为当世劝戒。至文不雅驯,欲使群婢通知,大雅君子,幸母加姗笑也。
◇做得起
近俗不知道理,闺女出嫁,必要伊做得起。至问其所谓做得起者,要使公姑奉承,丈夫畏惧,家人不敢违忤。果尔,必是一极无礼之妇人。公姑必怒,丈夫必恨,群小皆怨。且乘间构是非,亲戚内外,视为怪物,何人作敬。宗族乡党闻之,皆举以为戒。则世之所为做得起,正做不起也。吾今有一做得起之法,先须要做不起。事公姑不敢伸眉,待丈夫不敢使气,遇下人不妄呵骂。一味小心谨慎,则公、姑、丈夫皆喜,有言必听。婢仆皆爱而敬之,凡有使令,莫不悦从。而宗族乡党,动皆称举以为法。则吾之所为做不起,乃真做得起也。
◇得欢心
新妇之倚以为天者,公、姑、丈夫三人而已。故待三人必须曲得其欢心,不可纤毫触恼。若公姑不喜、丈夫不悦,则乡党谓之不贤,而奴婢皆得而欺凌我矣,从此说话没人听矣,凡事行不去矣。故妇之善事公姑丈夫也,非止为贤与孝也,以远辱也。
◇声音
妇人贤不贤全在声音高低、语言多寡,中分声低即是贤,高即不贤。言寡即是贤,多即不贤。就令训责己身婢仆,响尚不雅,说得有道理话,多亦取厌,况其他耶。
◇颜色
愉色婉容,是事亲最要紧处。男子且然,况妇人乎?但事公姑丈夫之色,微有不同。事姑事夫和而敬,事翁肃而敬,待男客亲戚庄而敬,待群仆纯以庄。
◇款待宾客
凡亲友一到,即起身亲理茶盏。拭碗、拭盘、撮茶叶、点茶果,俱宜轻快,勿使外闻。并不可一委之群婢。盖新妇之职,原须必躬必亲,不宜叉手高坐。且恐群婢不称姑意,姑或懊恼。而见卑幼不起代劳,是一娶一阿婆也。记之。
◇二
凡阿翁及丈夫要留客酒饭,或丰或俭即须请命于姑。用菜几器、酒果小碟多少,一一亲自动手。至精洁敏妙,则须自心裹做出,不洁则客疑主人不能烹,不速即客馁而主人有愧色,大不可也。又须再嘱奴仆等于座后用心看视,若有续到宾客,再添杯筷。若菜垂尽,须早增益。俱不必待外厢催讨。
◇三
凡留客不留客自有阿翁丈夫作主,新妇只宜随顺做去,不须措意也。如阿姑而上亲,可请教于姑,新妇该见否。如该见,急出万福,迟则亲去,而姑不悦矣。
万一阿姑不留酒食,不妨赞成留膳。若留阿姑而上亲,姑云率薄不妨从厚。如新妇母家亲戚,一到即请教阿姑,应见否?如见,一茶之后新妇自先立起,不必久谈。盖久坐恐阿姑要治饮馔,深为烦扰耳。若阿姑云“何不留之”,新妇必谢云“彼有事,不能强留”。盖新妇统于所尊,未经分析,谁则责之。又况人有仓卒不便、银钱匮乏时。即姑难以语妇者,而新妇主席,阿姑治具,亦使此心不安。
故凡涉母家亲戚,概不宜留。
◇四
凡阿翁丈夫有亲友仓卒忽到,要留酒食而银钱偶乏,及要庆吊诸仪而资财偶竭。新妇知之,即宜脱簪珥,典衣服,不待公姑开言,方为先意承志。新妇或系贫家之女,奁无可废。然常存此心,即布衣可质,发皮可截也。至一二赠嫁器皿,即当公用,不问全毁。若小有爱惜之语,即属吝啬,即伤公姑之心,即为下人姗笑。以故公姑有宁贷邻家而不敢问新妇者,彼尘封不用又保无水火盗贼之虞乎?
◇五
常见人家罗列请客或费一金二金,又兼举家辛苦,无非为奉客计也。乃客欢饮而忽报酒完、忽云烛尽,又见蜡炬瘦短数灭,屏间碗盏叮,此俱欲客速行之意。最惹客怒,殊为可恨。况既费一番经营,反取一番不快,此愚之甚也。请客时酒须多蓄,未完先买添。烛须粗大多买几枝,不失古抱焦之意。饭须用汤,可令客饱。价须早与酒饭,不可令饥。不过略加意要好,客人便终席欢畅,主仆皆得所欲而去,且叹主人之贤矣。新妇未当家者不论。若姑出外及有倦时,代为料理,必须识此。
◇答礼行礼
凡答礼送礼毋论姑家亲戚与母家亲戚,或否或该、应厚应薄一须禀命于姑,不可自作主意。然待姑家亲戚须常存要好看之心,母家亲戚其礼文可省处一切省之。盖整理一番必费阿姑多少心血,就有烦苦姑亦忍耐不好声说,所以只是少些好。若必不得己,则略一举动。倘姑以为烦,竟歇亦可。与其获罪于姑,宁负歉于亲戚也。况身未当家,人多见谅。
◇亲戚馈遗
凡内外亲戚馈遗于新妇,应受应辞一须禀命于姑。姑命受之则受而献之于姑。
如姑云“汝可收去”,必对云“婆婆收用”,仍藏姑之厨中。犒便多寡俱应请教于姑。
凡他家女使来,即应和颜色立起,不可高坐板脸,盖敬主及使自然之理也。
如厮叫须要响响答应。若轻微则似不屑而彼或不听见,即怨我傲矣。其问安于他家主母,亦须朗朗。
如阿姑不在一处,须频唤女使与坐。
◇夫家亲戚
新妇要得公姑欢喜,此大端也。其余姑娘、姑婆、舅婆、伯叔婆等类,非公之近亲即姑之至戚也。若有一处不喜即于公姑分上有欠阙矣。故凡遇岁时庆贺而来必代姑作主人。和色欢言,卑躬曲体,备极趋将,用心衬贴,方为贤妇。如无处睡者,留在房中,让大床、奉好被、薰香点茶、时其饥饱、适其寒温,又要密请阿姑意旨。姑若要多留数日则放口去留,姑若今日听归即不宜强留矣,不然身虽做好人恐不便于姑也。
其或还家,馈问往来不可失礼,宁存过厚之心。又当为亲戚分劳,如做鞋、做针指之类。他日新妇若有急切事,彼亦相助。为理不唯见情厚,且亦得人之验也。
◇岁时甘旨(二条)
凡一岁之中,除夕、上元、端阳、七夕、中秋、公姑寿日,俱为大节。是晚虽公家自有喜宴新妇房中,不可不自治精洁丰满饮馔数簋送公姑处,以表孝心。
若阿翁出外则身陪姑饮,若翁有急客姑欲移用,即移用为得也。其公姑丈夫寿日俱宜早起,严妆拜祝,虔恪备礼。凡花朝月夕赏心乐事时,姑或寂静及不快意时,俱宜室中备美酝一壶,精品数器,侍姑谈论,以摅怀抱。若疾病所需甘旨,尤须速辨,仍问知医者可进否也。
◇二
甘旨之奉不在多而在意之诚。随时可尽、随地可尽,如贫家之女必欲珍穷水陆,此断不能之势也。但逢时新诸品,俱要用心探听,最初第一二日可即买之。
其荤腥仍手烹,待公姑午膳时以进。不则作家之人又不舍吃矣。其平时只要物件可口,便是甘旨。若用银置买,必须精者,贵者。若从亲戚中馈遗所得,虽平常之物皆可进也。至于赴席所得,亲戚母家所与,虽物之一二枚亦可藏之袖中,退而奉姨。姑必鉴其诚孝不以为亵。盖事虽小、物虽微,而见人之真也。若姑事冗腹饥,虽枣栗之类、猪蹄鸡肋,皆可进之。
凡以物奉公姑,要使物溢于器,毋令晨星落落摇于器之中间。凡治馔进公姑,须丰实,不可垫底。
◇早起
新妇于公姑未起前,先须早起梳洗,要快捷不可迟钝。俟公姑一起身即往问安万福。至三餐须自手整理,不可高坐听众婢为之。至临吃时,则须早立在傍侍坐同吃,万不可要人呼唤,阿姑等待不来胸中必不快也。就有小恙还须勉强走起,若高卧不来,阿姑令人搬汤运食又费一番心曲矣。晚上如翁在家即请早退归房,静静做女工,不宜睡太早。如翁不在家,直候姑睡后,安置归房。
◇门户
举家门户启闭自有公姑主持,不须新妇措意。但自己房门无论夫在不在,一进房后即须紧紧拴下。若夫在姑处未来,仍令婢女守门。一叩即开,不可睡去。
若夫不在家,有人叩门,此必姑有所命也。响朗问明,方始开之。如姑有召,速整衣而出。毋迟时刻,其行仍以伴以火。
◇有过
人非圣人,不能无过,况新妇乎?新妇偶然有失致蒙公姑丈夫谴责,便当欣然受之。云“我不是”、“我就改”,则不惟前过无害,后且增一善矣。若横争我是,得罪公姑丈夫,是一小过未完,而又增数大罪,愚之甚也。
或被人谗谤有冤抑处,亦须缓缓辨晰,不可过于争论。如一时难白即付之不辨,久当自明。古人云:止谤莫如自修。最为善处之法。
◇妆饰
妇人德言功容,容止端庄,非云粉白黛绿也。固不可随俗艳妆,亦不宜乱头垢秽。在家布衣整洁,出外栉沐清鲜。立必拥面,行必屏人,此不易之程也。但衣妆鬓髻各家风尚不同,又宜请教于姑,随其指示。然宁不及时,毋过时。要于净洁中常存朴素之意,不失大家举止。
◇孝翁
新妇于翁殊难为孝。盖中人之产既有仆婢,则新妇谒见,有时无须执役。但当体翁之心,不须以向前亲密为孝也。何谓体心?如翁好客,则治酒茗必虔。翁望子成名,则劝勉丈夫成学为急。如此之类,体而行之,自可视无形而听无声也。
至为翁洗濯器皿及守药炉酒铛,可躬执其任,勿使婢操作,亦见服勤之义。或体小不安,不妨数对姑定省之。一日十数问侯不多也。极贫家,躬亲服事不在此例。
◇孝姑(三条)
视姑当如视母,则孝心油然而生,方从性命中流出不是体面好看。但事姑事母作用处微有不同,母可径情,姑须曲体。凡事姑须在姑未言处体贴奉行,若姑一出口,为妇者便有三分不是。盖姑不得已而发于言,原欲媳之默喻,此姑之慈也。与母之开口便说,正自迥异。
◇二
新妇事姑,不可时刻离左右。姑未冷先进衣,未饥先进食。姑愠亦愠,姑喜亦喜。姑有怒妇宽之,如大怒则妇亦怒。姑有忧妇解之,如大忧则妇亦忧矣。至姑责备新妇处只认自不是,不必多辩。骂也上前,打也上前,陪奉笑颜。把搔背痒,无非要得其欢心。彼事君者尚曰媚于一人,况妇事姑乎?非是谄曲,道当然也。
◇三
凡姑事翁敬,款客丰,待下慈,治家劝俭,此即新妇之师奉之不暇,尚敢悖戾乎?即有形迹中不尽合者,必系老成人别。有所见,随时处中。为新妇者,一以顺为正。如略怀斟酌即失之远矣。其或姑有荡佚非僻,放于绳捡之外者,新妇严惮自守,不在忤逆之例。
◇姑佞佛
凡为姑有佞佛者,如在家长斋诵经等,新妇俱宜遵信。虽不必效法长斋、或月斋、六斋、观音斋、斗斋之类,亦可志诚奉之。非惟顺姑,且亦惜福。倘姑喜尼众往来者,新妇当敬而远之,不可妄有施与及多接谭。倘姑喜入寺烧香者,新妇托病不得随行或能几谏更为贤哲。
◇姑物件
姑媳之间虽如母子,然母子以情胜,姑媳则情而兼法矣。凡姑衣服、器具、银钱、酒食,俱不可擅动。若姑有低语向人,新妇便须退后。若姑在房中开箱,或看首饰衣服,或低语向姑娘、小叔,俱不宜进前直闯。若姑命之前,即入门。
若看姑首饰衣服,不可多玩弄赞叹及云“我倒没有,我也要制”。恐涉希冀,有伤堂上之心。
◇背后孝顺
新妇当面孝顺易,背后孝顺难。背后孝顺全在语言中检点,起念处真实。如在母家,必思姑家某事未完,恐其劳苦,或今日天寒,不知姑添衣否?念兹在兹,所谓起念处真实,不是当面好看也。人如在母家亲戚、夫家亲戚之前,及在自己房中,凡有言语,必称公姑丈夫之德云:“待我好,只是我不会孝顺。”展转相闻,不欺背面,不愧暗室,岂非真孝顺乎?若略有一言怨望,内戚传闻,公姑丈夫不喜,连当面好处落空矣。此所谓语言中检点也。然起念果真,而语言自检点矣。语言之不检由起念之不真也。
◇妯娌姑嫂
新妇之善相其夫者,第一要丈夫孝友。乃世之不孝者十不遇二三,而不友者则十之五六。其源多起于妯娌不和,丈夫各听妇言,遂成参商,此不可不谨也。
为新妇者,善处妯娌第一在礼文逊让,言语谦谨。劳则代之,甘则分之。公姑见责,代他解劝。公姑蓄意,先事通知。则彼自感德,妯娌辑睦矣。如我为伯姆,彼为叔娣,则为伯姆者,先须做小伏低。倘彼偶疾言遽色,我欢然受之,不得回答。为姆且然,况为娣乎?其或公姑偏爱多分物件,一勿较量,只是仰承。或我富他贫,我贵他贱,皆须曲意下之,周其不足,不可使势凌他。若他富贵我贫贱,亦宜谦卑委婉,不可有感愤相抗之意。盖贫富贵贱,俱是各人分定,只宜认骨肉同气,不可多生形迹,致有妒心也。诸侄、侄女俱宜爱之如子,乳少者代之乳,衣食不给者分之衣食,常加笑容抱置膝上。新妇所生子女,当令其敬伯母、叔母,一如本生之母。虽不必尽拜干子,尽称寄娘,亦须得儿无常母之义,方为天伦乐事。妯娌是非多起于群小搬斗,乳媪赞襄。别房有此,切勿听之。本房仆婢,尤当痛饬。凡姑嫂之间,尤宜爱厚。母之怜女,人所同然。姑喜则婆亦喜矣。故凡有好物衣饰,察婆欲与姑者,须竭力赞成之。婆未有此意,或微开导之,又不可比例我也要。
◇敬丈夫(七条)
夫者天也。一生须守一敬字。新毕姻时,一见丈夫远远便须立起。若晏然坐大,此骄倨无礼之妇也。稍缓通语言后,则须尊称之,如相公、官人之类,不可云尔汝也。如尔汝忘形,则夫妇之伦狎矣。凡授食奉茗必双手恭敬,有举案齐眉之风。未寒进衣,未饥进食。有书藏室中者,必时检视,勿为尘封。亲友书札,必谨识而进阅之。每晨必相礼。夫自远出归,繇隔宿以上,皆双礼,皆妇先之。
◇二
凡少年善读书者,必有奇情豪气,尤非儿女子所知。或登山临水,凭高赋诗,或典衣沽酒,剪烛论文,或纵谈聚友,或座挟妓女,皆是才情所寄。一须顺适,不得违拗。但数种中或有不善卫生处,则宜婉规,亦不得聒聒多口耳。
◇三
丈夫在馆不归,此是攻苦读书处,不可常寄信问候,以乱其心。或身有小恙亦不可令知,只云安好,所以勉其成学也。彼知或数归,即荒思废业矣。若母家及亲戚有馈遗时,亦须全送阿姑处,待姑云拿几许至馆中,方如数送去。
◇四
丈夫有说妻不是处,毕竟读书人明理,毕竟是夫之爱妻,难得难得。凡为妇人,岂可不虚心受教耶?须婉言谢之,速即改之。以后见丈夫辄云“我有失否?
千万教我。”彼自然尽言,德必日进。若强肆折辩及高声争判,则恶名归于妇人矣,于丈夫何损?
◇五
丈夫或一时未达,此不得意之以岁计者也。或一事小拂,此不得意之以日计者也。为妻者,宜为好语劝谕之。勿增慨叹以助郁抑,勿加诮让以致愤激。但当愉愉煦煦,云“吾夫自有好日,自有人谅”方为贤妻如对良友也。其或一时阙乏,竭力典质措办,勿待其言,毋令其知。
◇六
风雅之人又加血气未定,往往游意倡楼置买婢妾。只要他会读书,会做文章,便是才子举动,不足为累也。妇人所以妒者,恐有此辈便伉俪不笃。不知能容婢妾,宽待青楼。居家得纵意自如,出外不被人耻笑,丈夫感恩无地矣。其为胶漆不又多乎?凡待妾,恩礼之数须优,内外之防须密。有等丈夫不事儒业者,或居家营运,出外经商,俱是心血所成,劳四体以赡妻子。而妇人辈坐享衣食,恬然不知,深可怪也。若新妇之贤者,必须悯夫劳役,轸夫饥寒,其体恤随顺处正与事读书之夫无异。若娶婢买妾,俱宜听从。待之有礼方称贤淑。贫家能抚恤相安,尤征妇德。荡子嫖赌,致费祖宗基业,新妇苦谏作家,坚守田产,允称哲慧。
◇七
丈夫未达,有不快意处,要劝慰之,鼓其上进之气。既达,有得意处,要戒勉之,淡其荣利之心。且常常想未遇时,回头是岸,须存厚道。盖富贵戏场,不能保久在也。至果报轮回之说,不可不信,信则慈念易起。但尼僧往来,无端施与,俱非功德。唯恤亲友之贫,待下人之慈,救人急难,解人冤抑,葱菜轿夫舟子辈,价值略宽,等头银水好看些,此真修行也。
◇待堂上仆婢(二条)
待公姑之仆婢,不但不可折骂也,并不可疾言遽色。盖优礼婢仆即所以敬公姑也。如婢有过失,公姑未见,则当好言戒谕之,仍不可令公姑知道。如公姑亲见,欲加谴责,则当婉言方便,不可作增怒之语。其或大偷盗及欲逃亡背主,情果万真者,亦须禀知。然非密闻阿姑则密闻丈夫。不可公言其状,致难收拾。又须云“有闻不敢不言,恐非灼见,须再详察。”
◇二
凡平时,待群婢之色以和,待群仆之色以正。其或公姑偶不在前,奴婢将有怠肆之意,则待群婢之色以正,待群仆之色以严。其或姑扑责仆婢,但云“伊不足惜,只是难为婆婆身体。”此不说方便,而方便在其中,总不应搀怒也。待公姑之仆婢,须常存优礼之心。此即孝经云“得众人之欢心以事亲也。”况群小无怨,则谗慝无自而生。
凡授银物与仆辈,必置几案上,嗾使领之。
◇待本房仆婢(四条)
陶渊明有云:此亦人子也,可善视之。盖此辈与我同为父母所生。可怜他命不好,我吃他还未吃,我厚衣他还薄衣,我睡他迟,我起他早,俱是命苦可怜也。
常常要照顾他,但又不可过于爱护。凡事先有堂上之仆婢,而后有己身之仆婢。
毋使人云与公姑分尔我,先私己之婢仆,而后公众也。要令己之婢仆尊称公姑之婢仆。公婢之长曰阿奶,少者曰阿姆;公仆之已冠者曰阿伯、阿叔,稚者曰阿兄。
其事之之理,亦如卑幼之于尊长。
◇二
已身婢仆,童稚居多,如有小过,但当正言教诲之。不改,再骂詈之,许之以责。必不改而过差大,然后用小界尺与三下五下,亦不可多。第一要教他敬老家主,老主母。第一要教他做公众之用,而室中次之。
◇三
凡婢仆有三大罪:一淫佚,二偷窃,三说谎。搬斗是非,此须防之于渐慎之于微。防淫佚之法以庄,防偷窃之法以介,防搬斗之法以默,此治家之大略也。
至于僮仆布素充体,亦宜浣濯缝补,早晚栉沐。亦须眉目清朗,使有天机。自得之状,则瑕易露而教易入也。有等人家,此辈蓬首垢面,涕泪愁苦,身多血渍,面有爪痕,非如卑田院乞儿,则同地狱中饿鬼。余当叹,悼以为主妇之不慈不贤入门即得之耳。
◇四
本房仆婢虽宜慈爱,然或触公姑之怒,及得罪宾客邻里皆宜重惩。不则俗所云“护短”也。又立言须平和,训饬之不可过于愤激,此即俗所云“夹气孔”。
反开罪于公姑耳。
◇偷盗
一家之中惟盗情最难测度。或有形迹甚似而实非者,或有平常行止不好而此事偏不涉者,俱难以臆断也。若以臆断,令含冤之人最难辩白,伤德实多。故举家有偷盗事,虽极小者,新妇不可关一语,本房婢仆尤不可置喙其间也。(谓自己奴婢不许说人偷窃)若公、姑、丈夫疑及己身奴婢,则当细心详察。如果真实当告公姑丈夫痛责之。勿行护短,误其终身。本房奴婢与堂上奴婢争闹,不论是非,只说本房奴婢不是,痛责之。
◇孝母
有等新妇不能孝姑而偏欲孝母,此正是不能孝母也。事姑未孝必贻所生以恶名,可谓孝母乎?盖女子在家以母为重,出嫁以姑为重也。譬如读书出仕,劳于王事,不遑将母。死于王事,不遑奉母,盖忠孝难两全。全忠不能尽孝,犹事姑不能事母也。今若新妇必欲尽孝于父母,亦有方略,先须从孝公姑、敬丈夫做起。
公姑既喜,孝妇必归功于妇之父母,必致喜于妇之父母。丈夫既喜,贤妻必云“彼敬吾父母,吾安得不敬彼父母”于是曲尽子婿之情,欢然有恩以相接。举家大小敢不敬爱?而新妇之父母于是乎荣矣。夫家贫贱还只是情意好,夫家富贵还有无限好处及母家矣,此女之善孝其亲也。反是者,公姑致怨于亲家,丈夫归狱于泰山,父母兄弟不好上门,情意索莫,宴会稀少矣。女虽欲孝其亲,何道之从乎?
◇母家奴婢
母家奴婢往来自然稠密,然留饭留宿俱不宜出自己意。若阿姑云须留饭留宿,必先固辞谢,不得巳而后仰承万一。母家人微有放肆处,必严谕之云:“汝来此,尤不比在家,须分外小心,汝若不敬,罪归于我。”
婢来或在房中有低语亦不必多,多则恐姑见疑,以为以家事相告也。若仆则有何密语,万不可近身分付,声音亦须朗朗,使众闻之。
新妇谱补
东海陈确乾初
◇绝尼人
三姑六婆,必不可使入门,尤当痛绝尼人,虽有真修者亦概绝之。盖容一真尼而诸伪尼随之,而入不可却矣。此肃闺门第一要义也。虽或素尝与姑往还,不无异同之嫌。然新妇苟贤孝素著,事事恭顺,惟此一事过执,亦不见怪。且或以严见惮,使此辈踪迹渐疏,家风清楚,亦是新妇入门一节好事也。
◇不看剧
新妇切不可入庙游山及街上。一切走马、走索、赛会等戏,俱不可出看。即家有喜宴,偶举优觞。(在主家者,自须豫绝此等。)内外仅隔一帘,新妇礼不当预席,或辞以疾,或以中馈无暇为辞,期必获命而后已。确有女既嫁,一日归,宁笑谓父曰:“吾年近三十,终不知世所谓戏文。”确曰:“而父素不能教女,唯此一节,差足免俗,复何用求知之。”女笑而退,敢以劝凡为妇女者。
◇听言(二条)
婢女传言往往失真,切不可听。若言某人说新妇不好,便当反求而速改之,勿加忿怒。若言他人不好,毋论真假置若罔闻。若自己身边妇女言之,便当痛戒,勿令妄言,以启搬斗之渐。古人云:闻人过失如闻父母之名。耳且不忍闻,况口可显言乎?至言及人家闺阃事,尤须塞耳。虽姊妹、姑嫂、娣姒间相聚闲论,传说流言,如言及人不好及闺门事,亦不得助顺一语,默受而已。俟其人说完,须徐徐云:“恐传闻未真。”此厚道也。虽姑及诸尊长言,亦如之。
◇二
婢仆相诉,切不可偏听遽加呵怒,须徐察其实而谕解之。若小事,虽有曲直须云“此何足较,毋多言。”若家主闻之,反取责不便。若大事不可不理,使从实禀公姑丈夫理之。须一听外厢理断,不可从中偏袒。若诉公家仆婢虽果负冤,亦只莫管。凡闻人言,不动如山,胸中却自有分晓,此女中君子也。
◇责仆婢
凡仆婢虽有大过当责,万不可自加鞭扑,必禀公姑丈夫,请责治之。倘公姑丈夫决不肯责,亦只忍耐去。但云:“尔等罪实难饶,家主法外贷汝,下次莫再犯。”若再犯亦只用此法。弗以前告不听便擅自责治也。盖凡事持之以正,群下自然畏服,不必鞭扑立威,如此则体不亵而新妇愈尊重矣。
◇劝夫孝
新妇不唯自己要尽孝道,尤当劝夫尽孝,勿恃父母之爱而稍弛孝敬之心。语云:“孝衰于妻子。”此言极可痛心。今入门以劝夫孝为第一要。使丈夫踪迹,常密于父母而疏于己身。俾夫之孝德倍笃于往时,乃见新妇之贤。若丈夫小有违言,公姑不快,便当脱簪待罪。曰:“此由妇之不德,致使吾夫有二心于公姑,非独丈夫之罪也。”必令丈夫改过尽孝而后已。
◇妯娌
兄弟一气,必无异心住。往以娣姒之间,自私自利致伤兄弟之和者有之,此极可恨事也。今往夫家,第一要和妯娌。妯娌之不和,固非一端。大约以公姑之恩微有厚薄,便生嫉忌,便有争执,此不达之甚也。大人胸中如天地一般,有何偏见?若厚于大伯大娘,必是大伯大娘贤孝,得公姑之欢者也。厚于小叔婶婶,必是叔婶贤孝得公姑之欢者也。正当自反,负罪引慝,改过自新,庶公姑有回嗔作喜之时。不可因而不平,致有后言。若公姑独厚已夫与已,则当深自抑损。凡百公物让多受寡,让美受恶。如或妯娌中时有不堪相加,一味顺受。闻恶言常若勿闻,只是陪面要好,久之自然感化,自相和洽。务使娣姒之间情同姊妹,则可谓吉祥善事矣。
◇待婢妾
新妇成婚后,数年无子,或丈夫不耐,或公姑年老,急欲得孙,须及早劝丈夫娶妾或饰婢进之。即己既有子,而丈夫或更欲置妾以广生育,无非为新妇代劳替力之人,自当欢忻顺受。但须防其出入,谨饬闺门。稍有差池,责归主母,不可谓无预已事也。恩礼须优,夫喜亦喜。情同姊妹,妒在七田之条,稍形辞色便不成人矣。
◇抱子
凡生养子女固不可不爱惜,亦不可过于爱惜。爱惜太过,则爱之适所以害之矣。小儿初生,勿勤抱持,裹而置之,听其啼哭可也。医云:小儿顿足啼哭所以宣达胎滞,无须怜惜。乳饮有节,日不过三次,夜至、鸡将鸣饮一次。衣用稀布,宁薄毋厚,乃所以安之也。语云:若要小儿安,常带三分饥与寒。盖孩提家一团元气,与后天斫丧者不同。十分饱暖反生疾病,此易晓也。珠帽绣衣等物切不可令着身,无论非从朴之道。而珠帽诲盗,绣衣裹溺,稍明理者必不当堕此陋习矣。
满月、拿周即是庆生张本,并须从简。男子生三月{髟奋},女一月{髟奋},父命之礼如是止矣。受贺飨客何为耶?
◇失物
凡物自当谨守,防闲有法,毋令所失。万一有失,此自己不能谨守之过,且只忍着,不可猜人及轻听人言,辄至仆婢房中搜索。搜出则丧其廉耻,搜不出则彼反有辞。若公家仆婢及他家人尤不可妄指。每因失物反惹是招非,增添闲气。
此不可不深思而切戒也。
◇勤俭
勤俭乃治家之本,为读书人妇,尤要讲究。每见人家丈夫姿禀绝胜,往往其妻好佚妄用,家计日落时,不胜内顾之忧,并学业亦废者有之。语云:家贫思贤妻。此至言也。内外之事并须细心综理,宽而不弛,方合中道。虽新妇无预外事,而今日房中之人即他日受代当家之人,故须预习勤俭。为新妇贪懒好闲,多费妄用,养成习气,异日一时难变矣,戒之戒之。凡家裹要做事务并须及早撵完。盖先时则暇豫,后时则忙促,忙促则难为力,暇豫则易为功。先之劳之,为国之经,亦治家之经也。无事切勿妄用一文。凡物,须留赢余以待不时之须。随手用尽,俗语所谓“眼前花”,此大病也。家虽富厚常要守分,甘淡泊,喜布素,见世间珍宝锦缯及一切新奇美好之物,若不干我事,方是有识见妇人。
◇有料理有收拾
凡物要有收拾,凡事要有料理,此又是勤俭中最吃紧工夫。苟无收拾、没料理,纵使极勤极俭其实与不勤俭同。正如读书人只读死书,了无处用也。但所谓收拾料理之法,亦非言说可尽,皆在新妇自己心上做出,唯用意深详者为得之。
盖凡事虚心访求,只管要好,便有无穷学问。虽如日月饮食,煮粥煮饭,至庸至易,愚不肖咸与知能。苟求其至,亦自有精细工夫。况进而上之,道理原自无穷,而可卤莽灭裂乎?亦如读书人,作文愈造愈妙,更无底止。新妇唯能不自是,而处处用心,则做人作家,俱臻上乘矣。
新妇谱补
东海查琪石丈
◇事继姑
继姑待媳,稍带客气者,世或有之。新妇当此,务以诚心感格。既属已姑,何分前后。凡事极其诚敬,不假一毫虚饰。阿姑知以真心相待,自然潜孚默夺,并客气都化了。若新妇胸中稍有芥蒂,即便形之辞色,初则彼此客气,既而乖戾无所不至矣。或有新妇先入门而继姑后至者,名分肃然,便当一于诚敬,不可生怠慢心。谚云:先来媳妇不怕晚来婆。此言大谬,戒之戒之。
◇事庶姑
或已为嫡媳而家有庶姑,其事庶姑须一视嫡姑之意而将顺之,而更曲全之。
曲全之道尤宜百般加意。如嫡姑已没,则待之以和敬可也。不可倚嫡凌庶,致伤庶叔之心,并伤阿翁之心。若已为庶媳,则宜情挚笃切,极体庶姑之情。嫡姑在堂,则事庶姑以心而体或稍杀,统所尊也。嫡姑没,并体亦极宜尊崇矣。倘或庶姑举止有未合处,新妇只宜以礼自持,和色婉容,规以正道。不激不随,方为两得。
◇逞能
一应女工及中馈等务是妇人本分内事,非有奇才异能可炫耀也。新妇切不可矜已之长,形人之短。妯娌姑射每以此而成嫌隙者有之。昔人戒女曰:慎勿为好。又曰:女子无才便是德。非欲其状如土偶,一事不为也。有好而矜,有才而炫,所伤妇德实多。
◇火烛
火烛关系最大,而新妇房中尤宜谨慎。凡火箱焙笼须时时亲手检验,宁寒无热。不可因衾衣寒冷责骂群婢。一行责骂,彼且得而有辞。火烛之祸基于此矣。
其群婢卧具,冬日天寒,被絮不可不厚,万勿许携火炉入榻中。察出定行戒饬,此最误事,不可不慎也。
古艳乐府
吴江杨淮蓣兰
◇凤箫引
秦穆公有女名弄玉,美而艳,好吹箫。时秦人有箫史者,亦善吹箫,穆公遂以玉妻之。因教玉吹箫作凤鸣,乃作凤凰台以居之。一夕互为吹箫,双凤忽集,二人遂乘之仙去。
洞箫一声皓月圆。秦楼缥缈起云烟。弱水清浅落双影,蓬莱突兀登其巅。亦美人,亦贵主,亦神仙。他日祖龙,遍求海上之三山,何不携箫跨凤,偕箫史以飞还。
◇白歌
西施生于越之苎萝村,姓施氏,家居村之西,名因称焉,有国色。越方图沼吴之计,遂居之为奇货。饰以罗,教以歌舞,令范蠡进于吴,夫差果大悦,乃释越。于是建姑苏之台,创馆娃之宫。步响履廊,棹锦帆泾,歌舞吴宫,追欢日夜,以底于亡。吴亡后,西施随范蠡泛五湖而去。或曰:“沉之江以谢鸱夷。”
未详孰是。
苎萝村里柳絮飞,几家女儿制罗衣。怪底西家有之子,乱头粗服浣纱溪。乱头粗服天姿绝,何物老媪生国色。向人含颦默无言,背人挥泪娇难匿。一朝应诏入吴宫,珠衫汗湿怯晓风。歌舞追欢乐未央,运筹衽席建奇功。奇功就,伯图覆画浆,芙蕖瘦,胥台麋鹿走。响履廊空馆娃秋,遗香残月昏黄候。
◇采桑行
邯郸秦氏女罗敷,嫁邑人王仁。仁为赵王家令,敷出采桑于陌上,赵王登台见而悦之,欲夺焉。敷善弹筝,作《陌上桑》之歌以明其志,赵王乃止。
采桑复采桑,采桑陌上阳。有美人兮执懿筐,绿叶丛中映明光。桑叶嫩,桑条直,使君贵人宁不识。妾自采桑蚕有食,蚕能吐丝妾能织。使君一何愚,岂曰桑中礼可逾。独不念,使君有妇妾有夫。何况夫婿本风流,人言尽可配罗敷。
◇垓下歌
项王籍有美人名虞,常从幸。及军败垓下,汉兵围之数重。夜闻四面皆楚歌声,乃悲歌慷慨,虞亦从而和之。项王泣数行下,谓虞曰:“善事汉王。”虞曰:“妾闻忠臣不二君,贞妇不二夫,请为君死。”王拔剑背而授之,姬遂自刎死。
葬处生草能舞,人呼之为虞美人草。
喑哑叱咤万夫辟,垓下天亡拔山力。八千子弟起江东,沛上亭长鸟足敌。惜哉气尽楚歌声,慷慨虞兮一剑横。贱妾请先君前死,羞学刘家之妇甘偷生。呜呼!
香消玉碎铁骨铮,重瞳目中自有睛。美人真不枉钟情,洒将碧血化舞草。楚宫汉殿墓木绕,虞兮虞兮千秋表。
◇金屋贮
汉武幼时,长公主抱置膝上,问曰:“儿欲得妇否?”答曰:“欲得。”乃指左右长御百余人,皆曰不用。复指其女阿娇问:“好否?”答曰:“好。若得阿娇,当以金屋贮之。”主大悦。乃苦要上,遂成婚焉。
尤物早移人,蓝田田有种。为问储若欢,好色亦天纵。儿家欲得妇,阿娇可好否?椒房桂殿常相守,瑶台璇室供箕帚,莫使长门叹白首。一言订,红丝定。
金屋贮,玉人称。
◇怀梦草
汉武帝所幸李夫人病剧,帝临视。夫人蒙被谢,帝必欲见之,夫人转侧向内,不言。既死,帝追悼不已,使齐人李少翁为追魂之术。一曰钟山有香草,东方朔采献,帝怀之,即梦李夫人,因名怀梦草。
六宫谁第一,天子负情痴。耽花岂独癖,为看不多时。卧而思,影何翩翩而垂垂。立而望,步何姗姗而迟迟。真耶幻,是耶非。瑟瑟兮,帷风吹。ツ彼美兮魂归,细认还疑不是伊。
◇当垆曲
司马相如家贫,游临邛。邛富人卓王孙闻为,令贵客招之饮。酒酣,请相如鼓琴。卓女文君寡而好音,窃听之。相如闻其美,以琴心挑之,文君悦而奔焉。
相与驰归,家徒四壁。无以为业,乃卖其车骑,酤酒于临邛之肆。文君亲为当垆。
相如著犊鼻与佣保杂作涤器于市中,气豪甚。
君挑琴,妾知音。君提壶,妾当垆。君脱劝妾醉,妾晕芙蓉报君媚。夫作酒家佣,妾作酒家妇。噫嘻吁嗟乎丈夫!何不高车驷马临帝都?而乃著涤器仰鼻息于临邛之酒徒,吁嗟乎!
◇出塞曲
昭君,齐国王穰女,献于元帝。时宫人既多,帝不能别房帷,乃令画工图之,披图召幸。于是宫人争赂画工。昭君自恃其貌,志不苟求工,工遂毁其状。会单于入朝,求美人为阏氏,帝敕以宫女赐焉。昭君抑郁,自请掖庭令求行。单于临辞,帝召女示之。昭君丰容靓饰,光射汉宫。顾影徘徊,竦动左右。帝悔欲留之,重失信于异域,遂与匈奴。昭君即戎服乘马,提一琵琶,出塞而去。
飒飒寒风和筑,紫台青冢吞声泣。庙堂战胜仗蛾眉,讵曰佳人倾城国。肉食者鄙谋帷幄,画工之贱操黜陟。长抱琵琶镇玉门,呜呼佳人难再得。黄沙搅地翼天飞,不改冢草青青色。呜呼佳人难再得,徒杀画工亦何益。
◇纨扇歌
班婕妤少负才名,成帝选为婕妤,有宠。上尝游后庭,欲与同辇。婕妤辞,上贤之。及飞燕姊妹用事,谮其咒诅。考问之,对曰:“修正尚未蒙福,为邪欲以何望?使鬼神有知,必不受不臣之诉。如其无知,虽诉何益。”上直其对,置不问。婕妤恐久见危,乃求养太后于长信宫。作《纨扇歌》以自伤其遇。
扇擎于前,月圆于天。今夕何夕,与子流连。(一解)扇藏于箧,月圆复缺。
乐不可再,悲曷其极。(二解)光映碧空,皎洁谁同。长信月冷,其奈秋风。
(三解)嗟嗟纨素,合欢见妒。避热趋凉,毋逢薄怒。(四解)
◇赤凤来
赵宜主身轻腰细,若人手执花枝颤颤然。因善踽步行,号为飞燕。流寓长安,日习歌舞。后藉阳阿主力得入幸,拜为皇后,宠冠六宫。肉肌盈实,其初承恩时语也。帝尝与后共泛太液池,令所爱侍郎冯无方吹笙。中流风起,后扬袖曰:“仙乎仙乎,去故而就新,宁忘怀乎?”帝曰:“无方为我持后裾,无方舍笙持后履。”久之风霁。后泣曰:“帝恩我,使我仙去不得。”泣数行下,帝愈爱焉。
又尝通于宫奴燕赤凤,宫中为作《赤凤来》曲。
火德衰,赤凤来,肉肌盈实齿痕在,仙乎飞去宁忘怀。丰有余,柔无骨,六宫环视都无色。浴兰室,避风台,燕啄皇孙最可哀。
◇姊妒我
合德,宜主妹。宜主既贵,樊慝为言于帝,帝遣舍人吕延福以百宝凤毛步辇迎合德,合德谢曰:“非贵人姊召不敢行,愿斩首以报。”延福还奏,慝为帝取后五采组文以召合德。遂因后以进,帝大悦,号为温柔乡。谓慝曰:“我老是乡矣。”时披香博士淖方成在帝后,唾曰:“此祸水也,灭火必矣。”后封昭仪。昭仪见后,好为儿拜。又尝与后争通燕赤凤,后怒,以杯抵昭仪曰:“鼠子敢啮人乎?”昭仪曰:“穿其衣,见其私足矣,安在啮人乎?”樊慝扶昭仪为拜后,昭仪拜且泣曰:“姊宁忘长夜苦寒,使合德拥姊背耶。今忍自相搏耶?”
后亦泣而罢。帝闻其事,畏后不敢问,以问昭仪。昭仪曰:“姊妒我耳,以汉家火德,故以帝为赤凤。”事隐,后以媚药进帝。帝崩,太后使理其事,遂呕血而死焉。
鸾诰惊闻下九重,凤辇百宝宫车从。不夜珠照玉人两,金霞帐拥双芙蓉。五采组文姐召妹,姊作贵人妹儿拜。夫富贵易骄人,何况区区女子辈。愿相怜,毋相倾。姊妹本是同根生,穿衣见私何必争。石华广袖留姊吐,点点滴滴成花朵。
可畏人言水灭火,非妹不知姊死所。奈何姊妒我。
◇十八拍
蔡文姬,名炎,中郎女也。幼慧,工文词,中郎绝爱之。汉末遭乱,为匈奴左贤王掠去。陷其中数年,生二子,常郁郁不得志,作《胡笳十八拍》。凄怨哀咽,闻者流涕。后曹操念中郎旧谊,遗金赎归,以嫁董祀。《胡笳十八拍》遂流传中国焉。
寂寂江山如故,渺渺家园何处。梦魂仍逐塞云飞,依稀尚记来时路。死为汉鬼生胡妇,纵有离愁谁诉。何如红泪滴黄沙,洒作秋风秋雨。
◇江东秀
汉末,乔公有二女皆国色,流寓江东。孙氏兵起,伯符纳大乔,以小乔妻周瑜。未几伯符卒,瑜佐其弟权,破曹军于赤壁,后瑜亦早夭。
东吴萃俊物,妙选得孙郎。辛苦参帷幄,戎服助红妆。江以南,鼓鼙震。江以北,风雷迅。大儿伯符小公瑾,可怜铜雀漏春光。长江水,赤壁火。八十万曹军,为猿鹤,为虫沙,为灰烬。幸哉兵一交,伯图定。惜哉鼎三分,将星殒。生瑜生亮扼英雄,错恨佳人多薄命。
◇玉人两
蜀甘,后沛人也。玉质柔肌,姿态光艳。先主召入,致白纱帐中。于户外望者如月下聚雪。时河南献玉人,高三尺,乃取置后侧。曰:“不意我玉人乃有两也。”于是嬖宠者,非蔚于后,亦且妒于玉人也。
怀璧者奚罪,抱璧者奚泣。品而重之抵兼金之万镒,比佳人兮二而一。谓玉为人,温润而身。谓人如玉,不雕不琢。何以失之吴魏得之蜀?君不见,枕戈待旦兮,消壮士之髀肉。玩物丧志兮,乱英雄之心曲。彼美人兮,安卧帐中兮,何不锄而去之曰非吾族。
◇凌波曲
甄后本袁熙妇,魏武破湖北,中郎将世子丕获之,见其美,遂纳焉。魏武闻之,情不怿,曰:“今年杀贼为此奴,盖亦有意于甄也。”后文帝即位,立为后。
陈留王子建作《感甄赋》。复以其名不雅,改为《洛神赋》亦寓意甄云。
燃豆萁,釜中泣。乘飞凫,波中立。有心得,无心失,杀贼今年为此奴。洛水神交梦有无,父兄子弟争一偶。独不念,彼亦袁家之新妇。
◇坠楼哀
绿珠姓梁,白州博白县人也。生双羊角山下,美而艳。时石崇为交趾采访使,以真珠三斛致之。珠善吹笛歌舞,崇尝作《懊侬曲》赠焉。赵王伦党孙秀使人求之,崇不听,秀怒,乃谮崇于伦族之。兵至,崇顾珠而泣曰:“我今为尔获罪矣。”
珠号恸曰:“愿效死于君前。”遽坠楼而死。崇弃东市,时人名其楼曰绿珠楼。
生珠江,死金谷。珠沉珠碎季伦族,值得真珠聘三斛。黛蛾绿颜色,不随人反覆。掌上珠,贵重不共絮飘逐。燕啄香泥葬落红,片片桃花鬼夜哭。
◇锦回文
苏若兰,名蕙,扶风窦滔妻也。年十六,归于窦滔,滔甚敬之。后滔纳宠姬赵阳台,置之别所。苏求而获焉,苦加捶辱,滔甚恨之。及滔镇襄阳,邀阳台同往。苏往,不与偕行,音问遂隔,于是悔恨自伤,织“锦回文”,五采相宣,莹心耀目。其锦纵横八寸,题诗三十余首,计八百余言。颠倒反覆,皆成文章,名曰《璇玑图》,一时读者不能尽通。苏笑谓人曰:“徘徊宛转,自成文章,非我家人,莫之能解。”遂发苍头赍送襄阳。滔览锦字,感其情,迎苏至汉南,恩好如初。
良人天涯去不返,云山翘首千重。回肠百结织回文,文成不觉玉容减。一寸丝,丝丝不断皆愁思。一行字,字字端详皆血泪。郎留意,颠倒纵横须记。须记取糟糠,莫使轻相弃。新人想必胜如花,故园春色多憔悴。愿郎留意,新故须同视。
◇西陵歌
苏小小,钱塘名妓也。有《西陵歌》,情致移人,脍炙人口。
郎乘青骏马,妾乘油壁车。邂逅西陵路,回风送落霞。郎情无厚薄,妾情无浅深。有如西湖水,松柏结同心。
◇步步莲
潘妃名玉儿,齐东昏侯拜为贵妃。尝凿地为金莲花,令妃行其上。曰:“此步步生莲花也。”后梁武入建康,见妃色美,欲纳之。将军王茂谏曰:“亡齐者此物也,不可留。”遂杀之。
一步东昏倾,再步梁师入,三步建康失。为莲花,为禾黍,为荆棘,千秋难辨蹈荒色。噫吁嘻!齐庭有鬼不庙食,先见禁门相喋血。非关莲步美人迹,试问亡梁又何物。
◇女从征
木兰姓花氏,北魏人也。时发卒戍边,木兰悯父年老无子,代之行。在边十二年,始得归。同戍之人,竟莫有知其为女子者。
军有令,弗可违。堂有亲,弗可委,健儿生女请勿悲。为王前驱,代父荷戈,君看女却是门楣。我闻在昔拓拔扰宇宙,旁午军书风雨骤。花家有女貌如花,弯弓抽矢停织绣。金印大如斗,奏凯慰白首。一身许国全亲两无负,嗟!彼株守户,老死牖。生生死死不出妇人手,腐草累累骨已朽。世无奇男子,雌木兰谁其偶。
◇无愁曲
冯小怜,穆黄花从婢也。因爱衰,以五月五日进之,号为续命。慧黠善弹琵琶,后主爱之,立为淑妃。帝尝与共猎,晋州告急,帝将还,淑妃请更杀一围,帝从其言。及至晋州,城己没矣。作地道攻之,城陷十余步,将士乘势欲入,帝敕且止,召淑妃共观。妃妆点不获时至,周人以木塞城,遂不下。又与并骑观战,陈稍却,妃忄希曰:“军败矣。”帝与并奔,师遂溃。时号无愁天子。后齐亡,入长安,后主向周武帝乞妃,周武仍赐焉。
春宫传试马,烽火遍郊野。内人罢回猎,新妆倾城国。山河百二弃敝屣,琵琶一曲愁亡矣。吁!金莲生步南齐蹶,黄花留蒂北齐灭。不愿长封归命侯,愿乞小怜老温柔。家亡国破亦何柔。
◇赤树谣
陈张贵妃名丽华,发长七尺,光可鉴人。瞻视盼睐,照映左右。后主起临春结绮望仙三阁以居之。妃常于阁内靓妆,凭槛宫中,望之飘飘若神仙焉。与诸狎客共赋诗,互相赠答,采其尤艳丽者,被以新声,名其曲曰《玉树后庭花》。后隋灭,陈后主与妃共入景阳宫井,因号胭脂井。相传后主与妃泪染所致。云:汉有阴丽华,文叔思娶妻。陈有张丽华,后主为选妃。一终后,一作俘,胭脂井上血模糊。玉树流光不可诬,得妇不当如是乎?呜呼!阿<广婪>空有好头颅,叔宝心肝未全无。
◇破镜词
陈太子舍人徐德言之妻,后主叔宝妹,封乐昌公主。陈将亡,德言知不保,谓曰:“以君之才色,国亡,必入权贵之家,斯永绝矣。倘情缘未断,犹冀相见,宜有信物。”乃破一镜,各执其半。约曰:他日必以正月望日卖于都市,可以相访。及陈亡,其妻果为越公杨素所得,宠嬖殊甚。德言流离至京,遂以正月望日访于都市。有苍头卖照者,大高其价,人皆笑之。德言直引至其居,言其故,出半照合之,题诗以寄。陈氏得诗,涕泣不食。素知之怆然,即召德言还其妻,仍厚遣之,遂偕归江南以终老焉。
七尺菱花八宝妆,美人相对生辉光。美人一去明月冷,青鸾无复嫦娥影。最怜奁匣满尘封,犹染当年点泪红。人生不幸遭离乱,致使圆光剖作半。镜兮镜兮纵复完,镜中人非昔日颜。
◇青目鉴
杨素守西京日,李靖以布衣献策。素踞胡床而见,靖责之,素改容谢焉。时妓妾罗列,内有执红拂者,负殊色,独目靖。靖既去,而执红拂者临轩问姓名居止,靖具以对。妓诵而去,靖归逆旅。其夜五更,急闻叩门而声低者。靖启视,则紫衣纱帽人杖一囊。问为谁,曰:“杨家红拂妓也。”延入,脱衣去帽再拜,靖惊答之。叩来意,曰:“妾侍杨司空久,阅人多矣,无如君者,来相就耳。”
靖曰:“如司空何?”曰:“彼尸居余气,不足畏也。计之详矣,幸无疑焉。”
问其姓名,曰:“张。”问其伯仲之次,曰:“最长。”观其肌肤形状,言词气息,真天人也。于是偕与雄服,策马排闼而去。
长安古今一棋局,朝奔夜趋多碌碌。重天富贵倚冰山,龙蛇不辨群无目。尸居气,杨司空,出群雄,李卫公。中原鹿,共驰逐。此也雄飞,彼也雄伏。海上豪定局,犹待东南角。王者师执拂,凝眸早已卜。
◇长门怨
隋炀帝建迷楼,后宫无数多不得进御。有侯夫人者,忽自缢于栋下,臂悬锦囊。左右取进,得自感诗三首、妆成诗一首、自伤诗一首,皆情至之语,不忍竟读。帝反覆伤感,亲往视其尸,犹色如桃花,乃厚葬之。选女中使赐自尽。
国色难邀宠,幽宫只自怜。君恩诚已遍,妾命奈无缘。貌不因人妒,情能任弃捐。泪尽羞鸾镜,血枯啼杜鹃。悲莫悲于恩波相承不及泉。
◇秀色餐
隋炀帝幸江都。一日凭龙舟槛注视,见殿脚女吴绛仙,长黛柔肌,回异群辈,召幸焉。将拜婕妤,又因绛仙已嫁玉工万群,故已之,擢为龙舟首楫,号曰崆峒夫人。由是殿脚女争效为长黛。司官吏日给螺子黛五斛,内人尚多不给。帝常吟《持楫篇》赐绛仙,谓左右曰:“古人云秀色可餐,若绛仙真可疗肌矣!”
持短掉,持短掉,三千殿脚羞花貌。描长黛,描长黛,三千殿脚摹娇态。玉工有妇真玉人,秀可疗肌色可餐。谁将十斛波斯螺,勾出广陵新月痕。千载尚销魂,无怪当年看煞隋家风流之至尊。
◇司花女
隋炀帝游广陵。长安贡御车女袁宝儿,年十五,纤腰憨态,宠爱特厚。适洛阳进合蒂花,云得之嵩山,坞中人不知名,采者异而贡之。帝因赐名曰“迎辇花”。
花香浓芬馥,惹袖移日不散,嗅之令人减睡醒酒。帝即以赐宝儿,号曰司花女。
君王爱花花傍辇,美人司花花貌。十分春色满隋堤,第一迎銮一枝选。旭日临花花态憨,宿雨润花花半酣。司花袖花影移,司花垂肩花魂语。十里红搂晓风吹,风香怜护司花女。
◇来梦儿
炀帝荒淫,沉酣失度。每睡须侍儿韩俊娥摇动振耸,方得美睡,因呼俊娥为来梦儿。
梦扬州,花月愁。梦巫峰,雨露浓。阿<广婪>梦蝴蝶,俊娥传羽翼。阿<广婪>梦蕉鹿,俊娥争角逐。呜呼!迷楼月观胭脂冷,秋草雷塘梦未醒。泪零凄雨咽悲风,夜台无复娥影。
◇女主昌
武氏初为太宗才人,赐号武媚。贞观末年,太史占曰:女主昌民间。后高宗欲立为后,褚遂良谏,帝不听。许敬宗曰:“田舍翁岁收十斛麦,尚欲易妇。况天子乎?”帝遂决。后既立,与帝垂帘并听政,帝不能制。及高宗崩,后废庐陵王而自立,改国号为周。恣为淫秽,大兴杀戮。然见事明决,用人尽才,故虽女主当阳,不及于乱。时亦有负名望若狄仁杰辈咸翼戴之,恬不为耻。中宗返政,后人犹许以为返周为唐云。
金轮御世仙根覆,阳消阴亢果杀戮。一时须眉变妇人,弹冠传粉真膏沐。咄哉武媚,若将男子拟尔匹。性残刻,前孟德。性狡淫,后海陵。尔立七庙,谁为尔添羽翼?尔设五刑,谁为尔兴罗织?朝闻告密反舌鸟,夕闻援救叩头虫。咄哉武媚,千古绝,一世雄。立后功,许敬宗。作帝力,狄仁杰。
◇玉尺评
婉儿,上官仪之女也,母梦人授玉杵而生。幼慧多才华,武后时没入掖庭。
中宗反政,立为昭仪。驾幸昆明池,令诸词臣赋诗,婉儿登玉尺楼评其次第。时沈期、宋之问各自负一时冠,未分甲乙,私语曰:“今日我二人次第定矣,毋得争。”是时众人诗之不佳者,尽随风飘落,盈覆玉阶,独沈宋两人诗未下,各屏息以待。顷之,一币飞落,二人愕然,拾而视之,则沈句也。评曰:“二人诗实相颉颃,但沈诗收联怯,不及宋余勇可贾。”二人服其敏,各无辞而退。
夫人负须眉,巾帼作座主。昆池夸量才,沈宋建旗鼓。卢耶骆耶羞同伍,临天下者韦与武。太平家,安乐府,纷纷鹰犬争门户。笔如龙,文如虎,有才无行无足数。嗟彼蛾眉玉尺亦轻取。
◇楼东怨
梅妃,姓江氏。年九岁,能诵二南,谓父曰:“我虽女子,期以此为志。”
父奇之,因名之曰采苹。高力士使闽越,见其美,选归侍上,大见宠幸。妃性爱梅,所居悉植梅,遂号梅妃。及太真入宫,宠爱渐移。太真忌而智,妃性仁慈柔,无以胜,竟为太真谮,迁于上阳东宫。妃抑郁无聊,作《楼东赋》献上,倍极凄凉哀感。上览之,情动,惧拂太真意,不果复召。遣中使封珍珠一斛密赐妃,妃不受,题句返封。中有“何必珍珠慰寂寥”句,令使者进上。上命乐府以新声度之,号一斛珠。
名花初入上阳宫,晴日含芳弄晓风。亭北沉香春烂漫,风风雨雨妒楼东。海棠开,江梅落。解语香,水心薄。肥绿成阴瘦枝弱,空留月影伴楼东。吁嗟乎!
寂寥难把珍珠却。
◇马嵬坡
杨妃,小字玉环,宏农华阴人。开元二十二年册为寿王妃。武惠妃死,后宫鲜当意者,或言寿王妃之美。二十八年,使高力士取妃干寿邸,度为女道士,号太真。天宝四载,册为贵妃。进御之日,奏《霓裳羽衣曲》。是夕,授金钗钿合为定情焉。后通于安禄山,禄山出入禁中无忌。尝为洗儿戏,上知之,付之一笑。
及禄山出镇范阳,举兵反,思至长安日,取贵妃为后。上幸蜀,驾至马嵬,六军不发,杀贵妃兄国忠,并索贵妃。上不得已,赐妃自尽。后至剑门,作《雨零铃曲》,皆悼贵妃也。
君不见,五侯七贵联云骑,丞相门楣杖女弟。又不见,蛾眉淡扫风流姨,金门走马朝天帝。谁知乐极却生悲,半夜渔阳鼙鼓催。六军不发马嵬驿,始悔卵翼大腹儿。霓裳歇,羽衣裂,天子不能庇家室。仓皇割爱谋生拙,绝代红颜化黄土。
行人莫叹马嵬路,前车试读楼东赋。
◇朝天词
太真第三姊虢国夫人者,在诸姨中尤为美艳。得幸于上,月给钱十万为脂粉资。虢国自矜艳丽,每出入禁中,常素面朝天,故杜甫有诗咏其事,志实也。赐第在宫之东南,与国忠、秦韩相对。雕梁画栋,穷极奢侈。入朝恒与国忠并辔,人皆笑之。后因马嵬之难,死于乱兵焉。
有女有女乘玉骢,扬鞭顾盼凤阙东。新妆堕马映旭日,内家导节上阳宫。上阳花放春如锦,一枝艳难与并。锦奁间道走奇兵,淡扫远山开新境。贵妃姊,天子姨。披香殿,进昭仪。汉家故事传轶史,九重雨露古无私。君不见,朝天素面天颜喜,蛾眉妒煞玉环姊。
◇西厢月
莺莺姓崔,名徽,小字莺莺,号双文,博陵人也。偕母护丧归长安,及蒲东,适有叛兵掠蒲,因寓普救寺之西厢。同寓有张生者,与蒲将善,请兵护之,不及于难。其母甚德之,设馔宴张,令子女出拜。莺垂鬟接黛,双颊断红,光彩射人,张一见而惑焉。乃倩莺婢红娘,私通衷曲。红初难之,既因生情迫切,乃为持生所缀《春词》二首以投莺。久之,复携彩笺以示生曰:“莺所命也。”中有待月西厢之约。及期,生赴之,莺以礼责生,不及于乱,生怅然而出。逾数夕,生方独寝无聊,红忽捧莺而至授生,绸缪永夕无一言。鸡鸣,红复促莺去,如是者几一月。生因赋《会真记》及诗三十韵以贻之。后生赴长安,文战不利,复贻书于莺莺。缄报之书累千言,情辞婉转,言与泪俱,无非怨生始乱终弃也。生每持缄以示友,故同时杨巨源为赋《崔娘行》。或曰《会贞记》,乃元微之所作,盖托名于张云。
西厢月,皎皎洁洁谁圆缺。三三五五千古悬,玉人绾就相思结。忆昔娇姿初束发,庭院深深阿母挈。十三学画眉,描取新勾月。十四学弹琴,斜抱云和月。
十五学弄箫,吹彻碧天凉夜月。整待十七赋三星,钟冷无如夜气沉。光落墙东花动影,薄衫不禁露华侵。彩云散,香尘灭。人去西厢寂,阿谁问取旧时月。
◇妾薄命
霍小玉,故霍王女也。王没后,偕其母出居长安之胜业坊。时陇西李益负才名,以少年试天官,玉慕其风调而委身焉。定情之夕,若琼林玉树,互相激射。
益此时,几疑身之入仙境矣。中宵玉忽流涕,恐后色衰见弃。益命侍儿牵帷执烛,援笔而书盟词,词甚恳切。及后益得官返乡,约之任迎玉,归家竟别娶卢氏女,逾年不通音问。玉抱恨成疾,恹恹将至不起。益复至长安,路过玉门,每迂道而避焉。忽一日,有豪士衣黄衫,策骏骑,挟益直达玉所。玉已征梦,梳洗而候,含眸视益不能出言,坐皆欷。顷之,豪士致酒肴,玉举杯酹地,谓益曰:“我为女子,薄命如斯。君是丈夫,负心若此。饮恨黄泉,皆君所致。”掷杯长恸而绝。后益寝处,辄见玉焉。岂玉尚不能忘情于李乎?
君丈夫,妾女子。薄命之薄至于是,负心之负何若此。中道弃捐巳可伤,郁郁奈何令人死。死者今已矣,生者恐难为情耳。十郎十郎须记取,怜取新人莫作故人视。天长地久从今始,妾薄命,君休已。
◇燕子楼
盼盼关氏,徐州张建封爱姬也。尚书没后,盼盼念旧不嫁,十余年独居一小楼,名曰燕子,因作诗以寓意焉。时白乐天见其诗,爱之,遂和其韵,又赠句以相讽。盼盼得诗读之,泣然下泪曰:“自我公逝,妾非不能死。恐千载以下,以我公重色,有从死之妾,伤公盛德也。”于是乃作诗答白。遂不食死。
红楼飞燕子,九十逗春光。明霞方启户,美人正晓妆。蹁跹衔泥涂金屋,营窟不辞劳,朝夕双飞逐。春色去,楼外落花知何许,归燕啾啾犹恋主。楼中人,楼中燕,送热迎凉雨风楚。孤影单栖吾与汝,非吾与汝谁共语。嗟乎哉!他日空梁落燕泥,残脂剩粉同埋处。
◇惜黄花
李易安,名清照,宋济南李格非之女。适赵明诚,明诚雅好书卷,夫妇相得。
日事铅椠,堆积书史,以决胜负。及靖康中,金人南侵,奔走不定,所蓄殆尽,明诚亦病死。易安诔之极哀,再适张汝舟。未几反目,多悔恨之词,有《漱玉集》三卷行世。“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漱玉词》中语也。
嗟汝黄花,何不凌霜暴日,披风蹑月。而乃堕乃金,减乃色,弱乃骨。尔何弗如梅耐彼寒威,抑尔何弗如兰傲彼众香国,尔何弗励尔晚节。夭娇卓立,为松为柏。嗟汝黄花,惜哉空洒西风泣。
◇断肠吟
朱淑真,钱塘人也,幼警慧,早失父母。适夫村陋,淑真抑抑不得志,自伤非偶。作诗多幽怨之音,宛陵魏瑞辑其所遗诗名之曰《断肠集》。
我欲留春春不住,我欲送春春不去。可知不忍睹春光,为睹春光易断肠。杨柳丝丝系恨,梨花片片销魂。掩重门,怕黄昏。冷流苏,湿泪痕。夜雨零铃声声滴,愁人两耳听不得。晓风苔砌满落红,断肠百结啼鹃血。
◇女黄冠
伯颜破临安,六宫尽北辕。昭仪王清蕙题《满江红》词于驿壁,音调激昂。
结曰“原嫦娥相顾,肯从容随圆缺”文。文山见之,为之惋惜曰:“夫人于此少商量矣。”亦作二词以和之。于是脍炙人口,和者林立。后入北,乞为女道士黄冠以返故乡。
南渡衣冠凌夷也,须眉若个男儿者。君不见,补天正气,燕市血洒。撼天怒涛,崖山骨舍。烈十杀身甘殉名,美人出世真耶假。塞上烽烟塞上尘,碧天难问娥寡。哀哉!箬笠云鬟返故乡,大江南北无宗社。
◇十香词
辽懿德皇后萧氏,母梦明月入怀,复升中天,为天狗所食。惊寤而生后,姿容绝世,兼擅诗词琵琶。观音,其小字也。清宁元年册为后。是日,后方出阁升坐,忽有白练一段,自空吹落,上有“三十六”三字。后问何意,左右对曰:“此天书敕后领三十六宫也。”玉饰首,金饰足,观音为后,皆宫中颂后语。后尝作《回心院》词以望幸,伶官赵惟一演为曲。耶律乙辛欲倾后,使宫婢单登作证,诬后与惟一私通。更使人作《十香》淫词,令登始后手书及后所题《怀古词》为据,密奏上闻。上大怒,命参知政事张孝杰与乙辛穷治其狱,酷刑煅炼,皆为诬服。狱具上,犹未决。孝杰指后《怀古词》文致之,上意乃决。族诛惟一,敕后自尽,遂符白练之征。
古人亦有言,无才便是德。三复十香词,椒房增叹息。玉饰首,金饰足,观音为后千古绝,三十六宫人第一。底事叛家奴,流香授彩笔。点与染,因妒嫉。
风与波,起罗织。黠哉乙辛,明月入怀飞而食。忍哉孝杰,法吏下石蔽天日。哀哉懿德,惜未闻妇人无才便是德。回心院,生荆棘。十香词,悲何极。
◇月下笛
元顺帝龙妃程一宁未得幸时,尝于月下登翠鸾楼,倚阑弄玉龙笛。情极悲怆,帝闻而召幸焉。谓宁曰:“玉笛,卿之三弄也,可封为圆聚侯。”自是宠爱日隆,改其楼名为奉御楼。
天子方耽天魔舞,宫人自弄月下笛。月下笛,花枝泣。羊车未知何所适,银河倒泻铜壶滴。一声吹彻翠鸾楼,万里关山闻裂石。按玉龙,心如捣。君王若不惜蛾眉,贱妾何辞长门老。韵悠扬,声杳渺。倩风吹落余音愿向君前绕。
◇薄皇后
徐妙锦,中山王达第三女也。长兄辉祖殉难时抗节系狱,次兄增寿图出降,为建文帝所手戮,姊即仁孝皇后。后死,帝欲聘之,妙锦矢志不从,遂守贞不嫁。
至宣德中,入宫朝张太后自称徐达第三女。宫人窃私语曰:“此薄皇后而弗为者。”
有所思,自古有让天子无让皇后,有之,自中山王达第三女始。父居开国功,姊亦侍宸宫。妃后寻常耳,名节垂青史。有所思,贱妾生无富贵骨,愿称故臣徐达女。不乐与高皇帝子匹,至尊委禽敢请辞。有所思,长兄魏国抗节且释囚,次兄定国乞降身亦死。思何起,思何止。思之思之,电火光华,妙锦悟之早久矣。
◇负明山
临淄妓王翠翘,能新声,善琵琶,徙居海上。倭入寇掠之去,为塞王越人徐海号明山和尚者所得。海故尝与翘善,绝爱幸之,宠为专房。会中丞胡梅林巢寇无策,遣华老人诱海降。海怒,欲杀之,翘为救得释归。于是中攸遣华赉金珠贿翘,且阴许海以富贵。令海屠其党以自拔,翘力赞海,海勉从之。及事成,胡负约,以重兵出不意击海,海仓卒赴水而死。凯旋,大享军士于幕府,令翠翘行酒。酒酣与乱,醒后悔之。仍以翘功高,乃赐所调永顺酋长。翘与渡钱塘,泣而叹曰:“明山遇我厚,我以国事故误诱杀之。不意戮一酋更属二酋,何面目复生世间乎?”竟投江而死。后胡亦以非罪毙狱,人咸以为负心之报云。
飘以忽,海水立。猖与狂,海波扬。吏胥诛索居无所,徒手水滨走绝土。为良命如草,作贼名如虎。可怜沿海民,日怕东南风。豪哉海上雄,旧欢拥帐中。
汪洋大海,盘踞出没,难与争锋。中丞将,红颜仗。诱杀降,奇功上。噫异矣!
首功不录何可辱。宗宪欢,翠翘哭。一身为国殉钱塘,死见明山何面目。寄语中丞善保富贵毋反覆,不然且为明山续。
◇广陵花
小青姓乔氏,家广陵,生而夙慧,丰神逸艳。年十六,归武林冯生。生性蠢,俗妇又奇妒,迁青于孤山别业以幽之。青怅抑无聊,作诗多哀婉之音,令人酸鼻。
尉之戚属有杨夫人者,常怜而顾焉。居久之,郁郁成病,倩画工图其真,设梨浆以为奠,一恸而绝。妒妇索其遗诗尽焚之。所存于世者,文杨夫人书一,古诗一,七绝十余首,词一阕而已。戋戋居士乃为之作传,好事者每以诗为凭吊云。
是广陵花,何以吹折于武陵之妒风雨耶。貌而才,薄命固无足。嗟吁嗟乎!
瘦影怜秋波,无命奈若何。孤灯吟夜雨,有恨向谁语。维貌而才,有一于此,其能免于妒风雨之残摧?何况并臻其绝佳,死矣哀哉!阿青阿青,尚何须顾影而徘徊。
◇红桥曲
张红桥,闽县人,居于红桥之西,因以自号。豪右争欲聘之,悉不从,曰:“必得才如李青莲者事之耳。”于是操觚之士咸托五字为媒,张第置之无所答。
永泰王称尤所钟念,至税其邻以居,窃窥张睡起,投以绝艳佳词。张怒其轻薄,终不许。福清林鸿道过称居留宿,亦托邻妪投句。张捧诗启齿,援笔而和。邻妪返命,为通殷勤,乃委禽焉。鸿遂舍其家以外室处之。定情之夕,各以其字笺诗互韵,为琼瑶之报。唱和香奁,情好日笃。将一年,鸿有金陵之游,乃作《大江东》词以为留别。张亦依韵赋答,其后往来词札甚多,皆各踵其前韵。张因念鸿成疾。未几鸿归,已郁郁而卒。后鸿每过红桥,辄为之神痴终日。
美人自古生南国,相思子缀板桥侧。遥天巧喙一飞鸿,长弃双蛾添黛色。大江东去鸿书稀,午夜红桥灯火微。寄语玉人消减样,愿郎记取带腰围。自分红颜甘薄命,可怜黄土埋青镜。瘦骨轻躯病避风,娇花耐得几回病。步桥东,盼归鸿。
归鸿无信月华空,倚遍兰杆染泪红。
◇返生香
我邑叶工部幼女名小鸾,宇琼章,别字瑶期。少禀夙慧,一门皆负丽藻,而瑶期才色尤独绝,惜未笄而卒。卒后复有《审戒词》一卷,托乩以呈。无叶堂,其神寄迹处也。其他愁言丽句,俱流传于《午梦堂集》、《返生香》中。
汾湖诸叶,叶叶争辉。连枝竞艳,幼最蛾眉。香流午梦,粉泣子规。夕秀凝妆兮飘玉屑,晓霞入户兮落珠玑。那知仙梦难留,好花不再。奁镜捐黄土,粉盒埋红泪。无叶堂中落叶声,返魂不响三山佩。
◇石柱悲
秦良玉者,石柱土司女官也。秦氏世忠贞,其父兄皆以征调殁于王事,故良玉得以女袭爵。能驭下,善将兵,数与流冠战皆捷。思陵有御制诗褒美之。后流冠犯蜀,蜀抚邵捷春束手无策,弃险不守。良玉亟见邵曰:“蜀之险在边,若贼进险则大事去矣。今尽调我溪洞卒,可二万人足制贼,不必他兵助。”乞中丞移镇发饷,邵不能从,辞以督师借蜀为壑,宁撤险待死。良玉扼腕而出。及蜀破,良玉以帚召其下。盖土司遇至急事以箸调兵,谓能食者即赴,以帚则扫境内无遗矣。于是与贼苦战,一军尽没。同时总兵左良玉拥重兵,避寇打粮。百姓苦于贼,寇如梳、兵如篦。明末谣言官军殃民,甚于贼也。
明季丁阳九,一时两良玉。男观望中原,女驰驱西蜀。惜哉同名不同志,倚官作贼男儿事。天生石柱女将军,为国赴难请长缨。呜呼!寇如梳,兵如篦。宁南军过靡孑遗,不然何以皇图堕。寇如麻,兵如帚,扫我境内除小丑。闯乎献乎几授首,天子闻之锡优诏。剪逆还师跋扈讨,凌烟阁写美人貌。毋奈将星坠西南,沙场先涂红颜脑。噫嘻!男为贼导女国殇,左军未散鼓声死。秦军既溃气飞扬,良玉良玉孰可羞,孰可伤。
◇河东君
柳如是,本姓杨,名爱,柳其寓姓也。逸丽工诗,年二十余,归虞山钱宗伯。
时钱已黝颜鲐背,双鬓斑白。柳则盛堆鸦,凝脂竟体。燕婉之夕,钱曰:“我甚爱卿如云之黑、如玉之白也。”柳亦曰:“我亦甚爱君发如妾之肤、肤如妾之发也。”相顾大笑,传为美谈。宗伯为作“我闻室”以居之,戏称之为柳儒士。
谓人曰:“此我高弟,亦良记室也。”与之联句于绛云楼,更讨论于古今文翰。
良辰胜节,携之放舟。湖山佳处,留连唱和,望者疑为神仙。后宗伯捐馆,其族聚众交讧于其室,索资无厌。柳软语款留之,阖户自经,令家人急驰报官,于是尽缚凶党置之法。时人颂其节者,谓牧斋实有愧于柳云。
如是本佛言,何来入我闻。昔日窥青眼,今日拂绛云。绛楼高势接天,章台过客愿执鞭。海之东,江之南。名花无数争鲜妍,长条独有故人怜。肤如玉,发如漆,相怜相爱红丝结。肤如发,发如肤,怜卿爱卿本丈夫。君领东林袖,妾居北里首。纵不富贵亦风流,压倒江南花社诗坛齐却走。君亏晚节妾完贞,妾命薄,君颜厚。呜呼夫沾泥絮妇乔松,白发夭死红颜寿。
◇司画奴
睐娘者,姓易氏,世居松陵之舜水镇。父好蓄古画,令睐掌之,呼为画奴。
复因其星眸流盼,更名为睐娘。甲申岁,海内鼎沸,睐偕父母避兵于午溪姑家,故居悉为灰烬。乱稍定,父母返家葺故庐,睐留故处。姑孀居不谨,通于中表潘生。生因其姑而以情词逗睐,睐严拒之,怒辞归家。匿不以故告父母,恐累于姑之行也。潘固已婚某氏,离其婚,倩其姑求婚于睐之父母。尚未许,姑又附耳密语于睐母,诬睐与生有他故。父母不得己,遂许焉。议婚之事,睐不知也。及入赘,揭帐见良人,即佻生也。乃大恸曰:“姑误我。”伉俪之际,非其本怀,后生挈之归家。因无行,为人所黜,怒睐不为礼,日加叱詈鞭楚。睐中夜作书遗父母,遂自缢。及晨,父母得书,长恸而至,生巳举室潜踪矣。乃殓睐,挟其婢闻香以归。后数日,忽有豪士跃马提剑,从碧眼奴排门突入睐柩前,大呼曰:“负心人巳杀之矣。”解囊疾驰而去。视之,中有生头髑髅,其姑未几亦为盗掠去。人咸以为睐冤所雪云。
松陵之僻,舜水之滨。天生佳丽,仙貌盈盈。幼掌芸签,长司画城。为怜慧性,爰锡芳名。嗟呼?烽烟四起兮凤凰飞,残枝误集兮狐鼠窥。长舌工谗兮肆萋菲,委身琐类兮惟一死。噫嘻!纵然天下诚多美,庸奴何福能消此。我欲使恨笔描黛,泪墨摹态,写出佳人嫣然睐。是耶非耶,昨梦花间美人在。
◇七歌哀
魏于云者,原传失其字,浙之嘉善人也,家本富。于云少负夙慧,姿态明秀。
其父延师教之,与松陵袁华同学。华与云乃中表兄妹,故得唱和无间。居久之,二人遂私有红丝之订。云日促华求婚于父母,且曰:“我母爱子,求之事必获济,白首之盟,可指日而定也。”华每托辞以缓其期。既而云年及笄,华亦归家。二三年不通音问,云屡以书招之。华性寡恩,情竟中衰。云书盈箧,悉置之若无闻。
求姻之事寂如也。父母以云年长,将字同邑他姓。云情急,复致书于华,并附绝命七歌,誓以身殉。华始情动,求媒于云父之密友。华有异母兄某者,性最残。
刻闻其事,潜往魏门辱詈,意欲挟此以居奇。于是云父母竟许他姓所求。不日而纳聘焉,至是而云死志遂决,乃焚其平日所作。中夜,醉其婢,复修数柬,多诀别之语,遂投缳而逝。晨起父母见之,血渍手书宛然。哀而不忍违其志,乃招华付以遗词,闻者皆为流涕。后袁华亦不知其所终。
七歌哀,哀哉狂且负微才。薄命之薄薄于纸,吹落彩云作飞灰。可怜魏女目无珠,泥浪掷无瑕躯。可怜袁子胸无血,甘作伤心人情灭。我读七歌绝命语,愁言未竟泪如雨。红颜薄命一何多,于云惜遇非其侣。王魁李益得君三,负心公案可同参。七歌哀,哀何似。自误早拼一死耳,九转回肠犹如此。我恨袁华不足诛,于云鸣咽泉台里。
○跋
仇实父《二十四美人真迹》,凡四脱稿。未三百年,巳如威凤。即藏弃家且亦不能枚举其名矣。余从祖吸江尝汇古今名媛,各以本事制为乐府,兼系小传,自先秦以迄。国初凡五十人,珠光璀璨,令人色舞眉飞。余尝戏谓乐府固佳,再得丹青妙手,如实父辈各绘小影,左图右诗,袭贮檀几,当不必更忧相如四壁也。
甲午秋日侄孙复吉识。
比红儿诗注
嘉兴沈可培向斋著
○自序
唐《摭言》:罗虬辞藻富赡,与宗人隐、邺齐名。咸通乾符中,时号三罗。
广明庚子乱后,去从州李孝恭。籍中有红儿者,善肉声。尝为贰车属意,会贰车聘邻道虬,请红儿歌而赠之绘彩。孝恭以贰车故,不令受所贶。虬怒,拂衣而起,诘旦手刃。(吉按雅雨堂刊本《摭言》“手刃”下有“红儿”二字)绝句百篇,号《比红儿诗》,大行于世。据《摭言》有“手刃”二字,《太平广记》遂衍为“罗虬手杀红儿”等语。余思虬果因孝恭之阻,当怒在孝恭与红儿。何涉虬乃迁怒于无能弱女,亦不成丈夫矣!其诗何传乎?且虬原序并无怒意,细阅《摭言》,“诘旦手刃”即接“绝句百篇”似有讹字阙文。然读至终篇真红儿殁,后怜之而作也。手刃之事未知有无,而红儿则因诗而如绘矣。潞河客馆枯坐无聊,友人以故实来问者,既缕答之。因裒集分注各诗之下,亦博览之一助也。乾隆壬寅日南至嘉兴沈可培识。
○比红儿诗注
唐罗虬原序比红者,为雕阴官妓杜红儿作。貌丽年少,朴智慧悟,不与群女等。余知红者,乃择古之美色灼然称于史传者,优劣于章句间。遂题《比红儿》一百首。
云间翡翠一双飞,水上鸳鸯不暂离。写向人间百般态,与君题作比红诗。
此百首总冒,以翡翠鸳鸯情好之密,叙情好之由。
姓氏堪侵尺五天,芳名占断百花鲜。马嵬好笑当时事,虚赚明皇幸蜀川。
唐俚语云:城南韦杜,去天尺五。首句切杜,《唐书》:安禄山反,玄宗幸蜀至马嵬驿,将军陈元礼以祸由杨国忠,欲诛之。会吐蕃使者遮国忠马诉无食,军士呼曰:“国忠与虏谋反。”遂杀之。上出驿门,令收队,军士不应。元礼对曰:“国忠谋反,贵妃不宜供奉。”上令力士引妃于佛堂缢杀之。此言红儿美于玉环。明皇因宠玉环,以致幸蜀,真为不值。
羽化尝闻赴九天,只疑尘世是虚传。自从一见红儿貌,始信人间有谪仙。
如杜兰香是天上谪仙,然徒闻其名耳。今见红儿,始知真有谪仙,非虚传也。
月落潜奔暗解携,本心谁道学单栖。还缘交甫非良耦,不肯终身作羿妻。
王充《论衡》:羿请不死药于西王母,羿妻娥窃以奔月,托身于月,是谓蟾蜍。《洛神赋》:感交甫之弃言兮。《文选注》:郑交甫遵彼汉皋台下,遇二女与言曰:“顾请子之佩。”二女解与交甫,交甫受而佩之,超然而去。行十余步,探之即亡矣。回顾二女亦亡矣。言红儿解佩贻我者,因前所见之人,俱不足以配其美,故未肯学娥之单栖耳。
长恨西风送早秋,低眉深念嫁牵牛。若同人世长相对,争作夫妻得到头。
《续齐谐》:桂阳成武丁有仙道,谓其弟曰:“七月七日,织女当渡河。”
又云:“织女暂诣牵牛,世人至今云织女嫁牵牛也。”《述异记》:天河之东,有美女人,乃天帝之子。机杼女工,年年劳役,织成云雾绡缣之衣。天帝怜其独处,嫁与河西牵牛之夫婿。自此竟废织,帝怒责归河东,但使一年一度相会。
牛女惟一年一会,故得长生耳。甚言红儿之美,为之夫者不惜丧身也。即“万楚却令,今日死君家”之意。
晓日雕梁燕语频,见花难可比他人。年年媚景归何处,长作红儿面上春。
を匝千山与万山,碧桃花下景长闲。神仙得似红儿貌,应免刘郎忆世间。
《幽明录》:汉永平五年,剡县刘晨、阮肇,入天台山。度山出一大溪,溪边二女子,姿质妙绝,遂留半年。怀土求归,既出,亲旧零落,邑室改异,无复相识,讯问得七世孙。
五云高捧紫金堂,花下投壶侍玉皇。从道世人都不议,也应知有杜兰香。
唐《高骈女仙传》:杜兰香者,渔父得三岁女于洞庭之岸。十余岁灵颜姝莹,殆天人也。忽有青童来携女去,临去谓父曰:“我仙女杜兰香也,有过谪于人间。
期已满,今去矣。”后于洞庭包山降张硕家,授以举形飞仙之术。硕亦得仙。
笔度如风思涌泉,赋中休漫说婵娟。红儿若在东家住,不得登墙尔许年。
宋玉《好色赋》:天下佳人,莫如臣东家之子。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太白,施朱太赤。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然此女登墙窥臣三年,至今未许也。
照耀金钗簇腻鬟,见时直向画屏间。黄姑阿母能判剖,十斛明珠也是闲。
《乐府》:东飞伯劳西飞燕,黄姑阿母长相见。言红儿直是天孙,倘黄姑阿母肯舍得,则不惜十斛明珠以聘娶之也。
知有持盈玉叶冠,翦云裁月照人寒。红儿若戴当风帽,直是瑶池会上看。
《穆天子传》:天子觞西王母于瑶池之上,西王母为天子谣曰:“白云在天,山[A116]自出。道里幽远,山川间之。将子无死,尚复能来?”天子答之曰:“予归东土,和治诸夏。万民平均,吾愿见汝。比及三年,将复而野。”
拟将心地学安禅,争奈红儿笑靥圆。何物把来堪比似,野塘初绽一枝莲。
《洛神赋》:灼若芙蕖出禄波。
浓艳浓香雪压枝,袅烟和雨晓风吹。红儿被掩妆成后,含笑无人独立时。
浅色桃花亚短墙,不因风起也闻香。凝情尽日君知否,还似红儿淡薄妆。
以桃花比新妆之艳。
楼上娇歌袅夜霜,近来休数踏歌娘。红儿漫唱伊州遍,认取轻敲玉韵长。
于伊州德新韵之娇。
火色樱桃摘最初,仙宫知有世间无。凝情尽日君知否,真似红儿口上朱。
《白香山诗》:樱桃樊素口。
明媚何时让玉环,破瓜年纪百花颜。若教貌向南朝见,定却梅妆似等闲。
杨太真,小字玉环。《苏诗》:玉环飞燕谁能嗔。《古诗》:碧玉破瓜时。
寿阳公主,人日卧窗下,梅花点额,即依以为妆,曰梅妆。
宿雨初晴春日长,入帘花气静难忘。凝情尽日君知否,真似红儿舞袖香。
暖塘争赴荡舟期,行唱菱歌著艳辞。为问东山谢丞相,可能诸妓胜红儿。
《晋书》:谢安虽受朝寄,然东山之志,始终不渝。(《李太白诗》)谢公自有东山妓,金屏笑坐如花人。
初月纤纤映碧池,池波不动独看时。凝情尽日君知否,真似红儿舞罢时。
(两叶)戏水源头指旧踪,当时一笑也难逢。红儿若肯回桃脸,岂止连催举五烽。
《史记》:幽王以褒姒为后,褒姒不好笑。幽王为烽燧,例有寇至,则举烽火。诸侯悉至,至而无寇,褒姒乃大笑,幽王悦之。为数举烽燧,其后不信,诸侯不复至。
世事悠悠未足称,懒将闲事更争能。自从命向红儿断,不欲留心在裂绘。
《帝王世纪》:妹喜好闻裂缯声,又褒姒好闻裂缯。
休语如皋一笑时,金<骨孝>中臆锦披离。陋容枉把雕弓射,射尽春禽未展眉。
《左传》:
总是红儿媚态新,莫论千度笑争春。任伊孙武心如铁,不忍军前杀此身。
《史记》:孙子以兵法见吴王。王曰:“可试以妇人乎?”曰:“可。”王乃出宫中美女百八十人,孙子分为二队,以王之宠姬二人为队长。皆令持戟,约束既布。乃设斧钺,于是鼓之右,妇人大笑。鼓之左,妇人复大笑。孙子乃斩左右队长。
越山重叠越溪斜,西子休怜解浣纱。得似红儿今日貌,肯教将去见夫差。
《吴越春秋》:越王以吴王好色,于苎萝山得鬻薪之女二,曰西施,曰郑旦。
饰以罗,教以容步。三年,使范蠡献之。
一舸春深指鄂君,好风从度水成纹。越人若见红儿貌,绣被应羞彻夜熏。
《说苑》:越鄂子皙,泛舟于新陂之中。乘青翰之舟,张翠盖会钟鼓之音,越人拥楫而歌曰:“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山有木兮,木有枝。心说君兮,君不知。”于是鄂君乃揄修袂而拥之,举绣被而覆之。
自隐新从梦里来,岭云微步下阳台。含情一向东风笑,羞杀凡花尽不开。
宋玉《高唐赋》:昔者先王尝游高唐,怠而昼寝,梦一妇人曰:“妾在巫山之阳,高唐之。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五代刘寻刂侍儿王氏,有艳色,人号为花见羞。(《五代史》)
南国东邻各一时,后来惟有杜红儿。若教楚国宫人见,羞把腰身并柳枝。
《管子》:楚王好小腰,而美人省食。《尹文子》:楚庄好细腰,一国皆有饥色。
槛外花低瑞露浓,梦魂惊觉晕春容。凭君细看红儿貌,最称严妆待晓钟。
波平楚国浸星辰,台上君王宴早春。毕竟章华会中客,冠缨虚绝为何人。
《韩诗外传》:楚庄王赐群臣酒,日暮酒酣,左右皆醉。殿上烛灭,有牵王后衣者,后抢冠缨而绝之,言于王曰:“愿趣火视绝缨者。”王曰:“止。”立出令曰:“与寡人饮,不绝缨者不欢。”于是冠缨尽去,不知王后所绝者谁,群臣欢饮而罢。
倾国倾城总绝伦,红儿花下认真身。十年东北看燕赵,冷眼何曾见一人。
《古诗十九首》:燕赵多佳人,美者颜如玉。
今时自是不谙知,前代由来事见为。一笑阳城人便惑,何堪教见杜红儿。
注同第九首。
青史书时未是真,可能纤智却强秦。再三为谢齐王后,要解连环与别人。
《战国策》:秦昭王常遣使者遗齐王后玉连环,曰:“齐多智,能解此环否?”
后引椎椎破之,谢秦使曰:“谨已解矣。”别与人言要解连环,须俟红儿也。
绣帐鸳鸯对刺文,博山微暖麝凝薰。诗人若见红儿貌,悔道当时月坠云。
博山,香炉也。
薄粉轻朱取次施,大都端正亦相宜。只如花下红儿貌,不藉城中半额眉。
《后汉书》:长安城中谣云:城中好高髻,四方高一尺。城中好广眉,四方且半额。城中好大袖,四方全匹帛。
陌上行人唱黍离,三千门客欲何之。若教粗及红儿貌,争肯楼前斩爱姬。
《史记·平原君列传》:平原君家楼临民家,民家有者,盘散行汲。平原君美人居楼上,临见笑之。明日者至平原君请曰:“臣愿得笑臣者头。”平原君笑应曰:“诺。”终不杀。居岁余,宾客、门下、舍人稍稍引去者过半。平原君怪问之,门下一人前对曰:“以君不杀笑者,以君为爱色而贱士,士即去耳。”
平原君乃斩笑者美人头,造者门谢焉。其后门下乃稍稍来。
乐营门外柳成阴,中有佳人画阁深。若是五陵公子见,买时应不惜千金。
《汉书·原陟传》:郡国诸豪及长安五陵诸为气节者,皆归慕之。
青丝高绾石榴裙,肠断当筵酒半醺。置向汉宫图画里,入胡应不数昭君。
刘歆《西京杂记》:汉元帝时,匈奴求美人为阏氏,上按图画以昭君行。及召见,貌为后宫第一。帝悔之,穷案画工,皆弃市。毛延寿与焉。
诏下人间选好花,月眉云髻尽名家。红儿若向当时见,系臂先封第一纱。
《晋书·胡贵嫔传》:泰始九年,晋武帝简良家子女以充内职,自择其美者以绛纱系臂。
通宵甲帐散香尘,汉帝精神礼百神。若见红儿醉中态,也应休忆李夫人。
《汉书·外戚传》:李夫人早卒,武帝怜之,图画其形于甘泉宫,上思念不已。方士齐人少翁言能致其神,乃夜张灯烛,设帷帐。令上居他帐,遥望见好女如李夫人之貌,不得就视。上益悲感,作诗曰:是耶非耶,立而望之,翩何姗姗其来迟。
芳姿不合并常人,云在遥天玉在尘。因事爱思荀奉倩,一生闲坐枉伤神。
《世说》:荀奉倩妻曹氏,有艳色。妻常病热,奉倩恒以冷身熨之。妻亡,人吊不哭而伤神。未几,奉倩亦卒。
薄罗妆翦越溪纹,鸦翅低从两鬓分。料得相如偷见面,不应琴里挑文君。
梁武帝《西州曲》:双鬓鸦雏色。《史记》:司马相如,素与临邛令王吉善。
富人卓王孙为具召之,必欲尽酣,吉曰:“闻长卿善琴,请抚之以自娱。”时卓王孙有女文君新寡,窃听之。相如以琴心挑之,文君遂夜奔相如,与之归成都。
轻小休夸似燕身,生来占断紫宫春。汉王若遇红儿貌,掌上无因著别人。
《汉书》:成帝微行,过阳阿公主家,悦歌舞者赵飞燕,召入宫为婕妤,贵倾后宫。荀悦《汉纪》:赵善舞,帝悦之,号曰体轻。
雕阴旧似逞婵娟,有个红儿赛洛川。常笑世人多诞诳,今朝真见火中莲。
宋传亮《芙蓉赋》:表丽观于中,开郁烈于兰堂。在龙见而萌秀,于火中而结房。《维摩经》:火中生莲花,是名为希有。在欲而行禅,希有亦如是。
《永嘉禅师证道歌》:在欲行禅知见力,火中生莲知不坏。唐张谓《莲花寺诗》:楼殿总随烟焰尽,火中何处出莲花。
谁向深山识大仙,劝人山下引春泉。定知不及红儿貌,枉却工夫溉玉田。
《搜神记》:羊公雍伯,雒阳人,父母亡,葬于终山,遂家焉。山高无水,公汲作义浆于坂头,行者皆饮之。三年,有一人就饮,以一斗石子与之云:“玉当生其中。”又语云:“后当以此得妇。”言毕不见。乃种其石数岁,时时独视,见石子生玉。北平徐氏女甚美,行人多求不许。公乃试求焉,徐氏笑以为狂,乃戏曰:“得白璧一双,来当为婚。”公至种石处,得五双,以聘徐氏,遂以女许之。天子异之,拜为大夫,于种玉处四角作大石柱各一丈,中央一顷地曰玉田。
京口喧喧百万人,竞传河鼓谢星津。奈花似雪争云髻,今日夭容是后身。
《史记·天官书》:牵牛为牺牲,其北河鼓。河鼓大星,上将婺女。其北织女,织女天女孙。奈女耆域因缘经萍沙,王从伏窦中入,登楼就之,明晨当去。
奈女曰:“若其有子,当何所与。”王则脱手金环之印,以付奈女。言髻插奈化,黑白争妍。谁知红儿乃即是花身也。
炼得霜华助翠钿,相期朝谒玉皇前。依稀有似红儿貌,方得吹箫引上天。
《列仙传》:箫史善吹箫,作凤鸣。秦穆公以女弄玉妻焉。作凤楼,教弄玉吹箫,感凤来集,一日随凤飞去。
巫山洛浦本无情,总为佳人便得名。今日雕阴有神艳,后来公子莫相轻。
合用巫山、洛神两事,言后人若有才如曹植者,定当移洛神而赋雕阴也。
旧恨长怀不语中,几回偷泪向春风。还缘不及红儿貌,却得生教入楚宫。
《左传》
恨袅西风日半沈,地无人迹转伤神。阿娇得似红儿貌,不费长门买赋金。
《汉武故事》:帝年数岁,长公主问曰:“儿欲得妇否?”曰:“欲得。”
指女阿娇:“好否?”曰:“若得阿娇,当以金屋贮之。”《汉书》:武帝陈皇后颇妒,别在长门宫,愁闷悲思。闻司马相如工为文,奉黄金百斤为相如。文君取酒,相如乃作《长门赋》以悟主,皇后复得幸。按:阿娇,陈皇后名。
轻梳小髻号慵来,巧中君心不用媒。可得红儿抛醉眼,汉王恩幸一时回。
《飞燕外传》:赵后飞燕之父冯万金,通于江都中尉赵曼之妻。曼妻,江都王孙女姑苏主也。有娠,一产二女,长曰宜主,次合德,皆冒姓赵。宜主即飞燕,合德新沐,膏九曲沉水香为卷发,号新髻。为薄眉,号远山。黛施小朱,号慵来妆。衣故短,绣裙小袖。李文袜、淖方成见曰:“此祸水也,灭火必矣。”
自有闲花一面春,脸檀眉黛一时新。殷勤为报梁家妇,休把啼妆赚后人。
华峤《汉书》:梁冀妻孙寿色美,善为妖态。作愁眉、啼妆、坠马髻、折腰步、龋齿笑,以为媚惑也。
汉皇曾识许飞琼,写向人间作画屏。昨日红儿帘外见,大都相似更娉婷。
班固《汉武帝内传》:帝见西王母,王母自设天厨。命侍女王子登弹八琅之傲,又命侍女董双成吹云和之笙,石公子击昆廷之金,许飞琼鼓震灵之簧,婉凌华抚五灵之石,范成君击湘阴之磬,段安香作九天之钧。唐高骈《女仙传》:开成进士许缠,梦到琼台,见仙女三百余,内一人许飞琼,遂赋诗云:晓入瑶台露气清,坐中惟有许飞琼。尘心未尽俗缘在,十里下山空月明。及成,又令改第二句云“天风飞下步虚声”云不欲世间知有我也。
红儿不向汉宫生,便使双成漫得名。疑是麻姑恼尘世,暂教微步下层城。
注同上。
冯媛须知住汉宫,将身只是解当熊。不闻有貌倾人国,争得今朝更比红。
《汉书·孝元冯昭仪传》:初为婕妤,上幸虎圈斗兽。熊逸出圈,攀槛欲上。
冯婕妤直前,当熊而立。上问:“人情惊惧,何故前当熊?”对曰:“猛兽得人而止,妾恐熊至御座,故以身当之。”帝惊叹,自是倍敬重焉。
辞辇当时意可知,宠深还恐宠先衰。若教得似红儿貌,占却君恩自不疑。
《汉书·孝成班婕妤传》:成帝游后庭,欲与婕妤同载。辞曰:“观古图画,圣贤之君皆有名臣在侧,三代末主乃有嬖妾。今欲同辇,得毋近似乎?”上善其言而止。
晓向窗纱与画眉,镜中长欲助娇姿。若教得似红儿貌,走马章台任道迟。
《汉书·张敞传》:敞为妇画眉,长安中传张京兆眉妩。有司以奏,上问之,对曰:“臣闻闺房之内,夫妇之私有过于画眉者。”上爱其能不责备也。又张敞为京兆尹时,罢朝会,走马章台街。
凤舞香飘绣幕风,暖穿驰道百花中。还缘有似红儿貌,始得迎将入汉宫。
千里长江旦暮潮,吴都风物尚纤腰。周郎若见红儿貌,料得无心念小乔。
《吴志·周瑜传》:瑜从孙策征皖城,得乔公二女,皆有国色。策自纳大乔,瑜纳小乔。
锋镝纵横不敢看,泪垂玉筋正ォ澜。应缘近似红儿貌,始得深宫奉五官。
《魏略》:初,袁绍子熙娶甄后。及邺破,文帝见后颜色非凡,称叹之,太祖为迎娶焉。按:丕初为五官中郎将。
拔得芙蓉出水新,魏家公子信才人。若教瞥见红儿貌,不肯留神赋洛神。
《魏志》:曹植初求甄后不遂,殊不平。黄初中入朝时,甄后已死。文帝以后所遗玉镂金带枕赉之。植还渡洛川,作《感甄赋》。后明帝见之,改为《洛神赋》。
前代休怜事可奇,后来还有出光辉。争知昼卧纱窗里,不得神人覆玉衣。
《魏志》:文昭皇后以,汉光和五年十二月丁酉生。每寝寐家中,仿佛见如有人,持玉衣覆其上,父常怪之。
舍却青蛾换玉鞍,古来公子苦无端。莫言一匹追风马,天骥牵来也不看。
明吴郡钱希言戏瑕云:梁《简文乐府》有《爱妾换马》,乐府解题云:《爱妾换马》旧说淮南王所作,疑淮南王即汉刘安也。有词,今不传。后阅《独异志》,载魏任城王曹彰,性倜傥,偶逢骏马爱之,其主所惜也。彰曰:“余有美妾可换,唯君所选。”主因指一妓,彰遂换之。马号曰白鹘。后因猎献于文帝。此于淮南之说,理较长矣。及宋人《诗话》,指鲍生以四弦换韦生紫叱拨为《爱妾换马》,此开成后事也。何其谬欤!《简文乐府》结语有“真成恨不已,愿得路旁儿。”
言旁人誉马乘者,尽力驰死也。盖本于应劭《风俗通》。引古谚曰:“杀君马者道旁儿”一语。唐人张诗“恩劳未尽情先尽,暗泣嘶风两意同”尤佳。
魏帝休夸薛夜来,雾绡云称身裁。红儿秀发君知否,倚槛繁花带露开。
魏文帝迎薛夜来焚腹题国石叶香,此香叠之如云母,能辟厉。段成式诗:欲重罗绮嫌龙脑,须为寻求石叶香。
谢娘休漫逞风姿,未必娉婷胜柳枝。闻道只应嘲落絮,何因得似杜红儿。
《晋书》:王凝之妻谢道韫,安西将军奕之女也。叔父安常内集,俄而雪下,安曰:“白雪纷纷何所似?”兄子朗曰:“撒盐空中差可拟。”兄女道韫曰:“未若柳絮因风起”,安大悦。
总传桃叶渡江时,只为王家一首诗。今日红儿自堪赋,不须重唱旧来词。
《古今乐录·桃叶歌》,王子敬作也。诗云:桃叶复桃叶,桃树连桃根。相连两乐事,独使我殷勤。又曰:桃叶复桃叶,渡江不用楫。但渡无所苦,吾自迎接汝。
《乐府集》:桃叶,王献之之妾,妹曰桃根,今秦淮有桃叶渡。
重门深掩几枝花,未胜红儿莫太夸。玉柄不能探物理,可能虚上短辕车。
《晋书·王导传》:妻曹氏性妒,导甚惧,乃密营别馆,以处众妾。曹氏知之,将往焉。导乘短辕犊车犹恐迟之,以所执尘尾柄驱车而进。
一抹浓红傍靥斜,妆成不语独攀花。当时若是逢韩寿,未必埋踪在贾家。
《晋书·贾充传》:韩寿,字德真,美姿貌。贾充辟为掾,充女窥之而悦焉,遂潜通音好。时西域贡奇香一,著人经月不歇,帝以赐充。其女密盗以贻寿,充秘之,遂以女妻寿。
斜凭栏杆醉态新,敛眉凝盼不胜春。当时若遇东昏主,金叶莲花是此人。
《南史》:齐东昏侯宠潘贵妃,尝凿金为莲花以贴地,令妃行其上,曰:此步步生金莲也。东昏侯即齐主宝卷。
渡口诸侬乐未休,竟陵西望路悠悠。石城有个红儿貌,两浆何因向莫愁。
《梁武帝诗》:河中之水向东流,洛阳女儿名莫愁。又《郑谷诗》:石城昔为莫愁乡,莫愁魂去石城荒。
一曲都缘张丽华,六宫齐唱后庭花。若教比并红儿貌,枉破当年国与家。
《南史》:陈后主起临春结绮望仙三阁,与贵妃张丽华居之。文士张范王差等为狎客,君臣酣歌赋诗,采其尤艳丽者被以新声。有《玉树后庭花》,《临春乐》等曲。
凤拆鸾离恨转深,此生难负百年心。红儿若向隋朝见,破镜无因更重寻。
《古今诗话》:陈太子舍人徐德言尚乐昌公主,见陈政日衰,德言谓主曰:“以君之才华,国亡必入豪家。倘情缘未断,犹期再见。”乃破镜各执其半,约他日以正月望日卖于都市。及陈亡,主果归杨素。德言访于都市,有苍头卖半镜者,大高其价。德言引至旅邸,言其故,出半镜合之。乃题诗云:镜与人俱去,镜归人未归。无复娥影,空留明月辉。主得诗悲泣不食。素知之,召德言至,还其妻。因命主赋诗,口占曰:今日何迁次,新官对旧官。笑啼俱不敢,方信作人难。
陷却平阳为小怜,周师百万战长川。更教乞与红儿貌,举国山河不值钱。
《北史·冯淑妃传》:妃名小怜,工歌舞,后主惑之。周师之取平阳,帝猎于三堆,晋州告急。帝将还,淑妃更请杀一围,帝从其言。
金谷园中花正繁,坠楼从道感深恩。齐奴恰是来东市,不为红儿死更冤。
干宝《晋纪》:石崇有妓绿珠,美而工舞,孙秀使人求焉。崇方登凉观、临清水,妇人侍侧。使者以告崇,崇出妓妾数十人曰:“任所择。”使者曰:“受旨索绿珠。”崇曰:“绿珠吾所爱重,不可得也。”使者还告秀,秀劝赵王伦杀之。《岭表录》:孙秀劝赵王伦矫诏收崇,崇谓绿珠曰:“我为尔得罪。”珠泣曰:“当效死于君前。”遂自坠于楼下以死。齐奴,崇小字也。
苏小轻匀一面妆,便留名字著钱唐。藏鸦门外诸年少,不识红儿未是狂。
《乐府广录》:苏小小,钱唐名娼也,南齐时人。《吴地记》:嘉兴县前有晋妓钱塘苏小小墓。
虢国夫人照夜玑,若为求得与红儿。醉和香态浓春里,一树繁花压绣帏。
《杜子美诗》:虢国夫人承主恩,平明上马入宫门。却嫌脂粉污颜色,淡扫蛾眉朝至尊。
金缕浓薰百和香,脸红眉黛入时妆。当时若向乔家见,未敢将心向窈娘。
《唐书·武承嗣传》:乔知之婢窈娘,美且善歌,夺取之。知之作《绿珠篇》以讽婢,因恨死。承嗣怒,告酷吏杀之。诗云:石家金谷重新声,十斛明珠买娉婷。昔日可怜君自许,此时歌舞得人情。君家楼阁不曾难,好将歌舞借人看。富贵雄豪非分理,骄奢势力横相干。别君去君羞不忍,徒掩芳袂复红粉。百年离别在须臾,一代红颜为君尽。
逗玉溅盆浴殿开,邀恩先赐夜明苔。红儿若是三千数,多少芳心是死灰。
《拾遗记》:泰始中,祖梁国献蔓金苔,色如金,若萦聚之,大如鸡卵。投于水中,光出照目如火生水。上宫人有幸者,以金苔赐之,照耀满室,著衣襟如火光。名曰夜明苔。
几抛灵髻恨金墉,泪洗花颜百战中。应有红儿些子貌,却言皇后长深宫。
从道长陵小市东,巧将花貌占春风。红儿若是当时见,未必伊先入紫宫。
《晋书》:秦符坚灭燕,慕容冲姊为清河公主,年十四,有殊色,坚纳之。
冲年十二,亦有龙阳之姿,坚又幸之。姊弟专宠,宫人莫进。长安歌之曰: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宫。
能将一笑使人迷,花艳何须上大堤。疏属便同巫峡路,洛川直是武陵溪。
三吴时俗重风光,未见红儿一面妆。好写妖娆与面看,便应休更赋真娘。
《吴地记》:真娘,吴国之佳丽也。行客才子多题诗墓上,墓在虎邱。
天碧轻纱只六铢,宛风含露透肌肤。便教汉曲争明媚,应没心情更弄珠。
《列仙传》:郑交甫见二女佩两明珠,大如鸡卵,解以赠之。
君看红儿学醉妆,夸裁宫缬砑裙长。谁能更把闲心力。比并当时武媚娘。
《乐苑》:《舞媚娘》、《大舞媚娘》,并羽曲调也。唐高宗永徽末,天下歌《舞媚娘》。未几,立武后。按:陈后主己有所歌,则永徽所歌盖旧曲云。舞亦作武。
鹦鹉娥如露红,镜开眉样自深宫。稍教得似红儿貌,不嫁南朝沈侍中。
《异闻录》:梁东宫常侍沈警,后入周为上柱国。奉使秦陇,途过张女郎庙,酌水具祝。暮宿传舍,忽一女郎来共寝,自称张女郎,名润玉,赠警以金合欢结,至旦而别。后使回,至庙中,于神座后得一碧笺,有诗云:飞书报沈郎,寻已到衡阳。若存金石契,风月两相忘。
浸草漂花绕槛香,最怜穿度乐营墙。殷勤留滞缘何事,曾照红儿一面妆。
妆成浑欲认前朝,金凤钗双逐步摇。未必慕容宫里伴,舞风歌月胜纤腰。
《晋书》:慕容,鲜卑人,曾祖莫护跋慕燕代人,多冠步摇。乃袭冠,诸部因呼为步摇,后误为慕容。
琥珀钗成恩正深,玉儿妖惑荡君心。莫教回首看妆面,始觉曾虚掷万金。
《周秦行纪》:潘妃自称玉儿。
画帘垂地紫金床,暗引羊车驻七香。若是红儿此中住,不劳盐筱洒宫廊。
《晋书》:武帝掖庭并宠者众,莫知所适,乘羊车恣其所之。宫人乃取竹叶插户,盐汁洒地,以引帝车。
一首长歌万恨来,惹愁飘泊水难回。崔徽有底多头面,费得微之尔许才。
崔徽、河中倡、裴敬中使河中。与徽相从者累月。敬中使还,徽不能从。情怀抑郁。后数月,白知退将自河中归,徽乃托人写真,因奉书知退曰:“为妾谓敬中,一旦不及卷中人,徽且为君死矣。”元微之为作《崔徽歌》。
昔年黄阁识奇章,爱说真珠似窈娘。若是红儿夜深态,便应休说绣衣裳。
奇章公牛僧孺封《吟总散录》:李愿姬真珠,后为牛僧孺妾。真珠沐发以手捧髻,插金钗于两鬓间。
吴兴皇后欲辞家,泽国宫台展曙霞。今日红儿貌倾国,恐须真宰别开花。
《陈书》:后主沈皇后,吴兴人,身居俭约,惟寻阅释典。陈亡入隋后,自广陵过江于昆陵天静寺为尼,名观音。
人间难免是深情,命断红儿向此生。何似前时李丞相,枉抛才力为莺莺。
元微之《会真记》:真元九月,执事李公垂宿于余靖安里第,语及于是,公垂卓然称异,遂为莺莺歌以传之。崔氏小名莺莺,公垂以名篇。按:李绅,字公垂,唐武宗初拜中书侍郎、平章事。
休道将军出世材,尽驱诸伎下歌台。都缘没个红儿貌,致使轻教后阁开。
《晋书·王敦传》:敦尝荒恣于色,体为之弊。左右谏之,敦曰:“此易事耳。”乃开后阁,驱婢妾数十人并放之。
共嗟含恨向衡阳,方寸花笺寄沈郎。不似红儿些子貌,当时争得少年狂。
金粟装成扼臂环,舞腰轻转瑞云闲。红儿若在开元末,羞杀新丰谢阿蛮。
《开元遗事》:至德中,上复幸华清之宫,从官嫔御多非旧人。上于望京楼下命张野狐奏《雨霖铃曲》。上四顾凄凉,不觉流涕。新丰女伶谢阿蛮,善舞《凌波曲》。舞罢,阿蛮因进金粟装臂环曰:“此贵妃所赐。”上视之,凄然垂泪。
栀子同心露垂,折来深恐没人郑花前醉客频相问,不赠红儿赠阿谁。
梁徐悱妻刘令娴,摘同心栀子赠谢娘,诗曰:两叶虽可赠,交情永未因。同心何处恨,栀子最关人。
髻绾浓云立曙轩,我来犹爱不成冤。当时若见红儿貌,未必相看有此言。
《妒记》:桓司马以李势女为妾,桓妻拔刀往李所,欲斫之。见李在窗前梳头,发垂委地,姿貌绝丽。结发敛手向主曰:“国破家亡,无心以至。若能见杀,犹生之年,神色闲正。”主乃掷刀抱之曰:“我见犹怜,何况老奴!”
倚槛还因有所思,半开香阁见娇姿。可能得似红儿貌,若遇韩朋好杀伊。
《列异志》:大夫韩朋妻美,康王夺之。朋怨,王囚之,朋遂自杀,妻亦自投台下而死。遗书于带曰:“愿以尸还韩氏合葬。”王怒令埋之,两冢相望。经宿,忽见文梓生二冢上,根交于下,枝交于上。
花落尘中玉坠泥,香魂应上窈娘堤。欲知此恨无穷处,长倩城鸟夜夜啼。
此百首之结,言红儿巳殁而思之无穷也。鸟夜啼,宋临川王坐废,夜闻鸟啼获赦,制《鸟夜啼曲》。
《比红儿诗注》一卷,吾家向斋先生所纂也。先生结佩命骚,抱琴安雅。暝写玉台之序,帘押一双。偷笺锦瑟之题,弦猜十五。偶凭墨,戏小忏情痴。证奁体而翻书,续香闻于识字。拜鸟细订,脂画水镂。剔蠹冥搜,金迷纸醉。说艳琅阝记外,鸯袜成材。耽奇笠泽书中,榴裙失绣。绿征妮古,遇桃枕以能名。诗到无题,问犀通而得解。非所知者独丽色,抑雅好之在国风也。用是砚受螺煤,衤阑薰麝月,纷披俊语,便成铅黛之雌黄。芟在外篇,犹作荃兰之职志。
乾隆庚戌五月既望长洲宗后学清瑞跋
○附录·元辛文房《唐才子传》
罗虬词藻富赡,与族人隐、邺齐名,咸通间称三罗。气宇终不逮广明。庚子乱后,去从州李孝恭为从事。虬狂荡无检束,时雕阴藉中有妓杜红儿,善歌舞,姿色殊绝。尝为副戎属意,会副戎聘邻道,虬久慕之。至是请红儿歌,赠以缯彩。
孝恭以为副戎所盼为从事歌则非礼,勿令受贶。虬不称意,怒,拂衣起,诘旦手刃杀之。孝恭以虬激己,坐之。顷会赦,虬追其冤,于是取古之有美女、有姿艳才德者,作绝句一百首以比红儿。当时盛传,此外不见有他作。体固凡庸,无大可采。序曰:红儿美貌年少,机智慧悟,不与群妓等。余知红者,择古灼然美色。
优劣于章句间。其卒章云:花落尘中玉坠泥,香魂应上窈娘堤。欲知此恨无穷处,长倩城鸟夜夜啼。情极哀切,初以白刃相加,今曰:余知红者,虬实一狂夫也。
且声律之道大爽,姑录为笑谭耳。
○跋
宋方性夫注《比红儿诗》一卷,载在《郡斋读书志》,至直斋书录解题,已不著录,是原本之轶久矣。兹嘉禾同年,沈公向斋补注。卷轴纵横,盖虽属游戏笔墨,而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也。哲嗣竹岑广文,近携公手稿见示,因亟录入丛书,用志欣赏。丁丑季秋震泽杨复吉识
某中丞夫人
失名
已故皖抚某中丞,性渔色,后房粉黛如云,犹是未餍所欲。闻良家女有殊色者,允以重金,许以并嫡,百计营求,必达其目的而后已。既入门,则亦以待寻常婢媵者待之。贫家闺秀,堕其术中,无如何也。时常州某贡生,性谲而甚有城府。膝下一女待字闺中,艳名噪远近。中丞闻之,谓是可以利饵而计诱也。因遣心腹风示贡生,谓夫人病久,亟思得人以主中馈,如女公子来嫔,当待以正室礼耳。致送聘仪二千金,惟婚期须在一月内,妆奁有无不计也。贡生知其意,慨然允之。略备荆布,草草于归。一切仪文,并不挑剔。一若甘心受愚也者。濒行,付女票千金并授以计,女亦心领神会焉。成婚后,中丞艳女色,虽名分未正而宠爱颇深。女略识文义亦能书,偶与谈公事,发议颇中肯要,中丞益敬而爱之。一日,阍者忽传进驿站递来山东巡抚公文,一角朱印烂然。中丞启封阅之,则山东巡抚之咨文也,内并附奏片。大意谓据安徽巡抚某某,咨称东省灾荒,居民流离失所,殊深悯恻。今妻某氏,节省日用经费,并典质钗环,凑集纹银一千两,由庄号汇至东省,请为散给灾区。此系出自愚忱,断不敢奏请奖励等语。“伏查救灾恤邻,古人所难。出自妇女,尤为罕见。今皖抚某之妻某氏悯念灾况,慨捐巨资,自非刑于之化,安能致此。为敢据情奏闻,应如何奖励之处,出自逾格恩施,非臣所敢擅请云云。某月某日奉旨。安徽巡抚某某之妻某氏,著给予乐善好施字样,准其自行建坊,钦此。”中丞阅竟,自思并无此事,而关防印信又在内署,决非他人所能伪为。心知为女所播弄。而事己上达天听,万难转移。只得隐忍不发。而某某之妻某氏,则已纶昭宣,正名定分矣。盖某贡生当嫁女时早已胸有成竹。二千金之聘仪慨然不辞者,固将别有作为也。逾数年,中丞病殁,家属扶柩归吴下寓庐,苏抚某中丞亲往吊奠。贡生女自丧帏葡萄出,控诉其子之违逆。中丕慰再三,允著亲族。将遗产匀分,女始无言。盖其处心积虑,固以得握财产权为目的。幸而得之,志己足矣。然女父当时设计之工密,虽智者亦未易窥破。
顾顸如某中丞宜乎,堕其术中而无如何也。
妖妇齐王氏传
蜀中妖妇齐王氏,军中称为齐二寡妇。姿容绝艳而骁勇特甚,兼善幻术。时桂涵、罗思举赴营投效勒,制军以都司札付二张,元宝二锭给之。限七日斩齐王氏首级,迟则军法从事。二人易服往探,齐王氏拥众屯大寺内,夜卧纱帐中,一足翘帐外。室中燃巨烛如白昼,袒下持刀护者四十人。二人登树伺之,竟夜不得其便,因相商曰:逾限当死,不胜亦死,不如径往取之。遂各执巨斧从树跃下,持刀者四散辟易。齐王氏跃起,从床中飞出一鞭,几为所中。仓猝中,斫其一足而出。俄而,贼营大扰,举火如星。二人仍从树上穿叶攀枝而遁,持足以献。勒疑其伪,后知齐王氏受伤,越日死,遂复优赏之。有黑丫头者,每战作先锋,尤为勇悍,曾一日手斩总兵二人,官军望而畏之。有徽人裴某,能手举五百斤,随其同乡某监司在营。一日大帅议出队,裴出跪帐前求派差使,帅问何人,监司禀称系伊随仆,不谙军规,当责惩之。帅曰:此人颇有胆气,令带百人出队。获胜而回,赏以六品顶带,裴大喜过望。月余,又领众巡行,遥见一女子单骑持枪至,众兵望见尽逃。裴自念一女子耳,杀之当不费力。策马直前举矛刺之,女略一举手,裴己翻身入沟内。幸素习水性,见女下骑俯首寻觅,遂从水中跃起,矛中其喉。女出不意,仆地而死。即登岸拔刀斩其首以归。因所杀一女子不敢报功,私与同列言之,索观,其首乃黑丫头也。立闻于帅,亦大喜,超擢参将,后官副将而终。
老狐谈历代丽人记
鹅湖逸士
苏州云岩山为吴王旧宫,有馆娃宫及西施梳妆台故址。有某生者,读书山下之萧寺。生风仪俊拔,年少才闳,好学不倦。虽盛暑必苦哦不辍,恒至四更始罢。
一夕读《吴越春秋》至吴王纳浣纱女事,附髀叹曰:“吾独恨不能一见此人。”
忽闻窗外低声应曰:“我在此。”生惊,凝神倾听,乃曰:“美人于二千年后尚有灵耶?”窗外复应曰:“我已在此。”生推窗视之,则月明如昼。一丽人年约三十许,绝世无双,虽图画中未之见也。生大喜,启户出揖之,延入坐斋中,酌以佳茗,问所由来。丽人答曰:“实告君,我非西子,我乃西子化身也。闻吾子读书怀古,情韵深长,不觉触我意绪。既蒙殷勤留客,不妨作长夜之谈,以答雅意。”生叩以姓氏,答曰:“我乃胡氏,我非鬼亦非人也。”
生问:“何谓西子化身?”答曰:“吾族求仙者,必先择世之丽人而摹仿之。
五百年而形似,又五百年而神似。其人之尤丽者,则必千年而形似,又千年而神似。若其人之尤极丽而间世不一出者,则形似神似期又益远焉。至神似,其人则由人而仙。又当如由物而人之年数,其期愈久,则其所成就亦愈高。我生于吴宫,在吴子寿梦之世,稍长,而心知慕道。适有吴王长女在宫习礼,丰姿韶秀,冠于吴国,余日夕慕效之。鲁昭公遥闻其美,娶为夫人,所谓吴孟子者也。孟子年十五而嫁鲁,余亦随往摹仿。继闻夫差纳越女西施,余复回吴效之。厥后云游四海,闻有杰出之丽人,必倾心向慕,不辞跋涉而往从之。至今逾二千年,余阅人不啻千数百,其尤丽而不为余所见者,盖亦希矣。”
生曰:“求仙而必慕丽人,何也?”胡氏答曰:“此就吾族中雌者言之耳。
大抵天地菁英之气,所萃在男则为才士,在女则为丽人。吾所见丽人约须分为三等,有超轶一时之丽,有跨越一代之丽,此其人皆己至地仙神仙之地位。有横绝千古之丽,则必天仙之偶谪人间者。吾族慕之效之,尤难形似。盖丽人之与仙人,是一是二。故吾族求仙者必由是而入焉。”
生曰:“子所见之丽人可枚举而告我乎?”胡氏答曰:“吾非不肯告子,恐子之不我信也。吾周游所见与子读书所闻,其同者什三,异者什七。何则书史之所记为美者,或因被宠于将相王侯,声势ピ赫。或因见咏于文人学士篇什流传,遂为后人所艳称。然吾每慕而往观之,则往往名不副实。盖盛名之下,虽不乏人,亦有寂然无所称述而容色绝丽者,吾子或未之知也。”
生曰:“请尝言之。”胡氏曰:“吾初学道时,闻前辈尝言卫庄夫人庄姜、晋献夫人贾姬、文夫人文嬴、秦穆公女弄玉及楚所虏之息妫,皆艳丽绝伦,德性贞淑,然吾不及见之矣。但见前辈时时效之,而未能得其仿佛也。”
生曰:“贾姬为晋惠公所丞,息妫为楚文王夫人,不皆失节乎?”胡氏曰:“此皆左氏纪事之疏也。惠公所丞乃贾姬之侄,楚文夫人乃息妫之娣。若贾姬实先献公而卒,息妫被虏而自杀,《春秋大事表》及刘向《列女传》可考也。若吾所历见者,有庄重一流:如汉之邢夫人及昭帝之上官后、蜀先主之吴后、晋穆帝
之后何法倪、宋哲宗之孟后、辽道宗之后萧观音、后女苏克滴公主、明武宗之夏
后、太康伯张国纪之第三女宝珠,此数人者,类皆姿相丰端,体格颀硕,庄重而弥觉其丽;有妍秀一流,如鲁昭夫人吴孟子、秦武王之后魏贞姬、汉成帝之许后、
蜀李势之女、晋之绿珠、北齐李希宗之长女莹娥、文宣李后之女温慧公主、陈之
张丽华、周世宗之小苻后、宋钦宗之后朱淑贞、金卫王之女岐国公主、元泰定帝
之萨都巴拉皇后、明之费宫人及福王选后徐瑶英,此数人者,类皆仪容婀娜,丰韵嫣然,妍秀而共见为丽;有窈窕一流,如汉之鲁元公主、公主之次女佩琬、哀帝之后傅黛君、平帝之王皇后、三国时孙翊之妻徐氏、吴景帝之后朱佩兰,此数人者,类皆淡雅绝俗,举止大方,窈窕而不失为丽;有俊俏一流,如西楚之虞姬、汉之李夫人、卓文君、三国时之孙夫人、北魏之木兰、隋之红拂女,此数人者,类皆体质修颀,纤腰绰约,或具英雄之侠气,或称巾帼之名流,俊俏而适成为丽。
凡此三十五人皆山川灵气所钟,并世无其俦匹,所谓超轶一时之丽也。其尤丽者,则有如楚平王夫人伯嬴之明眸秀项,面如鹅蛋;伯嬴之女季芊,亦醅类其母;汉皇后陈阿娇之蛾眉檀口;阴丽华之隆准丰颐;三国时甄后及大乔、小乔之皎若朝霞,灼若芙蓉,修短得中,稼纤合度;隋宣华夫人之琼姿花貌;唐杨玉环之艳质丰肌;崔莺莺之绣口锦心,垂鬟接黛。凡此十人皆两间精气所萃,孕育数百年而一出者,所谓跨越一代之丽也。若其绝丽之尤者,皆天上神仙,偶在人间,尤属寥寥。以余所见,若吴宫西施其一也。昔阖闾杀吴王僚而有其国,僚诉之上帝,帝乃命西施下降人间以倾吴国,西施亦自杀以殉。所谓扁舸随范蠡者误也。越三百年而得汉惠帝之皇后张嫣后,实惠帝女甥,鲁元公主之长女,年十四而守寡,幽闭空宫,盖终身一处女也。又百年而得王昭君,昭君之事,脍炙人口,无庸赘述。又五百余年而得北齐文宣皇后李祖娥,不幸生于季世,又嫁高氏无礼之家,迭遭污辱,几至玉碎花残。此殆上帝所谴,特令多受磨折,初非后性之不贞也。
又千余年而得明熹宗之皇后张宝珠,后遭逢阉竖,几被倾危,厥后流冠入都而自缢,又受诬谤于世,要皆定数然也。此五人中,以张嫣张宝珠为最颀长,肌体亦最丰艳。论德性,亦以两人为最优,汉后稍偏于柔,明后稍偏于刚,然皆有淑圣之德,其守身亦最为贞洁。五人之貌,亦庄重,亦妍秀,亦窈窕,亦俊俏,不可以一格名。然论其独至之处,则汉后张嫣以淑静而绝艳,明后张宝珠以端严而绝艳,高后李祖娥以秀慧而绝艳,西施以靓雅而绝艳,昭君以丰整而绝艳;皆属亘古所无所谓横绝千古之丽也。”
生曰:“西施昭君则既知之矣。彼三人之丽,何以不甚著闻?”胡氏曰:“此正目见与传闻之异也。夫汉之张后,以幽置空宫而人不知其丽。尤难效者在嫣然一笑之时,两旁口辅微晕波痕。高之李后,以遇人不淑而人几忘其丽。尤难效者在秋波善睐,神光动人,昭君亦然。明之张后,以被谗遭谤而人未传其丽。
尤难效者在翠眉若画,脉脉含颦,西施亦然。此皆天仙之丽而非诸丽人所及也。”
生曰:“子所取之丽人,止此而已乎?”胡氏曰:“以天地之大,二千余年之久,何地无丽人?何时无丽人?但余所心仪者不过百二十人。此五十人者皆见于书史,其余皆子所不知。大抵琼姿淑质,埋没于荒村穷巷寂寞之中,而余物色得之者也。总此百二十人之中,余得形似者不啻十之八九。惟于最上上等之五人,仅能肖其十之四也。若夫赵飞燕、合德、武则天之流,貌非不丽,而阴险妒悍之性,慕之适足为害。又如班昭、蔡文姬、左贵嫔、谢道蕴辈,才学非不闳博,而貌实不扬。吾辈慕效丽人,要以形貌为先务,而才学抑其次也。”
生曰:“今夕得闻绪论,昭若发蒙,自此以往,请每夕至敝斋畅谈可乎?”
胡氏曰:“不然,吾学道将成,周游名山洲岛,访求师友,以此间为生长之地。
偶尔玩月到此,不意与子有一夕之缘,粗述所见之梗概。然愿子秘不以示人。彼骤闻之者必骇而不信,且发古今未发之秘,亦学道者所忌也。”于是群鸡报晓,东方渐明。胡氏曰:“吾去矣。”生方欲申后约,已倏忽不知所在,生惘然就寝。
明日起而书之,未尝示人。余与生至友也,侧窥其箧,见此记,大异之。乃默识而录之,旋为生觉,窘甚。力恳余勿志其姓名云。
宫词长州徐昂发大临
○序
吾友大临,少负隽才,妙领英绝芙蓉之句,散落人间。薜荔之衣,依然旧物。
泰机不遇,徒织寒女之丝。韬玉自伤,久撅他人之线。叹蛾眉之易妒,托鸩鸟以何时。斯平子所以结美人之愁而初明,不禁落通天之泪者也。嗟乎!文人偏宕才子,经奇佛助不羁。自然蛱蝶饭颗太瘦易感杜鹃。遂乃含情小碎之篇,涉想大罗之记。近探胜国,遥托《宫词》。上言朝会之多,仪不同县。蕞中纪岁时之胜事,率类柳圈。至于并辇承恩,贯鱼登宠。宫中香满何处,夜来掌上风迎,恐其仙去。
此如犬子赐一杯之露,曼倩偷千岁之桃。飞笺堵,坡前落笔,沉香亭子也。若乃他中蒲叶,亦复苦愁。箧里扇纨,忽然捐弃。甚至秋娘金缕,商妇琵琶。此如倦客飘零,孤臣放逐。梁闲玳瑁海燕,竟无主人。塞外葡萄玉骢,不逢善相。浮云南北,沟水东西。步兵恸其穷途,杨朱泣于歧路者矣。词宕知归,乱来终雅。
至如南都闰位,后主小楼。宰相得浪子之名,宫人唱无愁之曲。玉儿何能报主?
小怜遂己破家,夫复何言,阙如而己。昔者长吉作体,多为阿环,仲初擅场,半缘花蕊。岂若句中著眼,弦外有音。恍惚为荒台神女之祠,仿佛有养卒才人之感。
方今盛世,笃厚前朝。吾邱无带剑之人,西陵容上脯之祭,凭兹词客不畏鹦鹉。
前头况是君家,尤添珊瑚故事。倘使闻之,协律定谐,玉笛凉州。或亦比作游仙,不缘银河织女云尔。康熙甲戌阳月慕庐韩序。
○宫词
白玉阑干生紫烟,云合门耸接三躔。柘黄帕子缃绫带,草本齐呈御榻前。
芙蓉液进万年觞,小小针枝鬓旁。制就珊瑚红蝙蝠,齐天两字嵌中央。
奠告先师九圣前,入春初启小经筵。缀行金绣东西立,微见香摇鹤顶烟。
宝册炎炎玉检盛,书追钟鼎自分明。大家特燕黄扉老,楼凤金杆出鹿羹。
鞭声初歇御香来,豹尾枪齐雉扇开。卓影辟邪黄绢里,内横抱傍金台。
女官紫袖拂东风,揭帖传来暖阁中。宝玺岁行三万颗,金盆磨洗鹊文红。
奉先殿里荐新笋,紫杏青梅趁麦秋。记得旧京遗胜事,捡花五百最风流。
阅稼南台五月天,绿杨垂影见平田。桔槔水足岛鸥喜,飞入昭和小殿边。
风清刻漏传银箭,日引花丛覆玉阶。上直宫人都避路,内监来换午时牌。
禁城烟树晚低迷,刻漏分明钟鼓齐。收尽金铃七十二,宫鸦翔噪各东西。
午门唤仗颁新历,内里齐簪宝万年。金蹙鲇鱼攒赤荔,珠排梵字印花钿。
珠翠装花绮结楼,勾芒前后簇春球。少年窜改诸生服,暗向宫中挽土牛。
秘殿朝开敞玉铺,立春春茧供盘盂。九莲菩萨升云后,双树长悬多宝珠。
先蚕坛接采桑坛,仪适先呈内殿看。从祀归来纱帽侧,暮春花信麦风寒。
油幢羽葆晓童童,积翠坊头旧偃松。都督勋阶夸第一,笑他鲁树受秦封。
盘龙锦段制屏风,金碧山川细染烘。七里濑边三尺水,钓车横在夕阳中。
武英殿里锦帷开,黼领花冠命妇来。趣唤内人供饼馍,红糖点出似琼瑰。
嵯峨暖阁切清霄,毯染骠留幕紫绡。一部云敖两行烛,喧传步辇过天桥。
小步风前响玉琚,教成歌舞十三余。咋朝新选王妃入,拟向元晖殿里居。
别殿昭仪梦赐兰,平明排宴敕中官。六宫都送金丝合,一样盘龙爪拉冠。
小部檀槽倚玉筝,宫厨百品撷精英。霓裳仙子前头立,夹案更番细数名。
细奏仙韶献乐方,深宫咽罢夜犹长。欲分兰烛亲书卷,宝炷潜烧起马香。
皱染何须破墨煤,溴南新采石屏回。移时五岳帘边立,为看云龙出海来。
鳖山十二垒层台,甲煎香浓宝殿开。到处帘钩齐放下,御前一带滚灯来。
钗丛新插闹蛾儿,转忆春游后苑时。扑得一双花蛱蝶,残须重与换银丝。
烟中花朵开银树,火里珠玑簇蜃楼。比似投壶天一笑,鱼龙百戏等间休。
门锁琼花晓雾笼,红弦银甲奏东风。赐来凤尾江南橘,裹在双蝉锦帕中。
乘鸾仙女画青纱,团扇新裁绣带斜。当直宫奴传赐宴,鲜鱼擘趁桃花。
小山子畔展氍毹,戏赌藏钩百草输。忽地回身龙吻过,隐花裙上落明珠。
女伴相邀看紫藤,梦中闻唤不曾应。酉时忽唱金牌到,夹道铜楼已点灯。
宣赐名花殿晚春,红苏不记旧香痕。内家齐插花枝了,拜舞金阶谢至尊。
宫柳长条一带青,木兰小桨掠蜻蜓。水花岸叶开无数,独采中流九子萍。
蝶翅蜂须绕药丛,锦盆堆里领春风。赵昌粉笔徐熙墨,小字金泥碧叶中。
漆合金描小凤皇,奁边移饲马头娘。昼长闲过蚕池畔,桑椹收来一半黄。
飞虹桥北立松杉,曲磴钩回见石岩。绕到凌云最高处,红花碧刺挽轻衫。
舟装龙凤结楼台,锦作兰桡次第开。侧柁天鹅房畔过,鸳鸯点波回。
龙舟泛罢鼓渊渊,射柳分明骤锦鞯。看过数番骠骑走,彩球高处鞠场圆。
五毒宫纱驮玉环,榴花猩色点垂鬟。金鞯细马轻驮去,夹辇从登万岁山。
水榭风帘细细香,荷花荷叶绕池塘。采将玉蛹华房实,把共银芽嫩菜尝。
水殿纱厨绕玉螭,好风亭午忽来时。剡溪湘浦生秋思,闲写宣皇撒扇诗。
鱼虾萍藻满方池,胶漆丹青出手时。玉座前头呈戏本,齐吹画角占红旗。
乞巧山边奠玉杯,鹊桥宫扇合欢裁。持针暗祷占年命,恰有红蛛挂镜台。
范旄妙作女牛形,狮象纷排荐绿。台上试签先得巧,整妆重祝拜双星。
翠旄缝节一层层,齿锁金猊香雾升。一派仙傲云汉转,玉熙宫畔点河灯。
宝幢法鼓动清冥,殿角明珠缀列星。卸却髻梁钗燕子,红袍黄领念番经。
鹊桥银汉舞衣红,闲在珊瑚小架中。邀得并房宫女到,木犀花下斗秋虫。
法酒齐分秋露香,蟹螯初劈白于霜。剥成蝴蝶推银碗,苏叶还倾洗手汤。
桂花凉露滴珠胎,西内斋宫扌致斗魁。三十六声丹凤响,遥传灵药九天来。
天闲云锦烂生辉,珠皮香鞯绣作几。选得七龙俱上驷,承恩最有玉麟飞。
涵碧亭边野菊斑,初三斜月照弯环。梨园小部清歌发,残拍犹传郑隐山。
调鹰内苑草犹青,野雉惊飞入杳冥。玉爪一双云里出,旋摩台畔落红翎。
凤喙金泥玉靶横,窄衫盘鹘掠风轻。莫欺月晕长眉女,亲扈君王猎虎城。
佳人殿覆黑琉璃,万乘亲迎践密期。不怙深恩还谏猎,断腥应得比樊姬。
千古优俳郭舍人,君王一笑顿生春。百回过锦人闲戏,骏女痴儿总未真。
打稻纷纷戏绕场,扶犁稚子浴蚕娘。缫车秧马村家物,演作秋来一日忙。
金距花冠各样题,斗棚明日要钩稽。五更玄武楼中绝,早点红灯待贴鸡。
太液池通银汉流,斗牛击雾攫云游。晓来忽报池冰立,花草蒙茸捧玉楼。
金凤刺衣圭刻短,玉虬注水漏声孤。香醪暖逼红箩炭,先酹绵羊太子图。
池冰四合日争光,红板低栏船样装。两岸绳竿飞迅下,玻璃镜里放冰床。
玉戏初看第一巡,云阶月地白鳞鳞。满宫眉黛春山远,偷眼三千埽雪人。
炉香绨儿袅轻烟,应制新词夜自编。襞取玉红书小字,沉沉叠鼓烛花偏。
承恩玉辇奉追随,绣带东风叶叶吹。<皇书>历门边穿径去,归来诵得透玲碑。
阶前腊雪烂银砂,暖洞薰开五色芽。明日玉芝移宴处,隔帘奏进牡丹花。
红萝厂里闹如云,锦段堆床五色分。却与彩妆裁窄袖,更无缘分制宫裙。
巧样宫幡燕钗,彩妆插羽立庭阶。笙歌丛里看烛岁,院院香烧拍扳柴。
学画双蛾宝镜开,珊瑚旧匣卸妆台。移盛眉子弯环砚,小篆旁题女秀才。
蛮拨犀槌色色新,六么催按第三巡。缠头自向君王乞,不用从来豆叶银。
赭黄小袋叠金丸,鸟柘新弓挂宝鞍。爱听栗留花外啭,背人飞过不曾弹。
一树浓葩绮阁前,万重罗幕护香妍。花枝自觉三春暮,偏得东皇分外怜。
大高元殿耸青冥,倚宠曾邀玉辇行。密誓御书虫蚀尽,君恩深重妾缘轻。
雏莺学语画眉青,选得良家八九龄。挂项夜光珠一串,骄人新赐出坤宁。
紫襦双带唾痕浮,挽得东风小蝶留。一片绿阴花树下,人前初试背身球。
藕花微白芡花红,属玉低飞水面风。明月也随人意好,官家今日宿舟中。
华堂开向玉河滨,宝串香消旧日春。好把银筝藏绣袋,碧云长拜画中人。
漫倚倾城巧笑存,可怜命薄亦休论。伤心雨露春风句,纵被阳和未被恩。
凤拨调弦奏琵琶,海棠时节降金车。自怜解语东风蕊,不及回龙观里花。
京师生小识繁华,寂寂深宫怨落花。长记耍青携姊妹,女儿节里倍思家。
碧鹦鹉语对红楼,促拍哀弦唱石州。伏日纵饶长命菜,可能消得一生愁。
望断羊车不复来,自怜薄命类轻埃。虬龙冢畔回身立,愿奠霜眉酒一杯。
绛趺落处霞三尺,素蕊开来玉一义。好乞芭蕉园里住,轻烟细雨独医花。
○题《宫词》卷后
△邱南汪琬钝翁)
里头阿监已无存,处处原陵野色昏。谁是宣阳门鸡叟,向人雪涕说开元。
怊怅宫娃有废斜,缭垣荒径入田家。春风麦饭无人洒,吹落棠梨满地花。
秘籍如新宝玺红,标题一色锦绫同。平原小楷龙眠画,流落慈仁贾肆中。
御柳宫莺岁月赊,遗民不记旧官家。江南少俊才如海,独为东京录梦华。
△德州田雯纶霞
石城辇道苔封久,旧巷红墙雨压欹。却怪徐郎偏作态,野花黄蝶谱宫词。
安世房中曲莫传,淋池游燕几何年。笑它南渡无愁在。不入玉台新咏篇。
白头飞尽夜啼鸟,天宝遗闻记得无。曲项琵琶声未绝,葛红寒泪作珊瑚。
△长洲韩慕庐
华清河处雨如尘,遗事传来语语真。一曲新翻河满子,可怜无复旧才人。
记得当年璧月时,君裁摩顶石麟儿。满宫莲色红绡上,可是前身江总持。
宫体君家久擅名,多才不偶可怜生。玉溪锦瑟长依托,认取无题别有情。
△四明周斯盛铁珊
鬼火青荧欺白画,竖毛人立嗥狨。云是谁家帝王宅,金屋琼台连结构。
蛟螭筑尾盘红泥,凫鸭衔珠攒碧。脉断江山土石枯,烟昏日月麒麟斗。
蝉衫钿带散行云,凄凉辇道埋铜兽。徐陵赋笔镌珊瑚,宫体裁成断语秀。
水茧调筝联雁飞,玉牙捍拨单凰奏。总向斜行字里来,墨洒古香朱印籀。
故宫曲涧哀湍漱,宫柳招腰波绿皱。句骊新样制蛮靴,为君舞破东风袖。
君不见,冬青树老鹧鸪啼,龙蜕无灵苔藓厚。不及年年寒食天,玉钩花草春如旧。
△研溪惠周惕元龙
蜀锦裒长回楚舞,胡槽柱短咽湘弦。不须更缀斜行字,一曲霓裳便惘然。
(大临云诗成后亡失大半)
鼎湖龙驭己无归,旧顿苍苔冷翠微。独有金凫留不住,时时还向日南飞。
六宫遗迹已成尘,无复金莲点绣茵。每忆夜深花影句,可怜空妒咏诗人。
玉女窗扉晓雾笼,黄幡百尺下相风。九成原是隋家旧,更有何人识故宫。
△吴江吴榷超士
一束香词曲未终,万年枝上五更风。空闻露掌生苔碧,岂有寒鸦带日红。
筝语乍停移雁柱,鹃声不断接秋虫。何戡已去张徽老,谁与凄凉吊故宫。
故宫禾黍不禁秋,琐事流传抵梦游。时有才人垂紫袖,空教方士觅丹邱。
琵琶南内回头望,栗西风满地愁。忆向天津桥上记,拍中清泪未曾收。
天启宫词
秀水蒋之翘楚稚
○自序
杨铁崖称《宫词》为诗家大香奁,仆谓此皇家大竹枝也。道细事而不入于俚,作艳语而不伤于巧。总不许村学,究道只字始,唐人为之原本《离骚》。美人之思自写其情而不及事。虽云宫词,亦曰宫怨。至王秘监仲初,则以上家起居充依密记。如汉秘辛琐琐瑟瑟者,悉著之。只言事而不言情,特命之曰宫词。后人递相祖述宠之为可补二史。诸小说之阙繇,是宫词与宫怨有间矣。仆今此词窃欲颦效仲初,而仲初所咏事皆行乐,仆则幽凄哀惋,缠绵悱恻,大抵多怨音云。盖熹庙在御时,阉妪交讧,椒难卒发掖庭。娥惴惴,晨夕不自保。稽事揣情,当有一种牢愁忧受之况。所以其言似颂似讽,似慰似怼。往往有欲言者,不能出诸口。
或心不欲言,而不觉言。又及之忧谗畏讥,自怨怨人,情之所至,亦何能已已。
矧风有绿衣,终风雅有白华,皆怨祖也。纲常变而惩创明,独不可与言天启宫词耶。癸未三月秀水蒋之翘楚稚氏。
○天启宫词
先皇百二旧神都,三殿重辉紫极图。宣押鸿胪趋护戟,拜恩五等一门俱。
(时皇极三殿告成,忠贤晋秩上公,魏良卿封甯国,世袭给铁券。)
文华开著五云堆,柘帕盘龙进玺来。陛下自今辞白版,炉烟不动北辰嵬。
(河南抚臣程绍,表进玉玺,上御文华殿,受玺庆贺。)
排空金殿旭云光,第一千官肃鹭行。御侧何人偏指顾,插冠貂尾几多长。
已叶河清三日兆,锵锵又见凤归昌。小臣漫进呈祥赋,不用房中制乐章。
(三年二月,凤凰集于宋州。翰林待诏,宋启明献赋。)
十二龙大阅翻,冠军更识圣人尊。九边羽檄防秋急,只在亲劳细柳屯。
(阁臣沈氵,请复内操,为忠贤设内镇守之基。)
绣桷金铺天上头,飒然笳鼓似边州。观兵岂为夸雄武,一洗天河万里秋。
(忠贤导上以武,每月怂恿御操内兵,赏赉甚渥。)
な铎朝闻出未央,打球夜散斗鸡场。老臣不解君王意,只乞重幡日讲章。
(元辅叶向高,揭请温习讲过经书。)
丝鞭声肃退金銮,一字班行尽内官。珠穗已垂新式样,蟒纹贴里又加衤阑。
(旧制:内臣佩牙牌,穗以红线,忠贤创为珠穗,又改蟒贴里,膝衬下复加一衤阑曰“三衬贴里”。)
梳妆堕却北台坡,校地平光好试戈。貂珥军容天宝并,不推神臂擅宣和。
(内校场,在萧后梳妆台之东北,台之西北台即乾德殿是也)。
掖庭底事见兵符,介胄威严可有须。闯地殷訇雷炮激,高张毳慕演平吴。
(每操,试红衣大炮,宫阙悉为震动。)
阿谁走马御阶前,云绕花鞯电作鞭。明主自知好手眼,应弦惊落玉连钱。
(忠贤驰马御前,上射杀其马。)
草枯风疾露方,西寻常正掩围。手斫兔狐贪目,淋漓血染衮龙飞。
(忠贤以惨杀导上。游猎时,上必手劐狐兔,以首体异处,目尚转动为乐。,目动也。)
小队戎装扈跸回,烟销三眼夕阳颓。竞夸左射双落,宁愿长杨讽谏才。
(忠贤素善左手彀弦,每多奇中。)
衔花紫凤集宸轩,大乐春官礼数烦。遍赏红罗临桦烛,阿谁不识母仪尊。
(元年四月二十七日大婚,发册奉迎皇后张氏。)
十二笄联灿紫磨,扇Υ云簇月生波。两行引赞交迎跪,撒果争闻唱得多。
(撒帐果,即唐宋撒帐钱遗制。世俗合卺至今有此,但皇家宫人撒之,盛于帝后衣裾。云得子多也。此为张后而咏。)
大事多教属厂臣,手营窄殿秘如神。氍毹恰受三人坐,藻井勾阑色色新。
(上性喜土木,日夕躬自营缮小房雕楼刻,画工师莫及。非亲昵内臣不得见。)
墀开七宝障流苏,巧凿铜缸输灌殊。洒瀑珠劳睿思,水尖宛转弄胡芦。
(上自作水戏,用大缸盛水,覆以桶凿孔设机,启闭灌输,使其水上注,借力冲拥圆木球盘旋宛转,久而不坠。)
咸安{难火}烛壁流辉,六院沉沉月影微。暗属管弦休作彻,夜深龙驭醉无归。
(客氏初住乾西直房,后迁咸安。穆庙,陈皇后宫也。)
贤良特荐策书骞,雉尾朝开豹尾翻。玉管斜挥亲擢士,胪传信国好儿孙。
(旧制:御批第一甲三名,卷用玉管笔,时首科状元文震孟。)
大官い脍惜芳牙,玉食须供自外家。乞得余泔争问讯,珠盘擎著漫矜夸。
(上每日进膳,皆客氏名下内官办送,名曰老太家膳。)
珥笔追随侍起居,殿头无事职成虚。但看御酒供来旨,录得佳名百十余。
(御酒房所造,不过竹叶青数种。忠贤在外造办,转于御茶房。进上有金盘露、茶花蕊、佛手汤、君子汤、琼酥天乳等名。)
樱桃灼烁北园春,看守朝来报贡新。时荐寝宫犹未入,剔金盒里送夫人。
(北果园樱桃,其实美于他产,内廷最为珍味。)
中贵承恩宠锡殊,尚方珍异世间无。铎针新样团双凤,吉字口衔青亚姑。
(铎针以金银珠宝镶成,近侍钉居帽中,其名有大吉胡芦、万年吉庆等名。)
翩翩翠盖引鸾舆,辇道西开不用除。急敕信王陪羽猎,勖勤宫里正幡书。
(庄烈帝于天启二年,册封信王居勖勤宫。)
临河神戾豢如蚕,银盒盛将帝泽涵。蝉鬓秀才娇代语,付教放著黑龙潭。
(二年十月,有龙见北花房河下,长数寸,鳞爪毕具。太监宋缙装盒进呈,宫中传看,放黑龙潭中。)
羽卫宜春晓色苍,三宫献郁金黄。千群女侍排当立,缟带微沾俎豆香。
(元年六月二十三日,为光庙孝和皇后禅服之期。上率三宫,诣城南宜春宫行祭奠礼。)
平明坐版入宫来,铎响缭垣未见迥。乞赐一颗龙纽篆,银黄突兀压妆台。
(客氏在宫乘轿,内官抬走,俨如先朝嫔妃,止缺一青盖。五年四月,赐客氏金印,方二寸,四爪龙纽重二百两。)
回龙别观百花匀,锦瓣黄须上辰。不是天香并倾国,如何亦得倚阑频。
(回龙观多海棠,花时驾幸,客氏从焉。)
树荫觚棱月色高,螭坳驺唱列旌旄。铙箫竞起娇心怯,抹额盘龙舞孟劳。
(上时习舞刀剑于乾清殿,中夜不休。)
青红锦地衣光,秘殿安排蹴鞠场。却见背身惊蹋送,彩珠偏打御肩旁。
(长乐宫,于万历四十四年改名永寿时,为忠贤与上打球之所。)
便殿时临草本呈,葳蕤云缛九花明。中密奏缘何事,指点梁山泊上名。
(崔呈秀进《天鉴同志点将诸录》于忠贤。备录东林诸人姓名,指为邪党,其《点将录》,则以《水浒传》天罡地煞分配诸人。忠贤托王体乾奏处,为一网打尽之计。)
沉碧光凝钥库钱,欣看圣号有开先。魏梁南诏何堪数,拜启君王兆万年。
(司钥库,积历代古钱,内得天启钱大小数枚。上遍问臣下,无知者。今按:梁萧庄魏元法僧并南诏陈友谅,皆有此号。)
光开阊阖护云螭,卤薄千官泊玉墀。此日嵩呼传万岁,初年犹记唤哥儿。
(泰昌元年,上已登极,李选侍犹称之曰我哥儿。)
蓬莱宫阙掖庭参,复道秋阴坠石楠。圣母日幡经史阅,侍儿尽解诵周南。
彤史更环似有情,无端辇路碧苔生。相应梦失砂ソ枕,鹦鹉窥人帘外明。
(中宫张后,性端静,好读书习字。客氏惮后,遂于上前离间之。阴置名下陈德润,为坤宁宫管事,伺后动静。彤史,女官名。属尚衣局二人,掌后妃群妾,御于上所,书其月日。)
铿钅訇钟鼓辟雍开,象辂初临遽引回。闻说先皇仪注旧,从容曾赐一茶来。
(五年三月六日,上视学释奠,忠贤擅改仪注。凡赐坐大臣,不得赐茶,逼上即起驾还宫。)
一人穆穆只垂裳,章奏无劳拥象床。河下金互批阅,甲痕钤记费筹量。
(凡章奏付王体乾、梁栋、石元雅、李永贞、徐文辅诸监分看,遇要处即钤一白纸条,复于面叶上用指掐一重痕,关白忠贤。)
画舰龙函诏使呼,元黄朱绿出三吴。上公装束年来别,万寿金袍换却无。
(内臣佩服,向有定制。忠贤创造织金寿字、喜字纱绽,俨然于上前服之。)
两坊官叶第三厅,撰说书章字字馨。逢著讲期都诏免,黄金镇儿自晶莹。
(经筵御案上有镇书金狮二枚。)
怪底宜男独早秋,璇宫虚拟见虹流。荠花漫蘸芝麻水,百子池边暗卜油。
(上生三子俱不育,时宫中呼油曰芝麻水,避御名也。)
随班奉帚入明光,素面朝天不用妆。共听咸安新约束,敢将脂泽污君王。
(忠贤留客氏于内,以钤制宫壶。妃嫔而下,无不唯唯。)
忽赐金苔满院辉,蔷薇露巽熨宵衣。横陈此夕真恩数,明日还愁事又非。
(时宫人往往有进御而得祸者。)
两雄并倚势,二魏无如大魏驯。畴昔榻前惊夜闹,圣明原识意中人。
(初魏朝与忠贤同属客氏,私人曰大魏二魏。一夕,于乾清暖阁争宠相殴,时已丙夜。上惊起曰:“客奶,只说心里要谁管事,我替你断。”客素憎朝,狷薄意向忠贤,上遂斥朝。)
奏获祥麟照殿图,张罗争看抵明珠。马蹄牛尾麇身样,绣出针床总不殊。
(青州王家疃产麒麟,抚臣李精白疏奏献图。燕都谓慌忙曰张罗。)
缥飞玉矗倚层霄,漫学泉台望眼超。影动层波翻贝阙,白头宫监说神尧。
(万历中,建乾德殿于护城河。上游高八丈一尺,广十七丈。磴道三分三合而上,金碧照耀倒影入水,如鲛宫仙阙。忠贤导上毁为内校场。)
飒飒霜蹄汗血光,天闲十二紫茸缰。殿中漫唱幽州曲,不放沙场放猎场。
(上与忠贤俱好马,边帅每以马进,御马监独盛于前代。)
初度才知保妪尊,争遗彩履贴金鸳。琼枝到处霞生脸,御手亲传不谢恩。
(客氏生日,上为临幸。升座设宴,赏赉甚优。彼亦自视八母之一,居之不疑。)
歌彻咸安分外妍,白翎青鹞入冰弦。四斋供奉先朝事,华岳新编可尚传。
(神宗孝养两宫,尝设有四斋,近侍二百余名习戏承应。一日,两宫升座,演新编《华岳赐环记》,中有权臣骄横,宁宗不振,云:“政归宁氏,祭则寡人。”
神宗瞩目,御容不怿。)
龙寝经春在外庭,深宫不夜钥长扃。妆成空有如花貌,阿妹无端学祭星。
(始影星女子于夏至夜,候而祭之,好颜色。)
频年蜀道棘王师,不信蛾眉竖绣旗。飞奏昨宵来例殿,桓桓愧男儿。
(四川宣抚石柱女官秦良玉也,有《疏载实录》。)
露旭笼窗花雾冥,娇莺无语只梳翎。宸居咫尺应同梦,谁扣金盆不肯停。
(忠贤在直房,晨起漱口。自击金漱盆,尽力大响,声彻御榻。)
浮楦梳成日影移,承宣牌子唤嫌迟。玉云侧掠轻移袖,怕著新娥闹扫垂。
(宫人春日咸戴闹蛾,掠风撩草,须翅生动。)
烟垂杨芳草平,弓鞋齐尚踏青名。自怜金粟裁痕减,宁用花裙曳地行。
(客魏主持内政,后宫衣食俱为减损。)
日转缭ㄌ影欲低,辛夷窗下语黄鹂。裹头金弹非时挟,莫向君王著意啼。
(上好挟弹放马铳,近侍在宫中亦皆习之。二年,有暖殿王进,在御前放铳,铳炸打去左手,几危圣躬。)
闲承熊席玉雕床,多恐君王每易忘。退食便如成隔世,迟回娇步怯西廊。
(上性善忘,所用之人为客魏摈斥,即不复记忆问及。)
礼成方泽恣欢游,戏影双双一叶舟。不为祓除求度厄,衮裳溅却奏无忧。
(五年五月十八日,上祭方泽,回即幸西苑。忠贤与客氏于大船宴饮,上携小奄暖殿,高永寿、刘思源泛舴艋。上手自刺篙,二监佐之,相顾失笑。舟覆,二监溺死,上以管事谭敬赴水救免。)
渥洼飞驷卷红埃,五凤门逐扇开。莫怪封章留玉案,无人知是涿州来。
(忠贤往涿州进香,凡章奏要务,托李永贞、石元雅、涂文辅。各派站马疾驰,取忠贤可否。)
书编舁上炯龙眸,黄帕青缃内局收。遮莫党人似元,尽称要典等阳秋。
(阁臣顾秉谦进呈三朝典要。起万历乙卯至天启辛酉。以挺击、红丸、移宫三事翻案成书,因科臣扬所修请也。)
朝巡西苑逐金丸,擘手横飞暮险干。一骑驰来催赐酒,嘶啼又听入咸安。
王恭厂里事闻初,郑重徒劳太史书。不改蓬莱云五色,至尊岂用省愆居。
(安民厂,即王恭厂。六年五月六日,厂遘火灾。计震塌房屋万余间,压死男妇五百余人。下诏百官修省。)世庙建省愆宫,在文华殿西北。凡遇天灾,凶眚居此,以示修省。天启末,虽灾异叠见,此宫尘封久矣。
初无曼倩隐金门,圣主能存乳哺恩。珍重羊车过别院,离瑜惨淡照黄昏。
(离、瑜,二星名,主妇人服饰,明则后宫奢侈,微则俭约。)
上黄明服肃灵阶,殊泽新承俨燎柴。翠葆缤纷神宴矣,吾皇贵祉只清斋。
(六年冬,魏良卿代祀圜丘。)矣音同嬉,音上声,又音霭。贵音颓,下坠也。摧也。
银花画烛自安排,风射朱棂月上阶。愿化飞蛾扑前殿,挑灯趣起玉鸾钗。
(客氏每日清晨入乾清暖阁侍帝,甲夜后回咸安宫。)
漫论打鸭著鸳惊,春恨时随碧草生。裹玉萦香已何限,始知无宠是深情。
(客氏在内时,有勒死、棰死宫人,舁出太安门外,故云。)
宫瓶秘色露葵,入供丝丝绘佛图。翠靥金蝉常卸却,萧然一样似皇姑。
(宫中素多茹菜,事佛者至此时尤甚。)音夸,义同滑又音孚,荣也。
丝鬃银勒动衔尘,禁树投丸不畏人。向说椒房此无赖,如今不是霍家人。
(忠贤曾枷死皇亲五人。)
出班阿监特增辉,进得骊驹玉带围。敕赐新蹄随放仗,元光一道捷于飞。
(忠贤初遇圣节,同王体乾等于乾清宫,朝服行礼。自良卿晋封,即改簪缨出班,行礼致词如公侯例。)忠贤进马甚多,中有飞元光者,赐玉带、赏抹布刀儿如管事之秩。
玉河桥畔柳条多,酒泛楼船著柘罗。浪给司房银豆粒,老公拍手至尊歌。
(乾清门西,有石梁如虹,直跨金海,通东西之往来者,曰玉河桥。)凡宣召内监某,众必接声叫某人。上召忠贤,众接声曰叫老公而不名。
宣索寻常院本看,红衣抹额按吹弹。擅场最是王瘸子,合殿春风笑紫兰。
(五年后,御前凡撒科打院,本有钟鼓司佥书。王瘸子,名朝进,抹脸诙谐,多称颂忠贤。每获赏赉,御颜亦为之霁。)
风阁松棚结绮层,外家各别有炎蒸。妾心自识凉如水,敢乞天厨一赐冰。
(客氏体肥,夏热畏日,于咸安宫起大凉棚,上复赐冰不绝。)
葵榴初缬药阑敷,彩线珍成续命需。遥听塞垣烽火急,真人刚进辟兵符。
(每岁元旦、端午,真人府进符篆,贴各宫门上。)
飞凤三花逐电流,例逢藉柳拜前旒。八珠穿得都班赏,夺取头标胜一筹。
(午日,大驾幸万寿山,阅御马、监勇士、跑马名,曰射柳,即金元藉柳遗制。
唐时,外牧岁进马,印以三花飞凤,故有“马鬣剪三花”之语。)
招招黄帽绣旗冲,三翼乘流羯鼓从。何用船头鳞鬣活,中央万乘是真龙。
(五日,苑中竞渡,上亲御龙舟挝鼓。)
鲥鱼冰党玉鳞鳞,千里红船荐庙新。何事年来递偏晚,外头传食已嫌陈。
(四五年后,凡荐新时物,庙中御前未曾供用,而客魏处已饱食多时。或转致上前,上亦不问。)
内苑擎天金作柱,汉家承露玉雕盘。侧身偷觑迷离甚,欲挟飞仙倒景看。
(五年八月,皇极殿前立金柱,百官入贺。)
海镜江瑶百宝并,黄纱笼盖尚侯鲭。后宫私做填仓会,骨董家厨也学烹。
(上喜用炙,蛤、鲜虾、燕菜、鲨翅诸海味十余种,共脍一处食之。)京师正月二十五日,进酒食名曰填仓,贵贱皆然。
金戗{艹凌}花合细螺,冰糖虎眼杂丝纟呙。内中侍从叨恩辍,宁问樱桃旧毕罗。(甜食房制丝纟呙虎眼糖,法不外传。进供御用,兼备赐各宫,及大臣等属也。毕罗,即饣毕饣罗饼也。戗音创,{艹凌}音菱。)
何处初寒赐锦裘,手携龙卵报琼羞。君王果得昭仪宠,妾愿年年长信秋。
(客氏蒙上赏甚渥,每以滋昧悦上,上赞叹不已。上牡马之外肾甚益,人名曰龙卵。十月间,御馔内官家最重之。)
承恩未见赏罗新,病坐苍龙梦据身。天子南郊严祀典,谁为奏唤内医人。
(三年,上南郊之日,宫中有冯贵人,以德性贞静,荷上宠。客魏恐其露己横暴,乘其微疾,立刻掩死。)
香舆仙佩碧云鬟,千骑绯袍侍从殷。呼殿只疑銮队出,火城如画照珠还。
(客氏暂归私第,必于五更出宫。仪从甚盛,绯袍玉带者在前,摆队步行随从,几数千人。)
暂向咸安归里第,明驼促赐几曾闲。夫人又约前来晚,月隐宫门不上环。
(客氏在家,赐赉无虚日,不久即还宫,亦必于五更时云。)
漫言票拟尽涂鸦,中旨音传玉不瑕。凭仗缄题工报密,厂东端属阁臣家。
(忠贤擅政,各衙门章奏俱不繇阁票,特用内旨。生杀予夺,惟忠贤与体乾为之。
阁臣魏广微,凡有密札达东厂,皆用阁揭贴红签。用小白文印记于上,题曰:内阁家报。)
瑟居く霓俨神明,狗监攒头嗑狗羹。饮已皂囊随入手,横腰硬拆读高声。
(忠贤性贪,饕好狗肉。涂文辅等每日烹熟携于乾清大殿内。忠贤体乾辈,手夺口啖,须臾立尽。旧制:掌印率秉笔太监,看文书俱在直房。忠贤用事,竟于乾清大殿之上硬拆实封,高声朗诵。忠贤不识字,体乾又为讲解。霓音孽,《西京赋》直く霓以高居。)
日见嚣书东塞烟,王师犄角驻朝鲜。昭容敕捧将军赐,玉剑光寒照锦鞯。
(四年十一月,赐毛文龙剑一口,大红蟒衣一袭,加官左都督。)
九楹翼翼露华繁,恭荐明裸献敦。绕宇金支灵俨属,貂勋格赉曾孙。
(七年七月,魏良卿代飨太庙,填祝版。)
溽暑耽观水傀儡,秋风打稻却闻歌。依稀过锦无人问,哲妇谗夫世尽多。
(钟鼓司有水傀儡戏、秋收打稻戏、又有过锦戏,约计百回。备及世间昏庸、受欺、奸谗、巧诈、情事,虽市井商匠、杂耍把戏,皆可承应祖宗,设此无非欲以广后人耳目也。)
海青橘律闲铙吹,队舞金狮按拍迟。寻撞蹒跚遍丹陛,无情镇子若相随。
(乾清丹陛上向有金狮二大座。)
贴地蛇行唱不休,西凉假面互相投。巧生背向天颜喜,乞赏纤纤拜两头。
(一亻辰童贴地唱歌,惊跃数四,备极疾徐之态。忽于尻间又出一头,以两足作手,拱揖周旋,首尾不可辨。)
皇史轻晒曝时,繇来祖德曷胜思。不无人识钦天颂,一榻门东透合碑。
(皇史藏历代实录之处,其东则追先阁、钦天阁、透合碑在焉。世庙置钦天颂,中言祖德、宗功、创业、守成,皆非易事,教戒子孙,勒之于碑。碑莹润如玉,故名。合言匣)。
次第排当进牝黄,欢呼万寿却生阳。绣添彩绚龙纹烂,共拜尧天似日长。
(旧制:万寿节,内官进马熹庙,万寿在十一月十四日。每年天下进长至表官俱同入贺。)
毫濡粉本一枝梅,九九妆残取次开。帧入消寒无俗句,成都才子旧删裁。
(宫中冬至日画青梅,一枝为瓣八十,一日染一瓣,九九尽而春深矣。上书《九九消寒歌》,旧皆俚鄙之语,近易新诗,系正嘉间杨慎改定者。)
静掩朱扉已二更,金舆忽地照前楹。上房莫漫忙供奉,只索阶前一送迎。
(上于三宫及有名号嫔妃不过经岁一二幸。客、魏恐有亲疏之嫌,多方离间,故在乾清宫暖阁居多。总之彼二人不离左右而巳。)
闲征往事梦徒劳,憔悴慵梳愧玉搔。亦有嫠容偏可悦,君王疑是驻颜膏。
(客氏系定兴县民侯二妻,嫠不多年,受封时将四十,颜色如二八许。)
曲宴经年空复情,掐弹莫怪手旋生。纵令尽解歌章色,谁向君前敢奏声。
(弦索止唱北调,亦有以南曲入之,名歌章色此。正德间,顿仁随驾,至北流传者。)
细针七孔影浮波,绘乞云龙杂水荷。不是日中偏更巧,憎看牛女晚乘河。
(七月七日,宫中设乞巧山子兵仗局,进乞巧针。其事与古不同,午间曝盎水,于日中生膜,投针则浮。看水底针影,有成云龙花草形者,谓得巧。其影如椎如丝如轴,则以为拙征也。)
太液池开菡萏风,花容人袂一般红。时兴纨素雯华动,彷佛行云出峡中。
(时夏服尚用纨素,俗云怀素是也。内衬白纱,外有自然活纹,如水之波、如木之理,故云。)
秋深御宿禁梨霜,酒泛缥罂月转廊。纤玉剥残双郭索,落花舞蝶唾生香。
(八月宫中进蒸蟹,用指甲挑肉净尽,以胸骨八跪完整,或列为花,或缀为蝶,以示巧。唐武后时,季秋梨花杜相曰“阴阳渎则为灾。”)
麻衣金翅欲空群,对御难争主客分。奋勇但希当一笑,须须却拜大将军。
(燕都呼蟋蟀为须须,疑本蠕蠕而转误者也。)
秋深永卷并梧飞,漏促铜虬烛影微。畴昔孀娥恩未尽,绣鸳重拆补寒衣。
(东李妃简重寡言,光庙托抚庄烈,俨若己出承奉。徐应元、王文政俱忠贤腹心。
藉势骄蹇,供用不备,愤郁致疾卒。)
先朝嫔御竹痕滋,髹发陶匏岁岁思。铜雀不劳施穗幕,相臣跪进二陵诗。
(元年十二月,元辅叶向高只谒定庆二陵。还,恭进诗章,上宣付史馆。)
旄钺朝麾散烟,鹰飞兔走自钩弦。大家此日真能武,故事如闻正德年。
西苑鸣銮芝火扬,横吹栗鼓唐唐。宫门侍女拈香立,候彻鸳鸯瓦上霜。
鱼钥生衣不见春,舞鸾收黛只知颦。先皇贵幸今存几,珠<合勹>无光烛紫宸。
(光庙赵选侍素与客魏不合,上登极即赐死,选侍列光庙所赐珠翠金玉之物于几,再拜痛哭,乃投缳。)
琼沼翳然水一方,风生珠翠夹亭凉。内人共辍银苗菜,芳ョ先供点御汤。
(坤宁宫后园曰琼苑,池曰琼沼,有亭曰浮翠,曰澄瑞,夹立于池上。宫中夏日,尚新嫩藕芽,曰银苗菜,上爱新莲子作汤。)
天子当阳正少年,生来不肯恋婵娟。公卿都未穿黄罗,候寝熏衣若个前。
(黄罗,乳母服。《南史》召卿使著黄罗。注:欲使辅幼主也。客氏每日天将明即进殿,候上醒至御前,甲夜始出。)
长春被黜复何论,摒挡谁能拾泪痕。无赖昨宵犹梦幸,深怜不死是君恩。
(范慧妃为客氏所谮失宠,李成妃侍寝为范乞怜。客氏侦知之,遂革去妃号,绝饮食。妃素虑此,预蓄干Я于僻处,得延数日不死。客氏怒稍解,黜为宫人,自长春宫退居乾西直房。)
何事丹陵迟暮生,葳蕤独闭未全明。伤心饮彻檐头水,万岁潜呼三两声。
(张裕妃有娠,逾期未产。客魏恚其异已,谮上绝其饮食。曾大雨匍匐檐下,啜溜水数口,临绝犹呼万岁爷不已。)
檐钉风月栖檐,宫正来巡夜独严。不信六宫秋一色,天家每自觅龙盐(宫中女官,有宫正司宫正一人,正五品,掌纠察宫闱责罚戒令之事。龙盐,龙交时所遗,有益帏箔。)。
禁甬惊看列树疏,玉鞭金镫蹀无虚。如今台省知清晏,二载谁曾有谏书。
(各宫驰道有大松枣、核桃等树,皆祖宗二百余年培植之物。西苑古松数株,俱封三品食料。忠贤因导上走马,悉令除去。)
香飘御幄出山陲,萸菊迎銮放故期。四海不知歌帝力,当筵一曲奏攒眉。
(五年重九,驾幸万岁山,登高宴饮。钟鼓司太监邱印执板唱《雒阳桥记》,攒眉黛锁,不开一套。明年登高,仍唱此曲。)
崔嵬新构半天中,异鸟何来ミ晚风。休怪爰居馨祀事,蜚廉曾出未央宫。
(六年,皇极殿工成。有大鸟似驾鹅频来殿上呼号,似枭非枭,其声咯咯然。)
角抵鱼龙总是云,昭忠曼衍岳家军。风魔何独嘲长脚,长舌东窗迥不闻。
(上好阅武戏于懋勤殿,设宴多演《岳忠武传奇》,至风魔骂秦桧,忠贤时避之。)
千秋令节自中宫,叱拨嘶风御猎雄。故命翟车参后乘,岂无恩幸肯当熊。
(六年十月六日,值中宫千秋节,上幸内校场围猎,张后同往,及暮乃还。)
高元法会演盂兰,个个西僧紫袖宽。泽畔魂归幡影乱,波罗蜜供佛灯寒。
(西苑溺死暖阁二人,加赠乾清宫管事。是年中元,命忠贤于大高元殿作佛事荐之。甜食房制进波罗蜜,为佛供。)
考工厘正六宫多,湛黑施丹费揣摩。御漆原同宣漆样,黄金煜龠不称倭。
(上好弄油漆,凡所使器具,皆御用监内官监办。进作料,上手为之,成而喜,喜不久而弃,弃而又成,不厌也。宣庙青宫时,剔红填漆俱经裁定后厂制终不及前。倭漆中杂金屑,砂砂粒粒,光色莹然,亦为时所重。)
玉戏崖公兴未阑,懋勤营窟御宵寒。红虬催上刚烹熟,又报传汤灌牡丹。
(上于懋勤殿造火炕,冬日御之。草桥园丁,于冬日能支宫中三季之花。土窟藏之,火炕ピ之。十月中旬,牡丹已进御矣,紫姹红妖,烂如春日。)
仙姬翦水散瑶芳,堆象镂狮侍所旁。警跸一声雷影动,亲持玉尺减增量。
(上于宫中,凡嬉戏鄙事无不亲自经营,或有紧切本章,王体乾等奏听,上曰:你们用心行去,知道了。)
生驹浴罢渥洼池。云散天街若敢骑。天子自来鞍鞯熟,不须调习几多时。
南苑春深柳繁,露含垂线泪珠溥。老奴一去无消息,扫地潜闻幼竖言。
(忠贤欲害司礼监太监王安,遂降南安海子净军,命提督刘朝绝安饮食,数日不死,复缢杀之。)
九微列处御筵凭,队队笙歌拥。蜃炬龙膏空门影,芙蓉开遍十三层。
(上元乾清宫寿星殿,安七宝牌坊及方圆鳌山灯,有高至十三层者。)
鳌山灯火出墀隅,逢勃千枝万蕊。碗地金钱输喝采,长明塔峙络珍珠。
(岁暮二十四日起,至正月十七日止,每夕于乾清丹陛上扎烟火,时至二十日之后犹未绝也。有寿带、葡萄架、珍珠帘、长明塔种种名色。)
星球莲炬烛银蕤,龙衮旁边翠袖谁。闻说宣宗三阁老,召登玉殿试灯词。
(凡上有宴赏,旧例偕中宫者概罢去,唯客魏无不同之。)
风沉银蒜绣帘长,只奉逾麋侍女皇。请得素馨宣贡纸,洛神摹却十三行。
(中宫张后善楷书。宣德中,绵料贡笺边有“宣德五年造素馨纸”印。)
礻颉斗潜来内上林,罗衣轻试柳边阴。逡巡避众闲ㄎ扯,一笑拚输草裹金。
(坤宁宫后园,名内上林。时宫人所插闹蛾,尚用真草虫夹以葫芦,形如豌豆,大名草裹金,一枝值二三十金。)
雪沟泥尽泛春缸,敕赐金鱼唼藻双。跪拜前来归院亟,化生争弄出珠窗。
(二月疏睿各宫沟渠,大铜缸汲新水于鱼藻池,取金鱼养之。)
乍闻浣妪话凄然,鹤语天寒在往年。一月两朝浑似梦,伤心千古有红铅。
(泰昌元年,李可灼进红铅丸事。《详实录》诸书。)
宠殊中外冠彤庭,偶见依凭乞未灵。诅去咒来如有恨,圣明亦自奋雷霆。
(自五年来,客魏有所违忤上时,怒骂咒恨,形于词色。)
传火千门晓未销,黄金四目植鸡翘。执戈亻辰子空驰骤,不逐人妖逐鬼妖。
(大傩隶钟鼓司。亻辰音震,童子也,大傩用之。出《后汉书·礼仪志》)
彩翩翩进彩妆,狰狞斗戟两班行。共夸身手都如活,更比当年分外长。
(惜薪司以炭塑将军,高二三尺许,用金彩装画,如门神。唯手与面存炭质,名曰彩妆。于腊月二十四日,奏安各宫门旁,其制与兽炭等耳。忠贤特增大之,仿傀儡法,手眼俱动,高八九尺或丈余,衣以绫绢,佩以弓刀。)
上苑今朝共咬春,土牛舁入逐芒神。青阳左个瞻龙气,银胜先教赐厂臣。
(立春日,无贵贱皆啖生卜萝,名曰咬春。先春一日,大京兆迎春毕,塑小春牛芒神。以京兆学生舁入朝,百官拜贺讫,赐春罗幡胜,诸臣戴归私第。)
铺宫新列望还非,晕碧裁红忆裕妃。切切太平凄未寐,坐依箫局晓光微。
(裕妃事,见前注。罚有罪宫人提铃警,夜徐行正步,其声若四字,曰天下太平云。)
宝仗西临久不开,枢臣起草出新裁。零露仙方饮,愿作金茎万寿杯。
(上自七年五月不豫,至八月间总不离枕席,枢臣霍维华进仙方“零露饮”并蒸法器具。详载《酌中志略》。)
阿母生贪椒属尊,抄名十五进宫门。岂知此日蛾眉贱,谁荐披香拜特恩。
(元年春,选婚鲸之内,民间以上年少,希徼宠泽,有女者多乐报名。)
辟寒犀贮庵雕床,寻忆初年事事伤。妙选俄闻三辅地,几多错配较侬强。
(选婚之令,闻于江浙,民间婚嫁,纷纷多有错配者。)
扑幕残花撩乱春,谁传红壁可销颦。联床姊妹休相恤,鹦母无情巧伺人。
(范慧妃、李成妃事,见前注。)
宣赐生朝入谢恩,攒犀盘托郁金尊。辞归只在西墀畔,称祝琅然尽子孙。
(忠贤生于隆庆戊辰正月晦日。自上元后,饭馈者每早乾清西墀,几满。至正日,绶带齐拥若市。千岁千千岁之声,殷訇若雷。)
启祯宫词侯官高兆固斋
朱衣报喜老宫官,仁德门前舞蹈欢。回奏青宫星月下,铜壶初滴五云端。
祖宗内令守宫人,谁敢红颜媚至尊。空把闲情私对食,一同儿女过青春。
府中你口尽如花,玉食罗衣学内家。愿得铺宫多喜信,小房移住近文华。
钥库钱文辨六宫,分明天启字当中。官人识出萧梁号,争把诗书笑相公。
词林教授内书堂,手帕龙涎作贽将。遇著芳辰常放学,歌诗鱼贯两三行。
金龙印匣叠黄巾,凤彩门中捧监臣。宣付中书教篆写,印文传是客夫人。
闹蛾簇簇帽檐簪,如豆葫芦贵抵金。为爱应时元日景,先期分遣外闲寻。
小盒黄封马上持,平巾冉冉共星驰。遥看正义街西去,知赐夫人炙蛤蜊。
玉食三时派监臣,更番添直客夫人。盒房碟局趋如鹜,暖殿朱衣列几巡。
监官教习馆初开,纱帽宫袍女秀才。画漏稀闻春日永,殿门争望换牌来。
蔗霜千杵似香尘,虎眼窝丝制出新。旋领监中金盒贮,御前催进赐何人。
红衣玉带簇纱笼,小轿如云辇路中。抬过乾清门外去,掌司称是盛安宫。
炮凤烹龙玉食方,代将文雉有成章。一从私进西乾所,东厂尝闲大膳房。
万叠琉璃八宝光,黄金合缝号无梁。永陵一闭希临御,时拾丹沙向玉床。
两两金鱼玉带围,朱丝摇曳午风吹。御前竟日承呼遍,唤节还穿按景衣。
新来秉笔接封章,捧匣先呈各直房。夜半宫门私递出,批红清晓进君王。
蟒衣骑马膝飞鱼,礼监班崇众不如。每日协恭堂里去,牙牌交接掌红书。
寝宫鱼钥下铜函,御幄重兴判醉监。不欲分明伤乳媪,魏朝勒病解宫衔。
绿蚁香浮琥珀光,厂臣私进御茶房。传闻贵戚希恩宠,外宅屏人授酿方。
千婴门北玉阶长,宫月如灯照直房。一自承恩升六局,下班常带御炉香。
宝册初成进紫宸,六宫耳目一时新。监官早向南薰殿,烹鹿宣劳赐阁臣。
牙章密奏佩监臣,事件新来密似尘。月晦封呈米贵贱,先朝此意为亲民。
乌纱青鬓态娉婷,宝玺丹符掌掖庭。近日厂臣多异数,宫监奏发不曾停。
圣代相承孝养尊,慈宁宫内问安频。义平门外停清跸,铜鹤阶前立似人。
暖阁声闻接外廷,崔家小录最惺惺。内中近日闲调笑,多说江南浪子星。
先朝选侍礼非常,赐得红罗共断肠。遥哭德陵开宝箧,宫人礼拜向雕梁。
才见铺宫奏礼仪,宫门绝食又逾期。内家每望檐前雨,交掩朱衣哭裕妃。
莲花门外任春风,争宠承恩总梦中。闲数园林松柏岁,白头相对哕鸾宫。
长春恩宠冠当时,薄命君前救慧妃。一谪乾西金屋闭,宫街惟有月明窥。
金榜新题永寿宫,赭黄龙幄望当中。厂公蹴鞠时来此。喝采声高散午风。
万岁山前宝殿镫,鳌山高起十三层。笙歌绕赞烟花下,头白宫人忆定陵。
龙墀爆竹散春雷,法乐临风北斗回。警跸声过香雾里,朱衣十道滚灯来。
朝退乾清蜡炬红,叩头声彻玉墀中。蟒衣不散金猊畔,知是回身拜厂公。
诸陵果厂献时新,绿笋樱桃马上频。不及皇船南内进,鲥鱼冰养白如银。
中秋紫蟹进鲜来,琥珀盈筐一尺堆。剔出比夸蝴蝶似,玉簪花畔劝金杯。
诸司元夕侍天颜,驾转乾清放直班。一色蟒衣灯景补,重来玉陛看鳌山。
金花宫帽柳枝偏,新赐罗衣向御前。彩架遥看天外起,六宫都教戏秋千。
监中御马赐名封,戏赏刁儿每数重。独有飞元光最爱,升来玉带势如龙。
画炭泥香造彩装,宫门安放映春光。年来进得如人似,衣锦持兵列两行。
法部伶官演岳秦,懋勤殿畔避权臣。一从承应王瘸子,打诨今无阿丑人。
铜楼灯火夜青荧,一望宫街似落星。肠断日精门下路,满身风露把金铃。
艾虎青蒲绣绛纱,金泥宝扇画朱砂。听谈西苑龙舟好,都羡长随各外家。
木池水戏敞纱屏,宣白时夸小御伶。真有鱼龙游荇藻,更来仙佛渡沧溟。
寝殿春光列监臣,尚冠初进九华巾。宫前水戏重陈列,疋练晴空似泻银。
斋宫幸罢游西苑,太液池心荡凤舟。天护真龙出波浪,金壶玉案没中流。
御前牌子似花枝,宫里群呼作女儿。太液池中扶不起,龙香亲绕法筵悲。
闻道回龙观里回,海棠千树殿前开。六宫谁似花枝在,能使年年玉辇来。
白玉栏干紫玉桥,侍臣书榜在云霄。漫夸石上鱼龙巧,鳞甲波澜势动摇。
七夕金针进印监,掌宫催著鹊桥衫。旋来乞巧山前立,守看蛛丝结玉函。
封过文狸内里稀,猫房近侍镇相随。朝朝肉食关支饱,卧看花前蛱蝶飞。
贵显宫人满御前,尚衣随直五更旋,官家闲说珠袍事,犹有伤心万历年。
岁岁新秋损玉颜,登高随幸兔儿山。罗衣日暮秋风起,擎著黄花对立班。
四壁涂椒百蕴香,红萝兽炭叠铜<亢瓦>.内家只爱宫房暖,谁解调和及小王。
长日坤宁只习书,化行要使比关睢。六宫七载凭当御,共道君恩亦不如。
文楼经厂最清班,皇史中日月闲。一自官家眷东顾,图书将出向人闲。
秉笔书红礼监尊,梓材丹圣人亲。万几争羡多能事,三殿工成合有神。
至日宫中添线无,承恩齐向御前趋。金钱银叶随宣赐,更赏消寒九九图。
钟磬风微宫殿深,西番宝像坐森森。千秋汉玉为供养,宣德铜盘细纲金。
内府芳辰赏赐偏,宫人随例拾金钱。坤宁近日千秋节,止口银枝向殿前。
深宫欲令识民艰,图绘屏风列座间。怪底武英诸画士,高人写出富春山。
派学番经祝至尊,法螺璎珞笑旁人。三朝跳步英华殿,谁识弓鞋一寸辛。
银豆金钱向掉城,御前抛掷角输赢。开原失后俱消歇,十载关支赏赐轻。
直房人语细如烟,暖阁分头立内员。宫婢下班交耳语,外间封事奏杨涟。
乾清宫里万几余,牌子坊闲日买书。问著词臣纶阁下,楸枰棋局止群居。
端门左去是神宫,洒扫司香领印公。此地不教人畜犬,玉衣虚殿在其中。
圣躬自夏未垂裳,八月宫中幸药房。一色红纱金寿字,裁衣赐著近前。
金瓶灵露赐枢臣,内里依方进圣人。币月注汪空减膳,懋勤殿外孰沾巾。
大监平明入问安,纸花捧出血纹丹。宣来院使薰香过,寝殿前头跪细看。
客奶承恩出禁门,梓宫辞见断人魂。赭黄小袱焚烧哭,道是冲年齿发存。
令节宫中赐铎针,明珠簇簇镂黄金。信王府内诸承奉,特赐同关帽上簪。
北苑门前见小龙,碧鳞摇日看倾宫。特宣锦覆黄金盒,送入龙潭波浪中。
慈庆宫中日问安,祯祥己数黑龙蟠。谁知跃井黄金鲤,放入江湖生紫澜。
朱柄青纱曲盖轻,宫中遮向驾前行。天家岂少珍珠致,祖制相承不敢擎。
龙衣专敕造临安,近侍常夸是美官。一自君王登大宝,不因差点致凋残。
碧瓦雕梁象一宫,高高双阙北宸中。神圣具礼黄金像,直殿三时尚膳同。
坤宁宫里奉恩晖,日日平明宿直归。前殿钟鸣回首处,渗金圆顶五云飞。
二氏宫中像设荣,宝幛千尺与云平。官家恭己如神圣,一日都教送外城。
秘书宝扇宣临写,精一堂闲每日西。花下绯衣环玉槛,风前绛帖压金猊。
寝宫安置夜如何,帘外分班跪拜过。散向直房银烛下,金铃声到殿门多。
暖阁重帘晓日含,御门朝退自辰参。宸居恭默无他好,颇爱书临虞世南。
琼苑春和紫禁深,石山鱼沼备登临。皇家止此为游幸,不似刘郎看上林。
圆殿南头楼阁黄,玉河桥下水汤汤。青松数树还如画,空与宫鸦坐夕阳。
宸翰时濡小默栏,宫人捧定鸭头丸。案前一砚青绫匣,不是沉香与白檀。
当轩红日五云舒,六字高县圣祖书。西北黄扉离地起,累朝临御省愆居。
年年西内看秋收,旋磨台前侍冕旒。呈扮乓诸故事,幽风那得羡姬周。
宝窗朝旭映重裳,御座文书覆柘黄。小样金炉高一尺,时来宫监跪焚香。
紫禁霏霏瑞雪交,君王祈谷诣南郊。玉阶远望斋宫处,天外元灯动宝︾。
丹梯玉磴绝人寰,鸣鹿呦呦翠柏闲。近侍行过多指说,外家浪道是煤山。
玉食朝朝荐奉先,宫中制作最精虔。御前皇膳非无及,致孝亲承列圣传。
藉田随侍向郊南。归把三推禁里谈。宫嫔一时齐望幸,苑中何日看亲蚕。
丹碧凌霄俯九重,螭头双绕紫金龙。宫帘一一垂黄镜,小监丹墀立仗恭。
高品夫人侍起居,南门宣示手精书。仁昭殿内时临御,笑语无容近绮疏。
两宫封册一时俱,祖制宁教礼数殊。坐爱内家称贺后,女官宣赞引皇姑。
忧深寇盗久斋居,手阅封章每夜除。慈圣自通瀛国梦,大官始进奉先余。
六瓣青丝爪拉冠,袍房大布制来宽。天家皇子非从俭,耍识民间织难。
两王出阁馆初开,宣使宫人侍往来。讲罢双双红板轿,青罗小伞日中回。
画屏金碧日,宝镜光分黼房中。开著前星门北望,冬寒闻道正移宫。
暖殿晨趋甲夜回,提炉香雾满蓬莱。六宫宫眷谁能比,奉圣恩深莫浪猜。
移宫赐膳日尊荣,板屋抬从内里行。独有名封难请乞,青山圆盖不教擎。
刘监还朝景物非,旧时老伴对沾衣。大家亦说南边好,勿恋深宫赐与归。
○跋
周斋先生为八闽骚坛巨手,余于《全闽诗话》睹其数作,皆超脱雄浑,嗣响盛唐。顾以未见全集为憾,兹《宫词》一编其隶事,虽与陈、蒋、王、徐四家不甚同异,而清辞丽句乎!欲驾而上之亟为录登俾阅者,如观金谷珊瑚,愈出愈奇而不致哂,其床上叠床也。庚子初冬吴江沈茂{直心}识
赵后遗事
宋·秦醇
余里中有李生,世习儒术而业甚贫。余尝过其家,墙角一破筐藏古抄书数十册,中有《赵氏琐事》,虽纸墨脱落,尚可观览。余就李生乞之以归,补正编次成篇,传诸好事者。
赵后腰骨尤纤细,善踽步行,若人手执花枝颤颤然,他人莫能学也。在主家时,号为飞燕,入宫后,复引援其妹,得幸为昭仪。昭仪尤善笑语,肌骨秀滑。
二人皆天下第一色,色倾后宫。自昭仪入宫,帝益希幸东宫。昭仪居西宫,后日夜欲求子,为自固久远计,多用小犊车载年少子与通。帝一日惟从三四人往后宫,后方与人乱,不知也。左右急报,后惊遽出迎帝。冠发散乱,言语失度,帝因亦疑焉。帝坐未久,复闻壁衣中有人嗽声。帝乃去,由是帝有害后意,以昭仪故,隐忍未发。
一日,帝与昭仪共处,帝忽攘袖,目直视昭仪,怒气怫然不可犯。遽自离席伏地谢曰:“臣妾族孤寒,下无强近之亲,一兄得备后庭驱使之列,不意独承幸御,浓被圣私,立于众人之上,恃宠邀爱,众谤来集。加以不识忌讳,冒犯威棱,臣妾愿赐速死,以宽圣抱。”因涕泪交下。帝自引昭仪曰:“汝复坐,吾语汝,汝无罪。汝之姊,吾欲枭其首、断其手足、置溷中,乃快吾意。”昭仪曰:“何缘而得罪?”帝言壁衣中事。昭仪曰:“臣妾缘后得备后宫,后死则妾安能独生。况陛下无故而杀一后,天下有以窥陛下也。愿得身实鼎镬,体膏斧钺。”
因大恸以身投地。帝惊,遂起持昭仪曰:“吾以汝之故,不害后,第言之耳。汝何自恨若是。”久之,昭仪方就坐,问壁衣中人。帝阴穷其迹,乃宿卫陈崇子也。
帝使人就其家杀之而废陈崇。昭仪往见后,言帝所言,且曰:“姊曾忆家贫,寒饥无聊,姊使我共邻家女为草履,入市货履市米。
一日得米,归遇风雨,无火可炊,饥寒甚不能成寐,使我拥姊背同泣,此事姊岂不忆也。今日幸富贵,无他人戕我而自毁败。或再有过,帝复怒,事不可救,身首异地,为天下笑。今日妾能拯救也,存殁无定,或尔妾死,尚谁攀乎。”乃泣涕不已,后亦泣焉。自是帝不复往后宫,承幸御者,昭仪一人而已。昭仪方浴,帝私窥之,侍者报昭仪,昭仪急趋烛后避。帝瞥见之,心愈眩惑。他日昭仪浴,帝默赐侍者特令不言,帝自屏罅觇,兰汤滟滟。昭仪坐其中,若三尺寒泉浸明玉。
帝意思飞扬,若无所主。帝常语近侍:“自古人主无二后,若有,则吾立昭仪为矣。”后知昭仪以浴益宠幸,乃具汤浴,请帝以观。既往,后入浴,裸体而立,以水沃之。后愈亲近而帝愈不乐,不幸而去。后泣曰:“爱在一身,无可奈何。”
后生日,昭仪为贺,帝亦同往。洒半酣,后欲感动帝意,乃泣数行下。帝曰:“他人对酒而乐,子独悲,岂有所不足耶?”后曰:“妾昔在主宫时,帝幸其第,妾立主后,帝视妾不移目甚久。主知帝意,遣妾侍帝,竟承更衣之幸,下体常污御服,童欲为帝浣去,帝曰‘留以为忆’。不数日备后宫时,帝齿痕犹在妾颈,今日思之,不觉感泣。”帝恻然怀旧,有爱后意,倾视嗟叹。帝欲留,昭仪先辞去,帝遇暮方离后。而后因帝幸,心为奸利。
经三月,乃诈托有孕。上笺奏云:“臣妾久备掖庭,先承幸御,遣赐大号,积有岁时。既因始生之日,复加善祝之私。特屈乘舆,俯临东掖,重沐恩施,再承幸御。臣妾数月来,内宫盈实,月脉不流。爱食美甘,不异常日。知圣躬之在体,梦天日之入怀。虹初贯日,总是珍符。龙据妾胸,兹为嘉瑞。更约蕃育神嗣,抱日趋庭。瞻望圣明,踊跃临贺。谨此以闻。”帝时在西宫,得奏,喜动颜色,答云:“因阅来奏,喜庆交集。夫妻之私,义均一体。社稷之重,嗣续其先。任体方初,保绥宜厚。药有性者勿举,食无毒者可亲。有求上字,勿烦笺奏,口授宫使可矣。”两宫候问使交至,后虑帝幸见其诈,乃与宫使王盛谋自为之计。盛谓后曰:“莫若辞以有妊者不可近人,近人则有所触焉,触则孕败。”后乃遣王盛奏帝,帝不复见后,第遣问安否而已。赴诞月,帝具浴子之仪,后召王盛入宫中,谓曰:“汝自黄衣郎出入禁掖,吾引汝父子俱富贵无憾。吾为自利长久计,托孕乃吾之私意,实非也。已及期,子能为我谋焉,事成,子万世有后利。”盛曰:“臣为后取民间才生子,携入宫为后子,但事密不泄,亦无害。”后曰:“可。”盛访郭外有生子者,才数日,以百金取之,以物囊囊之,入宫见后。既发器则子死,后惊曰:“子死安用也?”盛曰:“臣今知矣,载子之器气不泄,此所以死也。臣当穴其上,使气可出入,则子不死。”盛得子趋宫门,欲入内,子惊啼尤甚,盛不敢入。少选复携之趋门,子复如是,盛终不敢携入宫。盛来见后,言子惊啼事。后泣曰:“为之奈何?”时已逾十二月矣。帝颇疑讶,或奏帝云:“尧之母十四月而生。尧后所妊,当是圣人。”后终无计,乃遣人奏帝云:“臣妾昨梦龙卧,不幸圣嗣不育。”帝但叹惋而已。昭仪知其诈,乃遣人谢后曰:“圣嗣不育,岂日月不满也。三尺童子,尚不可欺,况人主乎?一日手足俱见,妾不知姊之死所也。”时后庭掌茶宫女朱氏生子,昭仪曰:“从何而得也。”乃以身投地大恸。帝自持昭仪起坐,昭仪声呼宫吏蔡规曰:“急为吾取子来。”规取子上,昭仪语规曰:“为吾杀之。”规修虑未行,昭仪怒骂曰:“吾重禄养汝,将安用也。不然,吾并戮汝。”规以子击殿基死,投之井。后宫宫人孕子者皆杀之。
后帝行步迟涩,气惫不能御女。有方士闻而献丹。其丹养于火者,百日乃成。
先以大瓮贮水满,乃下丹水中,水即沸。又易去复贮新水,如是十日不辍,丹乃成。帝日服一粒,颇能行幸。一夕在大庆殿,昭仪醉,连进十粒,初夜绛帐春浓,帝笑声吃吃不止,及中夜昏昏不能起坐,声息间然。昭仪急起,秉烛视帝,精出如泉溢。有顷,帝崩。太后遣人理昭仪,且急穷帝得疾之端,昭仪乃自绝。后在东宫,忽寐中惊啼甚久,侍者呼问方觉。乃言曰:“适吾梦中见帝,帝自云中赐吾坐,帝命进茶,左右奏帝云:‘向日侍帝不谨,不合辍此茶’。吾意既不足,吾又问帝昭仪安在?帝曰:‘以数杀吾子,今罚为巨鼋,居北海之阴水裕间,受千岁水寒之苦。’”乃大恸。后梁时,北鄙大月支王猎如海上,见巨鼋出于穴。
其首犹贯玉钗,望波间,卷卷有恋人之意。大月支王遣使问梁武帝,帝以昭仪事报之。
金缕裙记
韦氏子举进士,门阅甚盛。尝纳妓于洛,颜色明秀,尤善音律。韦曾令写杜工部诗,得本甚舛,妓随笔改正,文理晓然。年二十一而卒,韦悼痛之,甚为赢瘠,弃事而寐,意其梦见。一日,家僮有言嵩山任处士有返魂术,韦召而求之。
任命择日斋戒,除一室,舒帏焚香,仍须一经身衣以导其来。韦搜衣笥尽施僧矣,惟余一金缕裙。任曰:“事济矣。”是夕绝人屏事,且以昵近悲泣为诫,然蜡炬于香前,曰:“观烛燃寸,即复去矣。”韦洁服敛息,一禀其言。是夜食寝俱止,河汉澄明,任忽长叹持裙,面帏而招。如是者三,忽闻吁叹之声,俄顷映帏微出,斜睇而立。幽芳凝怨,若不自胜。韦惊起泣,任曰:“无庸恐迫以致倏逝。”韦忍泪揖之,无异平生,或与之言,颔首而已。时夜将半,欲逼之,纷然而灭,韦乃捧帏长恸,既绝而苏。任生曰:“某非猎食者,哀君情切,故来奉救。徒思无益,嗣后不必置怀。”韦欲酬之,不顾而别。韦尝赋诗曰:惆怅生前簇蝶裙,春来犹见伴行云。不是布收留得,安得相逢此夕君。生以此郁郁不怿,逾年而殁。
《续汉书》曰:汉明德皇后秃裙不缘。《五行志》曰:献帝时,女子竞为长裙,其上甚短。《西京杂记》曰:赵飞燕立为皇后,其弟上锦织成裙。《晋东宫旧事》曰:皇太子纳妃,有绛纱复裙、绛碧结绫复裙、丹碧纱纹双裙、紫碧纱文双裙、紫碧纱文绣缨双裙、紫碧纱双裙、丹碧杯文罗裙。《晋宋旧事》曰:崇进皇太后,为太皇太后备降碧纱双裙、缝绢衤属(属)裙、湘绛纱复裙、白绢裙。
冥音录
唐·朱庆余
庐江尉李侃者,陇西人,家于洛之河南。太和初,卒于官,有外妇崔氏,本广陵倡家。生二女,既孤且幼,孀母抚之。以道远,子未成人,因寓家庐江。侃既死,虽侃之宗亲居显要者,绝不相闻。庐江之人,咸哀其孤藐而能自强。崔氏性酷嗜音,虽贫苦求活,常以弦歌自娱。有女弟{艹匪}奴,风容不下,善鼓筝,为古今绝妙,知名于时。年十七,未嫁而卒,人多伤焉。二女幼传其艺,长女适邑人丁玄。夫性识不甚聪慧,幼时每教其艺,小有所未至,其母辄加鞭棰,终莫究其妙。每心念其姨曰:“我姨之甥也。今乃死生殊途,恩爱久绝。姨之生乃聪明,死何篾然。而不能以力助,使我心开目明,粗及流辈哉。”每至节朔,辄举觞酎地,哀咽流涕。如此者八岁,母亦哀而悯焉。
开成五年四月三日,因夜梦寐,惊起号泣,谓其母曰:“向者梦姨,执手泣曰:‘我自辞人世,在阴司薄属教坊,授曲于博士李元凭。元凭屡荐我于宪宗皇帝。帝召,居宫一年,以我更直穆宗皇帝宫中,以笔导诸妃出入。一年,上帝诛郑注,天下大。唐氏诸帝宫中,互选妓乐,以进神尧太宗二宫,我复得侍宪宗。
每一月之中,五日一直长秋殿,余日得肆游观,但不得出宫禁耳。汝之情恳,我乃知也,但无由得来。近日襄阳公主以我为女,思念颇至,得出入主第,私许我归,成汝之愿,汝早图之。阴中法严,帝或闻之,当获大谴,亦上累于主。’”
复与其母相持而泣。翌日乃洒扫一室,列虚筵,设酒果,仿佛如有所见。因执筝就坐,闭目弹之,随指有得。初授人间之曲,十日不得一曲,此一日获十曲。曲之名品,殆非生人之意。声调哀怨,幽幽然啼鬼啸,闻之者莫不欷。曲有
《迎君乐》(正商调十八叠)、《斛林叹》(分丝调四十四叠)、《秦王赏金歌》
(小石调二十八叠)、《广陵散》(正商调二十八叠)、《行路难》(正商调十
八叠)、《上江虹》(正商调二十八叠)、《晋城仙》(小石调二十八叠)、
《丝竹赏金歌》(小石调二十八叠)、《红窗影》(双柱调四十叠)。十曲毕,惨然谓女曰:“此皆宫闱中新翻曲,帝尤所爱重《斛林叹》、《红窗影》等,每宴饮,即飞球舞盏为佐酒,长夜之欢。
穆宗敕修文舍人元稹,撰其词数十首,甚美。宴酣,令宫人递歌之,帝亲执玉如意击节而和之。敕秘其词极切,恐为诸国所得,故不敢泄。岁摄提,地府当有大变,得以流传人世。幽明异路,人鬼道殊。今者人事相接,亦万代一时,非偶然也。会以吾之十曲献阳地天子,不可使无闻于明代。于是县白州,州白府,刺史崔亲召而试之,则丝桐之音,抢拟可听。其差琴调,不类秦声。乃以众乐合之,则宫商调,殊不同矣。”母令小女再拜求传十曲,亦备得之。至暮决去,数日复来,曰:“吾闻扬州连帅取汝,恐有谬误,汝可一一弹之。”又留一曲曰《思归乐无何》。州府果令送至扬州,一无差错。廉察使故相李德裕议表其事,小女寻卒。
三梦记
唐·白行简
人之梦,异于常者有之。或彼梦有所往而此遇之者,或此有所为而彼梦之者,或两相通梦者。天后时,刘幽求为朝邑丞。尝奉使归,未及家十余里,适有佛堂寺,路出其侧,闻寺中歌笑欢洽。寺垣短缺,尽得睹其中。刘俯身窥之,见十数人儿女杂坐,罗列盘馔,环绕之而共食,见其妻在坐中语笑。刘初愕然,不测其故。久思之,且思其不当至此。复不能舍之,又熟视容止言笑无异。将就察之,寺门闭,不得入。刘掷瓦击之,中其洗,破迸走散,因忽不见。刘逾垣直入,与从者同视殿庑,皆无人,寺扃如故。刘讶益甚,遂驰归。比至其家,妻方寝,闻刘至,乃叙寒暄讫。妻笑曰:“向梦中与数十人同游一寺,皆不相识,会食于殿庭。有人自外以瓦砾投之,杯盘狼藉,因而遂觉。”刘亦具陈其见,盖所谓彼梦有所往而此遇之者矣。
元和四年,河南元微之为监察御史,奉使剑外逾旬。予与仲兄乐天、陇西李杓直同游曲江,诣慈恩佛舍,遍历僧院。淹留移时,日已晚。同诣杓直修行里第,命酒对酌,甚欢畅。兄停杯久之曰:“微之当达梁矣。”命题一篇于壁,其词曰:春来无计破春愁,醉折花枝作酒筹。忽忆故人天际去,计程今日到梁州。实二十一日也。十许日,会梁州使适至,获微之书一函,后寄《纪梦时》一篇,其词曰:梦君兄弟曲江头,也入慈恩院里游。属吏唤人排马去,觉来身在古梁州。日月与游寺题诗日月率同,盖所谓此有所为而彼梦之者矣。
贞元中,扶风窦质与京兆韦旬同自亳入秦,宿潼关逆旅。窦梦至华岳祠下,见一女巫黑而长,青裙素襦,迎路拜揖,请为之祝神。窦不获已,遂听之。问其姓,自称赵氏。及觉,具言于韦。明日至祠下,有巫迎客,容质妆服,皆所梦也。
顾韦谓曰:“梦有征也。”乃命从者视囊中得钱三环与之。巫抚掌大笑,谓同辈曰:“如所梦矣。”韦惊问之,对曰:“昨梦二人从东来,一髯而短者,祝醑陵钱三环焉。及旦,乃遍述于同辈,今则验矣。”窦因问巫之姓氏,同辈中曰姓赵氏。自始及末,若合符契,盖所谓两相通梦者矣。
行简曰:《春秋》及《子史》言梦者多,然未有载此三梦者也。世人之梦亦众矣,亦未有此三梦,岂偶然也。抑亦必前定耶,予不能知。今备记其事,以存录焉。
行简云:淮安西市帛肆,有贩粥求利而为之平者,姓张,不得名,家富于财,居光德里,其女国色也。尝因昼寝,梦至一处,朱门大户,戟森然。由门而入,望其中堂,若设燕张乐之为,左右廊皆施帏幄。有紫衣吏引张氏于西廊帏,见少女如张等辈十许人,皆花容绰约,钗钿照耀。既至促张妆饰,诸女迭助之,理泽傅纷。有顷,自外传呼侍郎来。自隙间窥之,见一紫绶大官。张氏之兄尝为其小吏,识之。乃言曰:“吏部沈公也。”俄又呼曰尚书来,未有识者也。逡巡复连呼曰某来某来,皆郎官以上。六七个坐厅前,紫衣吏曰:“可出矣。”群女旋进,金石丝竹,铿钅訇震响庭署。酒酣,王并州见张氏而视之,尤属意,谓之曰:“汝习何艺能?”对曰:“未尝学声音。”使与之琴,辞不能。曰:“第操之。”
乃抚之而成曲。与之筝亦然,琵琶亦然,皆平生所不习也。王公曰:“恐汝或遗。”
乃令口受吟诗:鬟梳俏学宫妆,独立闲庭纳夜凉。手把玉簪敲砌竹,清歌一曲月如霜。谓张曰:“且归辞父母,异日复来。”张忽啼寤,手扪衣带谓母曰:“尚书遗诗矣。”索笔录之。母问其故,泣对以所梦,且曰:“殆将死乎。”母怒曰:“汝作魇尔,何以为辞,乃出不祥言如是。”因卧病累日,外亲有持酒肴者,又有将食来者,女曰:“且须膏沐澡瀹。”母听良久,艳妆盛色而至。食毕乃遍拜父母及坐客曰:“时不留,某今往矣。”因授衾而寝,父母环伺之,俄尔遂卒。会昌二年六月十五日也。
名香谱
宋·叶廷圭
○蝉蚕香
交址所贡,唐宫中呼为瑞龙脑。
○茵犀香
西域献,汉武帝用之,煮汤辟疠。
○石叶香
魏文帝时,腹题国贡,状如云母,可以辟疫。
○百濯香
孙亮为四姬合四К香衣,香百濯不落,因名。
○凤髓香
唐穆宗藏真岛出,焚之崇礼。
○紫述香
《述异记》云,又名麝香草。
○都夷香
《洞冥记》云:香如棘核,食之不饥。
○荃芜香
燕昭王时,出波弋国,浸地则土石皆香。
○辟邪香、瑞麟香、金凤香
唐同昌公主带玉香囊,芬馥满路。
○月支香
月支国进,如卵,烧之辟疫百里,九月不散。
○振灵香
《十洲记》云:聚窟洲有树如枫叶,香闻数百里。
○返魂香、震檀香、惊精香、返生香、却死香
月支国一香五名,尸埋地下者,闻之即活。
○千亩香
《述异记》云:以林名香。
○<香>齐香
出波斯国,入药,治百病。
○龟甲香
《述异记》云:即桂香之善者。
○兜末香
《本草》汉武帝西王母降,焚是香也。
○沉光香
《洞冥记》云:涂魂国烧之有光。
○沉榆香
《拾遗记》:黄帝封禅,焚之。
○蘅芜香
汉武帝梦李夫人授此香。
○百蕴香
飞燕浴身用此。
○月麟香
文帝宫中爱女,号袖里春。
○辟寒香
焚之可以辟寒。
○龙文香
汉武帝时,外国进。
○千步香
南郡所贡,焚之,千步内,犹有香气。
○九和香
《三洞珠囊》曰:玉女擎玉炉焚之。
○九真香、青木香、沉水香
皆合德上飞燕衤遂中物。
○宾国香
杨牧席间焚之,上有楼台之状。
○拘勿头华香
拘勿头国进,香闻数里。
○精只香
出涂魂国,焚之辟鬼。
○飞气香
《珠囊》曰:真人所烧。
○五枝香
烧之十日,上彻九重。
○羯布罗香
《西域记》云:树如松,色如冰雪。
○大象藏香
因龙斗而生,若烧一丸,兴大光明,珠如甘露。
○兜娄婆香、牛头旃檀香
出《典释》。
○明庭香明天发口香
出胥陀寒国。
○迷迭香
出西域,焚之去邪。
○必栗香
焚之,去一切恶气。
○揭车香
《本草》:焚之,去蛀辟臭。
○刀圭第一香
唐昭宗赐崔胤一粒,终日旖旎。
○曲水香
香盘即之,似曲水像。
○鹰嘴香
番人出,焚之辟疫。
○乳头香
曹务光理赵州,用盆焚云:财易得,佛难求。
○助情香
安禄山进,玄宗含之,筋力不倦。
○夜酣香
炀帝迷楼所梦也。
○雀头香
魏文帝遣使于吴,求雀头香。
○伴月香
徐铉月夜露坐,焚之,故名此。
○鸡舌香
汉侍中刁存事又尚书郎含鸡舌香奏事。
○安息香
出三佛齐国。
○亚湿香
出占城国。
○金颜香
出大食真腊国。
○神精香(一名荃蘼,一名春芜)
出波弋,即前荃芜香也。其皮如丝,可以为布。
○沉光香、明庭香、金香、涂魂香
元封中,外国所献。
○蓬莱香
即沉水香结未成者,成片如小芝及大菌之状。
○鹧鸪斑香、思劳香
出日南,如乳香。
○橄榄香
状如黑胶,炙烧毫粒,经旬不散。
清尊录
宋·廉宣
政和初,冀州客次中。或言某官之家有异事,语未毕,而某官者至。因自言某妻生一男一女而死,某既再娶矣。一日亡妻忽空中有声,如小儿吹叫子状,三二日辄一至。某问之曰:“君亦有形乎?”曰:“有之。”即见形如平生,叙旧感泣。然近人辄引去,常相距十许步。因谓曰:“昔为夫妇,今忍不相亲?”于是相与坐堂中。某起执其手,则坚冷如冰铁,妻勃然掣手去。后五日,乃复来,愠曰:“前日遽惊我,何耶?”某再三谢之,竟不可近。久之,后妻忽梦其先祖云:“汝夫前妻为怪,乃阴府失收耳,今已召捕且获。”后数日果绝。
建炎初,关陕交兵。京西南路安抚使司檄诸郡:凡民家畜三年以上粮者,悉送官,违者以乏军兴论。金州石泉县民杨广,赀钜万,积粟支三十年,因是悒悒得疾。广故豪横兼并,其乡邻甚患苦之。既病笃,绝恶见人,虽妻子不得见。自隙窥之,则时ㄏ所藉稻葶而食之,日所食方数尺。乃死,敛毕,棺中忽有声,若追蹋者。家人亟呼匠欲启棺,匠曰:“此非苏活,殆必有怪,勿启。”其子不忍,启之,则一驴跃出,嘶鸣甚壮,衣帽如蝉蜕然,因絷之隙屋中。一日其子妇持草饲驴,忽跳啮妇臂流血,妇粗暴忿怒,取抹草刀刺之,立死。广妻遂诉县称妇杀翁,县遣修武郎王直臣往验之,备得其事。
兴元民有得涂遗小儿者,育以为子。数岁,美姿首。民夫妇计曰:“使女也,教之歌舞,独不售数十万钱邪?”妇曰:“固可诈为也。”因纳深屋中,节其食饮,肤发腰步,皆饰治之。比年十二三,嫣然美女子也。携至成都,教以新声,又绝惊慧,益秘之不使人见。人以为奇货,里巷民求为妻不可。曰此女当归之贵人。于是女僧及贵游好事者,踵门一觌面,辄避去,犹得钱数千,谓之看钱。久之,有某通判者来成都,一见心醉,要其父必欲得之,与直至七十万钱乃售。既成券,喜甚,置酒与客饮,使女歌侑酒。夜半客去,拥而致之房,男子也。大惊,遣人呼其父母,则遁去不知踪迹。告官召捕之,亦卒不获。时张子公尹蜀云。
郑州进士崔嗣复预贡入都,距都城一舍,宿僧寺法堂上。方睡,忽有声叱之者,嗣复惊起视之,则一物如鹤,色苍黑,目炯炯如灯,鼓翅大呼甚厉。嗣复惶恐,避之庑下,乃止。明日语僧,对曰:“素无此怪,第旬日前有丛柩堂上者,恐是耳。”嗣复至都下,为开宝一僧言之。僧曰:“藏经有之,此新死尸气所变,号阴摩罗鬼。”此事王硕侍郎说。
狄氏者,家故贵,以色名动京师。所嫁亦贵家,明艳绝世。每灯夕及西池春游,都城士女ん集。自诸王邸第及公侯戚里中贵人家,幕车马相属。虽歌姝舞姬,皆饰当翠,佩珠犀,览镜顾影,人人自谓倾国。及狄氏至,靓妆却扇,亭亭独出,虽平时妒悍自衔者,皆羞服,至相忿诋,辄曰:“若美如狄夫人邪!乃相凌我。”其名动一时如此。然狄氏资性贞淑,遇族游群饮,澹如也。有滕生者,因出游观之,骇慕丧魂魄,归悒悒不聊生。访狄氏所厚善者,或曰尼慧澄与之习。
生过尼,厚遣之,日日往。尼愧谢问故,生曰:“极知不可,幸万分一耳,不然且死。”尼曰:“试言之。”生以狄氏告。尼笑曰:“大难大难,此岂可动邪!”
具道其决不可状。生曰:“然则有所好乎?”曰:“亦无有,唯旬日前属我求珠玑颇急。”生大喜曰:“可也。”即索马驰去。俄怀大珠二囊示尼曰:“直二万缗,愿以万缗归之。”尼曰:“其夫方使北,岂能遽办如许偿邪?”生亟曰:“四五千缗,不则千缗数百缗皆可。”又曰:“但可动不须一钱也。”尼乃持诣狄氏,果大喜,玩不已。问须直几何?尼以万缗告。狄氏惊曰:“是才半直尔,然我未能办,奈何?”尼因屏人曰:“不必钱,此一官欲祝事耳。”狄氏曰:“何事。”曰:“雪失官耳,夫人弟兄夫族,皆可为也。”狄氏曰:“持去,我徐思之。”尼曰:“彼事急且投他人,可复得邪?姑留之,明旦来问报。”遂辞去,且以告生,生益厚饷之。尼明日复往,狄氏曰:“我为营之良易。”尼曰:“事有难言者,二万缗物付一秃媪而客主不相问,使彼何以为信?”狄氏曰:“奈何?”尼曰:“夫人以设斋来院中,使彼若邂逅者,可乎?”狄氏<赤页>面摇手曰:“不可。”尼愠曰:“非有他,但欲言雪官事,使彼无疑耳。果不可,我不敢强也。”狄氏乃徐曰:“后二日我亡兄忌日,可往。然立语,亟遣之。”
尼曰:“固也。”尼归及门,生已先在。诘之,具道本末,拜之曰:“仪秦之辨不加于此矣。”及期,尼为治斋具,而生匿小室中,具酒淆俟之。晡时,狄氏严饰而至,屏从者,独携一小侍儿,见尼曰:“其人来乎?”曰:“未也。”呗祝毕,尼使童子主侍儿,引狄氏至小室。搴帘见生及饮具,大惊。欲避去,生出拜,狄氏答拜,尼曰:“郎君欲以一卮为夫人寿,愿勿辞。”生固颀秀,狄氏颇心动,睇而笑曰:“有事第言之。”尼固挽使坐,生持酒劝之,狄氏不能却,为尽卮,即持酒酬生,生因徙坐,拥狄氏曰:“为子且死,不意果得子。”拥之即帏中,狄氏亦欢然,恨相得之晚也。比夜散去,犹徘徊顾生,挈其手曰:“非今日几虚作一世人。”夜当与子会,自是夜辄开垣门召生,无阙夕。所以奉生者靡不至,惟恐毫丝不当其意也。数月,狄氏夫归。生,小人也,阴计已得狄氏,不能弃重贿,伺其夫与客坐,遗仆入白曰:“某官尝以珠直二万缗卖第中,久未得直,且讼于官。”夫谔眙入诘,狄氏语塞曰:“然。”夫督取还之。生得珠,复遣尼谢狄氏:“我安得此,贷于亲戚以动子耳。”狄氏虽恚甚,终不能忘生,夫出辄召与通。逾年,夫觉,闲之严,狄氏以念生病死。余在太学时亲见。
崇宁中,有王生者,贵家之子也。随计至都下,尝薄暮被酒,至延秋坊。过一小宅,有女子甚美,独立于门徘徊徙倚,若有所待者。生方注目,忽有驺骑呵卫而至,下马于此宅,女子亦避去。忽忽遂行,初不暇问其何姓氏也。抵夜归,复过其门,则寂然无人声。循墙而东数十步,有隙地丈余,盖其宅后也。忽自内掷一瓦出,拾视之,有字云:夜于此相候。生以墙上剥粉戏书瓦背云:三更后宜出也。复掷入焉,因稍退十余步伺之。少顷,一男子至,周视地上,无所见,微叹而去。既而三鼓,月高雾合,生亦倦睡欲归矣。忽墙门轧然而开,一女子先出,一老媪负笥从后。生遽就之,乃适所见立门首者,熟视生愕然曰:“非也。”回顾媪,媪亦曰:“非也。”将复入,生挽而劫之曰:“汝为女子而夜与人期至此,我执汝诣官。丑声一出,辱汝门户。我邂逅遇汝,亦有前缘,不若从我去。”女泣而从之,生携归逆旅,匿小楼中。女自言曹氏,父早死,独有已一女,母锺爱之,为择所归。女素悦姑之子某,欲嫁之。使乳媪达意于母,母意以某无官弗从,遂私约相奔。墙下微叹而去者当是也。生既南宫不利,迁延数月,无归意。其父使人询之,颇知有女子偕处。大怒,促生归。扃之别室,女所斋甚厚,大半为生费,所余与媪坐食垂尽。使人访其母,则以亡女故,抑郁而死久矣。女不得已,与媪谋下汴访生所在。时生侍父官闽中,女至广陵,资尽不能进。遂隶乐籍,易姓名为苏媛。生游四方,亦不知女安否。数年自浙中召赴阙,过广陵,女以倡侍宴识生。生亦讶其似女,屡目之。酒半,女捧觞劝,不觉两泪堕酒中。生凄然曰:“汝何以至此。”女以本逆,泪随语零。生亦愧叹流涕,不终席,辞疾而起,密召女纳为侧室。其后生子,仕至尚书郎。历数郡,生表弟临淮,李从为余言。
大桶张氏者,以财雄长京师。凡富人以钱委人,权其子而取其半,谓之行钱,富人视行钱如部曲也。或过行钱之家,设特位置酒,妇女出劝,主人皆立侍。富人逊谢,强令坐再三,乃敢就位。张氏子年少,父母死,主家事,未娶。因祠州西灌口神归,过其行钱孙助教家。孙置酒数行,其未嫁女出劝,容色绝世。张目之曰:“我欲娶为妇。”孙惶恐不可,且曰:“我公家奴也,奴为郎主丈人,邻里笑怪。”张曰:“不然,汝不过少钱物耳,岂敢相仆隶也。”张固豪侈奇衣饰,即取臂上古玉条脱与女,且曰:“择日纳币也。”饮罢去,孙邻里交来贺曰:“有女为百万主母矣。”其后张别议婚,孙念势不敌,不敢往问期。而张亦恃醉戏言耳,非实有意也。逾年,张婚他族,而孙女不肯嫁。其母曰:“张已娶矣。”
女不对而私曰:“岂有信约如此而别娶乎?”其父乃复因张与妻祝神回,邀并饮其家,而使女窥之。既去,曰:“汝见其有妻,可嫁矣。”女语塞,去房内蒙被卧,俄顷即死。父母哀恸,呼其邻郑三者告之,使治丧具。郑以送丧为业,世所谓仵作行者也。且曰:“小口死勿停丧。”即日穴壁山瘗之,告以致死之由。郑办丧具,见其臂有玉条脱,心利之,乃曰:“某一园在州西。”孙谢之曰:“良便。”且厚相酬,号泣不忍视,急挥去,即与亲族往送其殡而归。夜半月明,郑发棺欲取条脱,女蹶然起,顾郑曰:“我何故在此?”亦幼识郑。郑以言恐曰:“汝之父母怒汝不肯嫁而念张氏,寻其门户,使我生埋汝于此。我实不忍,乃私发棺,而汝果生。”女曰:“第送我还家。”郑曰:“若归必死,我亦得罪矣。”
女不得己。郑匿他处以为妻,完其殡而徙居州东。郑有母,亦喜其子之有妇,彼小人不暇究所从来也。积数年,每语及张氏,犹忿恚,欲往质问前约,郑每劝阻防闲之。崇宁元年,圣端太妃上仙,郑当从御た至永安。将行,祝其母,勿令妇出游。居一日,郑母昼睡,孙出僦马直诣张氏门,语其仆曰:“孙氏第几女,欲见某人。”其仆往通,张惊且怒,谓仆戏已,骂曰:“贱奴,谁教汝如此。”对曰:“实有之。”乃与其仆俱往视焉。孙氏望见张,跳跟而前,曳其衣,且哭且骂。其仆以妇女不敢往解,张以为鬼也,惊走。女持之益急,乃擘其手,手破流血,推仆地立死。僦马者恐累也,往报郑母。母诉之有司,因追郑对狱具状。已而园陵使上郑发冢罪,该流,会赦得原。而张实推女而杀之,应死。虽奏获贷,犹杖脊,竟忧畏死狱中。时吴拭顾道尹京传其事云。
建炎初,剧盗张遇起江淮间,所至噬螫无噍类,众且数十万。其裨将马吉者,状绝伟,善用兵,然颇仁慈,每戒军士勿妄杀人。曰:“为盗脱饥耳,得食则已,奈何广杀!”凡俘获士人及僧道,辄条别善遇之。有疾病,视其起居饮食甚笃。
士卒得女以献者,置别室,访其亲戚还之。无所归者择配嫁娉。由是遇帐下谮之曰:“是收军情者。”遇怒扫场欲斩之,呼至数其罪,嘻笑自若曰:“贼杀贼,岂须有罪邪?何云云如是,我死固分耳。”既就地坐,暝目合爪,视之死矣。遇虽残忍亦为变色,左右至流涕。古称得道至人,以至佛、菩萨多隐盗贼牢狱屠钓中,以其救人。如吉殆是耶。
富韩公谢事居洛,一日,邵康节来谒,公已不通客,但戒门者曰:“邵先生来,无早晚入报。”是日,公适病足卧小室,延康节至卧床前,康节笑曰:“他客得至此耶。”公亦笑指康节所坐胡床曰:“病中心怦怦,虽儿子来,立语遣去。
此一胡床,惟待君耳。”康节顾左右曰:“更取一胡床来。”公问故。答曰:“日正中,当有一绿衣少年骑白马候公。公虽病,强见之。公死后,此人当秉史笔记公事。”公素敬康节神其言,因戒阍人曰:“今日客至,无贵贱立为通。”
既午,果范祖禹梦得来,遂延入。问劳稠叠,且曰:“老病即死,念平生碌碌无足言。然粗怀朴忠,他时笔削必累君,愿少留意。”梦得惶恐叵测避席谢。后十余年,修《裕陵实录》,梦得竟为修撰《韩公传》。此事尹侍郎说。
雷申锡者,江西人。绍兴中,一举中南省高第。廷试前三日,客死都下。捷音与讣,踵至乡里。其妻日夜悲哭。忽一夕,梦申锡如平生,自言我往为大吏,有功德于民,故累世为士大夫。然尝误入死囚,故地下罚我,凡三世如意时暴死。
前一世仕久连蹇,后忽以要官召,才入都门而卒。今复如此,凡两世矣。要更一世,乃能以偿宿谴耳。其事可以为治狱者之戒。
《右清尊录》廉宣仲布所撰。或谓陆公务观所作,非也。盖二公同时,后人因误指耳。至大改元三月华,石山人识。
蜀锦谱
元·费著
蜀以锦擅名天下,故城名以锦官,江名以濯锦。而《蜀都赋》云:贝锦斐成,濯色江波。《游蜀记》云:成都有九璧村,出美锦。岁充贡,宋朝岁输上供等锦帛,转运司给其费而府掌其事。元丰六年,吕汲公大防始建锦院于府治之东,募军匠五百人织造,置官以莅之,创楼于前,以为积藏待发之所,榜曰锦官。公又为之记,其略云:设机百五十四,日用挽综之工百六十四,用杼之工五十四,练染之工十一,纺绎之工百一十,而后足役。岁费丝,权以两者一十二万五千。红蓝紫之类,以斤者二十一万一千,而后足用。织室、吏舍、出纳之府,为屋百一十七间,而后足居。自今考之,当时所织之锦,其别有四。曰上贡锦,曰官告锦,曰臣僚袄子锦,曰广西锦,总为六百九十疋而已。渡江以后,外攘之务,十倍承平。建炎三年,都大茶马司始织造锦绫被褥,折支黎州等处马价,自是私贩之禁兴。又以应天北禅鹿苑寺三处,置场织造。其锦自真红被褥而下,凡十余品。
于是中国织纹之工,转而衣衫椎髻舌之人矣。乾道四年,又以三场散漫,遂即旧廉访司洁已堂创锦院,悉聚机户其中。犹恐私贩不能尽禁也,则倚宣抚之力建请于朝,并府治锦院为一。俾所隶工匠,各以色额织造。盖马政既重,则织造益多,费用益夥,提防益密,其势然也。今取承平时锦院与今茶马司锦院所织锦名色著于篇,俾来者各以时考之。
转运司锦院织锦名色(即成都府锦院)
上贡锦三疋花样:
八答晕锦
官告锦四百疋花样:
盘球锦簇四金雕锦葵花锦八答晕锦六答晕锦翠池狮子锦天下乐
锦云雁锦
臣僚袄子锦八十七疋花样:
簇四金雕锦八答晕锦天下乐锦
广西锦二百疋花样:
真红锦一百疋:
大窠狮子锦大窠马大球锦双窠云雁锦宜男百花锦
青绿锦一百疋:
宜男百花锦青绿云雁锦
茶马司锦院织锦名色(茶马司须知云:逐年随蕃蛮中到马数多寡以用,折传别无一定之数。)
黎州
皂大被绯大被皂中被绯中被四色中被七八行锦玛瑙锦
叙州
真红大被褥真红双连椅背真红单椅背
南平军
真红大被褥真红双窠锦皂大被褥青大被褥
文州
犒设红锦
细色锦名色:
青绿瑞草云鹤锦青绿如意牡丹锦真红宜男百花锦真红穿花凤锦真红
雪花球露锦真红樱桃锦真红水林檎锦秦州细法真红锦鹅黄水林檎锦秦
州中法真红锦紫皂段子秦州粗法真红锦真红天马锦真红湖州大百花孔雀
锦真红飞鱼锦四色湖州百花孔雀锦真红聚八仙锦二色湖州大百花孔雀锦
真红六金鱼锦
春梦录
元·郑禧
城之西有吴氏女,生长儒家,才色俱丽。琴棋诗书,靡不究通,大夫士类称之。其父早世治命,宜以为儒家室,女亦自负不凡。余今年客于洪府,一日,媒妪来言:女家久择婿,难其人。洪仲明公子戏欲与余求之,余辞云已娶。不期媒妪欲求余诗词,达于女氏,余戏赋《木兰花慢》一阕。一日,女和前词,附媒妪至。乃曰吴氏之族,见此词,喜称文士之美。但母氏谓官人已娶而不可,然女独怜余之才,赓唱迭和。复命乳母来观,且述女意虽居二室,亦不辞也。嘱余托相知之深者,求启母意归余。然余在城之日浅,相知者少。谬嘱意山长吴槐坡者,往说其母,终亦不从。有周氏子惧余之成事,挟财以媚母氏,母乃矢于从周,遂纳其定礼。女号泣曰:“父临终命归儒生,周子不学无术,但能琶琶耳,我誓不从周氏。”因佯狂掷冠于地,母怒欧之。女发愤成疾,病且笃,母乃大悔。惧逆其意,即以定礼付媒妪以归于周,然女病竟无起色,因以书遗余曰:“妾之病,实为郎也。若生不救,抱恨于地下,料郎之情,岂能忘乎?”临终,又泣谓其青衣名梅蕊者曰:“我爱郑郎,生也为郑,死也为郑。我死之后,汝可以郑诗词书翰密藏棺中,以成我意。”未几果卒。呜呼!文君之于相如,自昔所难,而况夫妇之间,多才相配,世之尤难者乎!夫以女之才如是,而怜余之才又如是。齐眉相好,唱和百年,岂非天下之至乐者乎!而况其家本丰殖,复有赀财者哉。乃厄母命之不从,发愤成疾,抱恨而死。嗟夫!红颜胜人多薄命,亘古如斯,而况才色之兼全者乎!惊彩云之易失,痛黄壤之相遗,亦徒重余之临风悒怏耳。恨何言也,抑余非悦于色也,爱其才也,感其心也。今具录往来词翰于后,览者亦必昭余之凄怆也。延戊午永嘉郑禧天趣序。
丁已岁二月廿六日,余寄《木兰花慢》云:倚平生豪气,冲星斗,渺云烟。
记楚水湘山,吴云越月,频入诗篇。菱花皎洁,剑光零乱,算几番沉醉乐生前。
种得仙人瑶草,侬家五色云边。芙蓉金阙正需贤,诏下九重天。念满院琅,盈襟书传,人正韶年。蟾宫近传芳信,娥娇艳待诗仙。领取天香第一,纵横礼乐三千。翼日女氏和云:爱风流俊雅,看笔下,扫云烟。正困倚书窗,慵拈针线,懒咏诗篇。红叶未知谁系,慢踌躇无语小阑前。燕子知人有意,双双飞度花边。
殷勤一笑问英贤,夫乃妇之天。恐薛媛图形,楚材兴念,唤醒当年。累累满枝梅子,料今生无分共坡仙。嬴得鲛绡帕上,啼痕万万千千。
二月廿九日女密令乳母来观,三月一日再赋《前腔》云:望垂杨袅翠,帘试卷,小红楼。想鸾佩敲琼,鸾妆沁粉,越样风流。吟怀自怜豪健,洒云笺醉里度春秋。有唱还应有和,纤纤玉映银钩。犀心一点暗相投,好事莫悠悠。便有约寻芳,蜂媒才到。蝶使重游,梅花故园。憔悴揖东风,让与古稍头。况是梅花无语,杏花好好相留。女氏再和云:看红笺写恨,人醉倚,夕阳楼。故里梅花,才传春信,先认儒流。此生料应缘浅,倚窗下雨怨共云愁。如今杏花娇艳,珠帘嫩上银钩。丝罗乔树欲依投,此景两悠悠。恐莺老花残,翠消红减,辜负春游。蜂媒问人情思,无缘应只低头,梦断东风路远,柔情犹为迟留。
余观所和两词,其才情标致,岂可得哉。此余所以深不能忘也。再赋诗三首
云:
银笺写恨奈情何,料得情深敛翠娥。须信梅花贪结子,东风著意杏花多。
翠袖笼香倚画楼,柔情犹为我迟留。何时共个鸳鸯字,吟到东风泪欲流。
两才相遇古来难,重写芳情仔细看。莫待后时空自悔,不如闻取舞双鸾。
吴氏和云:
慈亲未识意如何,不肯令君画翠娥。自是杏花开较晚,梅花占得旧情多。
残红片片入书楼,独倚危阑觉久留。可惜才高招不得,红丝双系别风流。
今生缘分料应难,接得新诗不忍看。谩说胸襟有才思,却无韩寿与红鸾。
诗尾又系数语云:屡蒙佳什,珍藏箧笥。福浅缘悭,不成好事。母命伯言,不期违背。一片真情,番成虚意。勤读诗书,好图名利。故里梅花,依然夫婿。
数语赠君,盈盈垂泪。
余复为俪语以寄遗恨,因达于女氏云:切以诗书相过,罕见于夫妇之间。词翰先投,乃求于声臭之表。字含玉理,韵染兰香。怅故里之梅花,彩传春信。比芳园之杏蕊,无奈风亻孱。复令乳母来观,预遣女媒通好。谓先君是定,犹遗在耳之言。矧才子如斯,不忝齐眉之愿。倘得百年而谐老,虽居二室而不辞。妙语难忘,芳心可掬。既窈窕之慨然许郑,何圣善之必欲从周。事既相违,分亦何浅。
幕底阻牵于红线,石上空磨于玉簪。谁令慵暴之男,强投雁币。痛失文章之婿,怒掷蝉冠。脉脉春愁,盈盈妆泪。念欲挟文君而夜遁,终不忍为。竟辜杜牧之春游,实成深恨。犹劝诗书之勤读,极知恩爱之愈深。嗟伉俪之无缘,徒唱酬之相与。此日落花愁里去,遥想芳尘。它时折桂月中归,必贻后悔。兹凭四六,用表再三。愿深思贤父之言,庶免抱终身之叹。难期面叙,幸冀心融。
又续以诗云:
画梁双燕舞轻尘,只见新诗不见人。夜夜相思飞蝶梦,东风著意杏花春。
风流才思古难全,若得相逢不偶然。有约绿杨门下过,珠帘半卷露婵娟。
吴氏答书云:伏以钟天地之秀气,伟矣儒人。含闺阁之芳情,孤哉幼女。两才相遇,方图结于红丝。一语败盟,又空成于画饼。诗词寄恨,蜂蝶传情。先人之遗训昭昭,曾已告母。慈母之严命切切,乃不谅人。郑郎将故里之梅花憔悴,周子恋芳园之杏蕊娇羞。齐眉之好已休,众口湖之辞不息。龟占未吉,雁币辄修。
经史不得闻,琵琶奚足听。鸳鸯枕上,夜夜相思。蝴蝶梦中,时时欢会。深沉院宇,无路可求。寂寞帘栊,有缘终遇。虽后死幼玉,也寻柳氏。奈今生文君,未识相如。勒此申酬,伏祈丙照。复和前诗二首云:才高岂肯困泥尘,雁塔名香第一人。却笑此生缘分浅,可怜辜负两青春。
琴棋书画艺皆全,一段风流出自然。院宇深沉帘不卷,想君难得到婵娟。
是日吴氏又寄领,呈其工夫精巧,云:此是十年工夫,所绣者若此。余复作
诗云:
领中垂绣蹙双鸾,幼小工夫此最难。日久罗襦香欲褪,多情拆寄郑郎看。
落花时序易消魂,忍看云笺沁粉痕。近日恹恹香玉瘦,可怜和泪倚重门。
绣线慵拈梦乍醒,风流谁画柳眉青。琵琶声里昭君怨,莫向它时不忍听。
嫩柳娇依道韫家,东风何事苦惊鸦。流莺欲往频回首,尽日愁肠恼落花。
吴氏答书云:某早忽然洪你至,欲遣一书。奈家事冗,人事多,竟弗克。午间再辱云笺披味,恍如会晤之为快。中间此事,苦为母氏所阻,故作痴佯狂。此数日,周子稍缓其事,但两受凌辱被打,气愤成疾,不离枕席,亦是因君耳。恐天不假之以寿,万一抱恨而归,亦为君耳。如天从人愿,因缘有在,此事尚可成就。中间多惑十一安人恩意。如三五日病可却,至洪府相谢,亦可以见。兴言至此,悲涕涟涟。先生千金之躯,不可因贱妾而成疾。但以坚心为念,好事亦不在忽忙。衷肠非笔可尽,切祈尊照。又诗二绝云:泪珠滴滴湿香罗,病里芳肌瘦减多。怪得夜来春梦浅,不知今日定如何。
青衣扶起鬓云偏,病里情怀最可怜。已自恹恹无气力,强抬纤手写云笺。
吴氏临终答书云:哀哉!古人云“春蚕到茧丝方尽,蜡烛成灰泪始干。”诚哉是言也。一自女媒通好之后,妒情之辈,登奴门者,其说不一。有云先生贫者,有云子多者,有云妻妒行者。奴闻之若风过耳,但以真心而待。况兼母与伯以奴之身色才艺俱全,岂可为人次妻。而周舍挟财以媚母氏,遂以一红一书为定,奴乃泣涕不已。两被母凌,以致成病。而相思之情,又何可胜言。念欲窃香相随,奈千方百计不可,而此病愈危。昨日两奉佳音,且喜且泣。母氏而今已作噬脐之悔,有通容处。但奴魂飞不定,神乱不常。虽师巫医卜,无所不至,而病略不减。
先生自宜将息,不可因贱妾而失寐忘餐。以郎之才,不患无好色之妻。以奴之命,真恐不见有才之郎。若此生不救,抱恨于地下,料郎之情,岂能忘乎!然妾之死,无身后之累。郎若成疾,则故里梅花,青青梅子,将靠之谁乎?倘得病安必见,临终哽咽,不知下笔处。奴扶惫拜上。
吴氏既终,余以文寄祭云:呜呼!昆山玉树,阆苑琼葩,岂人间之凡植!琼独冠于仙花。储芳绝艳,吐日春华。祥云为盖,皓月为家。俄骤惊为怪雨,瘗遗彩于尘沙。悲玉鸾而自惜,愁翠凤而空嗟。鸣呼哀哉!玉容如在,瑶佩何之,生也何待,死之何为。染芙蓉以为色,裁锦绣以为诗。琴弹绿绮兮冰雪为丝,画铅粉泽兮烟霞为姿。牙签缥帙兮融融奥旨,纹揪玉子兮了了玄机。闺房之秀,谁其似之。谢家柳絮,讵足比斯。余也惜年冉冉,贫志奇奇。投鲸竿兮学海之惊涛,秀翠衣兮词苑之葳蕤。风孤退,鹏云自垂。楚山古木,湘水芜祠。泣娥英兮愁牵翠衣,吊灵均兮空抱琼芝。悠悠徒返,渺渺遐思。抱英怀之未擢,召窈窕之相知。始之以女媒而通好,申之以乳母而传书。是耶非耶,物理茫茫。色可得而有兮,才孰俪而孤芳。形不可得而见兮,心殷殷而愈彰。迨夫女梦之初觉,余亦揽涕而成章。胡言路阻,莫奠壶觞。千古万古,遗恨空伤。又悼亡吟二首云:特写青笺几往来,佳人何自苦怜才。伤心春与花俱尽,啼杀流莺唤不回。
相见愁无奈,相思自有缘。死生俱梦幻,来往只诗篇。
玉佩惊沉水,瑶琴怆断弦。伤心数行泪,尽日落花前。
余召箕仙卜问得一词云:
缘惨双鸾,香魂犹自多迷恋,芳心密语在身边。如见诗人面,又是柔肠未断。
奈天不从人愿,琼销玉减,梦魂空有几愁多怨。
四月朔,余再调《木兰花慢》云:任东风老去,吹不断,泪盈盈。记春浅春深,春寒春暖,春雨春晴,都来助与诗人兴,更落花无定挽春情。芳草犹迷舞蝶,绿杨空误流莺。玄霜著意捣初成,回首失云英。但如醉如痴,如狂如舞,如梦如惊。香魂至今迷恋,问真仙消息最分明。后夜相逢何处,清风明月蓬瀛。
是日再召箕仙,一道童降笔词云:今日瑶池大会,群仙不肯来临。真华传语郑郎君,记得相嘲妒行。好个《木兰花慢》,休题相契分明。君还要问那香魂,正在仙宫听命。吴氏之母痛忆之甚,亦死。一子年长不慧,移居乡村,此真可惨哉!
余又作哀文云:呜呼!茫茫九泉,爱莫起之,灵之容忽有远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灵之心其可忘乎?伊岁在堂,蛸萧在户,灵之家荡然矣。天长地久,恨无绝期,灵之恨其可绝乎?使灵之至此者谁之咎欤,母氏之无明见,伯氏之无理言也。当是时,二老果无允余之意,姑舒徐数日而冀图择婿,谁得而闲之。矧先君之治命,若见之昭昭者乎!龟占未吉,雁币辄修,其灵之死,在此而不在彼也。灵之容固不可得而见之矣。灵之恨,灵之心,与余相悲怏者,果无幽冥之隔也邪。余尝过灵之家,但见门掩夕晕兮,竹沿阶而春色怜人。疑为我而来兮,空彷佛乎灵之魂独在也。吾意灵飘霞佩于太清兮,拟群仙于瑶池。逶迤而不忍去兮,欲与余而追随。余因知灵之同心兮,虽同往而何辞。忽返魂乎故乡兮,念众雏之无依。灵书勉余以自爱兮,何既死而忽遗。紧母氏之念而死兮,谅虽悔而曷追。余报卿以一死兮,其奈修短之有期。呜呼!畴昔之夜,忽有拥双髻而泣者,非灵也耶。恍一梦之惊觉,空伏枕而涟漪。怆余怀之郁结,重抑愤之哀词。
母知天知,有知无知,吾独自知尔。呜呼哀哉!友人共阅此女词情事迹可伤,作
诗悼之云:
结发因缘岂偶然,如何契阔便登仙。可怜一点真才思,辜负韶华二十年。
磊落襟怀亚淑真,琴棋书画更超伦。惜哉周郑番成怨,底不当初早嫁人。
女子文章天下少,男儿才学岂应无。满怀空有诗书料,负个卿卿旦夕呼。
不见佳人亦可伤,伤他非命为才郎。杏花梦断东风晓,空把新诗写数行。
黄子侑敏读之有感云:
春楼珠箔卷东风,几度偷弹泪粉红,艳质岂期黄壤隔,香魂应逐彩云空。
解将遗事留身后,尽忘前言在耳中。杏蕊梅花俱一梦,悠悠深恨锁幽宫。
汪庭材子才云:
犀心兔颍屡通津,未识嫦娥一面新。兴尽故园梅已谢,情留别坞杏初春。
将身轻许志虽失,在耳不忘言可遵。生死幽冥千古恨,临风披阅为伤情。
徐子文天赉和黄韵云:
杏花初破怯春风,未识芳心一点红。词翰往来传意密,死生梦幻转头空。
素知分浅鸳帏里,预许名魁雁塔中。杳杳幽魂何处觅,真华消息报仙宫。
先生沈君清和黄汪韵云:
落花一扫夜来风,枉驾相思寄断红。梅信日闻鱼水远,杏香还逐燕泥空。
情怀琴瑟千春恨,怨入琵琶一梦中。门掩满庭诗思远,令人惆怅馆娃宫。
仙境何由一问津,但吟佳句觉清新。不知中道梦中梦,如坐上阳春复春。
空想彩鸾缘有分,可怜司马意难遵。白头老去吟犹苦,羡尔忘形似有神。
真子述后序云:(真子述者,不欲知其姓字,故作此名。)昔者孔子系《周易》,其辞有曰:言行,君子之枢机也。枢机之发,吉凶荣辱之主也。是以子张问行,孔子则以言忠信行笃敬者答之。其学干禄也,孔子又以言寡尤,行寡悔者告之。盖一言一行,实乃君子立身之大节,可不慎欤!今卫阳郑天趣读圣人书,将以为禄仕也。其未遇时,尝馆于洪氏舍,而城之西吴氏女,与之有文学之好。
天趣乃以其往来诗词文翰编为《春梦录》以示于人,且自为之序,言其女之自甘为二室。然痴小女子,不能持其志。而轻身以许人,固多有之矣。天趣以为得之,如俯拾地芥,吁其愚真不可及也。夫今观其初达女词,则有“嫦娥娇艳待诗仙”
之语,实所以挑之也。而女氏则以薛媛图形寄南楚材事而和之。有云“料今生无分共坡仙”,亦可谓止乎礼义者矣。郑子当于此时灰心可也。乃复怀眷眷,既有“梅花故园憔悴,杏花好好相留”之词,反不如闻早舞双鸾之句,心迹显然,而谓之乐而不淫可乎?女答之则曰:恐君难得见婵娟,盖已截之之意矣。于是天趣复有俪语以贻之者,夫妇之称,齐眉之好。又曰:念欲挟文君而夜遁,终不忍为。
既念之矣,其心果不忍为之乎?特欲为之而不能耳。且如此女,动心拂性,乱其所为,违母之命,持不嫁凡子之说,以至殒其躯而弗悔,实天趣导之也,其罪容可隐乎?且序又曰:况其家本丰殖而有资财者乎。吁此一言,足以见其贪恋顾惜之心,而惑之甚者也。虽然又曰:非余悦其色也,爱其才也。非徒爱其才也,感其心也。愚独以为非徒爱其才也,实贪其财也。非徒感其心也,实慕其色也。文中子曰:一夫一妇,庶人之职也。今天趣有妻在室,有子在家,而犹寓人门馆,苟慕妻子,则何以少艾为,而况钟于情,形于言。言之不足,又从而咏叹之者乎?
然听其言也,则有逾东家墙而搂其处子之心,欲其言寡尤也难矣,言之忠信者如是乎?观其行也,盖欲淫于新昏而弃其旧室也,要其行不寡悔也难矣,行之笃敬者奚取焉?然吴氏母之不从,正也。其女之思,可哀也哉。女子情固不足取,惜乎天趣学而优则仕者也。顾其行言若斯,士君子立身之大节已亏,宜乎不容于尧舜之世。诗云:女也不爽,士贰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郑子吴姬皆有之矣。
噫!春梦一录,非所以为荣,实所以为辱。迨其前程之谶,未知果天趣之笔。若果天趣之笔,余不得而助其凄怆也。遂复为俪语,以断其后。虽曰刺时,亦自难之也,非徒能言之,亦允蹈之也。其词云:盖闻有德者先须正已,无瑕者可以戮人。事宜变通,时有可否。爰观郑子,错爱吴姬。才美虽可夸,名教未足数。广文先生官独冷,斐然成章。深闺少女娇复痴,喜而不寝。有唱还应有和,多才又遇多能。公子得之于辞婚,既慎其始。佳人自嗟于薄命,鲜克有终。胡为恋杏蕊之娇羞,而欲弃梅花之憔悴。双鸾早舞,岂能乐尔妻孥?一雁传书,安可便为夫妇。毋乃养小而失大,未免弃旧而怜新。为之也难,言之非怍。彼美人之多情无定,宁不动心。而先君之治命是遵,亦有立志。婵娟难见,珠帘故嫩上于银钩。
信礼不持,罗襦乃拆寄于绣领。苟甘心于二室,实屈已于偏房。不出正兮,岂能叶于琴瑟。斯为下矣,空寄怨于琵琶。只自辱兮,未之思耳。然女子之嫁也,故母氏而命之。若曰无缘,或云非偶。周郑等耳,亦何亲而何疏。秦晋辅之,当别卜而别选。章台柳乃肯攀折,遂负仓庚之好音。洛阳花是处芬芳,竟与鸳鸯而同梦。既失自生之慈爱,空能守死之遗言。女不爽而死无名,士极罔而贰其行。暗求凤也,郑亦不能无罪焉。强委禽焉,周当分受其责也。伤中道人伦之废,叹前程事业可知。慕文章而论其财,斯人之过也。哀窈窕不淫其色,夫我乃行之。昔幼卿结{髟火}以求亲,月如有约。若倩女离魂而觅婿,云本无心。夫居鳏者尚不忍为,而得偶者何须多爱。纵横礼乐三千字,因此作虚名。寂寞金钗十二行,付之于分定。虽故获乘轩之宠鹤。然终愧钓渭之非熊。叹龙虎榜之方登,奈凤凰池之遽夺。若是,彼夫之愚,得似非君子之所为。春事悠悠,总是绿杨风后絮。秋阳皓皓,依然丹桂月中花。常拟两人事贵人,空嗟好事成虚事。古既有春秋之作,今何无月旦之评。饶舌以言饣舌,宁甘得罪于郑。如心而为恕,居然行归于周。
倘或反身而诚,庶几克己复礼。彼丈夫也,吾何畏彼哉?舜何人哉?有为者亦若是。不揣小子之狂简,聊布箴规。尚赖达人之大观,特加斥正。
牡丹荣辱志
愚叟丘璩
花卉蕃无于天地间,莫逾牡丹。其貌正心荏,茎节蒂蕊。耸抑捡旷,有刚克柔之态。远而视之,疑美丈夫女子,俨衣冠当其前也。苟非锺纯淑清粹气,何以标全德于三月内。迂愚叟,顺造化,意以荣辱志其事。欲姚之黄为王,魏之红为妃,无所忝冒,何哉?位既尊矣,必授之以九嫔;九嫔佐矣,必隶之以世妇;世妇广矣,必定之以保傅;保傅任矣,则丹管位矣,则命妇立。命妇立则嬖幸愿,嬖幸愿则近属睦,近属睦则疏族亲,疏族亲则外屏严,外屏严则宫闱壮,宫闱壮则丛脞革,丛脞革则君子小人之分达,君子小人之分达则亨泰屯难之兆继。继之者莫大乎善也,成之者莫大乎性也。禀乎中根本茂矣,善归已色香厚矣。如是则施之以天道,顺之以地利,节之以人欲。其栽其接,无竭无灭。其生其成,不缩不盈。非独为洛阳一时欢赏之盛,将以为天下嗜好之劝也。
姚黄为王:
名姚花以其名者,非可以中色斥万乘之尊,故以王以妃,示上下等夷也。
魏红为妃:
天子立后以正内治,故关睢为风化之治。妃嫔世妇所以辅佐淑德,符家人之卦焉。然后鹊巢采苹采蘩,列夫人职以助诸侯之政。今以魏花为妃,配乎王爵,视崇高富贵一之于内外也。
九嫔:
牛黄细叶寿安九蕊真珠鹤翎红呈红潜溪绯朱砂红添色红
莲叶九蕊
世妇:
粗叶寿安甘草黄一捻红倒晕檀心丹州红一百五鹿胎鞍子红
多叶红 献来红(今得其十,别求异种补之。)
御妻:
玉版白多叶紫叶底紫左紫添色紫红莲萼延州红骆驼红
紫莲萼苏州花常州花润州花金陵花钱塘花越州花青州花
密州花 和州花(自苏台会稽至历阳郡,好事者众栽殖尤夥,八十一之数,必可备矣。)
花师傅:
荚指佞草莆莲燕胎芝萤火芝五色灵芝九茎芝碧莲瑶花
碧桃
花彤史:
同颖禾两歧麦三脊茅朝日莲连理禾檐葡花长乐花
花命妇:
上品芍药黄楼子等粉口柳浦茅山冠子醉美人红缬子白缬子
黄丝头红丝头蝉花重叶海棠(出蜀中)千叶瑞莲
花嬖幸:
中品芍药长命女花(出蜀中)素馨茉莉豆蔻虞美人(出蜀中)
丁香含笑男真鸳鸯草(出蜀中)女真七宝花石蝉花(出蜀中)玉
蝉花(出蜀中)
花近属:
琼花红兰桂花娑罗花棣棠迎春黄拒霜黄鸡冠忘忧草金铃
菊酴山茶千叶石榴玉蝴蝶黄酴(出蜀中)玉屑
花疏属:
丽春七宝花(出蜀中)石瓜花(出蜀中)石岩千叶菊紫菊添色
拒霜(出蜀中)羞天花金钱金凤山丹吉贝木莲花石竹单叶菊
滴滴金红鸡冠矮鸡冠黄蜀葵千叶郁李
花戚里:
旌节玉盘金盏鹅毛金凤(出蜀中)瑞圣瑞杳御米都胜玉簪
花外屏:
金沙红蔷薇黄蔷薇玟瑰密有刺红红薇紫薇朱槿白槿海
木瓜锦带杜鹃栀子紫荆史君子凌霄木兰百合
花宫闱:
诸类桃诸类李诸类梨诸类杏红梅早梅樱桃山樱蒲桃木瓜
桐花栗花枣花木锦红蕉
花丛脞:
红蓼牵牛鼓子芫花蔓陀罗金灯射干水荭地锦地钉黄踯
躅野蔷薇荠菜花夜合芦花杨花金雀儿菜花
花君子:
温风细雨清露暖日微云沃壤永昼油幕朱门甘泉醇酒
珍馔新乐名倡
花小人:
狂风猛雨赤日苦寒蜜蜂蝴蝶蝼蚁蚯蚓白昼青蝇黄昏蝙蝠
飞尘妒芽蠹麝香桑螵蛸
花亨泰:
闰三月五风十雨主人多喜事婢能歌乐妻孥不倦排当僮仆勤干子
弟韫藉正开值生日欲谢时待解醒门僧解栽接借园亭张筵从贫处移入富
家
花屯难:
丑妇妒与邻猥人爱与嫌盛开值私忌主人悭鄙和园卖与屠沽三月内
霜雹赏处着棋斗茶筵上持七八盛开债主临门箔子遮围露头跣足对酌
遭权势人乞接头剪时和花眼正欢赏酗酒头戴如厕听唱辞传家宴酥煎了
下麦饭凋落后苕帚扫园吏浇湿粪落村僧道士院观里
按:姚黄为王下,予曾见某氏抄本作姚为重华之后裔,黄如中央之正色,遥遥帝胄以土德,王万乘之尊,名足称矣。是否好事臆改,姑附录之以俟考。庚戌三月天壤王郎识。
芍药谱
宋·王观
旧谱如绯单叶、白单叶、红单叶,不入名品之内。余自熙宁八年官江都,又得八品焉,非平日三十一品之比,皆世之所难得,今列于左。旧谱三十一品,分上中下七等,此前人所定,今更不易。
◎上之上
○冠群芳
大旋心冠子也。深红堆叶,顶分四五旋,其英密簇。广可及半尺,高可及六寸,艳色绝妙,可冠群芳,因以名之。枝条硬,叶疏大。
○赛群芳
小旋心冠子也。渐添红而紧小,枝条及绿叶并与大旋心一同。凡品中言大叶小叶堆叶者,皆花叶也。言绿叶者,谓枝叶也。
○宝妆成
髻子也。色微紫于上,十二大叶中,密生曲叶,回环裹抱团圆。其高八九寸,广半尺余,每一小叶上,络以金线,缀以玉珠,香欺兰麝,奇不可纪。枝条硬而叶平。
○尽天工
柳浦青心红冠子也。于大叶中,小叶密直,妖媚出众,倘非造化,无能为也。
枝硬而绿,叶青薄。
○晓妆新
白缬子也。如小旋心状,顶上四向,叶端点小殷红色,每一朵上,或三点,或四点,或五点,象衣中之点缬也。绿叶甚柔而厚,条硬而绝低。
○点妆红
红缬子也。色红而小,并与白缬子同。绿叶微似瘦长。
◎上之下
○叠香英
紫楼子也。广五寸,高盈尺,于大叶中细叶二三十重,上又耸大叶如楼阁状。
枝条硬而高,绿叶疏大而尖柔。
○积娇红
红楼子也。色淡红,与紫楼子不相异。
◎中之上
○醉西施
大软条冠子也。色淡红,惟大叶有类大旋心状。枝条软细,渐以物扶助之。
绿叶色深厚,疏而长以柔。
○道妆成
黄楼子也。大叶中深黄小叶数重,又上展淡黄大叶。枝条硬而绝黄,绿叶疏长而柔,与紫红者异。此品非今日之黄楼子也,乃黄丝头。中盛则或出四五大叶,小类黄楼子,盖本非黄楼子也。
○掬香琼
青心玉板冠子也。本自茅山来,白英团掬,坚密平头。枝条硬而绿叶短日光。
○素妆残
退红茅山冠子也。初开粉红,即渐退白,青心而素淡,稍若大软条冠子。绿叶短厚而硬。
○试梅装
白冠子也。白缬中无点缬者是也。
○浅妆匀
纷红冠子也。是红缬中无点缬者也。
◎中之下
○醉娇红
深红楚州冠子也。亦若小旋心状,中心紧堆大叶,叶下亦有一重金线。枝条高,绿叶疏而柔。
○拟香英
紫宝相冠子也。紫楼子心中,细叶上不堆大叶者。
○妒娇红
红宝相冠子也。红楼子心中,细叶上不堆大叶者。
○缕金囊
金线冠子也。稍似细条,深红者于大叶中细叶下抽金线细细相杂。条叶并同,深红冠子者。
◎下之上
○怨春红
硬条冠子也。色绝淡,甚类金线冠子而堆叶条硬而绿,叶疏平稍若柔。
○妒鹅黄
黄丝头也。于大叶中一簇细叶,杂以金线。条高,绿叶疏柔。
○蘸金香
蘸金蕊紫单叶也。是髻子开不成者,于大叶中生小叶,小叶尖叶一线金色是也。
○试浓妆
绯多叶也。绯叶五七重,皆平头,条赤而绿叶硬,皆紫色。
◎下之中
○宿妆殷
紫高多叶也。条叶花并类绯,多叶而枝叶绝高。平头,凡槛中虽多,无先后并开齐整也。
○取次妆
淡红多叶也。色绝淡,条叶正类绯,多叶亦平头也。
○聚香丝
紫丝头也。大叶中一丛紫丝细细是也。枝条高,绿叶疏而柔。
○簇红丝
红丝头也。大叶中一簇红丝细细是也。枝叶并同紫者。
◎下之下
○效殷妆
小矮多叶也。与紫高多叶一同,而枝条低随燥湿而出,有三头者,双头者,鞍子者,银丝者,俱同根,而土地肥瘠之异者也。
○会三英
三头聚一萼而开。
○合欢芳
双头并蒂而开,一朵相背也。
○拟绣鞯
鞍子也。两边垂下,如所乘鞍状,地绝肥而生。
○银含棱
银绿也。叶端一棱白色。
◎新收八品
○御叙黄
黄色浅而叶疏,叶差深,散出于叶间。其叶端色又微碧,高广类黄楼子也。
此种宜升绝品。
○黄楼子
盛者五七层,间以金线,其香尤甚。
○袁黄冠子
宛如髻子,间以金线,色比鲍黄。
○峡石黄冠子
如金线冠子,其色深如鲍黄。
○鲍黄冠子
大抵与大旋心同,而叶差不旋,色类鹅黄。
○杨花冠子
多叶白心,色黄渐拂浅红,至叶端则色深红,间以金线。
○湖缬
红色深浅相杂,类湖缬。
○黾池红
开须并萼或三头者,大抵花类软条也。
花经
宋·张翊
翊好学多思致,世本长安,因乱南来。尝戏造《花经》,以九品九命升降次第之,时服其尤当。
一品九命:
兰牡丹葛梅酴紫风流(睡香异名)
二品八命:
琼花蕙岩桂茉莉含笑
三品七命:
芍药莲檐葡丁香碧桃垂丝海棠千叶桃
四品六命:
菊杏辛夷豆寇后庭忘忧樱桃林禽梅
五品五命:
杨花月红梨花千叶李桃花石榴
六品四命:
聚八仙金沙宝相紫薇凌霄海棠
七品三命:
散花真珠粉团郁李蔷薇米囊木瓜山茶迎春玟瑰金灯
木笔
金凤夜合踯躅金钱锦带石蝉
八品二命:
杜鹃大清滴露刺桐木兰鸡冠锦被堆
九品一命:
芙蓉牵牛木槿葵胡葵鼓子石竹金莲
九锡
唐·罗虬
花九锡亦须兰蕙梅莲辈,乃可披襟。若芙蓉踯躅望仙山木野草,直惟阿耳,尚锡之云乎!
重顶帷(障风)金剪刀(剪折)甘泉(浸)
玉缸(贮)雕文台座(安置)画图
翻曲美醑(赏)新诗(咏)
附:韩熙载《五宜说》:
对花焚香,有风味相和,其妙不可言者。
木犀宜龙脑酴宜沉水兰宜四绝含笑宜麝檐葡宜檀
附:陈仲醇《花宠幸》:
梅芬傲雪,偏饶吟魂。 杏芷娇春,最怜妆镜。
梨花带雨,青闺断肠。 荷气临风,红颜露齿。
海棠桃李,争艳绮席。 牡丹芍药,乍迎歌扇。
芳桂一枝,足开笑语。 幽兰盈把,堪赠仳离。
以此引类连情境趣多合。
附:袁中郎《花沐浴》:
浴梅宜隐士。 浴海棠宜韵致客。
浴牡丹芍药宜靓妆妙女。 浴榴宜艳色婢。
浴木犀宜清慧儿。 浴莲宜道士。
浴菊宜好古而奇者。 浴腊梅宜清瘦僧。
瑶台片玉甲种
明·施绍莘子野箸东海黄公辑
●甲种·上编
○合镜词·和暗生作(有序)
暗生有章,台人得之甚艰。向日曾相与赋问桃瞥见诸词,何其悲凄怨慕。今以折桂手作偷花汉,了不烦昆仑老奴黄衣客之力,而残灯侧小窗畔,竟有向人话旧矣。此时了乐,恍惚梦境,无怪乎暗生亟被之管弦也。篷窗夜雨,伸茧属和。
聊识暗生一时盛事,且见吾辈亦有出头日如此。
◇南商调·金索挂梧桐
安排锦绣窝,修订鸳鸯谱。莫话欢娱,且话当初苦。记尊前一诺初转秋波,却不道花命艰辛受折磨。郎奔驰京国东西路,妾死守空闺日月梭。从头数,星星记得怎模糊。真个是怨处恩多,恨处情多,今证了恩情果。
◇前腔
曾记爱里过,也向愁中坐。越是分离,越把心肠锁。沙家事若何,付南柯。
不嫁三郎头不梳。宁使做吞酸忍楚痴儿女,决不似抛冷趋炎歹丈夫。非闲可,历遭情劫忒多魔。到如今欢处悲多,却又是悲处欢多,搅乱了相搀和。
◇前腔
怎车乾恩爱河,推不动相思磨。袄庙烧完渐近蓝桥路,今朝出纲罗。到凤凰窠,争气潘郎成就奴。羞惭了搬唆诽谤销金口,涂抹了长短方圆画饼图。从今呵,刀山变做软衾窝。真个是悲处欢多,况更是欢处欢多,把欢字浑身裹。
◇前腔
郎登折桂科,妾有奔琴路。就天样高墙,怎隔得伊和我。滔天浪不波,渡银河,眷属团头住大罗。从前苦楚将欢娱补,把此后欢娱,做曲子歌。擎杯贺,人间花事等荣枯。我也曾欢处悲多,悲处欢多,可合撰悲欢谱。
言言真至,字字儆策。情根艳种,绣口锦心。何其幽微曲折如是也。(沈德
生)
暗生此番情案须作一传,使后之观者,知其辛苦万状,方知此词字字信史。
(顾淡止)
○梦花词(有序跋)
偶叩花房,忽成春梦。情知得鹿之非真,聊且书蕉而作记。盖将镌之巫云片石而藏诸南柯郡楼也。
◇南商调·梧桐树
屏山锦绣开,衾枕温香在。了却因缘,还却鸳鸯债。奇逢命里该,也是娘拖带。今夜灯前,心事才明白。盟山一座填情海。
◇东瓯令
星前祝,月底猜,月底星前今半载。花颠柳横多尴尬,毕竟有前程在。脸边情泪一时揩,竟稳取贴香腮。
◇大圣乐
婚姻事天自安排,战心兵今奏凯。非干色胆天来大,氤氲使,遣教来。好向奇花队里争先采,只是分浅卑人怕未该。鸳鸯两字喜从来,撩草自今端楷。
◇解三醒
从此后花潇月洒,从此后瑟静琴谐。从此后药炉经卷偿花债,从此后给酒缝裳试慧才。从此后风帏雪案亲描黛,从此后香几灯窗看绣鞋。重思揣,恍一似当年惊喜,梦里人来。
◇尾文
贫无长物把风流买,但笔底奇葩将艳史裁,且将就休嫌嫁秀才。
予初非好色,直是多情,每为怜花时生痴梦。但柳絮随风,从来未曾结果。
而桃源问渡,于今忽地成仙花。谱初修,且喜名题绣榜,书仙下谪,多应天配词人。水云一旦化成胶,真称遇合,山海千秋坚似铁,无限高深。自知骨相烟霞穷措大,岂应有此或云心肠锦绣工句字焉。可无言乃畹翻声,兰永新铸妆台业镜。
虽然过眼成花,千红万紫,毕竟至人无梦。一觉三生,才醒来脂粉丛中,已插入龙华会里矣。自跋从来文人借花事作文章,每每吹影镂尘而要非本色好。如子野此词曲,写柔情刺心入骨,及观其序跋夫岂流连惑溺者哉!人谓子野为堕花业,予将谓子野为证花果。眉公跋予读古人词,虽名家如陈大声、梁少白,亦不过明衍恬瞻而已,未必字字刻画,句句尖艳如子野者。每读此篇,令人意中冉冉如风花之舞。(存人评)
○舟居旅怀(有跋)
◇南仙吕入双调·惜奴娇
飘泊寒塘,叹人生何苦别离如是,鸳鸯字轻拆好如儿戏。曾记,宝鸭同宵,宝瑟同朝,宝笙同醉。今日独自在蓼花汀,空想雾鬟云佩。
◇前腔
如痴镇日,凭栏不曾离,一片雨山烟水。闲心计数,遍鸦凶鹊喜。伤悲,灯盏儿昏,香字儿温,风窗儿碎。判死,就做道铁心肠,怕也难堪此矣。
◇斗宝蟾
当归,蛙角蝇头,把心花意芷,等闲栓住。想楼前杨柳,湿烟铺地。应是,香炉冷翠帏,腮珠湿绣衣。可怜伊,你敢是薄命佳人,我岂认薄情夫婿。
◇前腔
无谓,舍玉抛香,把取凉休却,画眉荒废。问风流底事,一身客寄。迢递,江岸远望迷,清宵梦当归。猛惊回,只有剩枕单衾,人隔际天烟水。
◇锦衣香
别离愁,难回避。别时言,心牢记。况有针线亲拈,巧裁亲制。口脂犹是污征衣,怎教伴我草店寒鸡。启窗儿,一望大江西,平芜如地,眼看人归去。只身偏滞,秋山似剑,割人肠碎。
◇浆水令
上灯花浑如猜谜,酒消愁终难疗医。便宜讨尽一双眉,秋风透衣,宿雨沿堤。
无滋味,增瞌睡,清清闷把牙儿抵。浑如在,浑如在烟中梦里。争飞出,争飞出这愁围。
◇尾文
香罗一幅封回去,上写断肠诗句,四边多是泪痕湮处。
予有钓舡曰随庵,辛酉文战,溯大江,抵金陵,遂舟居不复假馆。每到山水胜处,便刺篙休焉。山有面背隐现,水有曲折平远。两涯烟柳,有高低疏密。乃船之去就斜横,可以随缘选胜。诡遇征奇时,天又阴晴不定。山雨欲来,风月如扫。朝霞夕照,水面通红。新雁寒鸦,点散影没。更随时触目之奇观也。独伊人之思有不能为情之甚耳,因为长歌以纪之。他日重游,此情味当犹在江山烟雨间也。(自跋)
辛酉之役,予与子野盘桓于随庵者十余日。山水风月,相与领略,俱人生未有之乐。时见子野多作诗词绝不了试事。予戏曰:“此行何为乎来哉?”子野笑曰:“子见昔年闱牍乎?如某某者,亦峨然进贤,则吾与尔正恐富贵来逼人耳。
烟景召人,心气皆旺。且撇却眼前花,了理千秋业,可乎?”已而与予皆铩羽而归。一番辛劳竟成灰飞,而子野情言至今犹然。在牍灯下较仇细阅,真堪字字不朽,乃知吾辈终不当以彼易此也。(韩巨卿)
言情宛转绸缪,填词苍劲遒逸。情种词仙一人占断矣。(朱君深)
○赠石城董夜来(有序跋)
余落魄风尘,销沉壮志。秋波浩荡,感岸上之愁苹。宿雨连绵,梦江南之芳芷。盖悲哉之气多感,而黯然之魂易惊。柔情缥缈,能无伊人之思?奇福难销,孰是东家之子?偶寻花圃,忽睹仙妃。问姓则双成是其前生,询名则夜来乃其再世。年同碧玉,婷婷之致可知。骨抵轻云,袅袅之容何限。有心人谁能堪此,多情种未免流连。乃寄艳于词葩,聊纪情于梦蝶。
◇南仙吕·月儿云
花星偏照,前宵梦儿好。偶到花丛里,瞥见如花貌。生怕人瞧,背灯儿觑着了。他不道儿夫至,俺不道砸到。俺忍不住偷将冷眼挑,他羞脸微红一线潮。
◇桂枝香
逡巡戏调,刚才微笑。谁知事到其间,也暗地俏声低叫。却教人怎生,却教人怎生,真个是柳慵花笑,抵不得酒容歌貌俊多娇。身轻女史应呼赵,有福檀郎岂姓萧。
◇不是路
幻出蓝桥,真叶秦楼一曲箫,奇逢到。合欢头上夜枝交,福难招。解开螺髻乌云袅,半身酥胸白玉销。谁承料,鸳鸯牒上挂姻缘号。怎生推调,怎生推调。
◇排歌
绣户风清,金貌篆消,西窗隙月偷瞧。一双蝴蝶缀花梢,一对鸳鸯浴暮潮。
惺惺语,半是嘲,恼娘常是撒心焦。低低问,半是招,泥娘常是撒春娇。
◇皂罗袍
如此挂人怀抱,把情根一瓣种活心苗。梨魂己被杜鹃销,杨花一任春风闹。
屏间灯烬,余花自飘。枕边茉莉,余香乱抛,于中有事郎知道。
◇大圣乐
映窗纱,旭日初高。惜娇眠,嫌起早,碧栏杆外鹦哥叫。枕痕沁,印红桃,且喜玉台此夜留温峤。只是金屋何年贮阿娇,情痴怎了。趁娘行睡着,揭帐偷瞧。
◇解三酲
忘不得香沾片脑,忘不得汗渍鲛绡。忘不得破瓜年纪身材小,忘不得暖客蛾眉韵味高。忘不得莲花吐瓣尖尖舌,忘不得束素重封窄窄腰。千般好,忘不得千金一刻,刻刻良宵。
◇皂角儿
叹酸丁天付情苗,向青楼姓名流落。谁承望性忒怜花,却随处每逢花报。似伊家,比花娇。同柳宠,近今无,从古少。也容罗唣,一言低告。伊家听着,但从今花朝月夕,可是魂劳。
◇尾文
杨州花梦痴难觉,梦逐西风到处飘,却被奇花又缠住了。
戊午文战,予以首秋八日赴金陵,旅邸枯坐,萧条若僧。适冲雨晚出,自钞课街,循文德桥而西,卒饮于朱伯瑞寓。饮散,从子楚安仲禺,中辈偕行。微雨如毛,酒力弥劲,忘其所之之迢递也。乃邂逅董姬于灯影之下,视其年,可十三双鬟。初掠眉目,遒颖细骨。柔肌如何,搏掬花心。酒境于此,双妙遂定交焉。
问其小名,曰月哥。乃以夜来字之,而赠之以词,盖原其名且志其时其事也。
(有记)
妙词隽艳无比,直愧剩粉残红,不堪承当耳。已付蒋三哥玉箫,度之一夕,旦便新声盈耳矣。今夜恶雨,不敢复望高车。中秋月色定佳,正足下文战凯旋时也。幸过擎杯,听新曲儿,且手拨琵琶以待。(夜来柬中语)
万斛奇香,弥天花艳。古人丽情,骈语简翰如山。求其如此才情,恐温柳辈尚须罗拜床下耳。(张子楚)
予既剃发,例不得读绮语。偶过三影斋,子野出小词示我,不觉神味洒洒,善哉。参寥之言,譬如不事口腹。人见江珧柱能无一朵颐,盖正不须作空花观。
其尖艳处皆其血性处,大可助人机锋。予请以子野为师,甘吃痛棒也。(莲儒师)
予长子野十五年,犹记其两髫垂垂,不谓笔锋直咄咄逼人如此。岁戊午,薄游金陵,与子野流连文酒者月余,因得识夜来于灯月之下。枯禅老眼,讶为异人。
初谓夜来当以绮句为赠,。已而见子野词,叹曰:无庸吾辈。局外人作隔靴搔痒语。(王禹中)
○闺词(有跋)
◇南仙吕入双调·步步娇
翠被香浓春寒夜,小阁灯花谢,窗纱月影斜。照着离人,曲曲栏杆下,蓦地自嗟呀。早日长人去今宵也。
◇山坡羊
急飕飕隔帘风大,冷清清隔窗花亚。瘦岩岩曾经病来,闷恹恹扭得身儿趄。
半思他,三分又恨他。春光如许,如许春无价。怎地离家,抛人得下。思他是真耶,是假耶?恨他是痴耶,是梦耶?
◇解三酲
思则思文人骨格皆风雅,思则思翰苑文章的大家。思则思风流略不乔声价,思则思些事何曾肯使乖。思则思宵眠为我喂金鸭,思则思睡起教他拾绣鞋。难抛下。思则思藏阄斗草,曾赌金钗。
◇前腔
恨则恨良宵负了千金价,恨只恨春病缘谁逐日加。恨则恨书来旧套寒暄话,恨则恨要我通宵梦着他。恨则恨虚名也挂傍人口,恨则恨是我当初一念差。丢开罢。恨则恨传来谎信,说便归家。
◇皂角儿
寄一股传情玉钗,兼一幅啼罗帕。情知他未必思量,且胡乱试他心么。若果是十分歪浑是歹,他既然,我索性一勾都罢。伊家负我,非奴负他,偏是你甜美语,花上生花。
◇尾文
可怜虚度欢娱夜,那一夜灯前不叹嗟,将一幅新词和泪写。
字字新思,言言柔韵。古今情词,不啻充栋。然非枯淡无味,则尘俗可憎。
如此新韵,可以前无古人,抑亦难为继起者矣。(陆五如)
五如,予心友也,犹记此词脱稿,适以原草裹药。五如偶来,见之惊喜。散药满案,袖携而去。遂为好事者所传,乃南及鸳湖而北及金阊焉。今小词行且付梓,而五如墓木拱矣。芜词之墨如新,心友之骨已朽。灯下偶阅评辞,不觉五内欲裂也。(自记)
○怀怀旧
◇南黄钟画眉序
孤灯伴愁寂,院落沉沉雨花滴。更流萤冷淡,候虫啾唧。今宵里数恨三年,方寸内量愁千尺。(合)眼前无限心头事,过去了怎生留得。
◇前腔
当年正今夕,两个团头起和立。记灯光影子,一双东壁。相携手,只惜从前。
谁料得,尚余今日。(合前)
◇前腔
从今与伊隔,彩凤青鸾没消息。叹萧郎,真个路旁行客。朱门老一段青春,人世过几番寒食。(合前)
◇前腔
灯前展书迹,小字蝇头喷香墨。料从今之后,半行难得。花笺上日月时辰,应变做怨时愁刻。(合前)
◇滴溜子
漫说道从来两心铁石,更谁知别后梦魂空忆。就哭得泪干何益,今生要见他。
甚时日,浪信传来,怕多不的。
◇鲍老催
追思那日,奇花一朵亲手摘,春风被头鸳凤匹。是锦绣缘,繁华命,风流敌。
巫云柔软嫌风急,柳线轻摇嫩无力。真个是,相怜惜。
◇滴滴金
花开并蒂花遭劈,线结同心线还拆。扬州梦有回来日,将海誓丢,山盟息,且把韩香返璧。从今一场春事毕,好歹来生和你再相觅。
◇双声子
黄昏立,黄昏立。细雨洒,尖风急。青灯侧,青灯侧。眠不稳,空劳忆。眼见得,眼见得。画不出,画不出。似乱花飞过,怎生邀勒。
◇尾文
从今勾却风流笔,须把从来念头息,只恐徒上心来消未得。
一声一泪,一字一珠,盖赋情之深,自能穷思之变。将从来相思套语,一切洗却。独写其意中之意,情外之情,如一幅新翻人锦,自然文彩焕然,不须更付染人也。(顾暗生)
○旅怀
◇北仙吕八双调·二犯江儿水
相思滋味,尝不了相思滋味,破题儿才做起。想前宵我你,今夜东西,忍教他在梦儿里。俺灯下写鸟丝,他机中制锦词。他冷落空闺,俺潦倒江隈。搅春魂,眼睁睁多不要睡。无靠无依,这凄凉无靠无依。无头无尾,这思量无头无尾。只落得满青衫,冷荧荧多是泪见。
◇前腔
荒村自守,挨不过荒村自守,妙人儿在心上有。就甫离心上,也在眉头。易沾身,难放手。俺潘郎满鬓秋,他萧娘满镜愁。他花命判休,俺花债判酬。尽今宵,恁凄凉,多自受。玉嫩香柔,只为你玉嫩香柔。天长地久,害得俺天长地久。
兀似有实丕丕,一块儿咽不下喉。
◇沽美酒
半开窗,半掩窗。烧短烛,照空床,只拥着衾窝艺好香。忒寂寞,好凄凉。
衣单薄,泪洒惶。空廊外风吹叶响,荒村里雨寒鸡唱。我呵自不合住在东墙,你呵又不合立在西厢。呀!却做出今宵这般凄怆。
◇前腔
风儿急,夜又长。灯花结,咬银缸,想前暮私情一两椿。真堪忆,怎能忘。
若忘记,有苍苍。衫袖上口脂犹亮,枕头上泪光溶漾。我呵尽判个此心为娘,你呵也索要好心待郎。呀!甘为你受这般魔障。
◇清江引
随风近远村钟响,窗纸看看亮。孤身又晓行,柳色河桥扬。尽耽着这相思,几时和你讲。
予结习不除,艳句日积。癸亥春末,始付小童歌之花月之下,偶有新声亦复随时换谱。右词皆偶然口占,或止一章半折,因其语意相入,累而成篇。乃词家百衲琴也。(自记)
情文双妙,词林隽品。甲子桃花下,子野曾命小童以大小忽雷叶而歌之,其声颇逸宕,缠绵至今,耳根犹袅袅有生气也。予家有小童曰红儿、雪儿,亦善三弦提琴,但恨所谱不通院本诸旧曲。今俟《花影集》成,当令乐部尽谱之。满床弦索从此尘土一新矣。(子念跋)
吾松弦索几绝,统近来诸名家,始稍稍起废,然不久便散逸。乐天诗有曰:歌舞教成心力倦。盖此事亦大费心力,只宜付散人迂叟,以闲中日月搜讨逸事,庶几有成耳。子野避地,空山绝迹。城市日撰新声,令宗工名手商榷翻度差为弦索。兴灭继绝,时时率诸童过予顽仙庐,丝竹嘈嘈,随风飘扬。村姑里叟皆负子凭肩而听,亦山林快事也。始予开径东余,得奇石,戏名曰弦索坪。每月底,花下有狎客携红裙坐此吹洞箫、弹琵琶。适子野堑土西佘,得石平直,小童六人恰好盈坐。子野请于予,欲乞此名名之。予曰:“子但遗我一铁笛,我便当以此名为赠。”盖予有童善吹笛,而子野诸童善弦索,各得其所应有也。(眉公跋)
儿避迹西佘,与子野盘桓花月者四十余日。几有结茆松干之约,常听慧童繁弦脆管而就,中尤酷爱此词。子野每索饮十杯,命歌一解,不知为却此词醉几回矣。(薛翩翩)
王元美谓北曲多词情,南曲多声情。子野以南词韵语作北词,且箫管弦索合而翻度,宜其声情,词情洒洒倾听也。丙寅季春,夜醉秋水庵,因题记。(王季
长)
○闺恨(有跋)
◇南商调·十二红
山坡羊 一团花看看消瘦,十分娇看看非旧。傍妆台痛跌菱花,没来由干净因他丑。
五更转 想他们没进止,无前后,分明看得人将就。你恋着何等烟花,不怕神前盟咒。
园林好 痛前生多应欠修,可真个烧香断头,竟半路遭他毒手。
江儿水 干得教人,一件件落人之后。
玉交枝 荒茶废酒,好风光何曾去游。生疏一向琵琶手,这几日忘记梳头。
五供养 痴心坚守,却做出酸疼万般症候。看花心胆怯,抬面何人羞。问为着谁来,花性多收好姐姐 曾记搬唇口,有无数前头后头。亏心硬手,你如此做人忠厚。
主山颓 思量真个歹,细追求,几番儿跌绽绣鞋勾。
鲍老催 九分是休,恩人反教成敌头,不尴不尬把我丢。
川拨棹 下宝将他咒,有苍天在头上头。瞒不得照泪灯篝,瞒不得照泪灯篝。
拚告你阴司,奴先死休。
嘉庆子 奴把谁来记上心头,你把谁来放下心头。奴苦苦相思,你一笔勾。
侥侥令 般般听你哄,件件罪根由。甚日归来拿着手,不痛打承招不罢休。
尾声 恩情自比天长久,就恨你终须宽宥。只要你归来多放手。
大抵情不深则恨不毒,闺词至于恨而无遁情矣。每见院本旧曲,从无闺恨,窃谓其情波有限。乃别谱新声,扌颠翻恨字才觉相思于此痛人。他时闺思闺怨等篇,正不及情语耳。(自记)
咬定恨字,无限波澜。可称能品,不愧隽才。此直是海神庙一纸状词耳,谁为刀笔深文如是。(暗生评)
○妾初度·偶言(有序跋)
穷村僻远,三径成蒿。雨暮风潮还往,竟绝洞花幽草。时以翻经绣佛之暇,相与寻讨烟霞勾当。香茗此中幽趣,岂堪语忙人乎?乃因其初度,播之声歌。而私命其篇,为北山迂叟房中之乐。
◇南中吕·渔家傲
今日里,把往事从头作话题。不觉的日子三千,年头又八。我你容颜俱苍矣,各添年纪。俺守着经卷丹炉,你只是荆钗布衣。但年年花谢花开,花开时,进酒卮。
◇剔银灯
你姻缘事谁知在这里,前生事,便嫁穷酸也何愧。几间屋正与翠巍巍前山对,几个人只在艳腾腾群花内,终年终日如此。桑海变,俺和伊兀是不知。
◇地锦摊花
谢天公安顿咱和你,命福不低,乐田园案举眉齐。醉月吟风,斗茗围棋。永相依,享用些太平日。
◇美娘儿
折花折花来上寿,花香点绣衣。把酒把酒双劝饮,红潮脸上脂。檀郎豪俊会填词,歌儿舌脆音律细。一簇一簇琼箫沸,似月满秦楼跨凤时。
予山居,在东西二佘之间,其地土肥水滑,宜花便木。丙辰冬作半闲精舍在山腹,明年作就麓新居在山足。不五六年,树可荫人,而竹皆抱孙矣。更以亭台庵阁,点缀其间。虽不事华饰然,自是幽微妍稳。春花发艳,秋木陨黄。屋角参差,巍巍前山对,几个人只在艳腾腾群花内,盖实录也。夫吾辈进不能膏雨天下苦,退又不能桔槔灌园,是真天地间一腐草亦鸟用。此四大为予自分,无洪福不敢负淡缘。凡移花接果之方,开畦疏水之法,莫不悉心悉力为之。今幸有小成花木,畅茂禽留不去。山隐转奇,桥柳台松,古秀妩媚。春深秋早,日美风恬。得与村翁渔叟觞花问竹于其间,或令椎髻孟光携东阁中人贵花红调,竹粉媒花,斗草以为乐,盖用志不分天遣食报。予既易之以劳,复享之以淡。庶几不取,罪于彼苍。而予之筋骸骨血亦差,不为人间真弃物耳。予尝有诗曰:苍生久矣无霜雨,三径何曾有旱荒。筋力未尝无用处,要销花福为花忙。盖用以自勖,不敢甘自暴弃,孤负老天眷顾盛心也。(自跋)
扭声色,入烟霞,将风情,用花月,趣淡弥真境冷逾热,子野可谓巧于享受矣。(陈寿卿)
星剑霞衣,仙风道骨,岂真脂粉中人耶。(性夙评)
◇与妓语旧感赠(有序)
蝶睡醒来,花心谢了。忽到赵家,重看合德。因逢虢国,转忆太真。旧事相与攒愁,笑痴心又来做梦。乃振词坛旗鼓,惊开花阵心兵。
◇南仙吕入双调·步步娇
未许芳心全灰死,想起前头事,当初见你时。姊妹随肩,记得排行次。自分会无期,却谁知梦里重逢此。
◇江儿水
灯下重偷觑,予心有所思。几千番变到今朝地,措萧郎又见苏卿妹,两嗟呀。
尽说相逢处,有可音书容寄。答道而今,就姊妹音书没纸。
◇园林好
记当日你犹然未笄,验身材早长于去时,笑我也添年纪。你换了旧容仪,我换了旧情痴。
◇玉交枝
我今老矣,渐腮边有须。当初花柳和云雨,今日是笔砚琴书。心窝忘了定情诗,眼睛晕了鸳鸯字。笑当初,痴耶忒痴,索性有今朝忘记。
◇人月圆
忽忽想当初,妆前见你,姊妹梳头争学髻。到如今乔绾青丝,到如今乔绾青丝,毕竟有三分似得伊。记些些,是与非。痛今生,长别离。
◇侥侥令
鸳鸯曾打结,织锦旧填词。是你姐姐月下花前般般事,倒付与我和伊作话题。
◇尾文
从今为你重提起,有便信须教递与伊,只说檀郎忘了矣。
吾辈情之所锺,每见遗粉残膏,犹是销魂,欲死况见其妹乎?当时唐玄、汉成直于太真、飞燕,情种既深,遂觉艳根柔蔓,绵引不已。从太真而虢国,从飞燕而昭仪,即至爱移于远条。然使于飞燕浅必不至于合德深也。故予尝谓汉之成更情深于唐之玄,此言甚似解人语耳。(自跋)
写情传恨,语语幽深。盖身经是境,自是摹神。倘不悲而泣,正恐其泪不下耳。(徐合明)
宛如小窗对语,可与《幽闺记》、《拜星月》并传。(巨卿评)
拚则而今拚了,忘则怎生便忘得。(王元白)
○弦索词
◇北南吕·骂玉郎
手抱琵琶弹怨词,把俺哀肠事,诉与谁。天生我你配雄雌,有何疑。俺与你明白夫妻,怕旁人怎的,怕旁人怎的。怎不日夜相随,倒抛人路岐,倒抛人路岐。
我你岂莺莺君瑞,可只是哥哥妹妹。虽不曾合卺牵丝,虽不曾合卺牵丝,却也曾焚香设誓,天地皆知。俺闻之,那王魁负了心期,终有日捉将去海神相对。
◇前腔
再把凄凉诉与伊,好和歹,是你妻,怎瞒心昧已把奴欺。任施为,觑得人似脚底黄泥。忍教人受亏,忍教人受亏,眼见得玉碎花飞,病岩岩怎医。不记得一双儿跪,不记得一头儿睡。把许多绣帐温香,把许多绣帐温香,倒做了单衾血泪,饭醉茶痴。俺寻思,甚来由,枉费心机。倒被他贴天飞,拿他不住。
◇前腔
下实磨牙咒骂伊,就是你,归不得,书也归。看行行征雁带愁飞,泪双垂。
可知俺玉体香肌,倒痴心待伊,倒痴心待伊。受用些月帐风帏,冷清清梦回,冷清清梦回。痛咬得鸳衾儿碎,推开了枕头儿睡。却谁知业障冤魂,却谁知业障冤魂,悄悄的梦中来至,强做夫妻。恨冲天,那砸还要无知。俺只是骂几声薄幸贼,将与你断恩绝义?
小窗儿女语,恩怨相尔。汝此中己自有琵琶声,不须更付冰弦檀板,方知其妙也。(眉公评)
妇人言辞,思路自有一种幽沉愤怼之意。此词模拟曲尽而措辞更质。直真至似近俚俗,正弦索词妙处也。若稍被文彩,便非本色矣。填词贵道地信哉。(友
夔评)
○重阳恨(有跋)
◇南南吕·香遍满
重阳时候,篱边看花愁不愁,借问花前人在否?伊心敢是休,咱心怎便丢。
猛凝花下眸,恍立在身前后。
◇懒画眉
当初记得在妆楼,正病起腾腾举止羞,眉儿低蹙暮山愁。要引他开口,费多少心机在上头。
◇梧桐树
同登翡翠楼,共饮茱萸酒。淡粉芙蓉,正是开时候。南枝曾折伊之手,这度开时,他竟在天南没尽头。西风绿鬓依然否?若是相思,定比黄花还瘦。
◇浣沙溪把连理分,将鸾镜剖,要知他信息无由。殷勤赠下同心扣,空锦袋熏香箧内收。离别久,尽寸寸肝肠儿被伊割,不然呵,也蹙个眉头。
◇刘泼帽
满城风雨初晴后,照离人月满床头。消愁聊且邀红友,倒愁心上事,多非旧。
◇秋夜月
看看罢休,全不应伊之口。罪犯风流应难宥,些些撇下他安否?忍撇得许久,忒下得毒手。
◇东瓯令
千般恨,万种愁,辜负重阳一段秋。黄花队里无红袖,独自登高后。见征鸿嘹呖过南楼,带得信来不。
◇金莲子
休怎休,花笺字迹伊亲手,有一个伊名儿在上头。只落得向灯前,一星星想出旧风流。
◇尾文
今生未审重逢否,料十分中间难得九,空一度重阳一度愁。
城南戴氏居,有芙蓉一区,早发而茂。庚戌九日,曾就花前为泛菊之饮。今且两年于兹人在天南,梦不可得。而芙蓉如面,篱菊宛然。清叹不足,继之悲歌,不觉一字泪也。壬子重阳记。(自跋)
不泪而啼,无声而泣。深情密意,只以淡言平语中出之。若草草看过,宁知其为无穷之慨也。(性夙评)
美秀温文,绸缪宛转,而俯仰嘻嘘,不堪多读。(张瑞龄)
○七夕闺词
◇南南吕·梁州序
罗衣初试,新凉才长,恰到穿针楼上。一团欢笑,针锋月色微茫,早是珠凝仙掌。风定梁尘,半缕庭烟漾。隔年牛女也,也成双,偏有个人间薄幸郎。如眉月,与眉相向。画眉人远空惆怅,心上事到眉上。
◇前腔
绮疏深掩,朱门闭上,一叶高寒初晌。玉阶罗袜,新听蟋蟀凉况,早是丝牵连爱。脍馔同心,┇字萦蛛网。从教得巧也,也悲伤,只巧织回文封寄郎。郎飘荡,把奴撇扬。空梦回残月窥鸳帐,眼下泪满衾上。
◇前腔
叹良辰今岁无双,岂花容来年无恙。怕经秋瘦损,一似败荷模样。可是潘愁鬓老,沈赋魂消,打扮无心想。深深深拜也炷心香,愿莫染秋来镜里霜。香暗,心自想,心头有话和谁讲。口中话,在心上。
◇前腔
赏芳辰姊妹飞觞,强梳妆十分时样。怕匣中团扇,可能往日风光。生怪鸦鬟聒絮,不解人愁,染甲争喧嚷。轻轻轻步也立西厢,见月照当年旧粉墙。伤往事,成怅惘,把苍苔立遍谁偎傍。鞋底露,透帮上。
◇节节高
金风透右厢,敞虚凉,流痈点粘罗幌。倾葡萄酿,浸茉莉香,掩芙蓉帐。
刚才出浴衣轻爽,风吹薄翠钗头响。何事檀郎爱分离,把良宵容易轻抛扬。
◇前腔
当初话夜凉,靠西窗,把三郎故事闲论讲。愿连枝长,比翼双,生人天上。
而今眼下遭魔障,来生争不成虚谎。想别有银河在人间,无风咫尺生波浪。
◇尾文
勾消不尽相思帐,一度穿针一断肠,从此秋宵夜夜长。
《闺词作·梁州序》如以净脚扮旦,终是雄爽有余,柔韵不足。右词殊不宜清板只箫,当为歌场作废。但中有隽语,似亦不可概弃也。(自记)
十年前曾读此词,句字小异。今一经窜定,遂楚楚花艳,足称名篇。(王石
公)
眼前故事,翻弄自新。而举止妍和,自是大家风范。(吕鸣谐)
○春思
◇南南吕·楚江情
飞花打绣窗,零星满床。枕边槛外垂绿杨,偏生莺语骂流光。他把心期自数,心香自装,叫一声知心着意俊俏娘。你下得风流,害俺春思荡。害得俺闲时也是忙,闲时也是忙,慵时也是慌,热沸在心肝上。
◇前腔
凄凉立小廊,身单影双。杨花滚滚人断肠,柔魂一缕待离腔。也分明是俺,依稀是娘。只觉道娇娇滴滴脂粉香,把饿眼昏花权当娇模样。且书儿写几行,书儿写几行,梦儿做几场,总记入相思帐。
◇皂罗袍
没事几回痴想,但把他仪容画了,顶礼烧香。衾窝独自也叫娘,行就虚空也把魂灵傍。更把生辰八字,装于绣囊。余香剩粉,沾在绣床娘,你可在我枕边衾畔衣裾上。
子野老于情痴花梦时作,予每每规之,不遣余力。今观此词,风情逸兴,殆出于性生或亦花命使然乎?如此才情,自然随处发越。拈花弄柳,总是锦心绣肠,不须以周程张朱困其藻艳也。(伯瑞跋)
骨韵玲珑,致味遒逸。摹神入妙,刻画深微,圣于词者矣。(徐长舆)
○闺词
◇南仙吕·九回肠
鬓儿边黄花不戴,窗儿下鸾镜慵揩。香炉茗碗无心摆,软腾腾骨瘦如柴。才还又欠是相思债,有重无轻是花命灾,谁拖带。明明是你砸害,再不干奴命安排。漂沉苦海捞难起,围困心兵打不开。只索向银缸畔把亏心骂,又心疼你不觉泪盈腮。
◇前腔
松解了团花的带,宽褪了弓字儿鞋。一床弦索空闲在,怪酸疼玉腕难抬。鲛绡帕上有盟言在,奈鸿雁云中无便信来,伊心歹。奇花轻易容他采,却等闲认做应该。他痴心不顾三生愿,我怨气常修一口斋。只落得真心待,倩傍人去寻芳信,寄个小金钗。
秀艳缠绵,声声哀怨,尖新熨贴,两极其妙。(沈友)
●甲种·中编
○村中夜怀(有跋)
◇南商调·二郎神
和衣睡,这一段凄凉为着谁,水国霜清寒彻髓。分明梦里,醒来人在天涯。
听不得风吹窗上纸,方信道夜长如是。浑欲死,撇不下心头一个人儿。
◇集贤宾
盈盈只隔衣带水,来时密约佳期。眼见得差池三日矣,况一纸音书难寄。般般为你,知多少雨啼风涕。罗帕里,请看取一行行泪。
◇黄莺儿
心病煞难医,只当归,是妙药儿。今宵症候难存济,冷一阵,是甚的,热一阵,又为谁?更眼花错唤名和字,镇如痴。伊难负俺,难负俺恁相思。
◇猫儿坠
一灯相伴,加被更添衣,守寡凄凉浑似此。枕头香腻是谁的,怜伊,实实是前宵枕上人儿。
◇尾文
几番还自披衣起,茶冷香消寒似水,听败叶敲门疑是你。
是夜宿韩巨卿斋,偶有所怀,卧不成寝,乃起坐灯下,磨墨伸纸。凡得古诗三、律诗一、南北宫长调各一。已而天明,花日在窗亲故以予之至也。少长并集见诸绮语,争录之而去,顷刻间篇布墟落。更岁余,予复诣巨卿,见其村中小儿大学序首空处,有遍书予词者,亦大可笑矣。(自记)
乔梦符寄《远折桂令》云:饭不沾匙,睡如翻饼,气若游丝。曲写相思模样,可谓多情矣乃。子野则曰:冷一阵,是甚的。热一阵,又为谁。又曰:守寡凄凉浑似此。钟情之甚,更觉过之。大凡情患不足,不患有余,世间忠孝侠烈总发乎情者耳。子野尝有诗云“从来江海泪花成,自古乾坤情字裹”的是名言。(彦容
评)
子野生负风流,命饶花福。每逢奇丽,不禁萦牵。戊午冬日过余村居,予为设鸡黍,进尊缶,拟尽欢洽。乃微睨子野,意中惘惘,若有所失。夜宿竹云斋,卧而复起,挑灯吮毫,苦吟达曙。予早起见诸诗词曲,写悲凄景况。因为和韵有“好把新词先寄与,相思滋味要伊怜”之句。子野笑曰:“子诚知我哉。幸毋投辖致令予负心期也。”至次夕,留诗案头,中宵逸去,异哉何情痴至此。虽然予观古来才人恒遇佳人,然当其分离,阻隔[C114]々,魂销欲死发诸咏歌。以子野之才之遇,而欲其含藻敛华,作无情钝汉,此实难矣。盖析中人,谙个中味如子野,始可谓识得情字耳。能读斯词者,必天下深情人也,庶有知子野者哉。
(韩大进巨卿跋)
摹情欲绝是普天下相思领袖。(夏澹生评)
○怀旧重·和彦容作(有跋)
◇南黄钟画眉序
心头转凄恻,旧恨余欢总堆积。叹一场花事,十分狼籍。他做下影里恩情,我赢得画中悲忆。(合)看看逐旋随流水,过今日又还明日。
◇前腔
曾经苦分拆,还有个相逢在他日。怕从今见你,就再生难必。曾记你絮语叨叨,毕竟也信音寂寂。(合前)
◇前腔
花俦与月匹,难道心肠竟如墨。料重门深锁,雁书无策。就做道今日辜恩,毕竟是当初难得。(合前)
◇前腔
依希有消息,闻道伊家尚相忆。就一些难信,也堪疑惑。眼皮上越有思量,心坎里转添鹘突。(合前)
◇滴溜子
谁承望恩情两下分劈,倒浪想来生和你相觅。几个黄昏白日,教人挨不起这时刻。索取忧愁,报伊怜忆。
◇鲍老催
重思细忆,些些好处郎知得,手托腮儿过时日。这几时行忘止,坐忘食,淹淹瘦捐腰儿窄。镜里看看减颜色,为着你真相直。
◇双声子
真难得,真难得,宠柳意,娇花格。真可惜,真可惜,轻闪下,都收拾。没计策,没计策,生死隔,生死隔。是一对砸,两辜心力。
◇尾文
佳人才子风流籍,未许卑人多占得,该有今朝这分拆。
彦容曰:“尔怀旧词己极美妙,得无江郎才尽乎?”予曰:“有情可摹,无才可尽。若云才尽则尺幅立穷,若云摹情则天大样花。”笺愿借一幅。乃因其和作,复重和之,终恨句字有限,未写得其万一耳。(自记)
子野长于才,自深于情,才情二字,固是相生。尝借唐之诗方子野之词,大抵如崔贾之雄伟而无馆阁气,如元白之流利而无排偶气,如钱刘之清藻而无佻率气,如郊岛之澹远而无寒瘦气,如崔莺薛涛之香艳而无粉脂气,如齐已灵一之机警而无蔬笋气。其在初唐则十二家也,其在盛唐则李杜也。下逮晚唐,虽句雕字选,间奏新声,宁易闯其堂奥耶。 (彦容评)
情波滚滚,随地江河。尺幅之间,涛头万状。(张调卿)
○四景闺词
◇北双调·八不就
恰收灯又近清明,只觉道花事凋零,又添些鬼病、鬼病伶仃。冷落瑶琴,生疏锦瑟,打叠银筝。今宵梦,前宵梦,全然没准。千遭信,万遭信,看看半句无凭。恨咬牙根,痛剪香云。痛的是挫过芳年,恨的是错盼、错盼书生。
◇前腔
看酴自占柔条,间屈指几度春归,何曾似这度、这度魂消。愁劈莲心,惊看夜合,怯听芭蕉。摇纨扇,悲纨扇,怕秋风又早。掩罗袖,恨罗袖,偏生粉泪痕。交指冷琼,箫帐冷鲛绡。枕头边茉莉花香,你怎生的孤负、孤负良宵。
◇前腔
听寒蛩声满床头,这壁厢月在东窗,那壁厢雁过、雁过南楼。独杵砧敲,空床梦杳,亲笔书修。生离别,死离别,坚心耐守。今生债,前生债,判个一例都酬。钗股谁,收匣镜谁留。记当初,夜夜良宵。到如今,日日日日三秋。
◇前腔
映窗纱唁梅花,不觉的一味相思,消除了一岁、一岁年华。谁共围炉,谁同宝鸭,谁听琵琶。千不信,万不信,终须被耍。千不是,万不是,只是当初自差。我岂残花,他认做间茶。他既然现不思量,我怎生的恩爱、恩爱常赊。
此等词本被弦索,须带肉麻,当在不文不俗之间,方入词家三昧。右词以亦梦见一斑者。每花月之下,令两童以三弦箫管凄声度之,宛然一燕赵佳人,攒眉酸涕矣。(自记)
○和彦容重会西湖佟姬留别之作(有跋)
◇南南吕·宜春令
春将尽,春意浓,陟春心云期雨踪。那人情重,当年绮席亲陪奉,把恩情付与湖山。到今日枕头春梦,情忘他不得,再寻花洞。
◇太师引
趁东风,一片晴帆动,摆兰桡平湖镜中。看无尽青山如画,况更是绿水卸空。诗筒茗碗和春饔,怎少得那人相共。心头事今年去年,曾记得双携手在曲水桥东。
◇琐窗寒
到如今人去桥空,仿佛当初旖旎容。记红鞋底印,半折如弓。衫裁小样,六铢犹重。淡双眸一泓波莹,想侬般般件件总朦胧,怎生问信寻踪。
◇三段子
隔花转东,过青楼深深几重。兜的便逢,看花容如今转农。好似春风到处花心动,花心开处蜂偷拥。眼口相依,这情深重。
◇东瓯令
分离后,没雁鸿,怎料今朝得再逢。轻轻窗下亲摩弄,肩臂相捱拥。奈新欢旧恨积重重,如在梦魂中。
◇三换头
湖山翠笼,载伊情种。迷离笑也,春心忒浓。娘行恩宠,向衾窝款款把温香软情偷送。一觉鸳鸯梦,香肌两下烘。这样亲偎,怕甚么勒暖轻寒柳絮风。
◇刘泼帽
水轮一片松梢涌,候卿卿睡眼朦胧,枕边溜却金钗凤。莫放松,这良夜,休轻送。
◇大圣乐
奈些懈夜情业,魂灵全被哄。多应别后相思重,因此上十分浓。正是人归恰在花丛里,春色偏生锦阵中。余欢剩恐,只恐怕从今去后,云雨无踪。
◇越恁好
相携手怎松,缱绻全何用,终久是分离。硬个心肠且去也,看秦箫再弄。怨双双飞燕各西东,叹人生几番多被离愁哄,临歧泣别太匆匆。
◇尾文
春风吹得离情重,杨柳堤边一样浓,何日楼头香再拥。
古人诗谶,每以为讳,予窃笑之。兴到吮毫,未尝有所避就也。右词适在毗陵舟次,对客挥洒,疏率平淡第粗成句字而已。归来出示彦容,读至“况是来时未必逢”彦容拍案曰:“何作此不祥语?”予笑曰:“不意达人亦为斯言。”明年春尽,彦容将赴心期而姬讣忽至,偶然胡言真欲成谶耶。嗟乎!佳人难再得,花梦不多作。每披此词,想见当时,朱栏画舫中,胡然而天,胡然而帝,今日化为东风。乱蝶夜雨哀怜,粉面魂尽付,柳啼花晒,檀郎于此,能不动心?恨天寡缘,而高高不可问。恨人负心,而冥冥不复知。乃转而咎予曰:“词谶、词谶殆无聊之极,思而情深之致语也。”予亦甘为有心人受过矣。(自跋)
○悼亡妓·为彦容作(有序跋)
佟姬,乃西湖名姝也。彦容素与游善,两度游湖,屡有赠答。昨岁寄彦容诗有“记否断桥桥上月,为郎揩泪为郎歌”之句,风流蕴藉,于此可思。今岁清明,桃李正发,彦容将赴心期,出示怀旧四阕。予赏其婉丽,久之因许属和,不两日而姬讣至矣。适在泖上作《清明感桃词》未竟使发,因寄语彦容,寻当相示也。
彦容复曰:“兄作定佳,但恐挑人人面桃花之感耳。”予感斯言,因得“桃花人面春风’之句,而以“豆寇郎心夜雨”俪之,聊以志彦容之感,且以当和作耳。
嗟嗟!彦容世事,转眼可悟。空色清明,《感桃词》愿以为药。壬子清明后十日记。
◇南仙吕·桂枝香
时时心里,看看梦里。桃花人面春风,豆寇郎心夜雨。记前春见伊,前春见伊。伊道你且今年归去,我准明年待你。竟谁知地下无消息,人间长别离。
◇前腔
再逢何地,要逢何计。高楼岁岁春深,海燕年年胡语。问伊家怎的,伊家怎的。你曾寄断桥诗句,郎也寄新词与你。竟谁知,郎才柳絮沾泥日,妾是梨花魂断时。
◇前腔
意中人去,眼中人泪。伤心荒草新坟,肠断乱鸦枯树。想今番别离,今番别离。郎尽相思为你,你便相思无据。竟谁知,烛灰眼下空含泪,蚕老心中枉挂丝。
◇前腔
去年滋味,今年憔悴。当初誓海盟山,到此梦花儿戏。叹年年此时,年年此时。不见旧游之侣,只到旧游之处。竟谁知,一向同香阁,而今泣路歧。
子野云:桃花人面春风,豆寇郎心夜雨。石萍云:夕阳边草绿郎心,银缸畔鸳红妾枕。皆骈丽中情语。年来花运百六,歌场板荡。风流一线,犹在斯人。古云:佳人难再得。但其然乎?子野填词吊之,当使香魂艳魄,与西泠小小俱不死矣。(彦容评)
佟姬葬孤山之麓,张九娘葬西冷桥畔。一坯荒冢,断送风流情烟。意月之下,不知粉魅花魂,尚能作绮罗弦管当年伎俩乎?哀哉哀哉!予尝欲作卜词吊合之,或曰:“与子有何交涉,亦劳费笔墨乃尔?”予曰:“野草庭花,吾辈见之,亦有意思,此岂皆枕席间物哉?”予终当了是,愿作《双花薄命吟》。明岁游西湖,当于寒云荒莽中扬杯以酹之。(自记)
○赠嫩儿(有跋)
◇南南吕·嫩画眉
葡萄花下闭门居,小小房栊厮称渠。眉儿淡扫略施朱,清俊丽儿素,真管领春风尽不如。
◇前腔
偶然相见落花余,衫子新裁红杏初。温柔香软骨如无,爱把眉儿锁,渌老瞧人一寸波。
◇前腔
温香脉脉递衣裾,惭愧萧郎是姐夫。前生缘分道如何,恁样看承我,问取卑人折福无。
◇前腔
瞑烟初合落花多,潜遣青衣将小字呼。灯前密语一更初,片脑煨残火,正窗外初三月似蛾。
◇前腔
有人窗里解流苏,泥得檀郎不奈何。穷酸也得近水肤,今夜休轻挫,知费了缱绻司中印几颗。
◇前腔
蓦然分别两情辜,郎上孤舟妾绮疏。悬悬望眼两模糊,无数西江路,只哄得萧娘泪珠。
◇前腔
相思今夜破题初,独向西厢月底哦。一场花梦又南柯,纳闷支颐坐,验瘦损腰围一寸多。
◇前腔
娘行且自强支吾,郎不是青楼薄幸徒。衷肠一段在春罗,须着意加留护,这是折证相思一币符。
嫩儿姓沈氏,色不逾中人,然善歌。初见淡然,已而亦微微近人。而时露侠士风,无妇女气。谈话信宿颇极欢,匆匆别去,遂成各天。以后两访之,皆不得见。今且闻其从人矣,恐后晤无期,空有芙蓉面、杨柳眉耳。灯下偶阅旧词,酷思其人,乃细书数语,为他日半幅遗照也。(自记)
嫩儿从人时,曾以一缄寄予,浮沉两年始达。虽或出倩代手,然不忘故人。
封完旧物,情深义决,真可云侠。试反复书词,其人可想,而其事可传,因附记于此。其辞曰:清江一别,遂易岁年。江南渭北,人远心近。谁言云水萍花,恐非个中人语也。别后浪游金焦间,会有夙约,风絮便当沾泥矣。但古诗有云:生憎宝带桥头水,半入吴江半太湖。正不知,谁浅谁深。春天雨枕,秋夜风帏,孤灯残梦,此岂重门深锁所能限也?悠悠此情,未知何极。春罗一段,折证相思。
向宝之秘之,异香熏之,古锦袭之。只令渠见泪痕耳,未尝敢轻出示人。虽然今日之事,情不可割,义不可留,谨系同心,仍送左右,岂忍等秋云哉!但使足下谓儿为薄幸人,以歧路视之,从此心花稍开,眉结稍熨,则委骨穷尘所甘心矣。
时移事改,生死离隔。洒泪书怀,封缄尽湿。千万珍重,远大为期。腻粉柔香,不堪丈夫在意也。(又自记)
此小聚散耳,遂成花史一段,大关目有此公案。恐子野他生复受花业,玉妃有言为此一念,又不得居此,为天为人心再相见噫。可惧哉!吾辈情根缠绵,不知何时税驾矣。请子野勇猛忏悔则个。(眉公跋)
○夜窗话旧(有跋)
◇南仙吕·八声甘州
鸳鸯牒上,把云英姐姐,配定裴航,谈何容易。蓦面便教相傍,勾消几许相思帐。收拾无边年少场,方才有今宵细语空窗。
◇前腔
记当日画楼相访,正朦胧睡起,半嫩梳妆。兜的觑上,从此不教抛放。曾深谈雨枕销金帐,曾泣誓风灯萧寺房。也曾守凄凉,枫落吴江。
◇不是路
不厌疏狂,许我真心学孟光,亲供状。就轮回也愿作鸳鸯,怎生忘。把池边树影做谈心幌,将峰外松台做拜月堂,相偎傍。一场花梦拚劳攘,尽他魔障,尽他魔障。
◇解三酲
我也曾锦衾罗幌,我也曾路雨桥霜。我也曾把香心月梦潜来往,我也曾封寄啼痕十万行。我也曾软偎珠翠将花心养,我也曾抹杀须眉将浩气藏。风流帐,为风流两字,搂得人荒。
◇前腔
你如今绣房鸳帐,你如今琴儿炉香。你如今舞裙歌扇抛尘网,你如今伴先生月句花觞。你如今不愁心上鸳鸯旷,你如今冷看人间脂粉狂。休谦让,真个是情因证果,花籍生光。
◇尾文
空窗一夜闲论讲,个里悲欢有一万场,把天比情还未是长。
二十年前一梦空,依稀犹记梦花红。而今短鬓侵寻白,闲话风流落照中。此予乙丑春日,花前感旧诗也。夫人生七十,谓之古稀。而初十年太少,后十年太老,中间止五十年。而坐困于塾师者几十年,羁缠于病冗者几十年,幽沉于风雨者几十年,所存几何哉?而粉债花魔,酒兵愁阵,又无日不煎熬热沸,为生亦良苦矣!幸有一字诀曰:忘。庶以寡情,得安乐法耳。奈何绊系情根,常在心口。
当年童心,业已多事。又复为之追思记忆,点算狂花。旧事萦缠,业缘增重,何时得解脱哉。右词乃十年前旧案《花影集成》,予拟删去,彦容曰:“事不须忆,而词则可传尔。但作空花观听天下着相人,临文感叹可也。”乃仍附之卷中,令如夕阳之在疏林半明半灭云尔。(自跋)
○七夕后二日祝如姬初度
◇南中吕·好事近
花种降瑶池,管领人间花事,偏生及此。天孙昨夜欢会,金风玉露,向高楼洗出秋如水。百日红似有意,拈花并头莲,可为你成对。
◇千秋岁
翠红围,排比作神仙会,共献祝酒映蛾眉。鲈莼丝,鲈莼丝,摆列着江南早秋风味。香翻袖,花蒸气。红潮面,人微醉,欢畅文园里。俺烟霞地主,你罗绮花魁。
◇前腔
两相宜,可不是天婚配,百岁事今日才起。月信花期,月信花期,待与你醉婆娑,典珠沽翠。风流事,俺生来会。繁华梦,你休惭愧。但岁岁人相对,做双星姊妹,配满月夫妻。
◇越恁好
彩毫佳句,彩毫佳句,俺文齐,又福齐。喜卑人有福,把卑人配了你。桃花郎姓崔,琼浆人嫁裴。把香馥馥一枝花,待移入绣帏。娇小小年纪儿,就从今白首儿寸步相随。同心脍,连爱丝,咱两个长欢会。向黄姑笑道俺不输你。
◇双乘凤
愿从今抛却歌衣、歌衣,愿从今重修艳史、艳史。梁鸿妇,窦家妻。伸月誓,赴花期。草随步,絮沾泥。
◇前腔
愿从今荆布钗衣、钗衣,愿从今香茗琴棋、琴棋。常蝶幸,未花媒。风前句,月中杯。把生花笔,画山眉。
◇凤毛儿
尊前献祝团欢喜,这寿酒多应是合卺杯,风光甚美。可知道胜事良缘,又有个天公帮衬你。
子野情根引蔓,随地下种,观此词则“香馥馥一枝花,又将移入绣纬”矣。
独不顾人间馋眼憨妒欲死乎?虽然如此好词,香艳鲜美,千金一字。庶几无惭以当一斛珠,恐人间正少此买花钱,他人安得争买也。(包稚先)
○寄人李(有跋)
◇南商调·金索挂梧桐
花间宿雨收,细叠花茵皱。雨雨晴晴,一个人孤守。归期怎逗留,过中秋,又早看看二十头。音书浪得传人口,你在天涯何处楼?眉儿皱,将纷纷泪点洒寄东流。问当初偎傍人不?问今宵梦见人不?空梦里人依旧。
◇前腔
鸳鸯湖畔舟,西子台前柳。一望天南,怒雨惊风骤。凄凉立小楼,见涛头。
银屋翻空罨素秋,此时遥忆人安否?更添上眉峰两点愁,空亻孱亻愁,这般般件件总难丢。要与君说个因由,问个因由,二十后归来否。
◇前腔
思量无断头,往事空回首。暮暮朝朝,渐渐添新瘦。金钱暗自投,泪双流。
看几片青蚨个个愁,分明许下归时候。怕人在天涯还逗留,揩衫袖。把泪珠收去,又蹙眉头。想人生几度中秋,早虚了一度中秋,况归期未必中秋后。
◇前腔
梁间只燕愁,镜里双鸾剖。书信重封,不尽还传口。书凭征雁投,怎生留,惆怅临封几度抽。你看时料把眉儿皱,我倒怪修时忒恁愁。君知否,这书来之后盼望回头。须知道,日日江楼,夜夜灯篝,好消息何时有。
此词予既寄赠,后为彦容潜录。适游西湖,因口授一歌,姬才一过便能了了,再夕即歌之段家桥。风流俊逸坐客销魂者,久之,夫一经美人之口,便倾动一时。
如此予自分何缘,消此奇福。且花事已休,芳心灰冷,名传乐部,空属可怜耳。
予曾有诗曰:梦破扬州事有无,近来只合叩维摩。谁知犹有空名在,却被人偷谱艳歌。又曰:而今非复旧情痴,谁遣新声似昔时。好比仙人天上去,人间传得步虚词。盖为此而作。姬姓颜,行第一,闻是慧人,未得一睹,时为惘然。(自跋)
开元中,高适、王涣之、王昌龄齐名。偶拈小词,便为教坊偷谱。一日小饮旗亭,诸姬所唱,皆昌龄绝句,而不及涣之。涣之为之色动,因指诸姬中一最美者,谓两人曰:“姑稍俟之,倘我词出此子口,则尔两人当以我为师。”俄而双鬟撩袂长歌,声绝云汉,则涣之词矣。涣之为之大叫狂噱。颜姬事,与此正相类。
盖词出美人,即芜词亦有生气,况绵婉清新如子野此词者哉?且冥契之符莫知其然而。然子野之神韵,颜姬之慧心,当别有作其合者。又不直在声音句字间也。
(彦容跋)
平言淡语,只如白话,此词家最上。白描手所贵乎本色者,此也。(蔡叔文)
○相思
◇北双调·闺怨蟾宫
掩重门夜永沉沉,听一派寒砧,怯一派寒砧。映窗楞月在庭心,筛一簇花阴,怕一簇花阴。抵牙儿慢思量,是一个知音,第一个知音。记他们喜孜孜,抽一只鸾簪,赠一只鸾簪。到如今有梦难寻,烘一会孤衾,拥一会孤衾。
◇前腔
乱纷纷花扑窗纱,惊一树栖鸦,定一树栖鸦。闷恹恹倚得身斜,觉一阵寒些,更一阵寒些。托瑶琴写意儿,学一段梅花,弹一段梅花。听雁儿飞过也,这一只呀呀,那一只呀呀。拥衾儿叫一声天那,见一刻砸,梦一刻砸。
◇前腔
果然的梦见伊人,惊一阵风声,恼一阵风声。梦回来重剔残灯,又一瓣花生,更一瓣花生。泪痕交衾和枕,这一片如冰,那一片如冰。俺知他他知俺,总一种伤情,恁一种伤情。既伊家知俺伤情,判一个残生,尽一个残生。
◇前腔
渐天明白发东窗,卧一半空床,剩一半空床。意昏迷眼误心慌,叫一声娘行,错一声娘行。恼心情抽身起,颠一领衣裳,倒一领衣裳。眼睛前身分上,那一件思量,这一件思量。怎能彀便见娘行,有一段凄凉,说一段凄凉。
◇煞尾
凄凉凄凉忒凄凉,教俺和谁讲。便教就见娘,也勾不尽相思帐。多应是相思价儿今夜长。
宛转之思,缕缕如诉,每读一过,令人神魂徘徊。(调卿评)
○为顾宝云作(有跋)
◇南中吕·泣颜回
见面胜闻名,十郎一样看。承郎之缘分,前生做下今生。花前月下,没包弹一对人厮称。觑砸这样销魂,其间事怎得由人。
◇前腔
鸾衾鸾枕有人温,端的是娇花细柳,轻雨柔云。孤灯背后,一丝誓血微腥。
幽期密订,这双心两耳亲盟证。论奇逢赛过云英,论知音说甚文君。
◇普天乐
任檀郎,心肠硬。沾着手,无干净。天生个、天生个有福张生,偏招注有眼莺莺。真心至诚,多应是鸳鸯牒日下佥名。
◇古轻台
叹酸丁,几人能勾傍娉婷。尊前幸得偎红袖,须判命。一对蛾眉,已该应倾国倾城。况花韵莺喉,香肌玉骨,微微眼角上留情。怕的是回眸暗觑,险些儿勾摄人魂。便做道今生今世,来生来世,生生世世,也愿随君。推郎命,从今一定犯花星。
◇尾文
东风吹得杨花紧,意马明朝报起程,待别却临邛,又入茂陵。
顾宝云,生性多情。沾泥又起琴心,甫贴复订花盟。此番情案,几令小玉占梦矣。予因以小词投之,虽极言其花福之奇,实规之也。幸而白头吟赋,司马车回,然亦岌岌乎成薄幸人哉。(自跋)
隽美不可言,新思尖语,波委云集。词坛老宿,有袖手眼热而已。但谓予薄幸,予则何敢。予为沾泥絮久矣,正恐子野作天涯芳草耳。(彦容评)
○相思
◇南南吕·嫩画眉
暗灯微雨小窗纱,隔个帘儿一树花。猛然身子觉寒些,把锦被烘烘者,怎么锦被温香不见他。
◇步步娇
笔砚如今多抛舍,颠倒朝和夜,慌张饭与茶。勉强支吾,毕竟都尴尬。若不早见伊家,怕亻孱躯怎更支吾也。
◇山坡羊
一星星记伊顽耍,一椿椿记伊甜话,分明的人在天涯。捻空的浪把他模写,模写他。依稀似得他,思量一遍又是模糊者。几度嗟呀,几番惊诧。因他眼睛儿常是花,为他唤人儿多半差。
◇江儿水
恨杀风前马,心惊月底鸦。算相逢应在芙蓉榭,到如今又早梅花大。怕差池更过清明届,斩眼芙蓉重谢。就此际相逢,怕憔悴,潘郎头白。
◇玉交枝
了缘填债受砸,千般苦来,痴心信却书中话。浪惊疑鹊噪灯花,不堪春草闹池蛙,怎禁寒食梨花谢。向双星安排咒他,拥单衾安排梦他。
◇园林好
我记你曾投凤钗,你怎忘了曾偷绣鞋。料得你绣鞋还在,你怎忍便丢开,你直恁做人歪。
◇侥侥令
看看芳信假,点点泪痕加。海誓山盟浑当耍,怕有日神明计较他。
◇尾文
相思滋味如何也,似芳草无边着柳花,看衣带今朝又瘦些。
摹写难摹情,恍恍若画。正恐写生家,写人皮毛,未能写人肺肠耳。(沈德
生)
○赠薛小涛(有序)
夫艳魂不死,每幻秀于蛾眉。情种无根,忽敷荣于彩笔。所以文人手泽,遇韵事而生花。从来锦阵铅华,借才情而流艳。小涛氏天付柔香,人称隽品标韵,鲜明似濯锦。中流之锦,襟期皎涤如娥眉,半月之眉,依然名士风流。故是胆豪神隽,无愧美人本色,堪称骨细肌丰。洗筝笛耳而学琴,解傅幽怨。以草书法而作画,自写春娇。莺喉象板,已绝唱于当筵。月韵花妖,直锺奇于千石。盖浣花溪畔,有前因偏生,姓薛,想万里桥边曾寄迹,恰好名涛,虽则无双,还堪作对云尔。乙丑春半清和景和,偶携歌“扇扇桃花艳,惊人面”,共举霞觞,觞夜月,醉死春魂枕边,灯下道人恐无此风情。眼际眉头,吾辈终当为情死。若非艳句填情,谁信方主有锦。用是短章寄意,永令花事传疑。长曲歌成,而三生案定矣。
◇南商调·长相思
风朝,闷雨宵。就不关情魂已劳,镜中人面销。怨花飘,寻梦遥。况见多娇心转焦,把一肩花担挑。
◇二郎神
闻人道,你曾住成都万里桥,把千古风流多占了。娇红韵粉,分明是一朵夭桃。却解语佯羞含浅笑,添多少酒怀诗料。人世少,是天上飞来花月之妖。
◇集贤宾
清明前后春正好,烟花欲妒春娇。倒形得烟花惭愧了,况花老输人年少。鞋弓袜小,伴着俺短衫乌帽。娇袅袅,全不管穷酸饿眼偷瞧。
◇黄莺儿
象板叶鸾箫,脸霞生,一线潮。酒容歌貌天生妙,有缘怎逃,无福怎销。想卑人花命该花报,雨云朝。怕巫山梦里,未必有这多娇。
◇猫儿坠
阮郎憔悴,早荒了旧情苗。叹满眼狂花零乱了,而今重把艳魂招。人笑,人笑我花债多头,老不相饶。
◇尾文
惜花心性多萦恼,不供养奇擎不肯饶,怕这样情痴就吾辈少。
绝世风流,心口双韵。(汪子评)
○赠别·和彦容作
◇南正宫·锦缠道
惨西风,送行人,苹香水边。一晌奈周旋,伴离觞,些些野水荒烟。多只在三朝上就归来也,浑如几年。怪的是顺风儿紧扯伊船,临别又把衣牵。这斑斑的是缘何泪涟,要伊家把眼看。须记得区区为恁,这盈盈望眼甚时干。
◇玉芙蓉
相携越可怜,顷刻人难见。叹明朝两地,又还各天。前宵灯下看挑线,今夜床头裹薄绵。伊言道匆匆便还,愿檀郎莫瘦了俊潘安。
◇山桃犯
辜负了重阳宴,羞杀了黄花面。霎时离恨重重见,花钿翠减妆案。粉脂红嫩余香汗,破题儿今夜无眠。
◇尾文
只因误识春风面,恰是前生夙世缘,这度分离好挂牵。
予与子野同受知骆沆翁老师,始幸识荆,读一家言,稿苎城诗社,以子野为慧业文人也。继得读诸诗词,隽韵幽情,遗世独立,令人叹服,以为神仙中人。
其传诸宙合寿之百衤冀,有必然而无疑者。区区以贴括名世,所以知子野者浅矣,敢拈出以质之同志。(诸公永评)
情言娓娓,凄怆缠绵,真欲刺人心,堕人泪。使关马再生,犹未知孰为瑜亮也。(唐叔扬评)
子野先生素与家君游善。忆余垂髫时,犹得望见色笑。每读新词,辄知爱慕,缮写数篇,秘为帐中鸿宝。兹幸睹《花影全编》,如入五都市中,珍宝胪列,令人心醉,目眩口不能言。拟以锦囊袭之,异香薰之,盥手凝神而后读,庶不负予曩日爱慕初心云尔。(唐迪畏跋)
柔韵秀熨,是词林作家手。(子念评)
●甲种·下编
○夏景闺词(有跋)
◇南仙吕八双调·步步娇
梦破秦楼箫声咽,帘外如圭月,雕栏字斜。茉莉初簪,点点堆堆雪,宝袜半痕遮。晚凉天,一味儿浑娇怯。
◇山坡羊
度琵琶才弹又歇,厌秦筝才掐刍又劣。插犀梳才拈又慵,照菱花才架又愣。
跌趁流萤,新篁小径斜。齐纨戏扑,扯淡还聊。且百合花残,并头莲谢。咨嗟,如何信没些。伤嗟,如何梦没些。
◇江儿水
记得欢娱夜,凉堂浴罢者,掩青团共就荷亭月。那人儿亲自低声说,月盈亏,我和你无圆缺。谁料砸恶劣,月缺重圆,偏我和你常常离别。
◇玉交枝
寻思痛切,歹心肠方才觉些。鲛绡曾把盟言写,一行行字脚儿斜。你当初哄我十分呆,我如今判个千般拙。我何曾半点心邪,你枉人心,成何豪杰。
◇解三酲
不记得分疼亲热,不记得翠拥红遮。不记得紫薇花磴罗衣卸,不记得海神爷。
下场头看看没半些,本分的欢娱逐旋赊。好亏心者,怎不把鞋跟ㄢ着,脱下空靴。
◇川泼棹
偏是凉添夜,你醉平康竞狭斜。枉教人短叹长嗟,枉教人短叹长嗟,惨斑斑腮边泪血。尽包笼,忍耐些,有苍天,知道些。
◇侥侥令
这恨难分说,全然好似呆。就是你铁打心肠真是铁,怕见了我ゐ惶也多断绝。
◇尾文
风流过犯难容赦,奈前世缘牵又难放舍,只是等待归来把他生痛决。
粤自胡元,北声不劲南音。遂歌诸名家,诚不用沈约韵,亦未曾用中原韵,不过以声音相近为韵耳。自后生厌常喜新,而好为苟难,乃极诋沈韵而必宗中原。
夫沈之被驳,以虞元等韵也。一声不谐,遗议千古。况中原废四声为三声,上去入,颠倒错乱,至于如此而犹可为训乎?五音出于五行,五行有金木水火而土寄位焉。所以四时有春夏秋冬而土寄旺焉。然则五声之为四声,自然之理也。废而为三是为何说乎?将四时亦缺一而可乎?且平上去入,随声自叶,乃天籁之自然,如天腆腆铁,欲少一声不得,欲多一声亦不得。果如中原韵所云,将至腆字竟止矣。可乎?不可乎甚矣。中原韵,不韵也。要是胡元入主北声,乱华刚劲乖劣几不成响。周德清乃因其舛谬,著而为书,令人知胡元某字,即中华某字。声音虽有不同,而真是卒不可混,六经音义由此终天不泯。此德清之苦心,当谅之声响之外者也。安得不以意逆志,反以鸭舌为师而非毁先贤哉?故予尝谓中原韵为攘夷功臣,而亦为贤智戎首。揭帖韵尤为乖戾,予极恨其诡窒。右词偶戏为之,不过严于用韵以苦难笔墨耳。敢不大伸正论为词林护法也哉。(自跋)
揭帖韵极难,工此却洒然,至于入情深至构语秀特,尤见名士风流。(子还
评)
痴憨娇怯,宛为佳人写昭。拟其姿韵,所谓意似近而既远,若将来而复旋者耶。(韩有一评)
○感亡妓·和暗生作(有序跋)
张九娘名冠烟花,些些多罢。顾三郎笔挥珠玉,字字可怜。说凄凉则生前死后,恼心肠无可奈何。道儆悟则影外身中,这面目似曾相识。十年痴梦总是无,何有乡满眼狂花,毕竟非安顿处。古今是一纸休书,谐老的夫妻还假。人世乃千场戏本,装成之脚色原非。阎王勾魂帖来时,躲在何处?太上阳生符眼前,活得甚人。今朝之爱种情苗,白日见鬼。后日之妖狐硬鹿,青冢良朋。请看红粉如花,到底恩情在否?好戏绿云埋土,如今冤债填无。盖惟其假合所以真离,若要破机关,休开情窦。用是续调于词仙,庶使破情于梦蝶。
◇南商调·二郎神
烟花梦,到今日因缘一旦空,粉债花魔闲打哄。从今以后,春花夜月秋桐,那个是当年人面孔。空剩粉遗香荒冢,风流种。分付与春老啼鹃,一阵东风。
◇集贤宾
持行姊妹悲远送,须臾换白穿红。但水次新添一个冢,早又被路人说动。描情画宠,黄泥里些些何用。真没用,一任那老鸦调弄。
◇黄莺
萦网破窗红,旧穿衫衣架东。可怜犹是衣香重,容销镜铜。鞋空绣弓,梅花帐底人无梦。隅花丛,鹦哥唤你,不见你开笼。
◇猫儿坠
千年长夜,春梦了残钟。桃李无言岁岁风,牛羊践踏耍顽童。杉松,好一个腻粉浓香,断送其中。
◇尾文
可怜一觉烟花梦,仔细思量何用,休把你爱子情苗心上种。
暗生词云:鹦哥不见,空架挂厢东。予曰:鹦哥唤你,不见你开笼。此语更使人凄然也。九娘朱颜皓齿,花韵莺喉。种种可怜,予一见销魂,颇有倚玉之意。
而幽期一误,竟不重来。不一月已为商人妇,更期月而绿阴生子矣,且竟坐是死矣。红颜薄命,可痛可惜。为填诔词,作他生缘耳。(自记)
花貌棘心,千古薄命。暗生云:年来年去白日,老青铜。子野云:千年长夜春梦,了残钟。皆可怜句也。马东篱“百岁光阴应谢”不敏。(彦容评)
○风情·和彦容作
◇南中吕·驻云飞
腼腆逡巡,惯向人前卖至诚。略把栏杆凭,留下弓鞋印。亲道你是逢迎,又未知心性。且按纳痴心,花下潜身等。一阵风筛花露冷,几阵衣衫风露冷。
◇前腔
等个黄昏,躲在沉香六角亭。大胆捱身进,他并不来瞅问。亲你是俏人人,该做些身分。着实偎他,略略蒙回应。道偏是砸慌得紧,偏是酸丁馋得狠。
◇前腔
夜半三更,人在衾窝唤小名。梦里轻轻应,所事频频问亲。两意软而温,枕头作证。莺耐春酣,柳耐风儿紧。真是萧娘心性稳,还是萧郎心地忍。
◇前腔
悄悄冥冥,偷启南轩小角门。送出苍苔径,犬吠花儿影。亲低嘱两三声,心期重订。句值千金,白地容支领。莫道书生是薄福人,岂敢蒙恩做薄幸人。
沉青门唾窗绒,率多此体。少白既已属和,予复为之效颦。今得子野作,如村姑里妇见毛嫱西施,自觉掩袂无色,请一切抹杀。(彦容评)
摹写曲尽比西厢月下佳期折似犹有未到处。(五如评)
○赠人(有跋)
◇南仙吕八双调·步步娇
一自匆匆相逢后,配定鸳鸯偶。霞笺灯下修,倩做媒人,略展偷花手。字字泪花浮,摺成方胜同心咒。
◇山坡羊
ツ蓝桥琼浆未ド,署河阳花星未偶。寡临邛命抵杨花,病文园人比黄花瘦。
要图他鸳配共鸾俦,判教使尽使,尽机和彀。懒向茶前,愁添酒后。难休,似引线风筝怎肯休。难丢,似上钓鱼儿怎肯丢。
◇五更转
喜相逢,朱明候。载卿卿,一叶舟。相携素手,素手当胸扣。只见清ツ流波,轻颦低岫。一时间忙了心和口,几回错唤、错唤名儿谬。当不起臂晕双鬟,香沾罗袖。
◇园林好
住兰桡寻芳小洲,印弓鞋苔前半钩,早把香茵蹴皱。花落处,露钗头。花密处,溜钗头。
◇江儿水
小步金莲困,清歌玉版浮。软娇娇杨柳和腰瘦,热惺惺檀纽莲心扣,淡睃睃秋水和眉皱,把俺骨髓春风熏透。两袖双笼,只觉臂环频溜。
◇玉交枝
秦楼楚岫,尽风流齐肩并头。枕前亲解芙蓉扣,猛撩人被底鞋勾。梦回窗外兔痕收,微微香喷金猊兽。喜今宵书生志酬,怕今生娘恩未酬。
◇玉胞肚
佳期迤逗,恰相逢骊歌马头。鸳鸯湖孤飞,姑苏台云雨凝愁。只见远山叠叠水悠悠,人在天涯无尽头。
◇玉山颓
分离未久,泪珠儿何曾暂休。好姻缘今在天涯,细思量早向眉头。般般得愁,守几个黄昏时候。白鸥飞抹处,见伊舟,把离恨从前一笔勾。
◇三学士
当日里分飞渡头,谁承望聚首楼头。重将张敞眉亲画,手把韩家玉再偷。鸳枕梦回初月上,人俱在小云儿。
◇解三酲
忘不得灯前命酒,忘不得花底藏钧。忘不得枕边字字同心咒,忘不得惜嫩怜柔。忘不得殷勤亲把香囊绣,忘不得含笑频回扇底眸。些些有,把些些恩爱,记在心头。
◇川拨棹
结得姻缘就,这门就直到头。尽熬他别恨离愁,尽熬他别恨离愁,终有日兰房画楼。软心肠,分外柔。慢工夫,着意守。
◇嘉庆子
早见朵朵莲花谢小洲,又见新笋成班粉泪流。那人儿何处淹留,也应须粉怨红愁,病染相思甚日瘳。一分儿眉上头,十分儿心上头。
◇侥侥令
青鸾应有匹,丹凤岂无俦。我你海誓山盟须着手,笑杀那妒风流,巧舌头。
◇尾文
从今耐着心儿守,直到成双始罢休,不枉了一样心肠两处有。
予幼有所惑,相闻未见,便挑以小词,不知作词人为何如面目也。越三日,始往访焉。正如荣阳生坠策时,相对恍然。更十余日,乃以一叶载之,往来东西二佘及天马细林诸山中。未几,遂有金阊李之别。“莫乐之新知”翻成“莫悲之生别”。情至文生,不能已已。因综其事,以长言写之。虽词不甚工,然情案不可不存也。(自记)
此非绮语,当是慧业。“叹娇娇杨柳和腰瘦”等句正元词,所谓通身旖旎,彻胆风流也。比西厢“呖呖莺声花外啭”更为警策。(彦容评)
此予少作也,但媚中欠老耳。至其尖秀处,亦自不俗。(又自记)
○集彦容舟中·时苏王二姬在坐(有序)
季春八日,风日和美。彦容乃折简招宾,携樽命妓,若苏若王皆松之冠也。
彦容能使之来,且能使不去,其为弦管尊,生色多矣。是时雨过燕忙,芹肥水香,乃放舟中流,随潮上下。每过,树则绿不见天逢,花则红欲妒面。兼之远山如眉,岸草若带。池春甫萍,小风微波。而浴鸥出没,如与人戏。此时之乐,不言可知也。未几月上,词客影乱而琵琶按拍犹未慵休,客有欲醒不能辞醉不肯者。
古称“佳人可以夺命”不已信乎。嗟夫!吾辈于白驹隙里偷取百年如此胜会,自算有几。若不纪以笔墨,恐又作梦中花耳。聊写数言,情境未露。正如画家粉本,略得其梗概也。癸丑季春十二日且闲亭识。
◇南商调·金索挂梧桐
江潮雪赚堤,岸草烟铺地。绿柳阴中,撑个船来至。诗筒和酒卮,更歌姬,浪用春光好似泥。好山留我从教住,啼鸟催人未许归。春滋味,一觞飞罢一觞飞。
只见酒晕蛾眉,酒污罗衣,真宠骄花队。
◇前腔
郎情色眼饥,妾貌花心忌。一对尊前默默团欢喜,清歌隔水西。日低时,烟里山光晚更奇。船为歌舞攒排处,岸是烟花簇就的。归还未,前村树里酒旗低,索要烂醉如泥。再典春衣,共了理春生计。
◇前腔
船如一叶飞,人似双花倚。自不由人,醒也浑如醉。春香透玉肌,扑微微,略嗅教人也是迷。支持郎眼千般媚,更衬起春光一倍奇。如何呢,除非沉醉可酬伊。须知道醉听新词,醉拥名姬,就醉死谁回避。
◇前腔
看看月上时,对港将船刺。再洗尊,供奉多能事。纷纷醉拂衣,斗琴棋,杨柳梢头月渐低。晚妆换了逾精神,细细韵生时半忸怩。迎如避,艳歌浅笑总相宜。只见客要辞归,未肯辞归,醉又到,醒田地。
秀艳如花,新裁似锦。摹情写景,宛转入妙,可谓极文人之致矣。(君泰评)
○秋闺
◇南商调·二郎神
西风里,这一对愁眉越惨凄,屈指光阴能有几。与他别后,又早是木樨开矣。
几次曾将书寄伊,为何的伊书不寄。朦胧地,可下得红楼十里,有个人儿。
◇啄木儿
非伊歹,我命低,嫁做风流荡子妻。他只管卖弄青春,却谁知我玉容憔悴。
春山不似当时翠,秋波浑改前头媚,怕这样容光怎见伊。
◇三段子
当初问伊,这芳春如何别离。他的性痴,说今年多应未归。恩情似海无穷际,可能瞧得能容易。带上同心,也怎生忘记。
◇前腔
玉孙路迷,老蘼芜天涯马蹄。金风又凄,刺鸾针闺中授衣。看看又做冬生计,寒衣好倩谁人递。把眼底思量,做梦中欢会。
◇滴溜子
此日里,此日里,愁伊恨伊。何日里,怜伊惜伊。共在夜香深处,西窗密语。
时指着花枝教觑,花开出去,怎直到花老才归。
◇尾文
佳期未审何时是,日日江头盼望伊,只怕花老依然人未归。
怨而不怒,哀而不饮,伤其国风之遗乎。(公选评)
○别石城罗采南·和彦容作(有序)
彦容素豪侠,不善饮而喜看人饮酒,不好色而喜游戏声妓,然未免一二染指者。近岁好道,几乎木鸡。今年予善病半载不相见,谓彦容真沾泥絮矣。适金陵归,出小词相示,是又何为者。吾拟规之,但其词丽婉绝伦。予既不忍不和,而使多作药语,予又不得为韵人。故依其声和之,而寓吾意于末。或者“檀板敲残两耳听,熟听。”至卒章忽进一步。一切色胆,其当下空花乎。虽然规者百之一,顺者十之九,未必无益。或正有损人将曰:抱薪救火火益炽。吾将曰:长君之恶其罪小。
◇南商调·字字锦
勾消宿世缘,撞见风流脸。如何不爱他,宫扇和羞掩。可怜人曾见,万万千千,千千个不似伊家可怜,谁知缘悭分浅。枕边人儿水边,方才水边,看看天际远。把一对共巢鸾,做一对各天鸳。好个凄凉你俺,你还须念俺,你还须念俺。
今宵那里山山水水,风风雨雨。况又是思思想想,愁愁闷闷,痴指望梦中相见。
◇不是路
路远天绵,渐不见人儿只见船。况船不见,他芳心一片。在江南是何年,翠帏香里重酬,锦绣丛中再插肩。君休看,满江烟水和离眼。怕倚栏一篇,忆人千篇。
◇鹊踏枝
吾乡远,日头边。吾乡远,日头边。便有信也难传,宾鸿也待明春转。从今去,从今去,一日儿三年。真个是要见他也难,要梦他也难。巨耐苍天,不行方便,偏生的,风顺开船。
◇尾文
郎才女貌人中选,配定前生夙世缘,只怕世上空花一斩眼。
宋元人填词,每用叠字,乃祖文选诸赋体也。李易安《声声慢》云: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西厢记》云:悄悄冥冥,潜潜等等,待那齐齐整整,袅袅婷婷,姐姐莺莺。赵明道云:燕燕莺莺,花花草草。攘攘劳劳,多多少少。媚媚娇娇,亭亭袅袅。鸾凤交,没下梢,空耽些是是非非,受了些烦烦恼恼。又云:他风风韵韵,艳艳妖妖。月月朝朝,雨雨云云。乔梦符云:莺莺燕燕,春春花花柳柳。真真事事,风风韵韵。娇娇嫩嫩,停停当当人人。徐甜斋云:山山水水,诗诗酒酒,古古今今。若此之类,不可尽述,然以填南曲更难。子野则云:今宵那里山山水水,风风雨雨,况又是思思想想,愁愁闷闷。痴指望梦中相见,俊舌巧心。宛似神工鬼斧,正贵耳集,所谓公孙大娘舞剑手矣。(彦容评)
○春闺月夜
◇南商调·集贤宾
珠帘半卷窥月明,照珠箔银屏。冷浸楼台高下影,秋千院宇沉沉。鸦栖不定,怕要睡花心难稳。人寂静,粉墙上一线痕生。
◇啄木儿
登楼望,傍砌行。恰是疏钟第一更,倚栏杵学曲奏筝。猛照出只身另,记当年曾把双肩并。正花梢墙角蟾生晕,笑拔下金钗赌雨晴。
◇黄莺儿
音信未分明,说来的欠个真,空教人向嫦娥问。问他几声,何曾应声。多应合受凄凉运,笑痴心。嫦娥今夜早,也悔长生。
◇猫儿坠
晚妆初罢,和月坐弹琴。旧曲离鸾入手生,凄凄楚楚一声声。薄幸,怎的负此良宵,一刻千金。
◇黄莺儿
小妹袖笼灯,唤烧香,祷月明。沉烟一缕迷花径,轻轻诉声,欲言又停。堤防小妹乖心性,没心情。低头无语,长叹两三声。
◇猫儿坠
隔花深处,小犬逗金铃。吠过沉香六角亭,秋波斜泥认谁人。何曾无,过柳影花阴,露滴三更。
◇尾文
远将旧事从头省,曾在碧桃花下等,今夜花空筛月影。
春月如圭,残花委霰。金缸微明,绣户半扃。当此凄其能无怅惋。被词仙一一谱出,宛似儿女语小窗中。几令兰畹不香,玉台失艳,妙绝妙绝。(彦容评)
○惜别·和彦容作(有序)
彦容具吾辈眼力,其于水玉,眷恋可知,且水玉亦以茂陵属彦容矣。不意为有力者先得,彦容为之动心,形于言色。予谓大凡情事不可不合,又不可不离,譬如豚羊之属,日在口头,几于嚼葛。何如江珧熊掌不可致之物,常使人得之,想中为无穷味也。乃缀小词,极道想中味曰:请君消受。
◇南仙吕入双调·步步娇
眼际人儿分离了,这别如何好。恩情没下梢,恁样前程,梦里谁知道。放了又心焦,猛抬头总是相思料。
◇醉扶归
生巴巴拆损姻缘号,眼睁睁颠翻彩凤巢。情知你别后准思量,镇争如也不分离好。从今月夕与花朝,怕悲欢两地空猜料。
◇皂罗袍
多只为伊花貌,俏章台做了恨种愁苗。萧郎从此路人瞧,小名把做真真叫。
楚天云外,秦楼自高。檀郎身畔,余香又消,看看就里无消耗。
◇好姐姐
当初也愁便抛,就分离、分离忒早。一场花事,顿做了水面飘。痴心料,除非判死期袄庙,或者乘机守渭桥。
◇香柳娘
记伊家去时,记伊家去时,簇花藤轿,粉腮珠泪纷纷掉。又牵衣几遭,又牵衣几遭,细语絮叨叨,定要郎知道。你从今去了,你从今去了,留下泪鲛绡,越看越烦恼。
◇尾文
朱门一闭青春老,看是分离又两宵,今日明朝怎么好。
情幽微,语尖秀,墨气云流,随处散彩。(德生评)
○赠人(有序)
花梦觉来无梦,心禅了处皆禅。忽然遇着旖旎花,乃眼前花耳。偶尔卖弄文字,禅亦嘴头禅乎。
◇南南吕·懒画眉
尊前瞧见那砸,头一个风流定数他。水晶簪子插梅花,忒煞撩人价,斜刺里刚刚觑着咱。
◇赚
晕脸潮霞就,害死相思有甚差。温甜话,端详句句绽心花。可怜他,妆非脂粉娇难画,韵做心肌性好拿。相逢乍,他徉羞不揣还相迓。掉他不下,闪他不下。
◇皂角儿
穿一双花帮绣鞋,簇一团着人温麝。把风流尽数收来,扬愁烦耍人牵挂。我本是梦余花,泥里絮。病相如,慵内翰,也有些尴尬。银河咫尺,何年泛槎。肯许我桃花渡口,饭否胡麻。
◇尾文
道人也说风情话,岂是情痴未醒耶,便算做情痴题寄者。
道人也说风情话,正王辰玉所谓“豪杰簿上写相思,神仙眼里滴红血”也。
从来有根器人每于粉黛丛中认取本来面目,不知者便以为火宅矣。(眉公记)
韵人作俊语,自然字字韶令若第。强作解事,恐未免带学究气、文人气耳。
(君深评)
○有寄
◇南仙吕·桂枝香
支颐独坐,支筇独步。不晴不雨时光,不痒不疼情绪。你文君寡居,俺相如著书。奈满地落花飞絮,况满眼暮云春树。寄双鱼,你肯偿花债真予美,俺不负心期是丈夫。
◇赚
也者之乎,难道中间一件无。且把痴人做,安排真正做儿夫,抱妍姝。绣帏锦帐重重护,解下香罗见白玉肤,要夫妇。挥毫自把催妆赋,俺此心才足,此心才足。
◇长拍
曾向灯花,曾向灯花,倾心暗许,从此花枝有主。设盟设誓,写心言亲记图书。并不厌寒儒,怎使俺这几日相思受苦,似口嚼黄莲没处吐。怕苦尽甘来还是虚,空教人打卦与占课。竟不知鸳鸯号牒里,命福何如。
◇短拍
俺是文魔,俺是文魔,伊真花祖。得成双是美玉沽诸,何用更踟躇。第一个痴人是汝,第二个痴人是我,怎生的花事模糊。
◇尾声
媒人也不得闲张生,自把衷肠自说与,待他日成双做折证符。
直如白话(自记)
凡词中用叠句极不宜耳,根桂枝香,应用两叠句,今予改为二骈语,虽与旧似谱讹,然于音律实协当,不见诃于词林也。卷中有祝如姬词越恁好叠句,亦已改去。大荒中有修月户,予便为人世间修词手,不亦可乎。(又记)
○幽期(有跋)
◇南南吕·香遍满
蟾勾趄影,花阴悄然门已扃。把指弹弹挥不应,弓身潜自听。轻轻嗽一声,回头怕有人,闪过荼蘼径。
◇懒画眉
香风一阵触人心,忽听得东角门开猛一声。看他划袜下阶行,未敢高声问,怕色眼昏花认错人。
◇二犯梧桐树
娇痴不肯行,蹩杀檀郎命。似朵仙花,到手还难近。殷勤陪笑深相倩,告诉娘行,可惜教人守二更。看他两眼全迷晕,教道先行,怕前面人来不稳。
◇浣溪沙
芭蕉做ブ,书囊做枕,会风流一对知音。穷酸饿鬼贪春甚,把玉洞桃花味细寻,魂不定。只见那一双儿花下影,看看髻乱钗横。
◇刘泼帽
风情今夜才亲领,笑从来口说无凭,扌颠掀风里杨花紧。口问心,莫不是神仙境。
◇秋夜月
低低诉声,是奴命应招恁。一自相逢怜奇俊,时时只怕无奴分。到今夜勾消,方才是意稳。
◇东瓯令
合拜跪,告卿卿,可是伊家没眼睛。花枝倒有卑人分,许我和香寝。安排一片至诚心,尽付海山盟。
◇金莲子
转花阴,弓鞋小不支花径,行不动郎心怜甚。直送到转回廊,又惺惺絮语进朱门。
◇尾文
门闭了仍孤另,空斋衾枕冷于冰,从教不睡到天明。
沈青门有“宝栏杆十二玉亭亭”之阕,适在泖上,客有酷称其幽艳者,余不胜心热,姑妄言之,不觉直欲夺沈之坐。时坐客十余人,大声呼妙。争取予稿。
予乃人书一通,犹是争攘不已。有一友兼得四纸,有四人不得一焉。(自记)
丽情不难淫艳而难于不俗,青门词非不艳绝,而中间亲亲气命等语,几堪哕人矣。于此可知二词优劣。(公选评)
摹写曲尽,波澜无穷,子野久已闻道如此绮语,亦应忏悔。(妙喻师)
○舟次·赠云儿
◇南商调·二郎神
春云卷,看冉冉飞来逐水仙,曾记襄王宫里见。轻盈腻滑最堪怜,似玉如绵。
忽一阵轻风生暴暖,早添上晕霞如线。情性软,抵多少花间嫩雨轻烟。
◇集贤宾
珠帘不卷,春梦远,撩人灯下屏间。雾帐霞衣余泪藓,有多少暖恩柔怨。香添宝篆,早锦被浪花红乱。重检点,好记取八字庚年。
◇黄莺儿
端的是奇缘,谢娘行,肯见怜,野蜂也得偷花片。怕的是,今宵枕边,明朝路边,路傍人彷佛帘中面。就雁书传,空题再拜,各自在遥天。
◇猫儿坠
檀郎罗袖,亲得藉香肩。常嗅余香聊自遣,朝云梦断楚山前,人天。怕从此相思,天上人间。
◇尾文
何因借得春风便,吹送春云到枕边,说与他委实相思难过遣。
醉死香魂,销沉艳骨。风流蕴藉,绝世无双。(君泰评)
○决绝词(有序跋)
予旧有情缘,几拼命死。不谓恩情中道弃绝,深杳无垠莫测,侯门之海,栖迟难再,谁回陌上之车。想鹦鹉之在雕笼时,常话旧叹了香之围绣幄。岁结愁新,入梦相逢,谁知逢处是别惊鸿。待信翻嗟,信里堪疑,一襟血泪,空留下黑心之符,十院灯魂,终无望黄衣之力。盖欢随事去,春与人归。但临风而叹,奈何空销魂,惟别而已。只应义命自裁,切莫更寻旧梦。纵有因缘为崇,也须直待来生。
虽负心薄幸,似非烈丈夫所为。而守礼闲情,岂作儿女子之态。用是属句澜翻,窃欲命决绝。殆莫可谁何而为,是言亦不能无恨而托绮语也。
◇南正宫·普天乐
我才名,伊风韵。天付与,休谦逊。只为我柳苦花辛,拖带你香愁玉损。夫妻两字,兀是名不顺,使俺一对鸳鸯无投奔。你非干负义忘恩,俺非干抛脂恋粉,却缘何劈雨分云。
◇雁过声
当初你肯我肯,就生死终身愿跟。谁知一语风霜紧,怨谁人,恨谁人。这其间长短,再也休论。俺从头自忖,青楼薄幸谁甘认。且休埋怨别人儿,权自忍。
◇倾杯序
伤神,吐甘甜,食苦辛,脉脉自心头印。想初见如冰,逐渐添温,到热沸如盆,你便心允。这其间,可有你的恩情,俺的辛勤。到如今,你的眼前身畔换何人。
◇玉芙蓉
亲他不可亲,丢你心难忍。把前情想起,耳聋眼昏。几番拚死是心头忿,尚勉强偷生为旧日恩。前生债,今生事,翻指望后世因,笑姻迹倒仗那癸灵神。
◇小桃红
收拾你残脂粉,留下你金莲寸。把花笺手迹常描润,向衣巾泪渍时瞧认。记生辰八字推花运,多只是扯淡殷勤。
◇尾文
告苍天,须帮衬。但愿你鸳鸯睡稳,我甘认萧郎是路人。
吾人未免有情,谁能甘自菲薄。况誓海波干,盟山石烂,弥天怨气亦复谁能堪此。虽然发乎情,止乎礼义,此学究之言也,然于此可得补过法。缘至则合,缘尽则离,此因果之说也。然于此可得忍情法,岂应妄求无厌为风流罪人哉?予此番情案,悠悠成梦境矣。每一念至气尽魂离而义命两言时,举为药所不至于沉疔痼疾者,于此得力多也。小窗暇日,偶检古词,见《四时欢》一阕,乃按其谱律,特制右词。诚思守礼闲情,窃欲因文见志云尔。后之览者,勿以予为薄幸人。
若云薄幸,则当有分任其咎者矣。庚申月夕秋水庵重题。(自跋)
字字呕心,当亦有心可呕耳,子野信情种哉。彼云守礼,予曰多情,多情而能守礼益难,然则子野真可谓守礼君子矣。(湛生评)
○有怀
◇南商调·黄莺儿
独坐小灯前,想人人,在那边,依希天远人还远。愁和病煎,云和雨缘,隔墙闪个芙蓉面,暗情牵。丢他不下,心上与眉尖。
◇前腔
只有影相怜,近三更,人未眠,与他分得相思半。蓝桥玉仙,巫山梦缘,终须舍赐些方便。夜如年,今宵过也,明夜又怎流连。
◇前腔
再想一回看,那人人,实可怜,些些是俺亲瞧见。双弯忒尖,双鬟略偏,连娇带嫩和愁怨。告苍天,如成就也,情愿把命儿拚。
◇前腔
想下万千千,问伊家,怜不怜,怕他们忒看相思贱。眉头也攒,心头也酸,当初悔识春风面。问苍天,鸳鸯牒里,端的有几分缘。
秀逸不陈(瑞龄评)
○闺律小序
昔陈文简公作《妒律》,比附精当,字挟风霜。设闺阁中尽能读此,不必食之肉,而妒疾全消矣。惟罗织太深,不为彼美。少留余地,使周婆制礼,当不若是。昔人谓妒极是情深、真温、柔乡、阅历之语。彼闻诵《洛神赋》而自湛,因叹美而斫桃花树者。此种痴情,深入骨髓,可笑亦可怜也。或男子日游侠邪,沉酣声色,娈僮嬖妾,粲列成行为之妻者,若越人视秦人之肥瘠漠焉。不加喜戚于其心妒则否矣,抑何情不相关乃尔耶。予反其意作《闺律》若干条,于锦衾角枕之旁,寓读法悬书之意,所以保全男子一片婆心,非敢为胭脂虎传翼,聊为薄情郎作炯鉴耳。道光乙巳天孙渡河之夕芙蓉外史识于眉月楼作《闺律》成,自题绝句四首。
判事何曾习五花,但凭游戏作生涯。闺房解读申韩律,巾帼人人号法家。
公案新翻比附真,玉台明镜净无尘。爰书一例归平允,应胜琴堂折狱人。
形影都归约法中,士师权畀绮罗丛。一条柱杖双行烛,多少男儿在下风。
不妨制礼代周婆,议罚休嫌左袒多。千古美人齐下拜,买丝争愿绣萧何。
瑶台片玉乙种·花底拾遗集上
粤黎美周《花底拾遗》新安张山来补之,弄笔之暇,摘其语之,尤香艳者,辄填小令一阕。
○双调南歌子(春朝姊妹为嫩蕊乞晴)
细瓣禁寒勒,微香带雨封。一春芳事惜倥偬,央及东皇,吹散絮云浓。
奏换章书绿,衣催纸翦红。雕棂私祝共喁喁,怜取含苞豆蔻,未经风。
○甘州子(金笼悬鹦鹉化花监)
小园无主乱红欹,邀蝶使。迟莺儿,绿衣巧舌善言词。凭管领遮,莫误芳时。
○诉衷情(薛涛生榜种花事宜)
桃花一幅费端相,新谱摘群芳。今年恰喜逢闰,好仿个十三行。
愁命薄,惜流光,缓商量。叶闲觅虱,树底师驼,都要浓妆。
○双调连理枝(花朝慵病强起)
偏是花同命,偏是春朝病。况又今朝,百花生日。教人怎困,恁腰肢无力,弱难扶待,如何安顿?
浅趿弓鞋寸,略整蓬松鬓。怯怯风前,尽自支持,向春问讯,镇韶光,偏在病中过,怕簪花无分。
○江城梅花引(花时深闭小阁怕触香烟)
近来肺病怯熏衣,屏相思却相思。拚掩窗纱,寂寞度芳时。避了莺儿兼燕子,留春住。愿春还,恨将离。
将离将离莽天涯,梦未痴魂已痴,梦也梦也梦未觉。生怕人知,有花前娇喘一丝丝。香雾那禁沉速重,帘下也尚殷勤问侍儿。
○相见欢(碧纱窗下摹疏影作刺绣谱)
花枝窗外扶疏,月来初,照出几枝疏影倩人扶。
新花样凭谁创,费描摹,祗是几行题款怎生书。
○长相思(寒食后写落花时寄人)
惜残红,忆残红。闲来觅句咒东风,春归愁煞侬。
流水西,流水东。花落关心谁与同,多事倩邮筒。
○醉太平(佩忘忧草羞人唤作宜男)
当人自羞,无人泪流。佳名祗说忘忧,佩萱花并头。
女儿莫愁,生儿阿侯。宜男真个宜不奈,萧郎远游。
○愁倚栏令(牛凤仙染甲弹筝)
纤纤弦上春生,调银甲猩红几星。一曲未成,花乱落妒,煞歌唇。
十三行柱分明恁碎点脂痕粉痕,莫被桐花么,鸟觉桂损朱绳。
○蝴蝶儿(晏起知有夜雨步出芳阶)
夜深时,梦儿知,小楼春觉起来迟,悔教花满枝。
苔滑阶生翠,寒添步怯移。已教湿絮厌香低,怎禁风又吹。
○生查子(采相思豆)
但采合欢花,莫种相思树。把酒祝东风,误入相思路。
红豆纵相思,不向天涯去采。得欲遗谁生,怕檀郎妒。
○醉花间(踏青拜花田古冢)
来花裹,去花裹,愿向花间死。春梦几时醒,一冢土花紫。
湔裙过上已,浇酒酬花使。花魂倘返香枝,发须连理。
○点绛唇(罨绣阁兰)
罗幕重重,竟体芳兰初罢绣。素心冷透,休让风吹又。
预储幽香,耐得寒时候。春依旧,晴窗暖书尚有梅花瘦。
○浣溪沙(折荷花冒藕丝缠臂)
未到相怜意已疾,折来佳藕早相思。为郎续命戏缠丝。啮臂香留红一角,苦心凉蹙翠双眉问郎刚道莫相宜。
○伤春怨(乱风时一声娇怨)
已为花愁落,锦帏留春耽阁。忽地乱轰飞,最恨阿姨情薄。
茵溷随缘托一样,伤漂泊。恁地咒,东风可消了心头恶。
○丑奴儿(埽槛外待邻姬践约)
邻家姊妹芳年共,祗隔垂杨,邀过东墙,准备花前细评量。
阑干曲曲红飞遍,扫却苔香,添了垆香,约略台前竟早妆。
○散余霞(七夕悬素心灯乞巧)
秋宵瓜果庭前供,莫聘钱浪用。香蕊编个灯儿照,双星好梦。
今宵阿谁巧送,压间愁凉重。鹊桥珍重归来,怕宵深露冻。
○更漏子(胭脂径上纵横小屐迹)
宿雨霁时红狼籍,弓弓小印成行。为因花裹捉迷藏,间踏碎群芳。
花径窄软谁量,苔痕绿到鞋帮。湿泥满径迹犹香,衔教燕子忙。
○忆少年(绿荷池自放鸳鸯)
双双同宿,双双同浴。荷花香裹,临风正交颈,怕莲歌惊起。
五色低飞毛映水,自调持侍儿休使。多情爱离别,对鸳鸯羞死。
○金蕉叶(伫立柳絮风前)
悔教开向春前落,而今是随风飘泊。南北东西,天涯何处浮生托,不信春情恁薄。
蓦然往事思量着,枉疾心误了盟约。看他落向谁边,尽恨当时错,立损苔阶一角。
○忆秦娥(怨枝上啼莺却惜花不敢惊起)
春书暖,金衣不解春深浅。春深浅,惊回一觉,天涯梦短。
啼声俏压花枝软,莫教零乱残红点。残红点,恼煞春,人情尽不管。
○清平乐(斗草湿罗裙)
红闺女伴,不斗看花眼。芳草多情都入选,那羡谢家须翦。
佳名也占群芳,花茵团坐何妨。忽地,罗裙湿了,一汪儿水都香。
●乙种·花底拾遗集中
○相思儿令(玉兰片学写春词)
句索丁娘艳,花拣辛夷片。自屑麋丸吮兔毫,学写个鸳鸯券。
细字蚕眠辨。浮向鸥波面。墨未乾时瓣已乾,生憎一霎春光换。
○画堂春(抱小鼓催花作酒政为意中人缓急)
金尊传去落谁家,匆匆响歇三挝。意中人隔绣帘遮,险不争差。
手把双枝重起,拚教斟满流霞。无情羯鼓有情花,底事欺他。
○阮郎归(插寒梅檀口轻呵)
月明轻拗鹤犹醒,重寒偎胆瓶。横斜位置费沉吟,呵开冻一层。
兰气息,玉温存,幽香冷透心。胭脂吹暖活春痕,金闺返断魂。
○锦堂春(观落红有悟皈依空王)
剩粉零星易散,残香委地都消。繁华纵好旋零落,魂倩阿谁招。
碧海三生不返,朱颜一霎终凋。虚空打破浮生梦,寂寞度芳朝。
○朝中措(明月绿阴长欢)
雅锄手把落红埋,芳草满天涯。恁是月明春尽,绿阴夜,少人来。
莺花易散,空余翠影。铺满苔阶,独自一声长叹,谁怜作恶情怀。
○醉花阴(消渴吸香露)
惊觉一声春晓梦,酒病宵来重。花露未全消,吸向枝头,舌底香微送。
珍珠几叶凝脂冻,颤钗头么凤。漫道唾花飞,润到歌喉,凉沁心儿缝。
○极相思(侍儿分部司栽灌)
名花百种都栽,分咏检诗牌。花神位置花奴管,领递报花开。
风雨关心休草草,学分曹御史齐来。经秋怨晚,临寒待秀,各种安排。
○太常引(上秋千飞红如雨)
自攀彩索转香轮,不脱郁金裙。裙底扇芳尘,惊起花魂一星。
云堆鸦鬓风生翠袖,催落雨缤纷。到地却无声,漫赢得空阶绿阴。
○梁州令(拣古今名姬与花名合编作列传)
花是人儿影,人是名花真本。美人情重合司花,名花谁把人儿并。
美人易老名花损,拈出闲来品。龙门合传差近,嗤侬费却闲脂粉。
○西江月(芙蓉水醮笔自写春容)
双泪断红镜裹,一灯惨黑窗前。影儿相伴有谁怜,作了昙花一现。
醮到芙蓉香水,写来芍药芳笺。几回把笔细端研,他日真真谁唤。
○江月晃重山(堕马急挽尘杨)
玉勒娇嘶芳草,金钩软踏香尘。鞭丝无力晚风生,如飞去,一跃赌身轻。
弱柳绿摇有影,娇花红堕无声。垂条攀住战凌兢,妆倭{髟},险作坠楼人。
○满宫花(就流红送老蚕蛾称是薄幸事)
茧水香,缫车巧,桑叶成阴春老。落红流水送将归,预祝明年蚕好。
花溶溶,波渺渺,别是一般怀抱。负他辛苦茧同功,恁把情丝断了。
○月中行(百花生日约邻姬共祝)
钿车香伴祀花神,花底弄瑶笙。明朝又道,百花生日,相约拜香尘。
春来百种芳菲艳,偏赚得百样漂零。算他薄命总无分,怎说不同庚。
○忆故人(自绣梅花帐)
门掩黄昏,天寒合入罗浮梦。怕迟明月鹤犹醒,制就梅花洞。
一丈鲛不用,别绣出枝横影纵。冰心独抱翠羽,双栖寒香供奉。
○滴滴金(数花须)
开时已觉春无赖,(玉溪生诗花须柳眼各无赖)纷垂恁葳蕤态。指尖拈粉看模糊,怕蹙损眉黛。
误作推敲诗境界,吟成字,茎捻坏。采香等煞报,衙蜂看日高闲晒。
○怨三三(梧叶落取制炉灰)
博山未尽鹧鸪斑,留住香烟。尚觉氤氲触鼻尖,炉灰薄,要重添。
秋风梧叶穿帘,已蚀尽青虫碧。烧却寸心难,经过尘劫,便近旃檀。
○竹香子(翦桐叶作弓鞋样)
临却书儿仍绿,翦作弓鞋样曲。双凫飞去便封侯,莫笑金莲蹙。
纤纤掌上一握,风儿幺也敛香宿。秋风筛影月儿高,正挂半湾素玉。
○玉蝴蝶(折柳作同心结)
东风软透腰肢,懒与妒双眉。摇荡一丝丝,同心是几时。
丁香原有结,折柳试编之。遮莫唱将离,同心遗阿谁。
○太平时(洗桐)
坐听秋声树底多,应婆娑,生生翠干几摩挲,奈尘何。
自汲井华还洗净,倚衫罗。晚凉一叶鬓边过,露娥。
○摊破浣溪沙(纫五色纱囊贮花种)
仙露曾收掌上珠,彩囊重自翦罗襦。珍重花前亲采撷,贮来无。
佳种分收香笃耨,芳名合写句珊瑚。不系胸前悬肘后,笑奚奴。
○清商怨(掷花蕊赚金鱼)
池水风吹欲皱,看纤鳞春书。嫩蕊初开,戏将春意逗。
细沫珍珠吹就,误唼咂溅湿衫儿袖。惊散苔痕,深深潜碧溜。
○捉拍丑奴儿(灯下位置花影)
对影夜嫌孤,翦取花枝作画图。疏疏密密窗前态,玉瓶微动,金缸缓剔,煞费踌躇。
坐久怕模糊,挹兰膏自下金铺。夜深未忍抛离去,轻移宝帐,金钩不下梦裹相扶。
○华清引(喷水润莓苔)
生憎绿影上空庭,不长苔痕。自将春水浇遍,应从洒处生。
连朝花事缺春阴,几枝憔翠芳魂。管教阶下立,湿翠上衣襟。
●乙种·花底拾遗集下
黎张二公所撰得词若干阕,觉有未备爰复广为搜讨取见之记载者,复得词若干阕。
○望江东(观浮萍羡杨花再世)
无奈随风作飞絮,已觉是今生误。来生知否在何处?可有个来生路。
浮踪特也无凭据,胜化作朝来露。芳菲零落总无数,问谁向来生遇。
○入塞(夜听芭蕉叶上雨)
夜初凉,忽潇潇打纸窗。奈窗前叶叶,不管搅愁肠。衾一方,帕一方。
一灯听时坐也妨,倚枕儿睡损海棠。绿阴不合种成行,愁又长,漏又长。
○双雁儿(簪桃花销恨)
春来闲事总相兜,千万种满心头。落花飞去祗添愁,奈云鬓,妒温柔。
一溪春水碧如油,把旧恨付东流。门前休倚莫登楼,去年人,似旧不?
○倾杯令(枇杷花里闭门)
暖阁薰愁,重帘胶影,门闭深深寒书。笔底冻云呵透,枝上梅魂犹瘦。模糊三径苔封就,自围炉萧闲时候。春风管领谁识,自抱琵琶亻孱亻愁。
○红窗睡(烧红烛照海棠睡起)
最好惺忪春意态,怕禁寒花魂凉坏。无端永夜空垂泪,是春心无赖。
娇梦初回愁压黛,相伴向红闺深处。无人境界,一枝蜂蜡看影儿都爱。
○东坡引(将离赠勺药)
春来春又去,那得常相遇。郎心本是无凭据,送郎花下路,送郎花下路。
离愁别恨,天涯何处,花不语,情难诉。一声珍重休分付,留郎真个误,留郎真个误。
○於中好(蔷薇露盥手诵郎诗)
吟成佳句教侬和,傍妆台粉沾脂ネ。薰香祗是闲功课,舌未诵,香生唾。
盥来仍向花前坐,算仙露仙才真个。娇音流处声无,那似花底吹笙过。
○临江仙(赠同心人栀子)
眼角眉梢暗度,未言已结同心。众中私语不分明,一枝花递与,两意莫沉吟。
未展芭蕉心一寸,休将肥瘦闲评。须知洁净此花身,浪同松柏下,油碧待西冷。
○杏花天(谷雨前采茶)
清明过却春深了,展旗枪碧痕尚早。嫩牙初摘纤纤爪,宿露五更犹饱。
听一路和歌声绕,贮红丁瓮须封好。梅花积雪曾亲扫,看取松烟袅袅。
○惜分钗(对菱花镜)
深闺面,无人见,菱花自认空中艳。镜中颜,阿谁怜,花底相逢不似从前。
年年鬓云乱,啼妆换,新来怕作离魂倩。尽无言,泪如泉,尽日临妆,愁损香奁恹恹。
○鹧鸪天(留得枯荷听雨声)
翠盖亭亭未忍删,空房堕粉莫思莲。纵然憔悴金茎露,犹有秋声到耳边。
空怅望,忆田田,鸳鸯惊起一双眠。愁人惯听凄凉响,祗待潇潇暮雨天。
○思帝乡(香桃如瘦骨)
人已非,落红谁得知,漂泊与他同命。绿先肥,玉骨自怜一把。怯风吹,莫被垂杨觉,妒腰肢。
○杏园芳(吹叶嚼蕊)
不闻丝竹飞声,只疑天籁生成。采花撷叶避傍人,口生春。
抑扬莫漫猜箫管,听来格外凄清。模糊香气,已消魂,况分明。
○凤衔杯(病容扶起种菱丝)
秋来留取镜儿看,步凌波先怯宵寒。况是新愁撩乱,意阑珊。已辜却藕花残,强支起,尚凭栏,搅香泥一碧湾环。临水无端照出瘦容颜,生被病缠绵。
○长命女(手牵苔絮长莼花)
莼丝瘦,浮萍绿向方塘绣。湘波摇处皱,蒙茸翠缕粘衫袖。秋时候,风起水ヶ香,归心郎暗逗。
○小重山(鬓湿杏花烟)
二月江南春雨晴,看花人早起。径纵横,髻鬓偏处冒飞英。香雾散,犹自不分明。树树有啼莺,小楼残梦。昨宵误听,行来缓缓,可怜生,蝉翼重,添润入脂痕。
○琴调相思引(王罂汲水桐花井)
一院西风落叶低,每将玉虎自牵丝。辘辘频转,怕有断肠时。
郎信银瓶伤久堕,妾心古井。复谁知,绿幺小鸟底事向人啼。
○河满子(下阶自折樱桃花)
恼煞玉窗频见,妆成不语沉吟。莫被萧郎错爱,更无樊素知音。缓步拗来一朵,浑疑发不胜簪。
○周峰碧(天寒袖倚修竹)
那得薰香坐,又斜阳堕。婢子牵萝补屋难,偏飒飒霜风大。
冷色尘珠颗,寒意欺炉火。除却竹数竿,零丁祗有凄凉我。
○唐多令(帘掷西风人比黄花瘦)
秋鬓怯蓬松,秋花冷处浓。透帘栊岁阵西风,才上轻衫凉到骨。惊暗裹换秋容。
花影澹于侬,花魂傲不同。卷真珠问讯篱东。试取尊前憔悴态,花较与阿谁工?
○虞美人(摘叶喂蚕)
和薰送暖香堪浴,嫩叶宵添足。初眠未到且从容,辛苦何时,博得茧同功。
选来绿净揩尘纲,试听挥毫响。饥时添换饱宜防,楝花风过休透,一丝凉。
闺律
芙蓉外史戏编
◇吏律凡七条
一凡青楼女子,无论色艺若何,概不准来往。违者照官员私通外国例,杖一百,发外房门,充当苦差。
判曰:凤子寻芳,易入迷香之洞。鸨儿爱钞,轻抛买笑之钱。一登歌舞之场,遂陷风流之阵。章台柳任人攀折,大堤花惹尔颠狂。须防恶疾缠身,冉伯牛空歌苤苡。最恨穷途落魄,郑元和竟唱莲花。律以通寇之条,允当眠香之罪。杖惩既决,戈荷难宽。磨玷有期,赐环不吝。
一凡男子有事出门,归家以日暮为限。逾时不至,照违限例治罪。若未经禀白,留宿他所,先杖八十,再问有无宿娼情弊,审实另拟。
判曰:花间短晷,盼尽金鸟。楼上寒更,烧残银蜡。妾向空闺待燕,郎如歧路亡羊。悔将羁锁轻开,遂使樊笼巧脱。试问红楼捉醉,何处追欢。且言翠被薰香,谁人伴寝。楚岫之间云暗度,秦台之明镜高悬。既贪良夜之游,合听公庭之谳。供如不实,法定加严。
一凡遇闺人谴责,不得迁怒小鬟。违者照虐害平民例,笞八十,罚跪一炷香。
判曰:唾面自干,岂复有丈夫之气?翻羹不怒,亦断无宰相之怀。乃我方献其箴规,而彼反遭乎棰楚。秉性依然拗执,借题偏易发挥。身辱泥中,毕竟伊罗何罪。肉登儿上,岂容郎虐无辜。徒因逆耳之言,故作靡刂牙之势。薄惩不贷,长跪奚辞。
一凡与闺人聚处,不得嗟声叹气,作种种不悦之色。违者照诽谤朝廷例,杖四十,罚独睡一个月。
判曰:红窥帘隙,初开蠲忿之花。绿满阶前,新种忘忧之草。大抵闺房之地,宜多欢乐之思。有何心事难言,嘻眉痕长皱。岂为莺啼燕语,恼乱情怀。无非楚馆秦楼,牵连愁绪。腹应暗诽,嫌侬拘禁之严。翼果能飞,任尔遨游之便。不须研鞫,徒饰虚辞。决十杖而示惩,请分床而各梦。
一凡遇闺人责罚婢女,不准代为乞免。违者照属员请托上司例,杖四十,即以该婢应得之罪罪之。
判曰:摧花折柳,侬岂心甘。惜玉怜香,郎何情重。倘念娇肢费力,不妨代我挥拳。怎当怒气填胸,辄欲为伊缓颊。护身符巧为遮饰,覆盆冤转替呼号。毫无皮肉相连,何关痛痒。只觉心肠太软,惯发慈悲。乞宽解网之恩,恐有同衾之好。谅甘身代,难徇情私。饶舌可憎,扑臀非枉。
一凡男子外间有事,不能陪侍闺人,一日须至闺中起居数次。违者照无故不朝参公座例,笞四十,拘禁内房一个月。
判曰:影隔罘ぜ,已等山遥水远。身逾闺闼,便同雁杳鱼沉。既违共食之常,兼失问安之礼。纵谈有客,难教鹦母呼君。独绣无人,只剩狸奴伴我。可惜香围翠幕,蜂惯离衙。缘何灯银红,燕才归垒。比拟朝忝之失,允符吏议之公。
加以拘挛,申明法度。
一凡婢女分食糕果,不得从旁乞取。违者照簋不饬例,姑免笞责,罚银二两充公。
判曰:红梨白枣,羞分奴辈之甘。剩饼残糕,耻作乞儿之相。岂是清馋莫解,不禁流涎。并非异味难尝,也思染指。徒贪谑浪,愿食嗟来。虽饥渴之常情,亦风流之小过。倘使分羹示惠,易起黏花惹草之端。如其与愧蒙惭,定学纟臂牵衣之状。既官箴之有玷,宜阃法所难宽。刑杖姑饶,罚锾休缓。
◇户律凡六条
一凡闺人遇事他出,或留婢女在家,看守房屋,不得乘机引诱。违者照抢夺良家妇女例,加一等,杖八十,枷号外房门一个月。
判曰:荆蛮跋扈,常存问鼎之心。阳虎猖狂,时作窃弓之想。徒以捍扌周之密,难为寇盗之乘。乃侬因留以巡营,才可离夫戎帐。而郎已勇于挑战,竟思抉彼重关。事悔疏防,罪难曲贷。侵边有禁,那容函谷偷开。专阃独严,不许陈仓暗度。褫重责,囊木加刑。毋使息肩,庶期革面。
一凡婢女在旁给使,不准语言戏谑,眉眼传情。违者照拐骗人口例,杖八十,罚跪一炷香,再听发落。
判曰:弄月嘲风,怪尔言多轻薄。撩花拨柳,禁他性不颠狂。惯来鹦鹉窗前,戏挽游语。怕向樱桃树下,密订私期。纵非有意留情,亦觉旁观不雅。莫谓偶然调笑,个男儿盛德无伤。须防从此缠绵,小鬼头春心亦动。剥肤自取,大杖难逃。
屈膝谁怜,瓣香应奉。
一凡亲戚年轻妇女往来,虽准其相见,然宜引嫌离坐,不得挨近身体恣意谈笑,致生事端。违者照强娶有夫妇女未成例,杖八十,枷号外房门一个月。
判曰:朱鸟窗前,原不禁刘桢平视。青绫幛外,亦堪共道韫清谈。惟是礼别巾施。岂可掎裳联袂。何况嫌多瓜李,那容浪谑狂言。虽然彼美坚贞,自切投梭之拒。只恐个人佻达,妄邀解佩之欢。随身未及周防,出语总嫌唐突。合褫衣而重责,并荷校以示惩。
一凡闺人妆奁中物,如钗环钿钏搔头约指之类,概不许私自送人。违者照偷盗仓库例,拶一次,敲八十,原物追还。
判曰:镂凤雕龙,钿盒是定情之物。嵌珠点翠,簪环多赔嫁之资。倘逢沽酒留宾,金钗愿拔。那许借花献佛,彤管私贻。因为杂佩之投,来作大弓之窃。奁开碧玉,钱讶蚨飞。箱启翠云,杯疑羽化。探丸自得,只图挥霍之豪。去箧偏工,岂任慢藏之咎。事同蚕食,律并鼠偷。聊示薄刑,责归原璧。
一凡庭前杂莳花卉,只供闺人插戴,不许折赠邻家姊妹。违者照糜费钱粮例,拶一次,敲四十,原物追还,婢女传送并罪。
判曰:采兰赠芍,无非钻穴之媒。报李投桃,总是逾墙之渐。自会眉边染黛,何须锦上添花。任他淡淡梳妆,岂干卿事。要尔纷纷馈送,去助谁娇。思凭满苑芳菲,暗递隔墙消息。漫劳樨蝶,引来窥玉之人。拟托狂蜂,带去偷香之客。扑臀姑免,械指须严。春从镜里追回,罚比泥中加等。
一凡男子需用箱笼中物件,须咨禀闺人,亲手检付,不得擅令婢女启钥。违者照亏空帑银例,笞八十,婢与同科。
判曰:巧瞒鹦母,偷开翡翠之笼。私唤丫环,轻启葳蕤之锁。不顾衣裳颠倒,任将箱笼腾翻。可知室有小君,取携甚便。莫谓家无长物,搜索何妨。青衣之侧媚堪憎,赤棒之严威何在。因援汉律,同糜内府之金。试问秦人,谁掌北门之管。虽非鼠窃,终觉狐疑。先责擅奴,次惩菊婢。
◇礼律凡七条
一凡尼庵女观,不准借烧香为名,私行游玩。违者照奉行邪教例,杖六十锁,锁禁外房门一个月。至僧道寺院不问。
判曰:青豆房中,巧凿藏香之窟。黄花观内,私开行雨之场。名为剪发披缁,皈依清净。实则贪爱风月,引诱轻狂。只知弥勒龛深,不顾金刚杵猛。岂愿郎登莲界,惟防婿夺瑶光。佛门广大,而能容阃法森严而莫挽。蒲鞭既试,木索须关。
如从释道往还,不在闺房例禁。但无留宿,概免深求。
一凡外间妇女私赠表记,如荷包、手绢、香串等物,概不许携带入房。违者照士子怀挟入场例,杖八十,追赃入官。
判曰:酒边喝雉,赌来妙伎香囊。枕畔闻鸡,偷得佳人罗帕。缘订衾之好,遂邀琼玖之贻。贪看绣凤描龙,夸他心巧。受嗅零香断粉,惹尔魂迷。藏诸怀袖之间,已觉罪无可逭。拦入闺房之内,尤为法所难容。试援议置之条,尤合科场之弊。宜加重杖,并索真赃。暂令小婢收藏,以备下人赏赐。
一凡遇闺人训饬,当帖耳顺受,深自悔过,不许哓哓置辩。违者以鼓噪公堂例,笞一百,罚跪一炷香。
判曰:诲尔谆谆,不靳耳提面命。听余诺诺,还防口是心非。缘何舌竟翻澜,居然强项不信。头难点石,太觉顽皮。惟闻一派胡言,藐视三章约法。岂是无疵可索,侬故吹毛。须知有迹堪凭,郎难置喙。欲惩狡辨,姑予薄刑。曳近床头,痛加鞭背。更令泥辱,用肃堂规。
一凡遇亲戚闲话,不许谈论闺人短处。违者照卑幼辱骂尊长例,杖四十,批颊八十,罚饮洗脸水一碗。
判曰:烁金口众,但凭人吐雌黄。护玉情深,当为侬分皂白。岂有同衾凤侣,反来止棘蝇谗。浪云性情乖张,心坚似石。动谓容颜粗丑,眉远非山。不嫌外客多疏,背谈可恨。即使细君有过,面刺何妨。居然娓娓堪听,不啻申申其詈。杖臀难宥,抉舌姑宽。应将面香汤,为尔湔肠妙药。休言脂腻,定要杯干。
一凡男或因闺人约束过严,有意捏造旁人讥讪之辞,冀耸听闻。察出,照妖言惑众例,笞六十,批颊四十,罚饲犬三日。
判曰:虿尾兴歌,要尔关心只甚。蛾眉见嫉,任他嚼舌何妨。乃因防范之严,故作招摇之语。术工捣鬼,志在吓人。岂真川溃难防,不容掩塞。纵使风闻是实,也合包荒。何来诡计多端,假说谤书盈箧。郎自启谗夫之口,侬宁受悍妇之名。
罪合敲牙,刑先杖脊。罚国役,庶儆刁风。
一凡遇闺人将有差遣,得不预先躲匿。违者照临场规避例,笞八十,罚跪一炷香。
判曰:叠被铺闲,自有丫头服事。煎茶换水,敢令夫子当差。偶然对镜盘云,花须尔戴。或者开帘拜月,香要郎烧。无非权当娇鬟,不算轻劳贵手。岂意狡同兔脱,翻嫌驱使之烦。居然巧比鱼潜,预作迷藏之计。不甘供役,偏爱偷闲。例以校士规条,无异临场丐免。竹刑宜服,鞠跽从宽。
一凡遇闺人对镜理妆,须在旁手进钗梳,不得与小鬟从背后扮作鬼脸。违者照朝贺失仪例,杖四十,罚倒洗脸水两个月。
判曰:笔尖染黛,画眉争羡张郎。奁角凝香,碾粉曾传箫史。只要多情之夫婿,便留佳话闺房。乃毫无玩爱之心,反而作挪揄之状。似谓鬟非堕马,何须贴翠涂黄。定嫌貌愧沈鱼,不配淡妆浓抹。妄议绿窗之梳洗,致干鸟府之纠弹。有忝朝仪,须绳阃律。官刑罔贷,婢役速供。
◇兵律凡九条
一凡男子未曾禀命,私自买妾,别置房屋,潜往食宿。察出,照谋反叛逆已成例,杖一百,夹一次,发灶下婢为奴,永不许入房,妾发官卖,房屋器具衣饰等物,查抄入官,知情不举者坐。
判曰:握雨携云,别筑藏娇之馆。偎红倚翠,新翻得宝之歌。暗将桃叶迎来,偷把珍珠量去。鸳帏密拥,忍抛并蒂之莲。兔窟潜营,巧护旁生之蔗。黑心符谁能遣此,白头吟于汝安乎?纵云买妾无妨,娶何不告。可识停妻有罪,法更难容。
须服上刑,痛惩大逆。即交灶婢,俾作钳奴。既无伉俪之情,宜绝绸缪之爱。杨枝立遣,瓜蔓全抄。根究加严,株连并逮。
一凡男子有事他适,先至闺中禀白,不准私自出门。违者照武弁擅离汛地例,笞四十,严加审讯。若与妇女有约,乘间窃往,再杖八十,锁禁外房门一个月。
判曰:柳巷花街,固非君等遨游之地。茶寮酒肆,亦岂文人征逐之场。只贪微服而行,不告当官之假。寻尔来纵去迹,累侬挂肚牵肠。先予薄惩,更加严鞫。
可是玉扉轻叩,潜为花底之游。或因金锁偷开,巧赴桑中之约。非西曲之名倡暗诱,即东邻之美女私招。供状既真,爰书立判。朱签再掣,黑索牢栓。
一凡婢女年已及笄,应听闺人远嫁,不得从中牵制。违者照阻挠军务例,杖六十,婢仍遣。
判曰:怀春有女,刚逢嫁杏之期。独处无郎,将及标梅之候。只合售同玉衔,倩彼雉媒。岂宜秘共珍藏,迟他鸳偶。侬方申结缡之诫,尔偏存留带之思。倘非欲炙涎流,何因越俎。不是看花眼热,那用遮阑。分明意在偷欢,遂致事多掣肘。
杖宜立决,法不容挠。速遣催妆,毋劳妄想。
一凡闺中情事,不得与外人谈论。违者照泄漏军情例,批颊八十,罚倒脚盆水十次。
判曰:闺房之事,有甚画眉。床第之言,何堪逾阈。徒以供人谐谑,遂同笑柄谈来。居然卖尔风流,不碍和盘托出。博得哄堂大噱,争禁满座倾听。细摹雨意云情,郎颜太厚。尽吐花盟月誓,妾面增羞。爰征拟罪之条,恰合漏师之例。
扑臀姑恕,批颊难非。试倾豆寇之汤,俾识莲花之味。
一凡遇闺人访问外间情事,须据实供吐,不准隐瞒。违者照地方官讳盗例,杖四十,再讯。
判曰:女子善怀,难免寻踪问迹。男儿薄行,须防窃玉偷香。然来温峤之犀,形原莫遁。照出秦宫之镜,胆亦应寒。乃不将实事招承,而反用虚言搪塞。非比捕风捉影,那容露尾藏头。虽然自己含羞,终当告我。岂有外人可道,偏要瞒侬。
既图掩饰之工,须下榜棰之令。事宜根究,语莫支吾。务得真情,期成信谳。
一凡男子差遣婢女,须先向闺人禀明何事,何往,方准出门。违者照擅调官军例,笞六十,再问有无潜往所处馈送物件,传递消息等弊,审实另拟。该婢不即首告,私自奉行,并罪。
判曰:威原独擅,私藏阃内之符。令岂自公,谁击军中之鼓。不谓无端之差调,反为有意之隐瞒。岂欲请命而无从,遂至甘心于获咎。应是报琼贻玖,暗通黄犬之书。或因密约幽期,藉作青鸾之使。重加榜掠,速即招供。彼非恃为腹心,焉肯效其臂指。即无受贿,亦是献勤。并制官刑,俾知闺禁。
一凡闺人委办事件,立即奉行,不得迁延观望。违者照违误军机例,笞四十,事仍发。
判曰:下璇闺之将令,严若雷霆。发香阁之兵符,急于星火。传命比邮签之速,克期防羽檄之迟。是宜踊跃以趋公,岂得因循而误事。何用瞻前顾后,徒存玩法之思。依然阳奉阴违,显蹈失机之咎。既干军政,应隶刑书。须遵帷幄之谋,莫待桁杨之至。速图后效,以赎前惩。
一凡闺人遇事他出,将次回家,须在门首恭侯,不得远离。违者照迟误驿站例,笞四十,罚煎茶三夜。
判曰:香飘翠,乘来油壁之车。影艳红窗,迎到沙棠之楫。微遮金扇,生怕人看。低揭珠帘,应闻郎笑。岂是重门寂寂,徒劳犬吠花阴。缘何深院沉沉,但听鹦呼架畔。殊失趋承之节,应干疏慢之愆。究从何处陶情,不甘久待。试问今宵挽颈,可要双眠。姑予轻笙,罚司香茗。欲寻鸳梦,须进龙团。
一凡遇闺人灯下针黹,须在旁陪伴说笑,不得托故先睡。违者照营务废弛例,笞四十,罚独睡一个月,有病免究。
判曰:铜荷小剔,红摇一穗之灯。绣谱闲翻,彩杂五纹之线。倘肯同消良夜,何妨伴我读书。纵教闲坐深更,也合迟侬就枕。岂是宿醒未解,不禁倦态难支。
先登行雨之峰,身倩谁伴。孤拥薰香之被,梦亦何甘。试听寒漏声遥,不顾空房胆怯。宜加惩创,以醒瞢腾。既贪永夕之安,且识独眠之况。如逢小极,合示优容。
◇刑律凡七条
一凡闺人年不过四十以上,不准起意蓄妾。违者照图谋不轨例,杖一百,徒半年。期满释回,再听发落。
判曰:白传之买樊素,已在暮年。坡公之纳朝云,亦非壮岁。大抵比房之置,恒为暖老之谋。乃今则妾尚朱颜,采葑竟遗下体。郎犹青鬓,贪花莫禁狂怀。妄思取媚争妍,只是喜新厌故。逆端既兆,春秋严诛意之条。香梦徒萦,帷幄重诘奸之任。宜惩官杖,俾隶鬼薪。伫待及瓜,再归司李。
一凡婢女年过十四以上,男子不得入其卧房。违者照夤夜入人家非奸即盗例,仗八十,枷号一个月。若系该婢勾引,依律减一等,婢发官卖。
判曰:颠狂粉蝶,只防深入花丛。隐现金鳞,偏爱潜藏水底。彼已及破瓜之岁,尔或存啖蔗之心。须知贱列青衣,承恩最易。莫谓近连朱闼,越境无嫌。棒喝先施,枷惩不贷。或者态工狐媚,妄夸西子之颦。因而语学莺偷,思擅东君之宠。郎宜孽,婢定难容。速倩蜂媒,售充鱼媵。
一凡娈童兔客,以及年少优伶,概不准交接。违者照结纳匪类例,杖一百,罚倒马桶一个月,与文人往来听。
判曰:花阴解佩,私邀断袖之欢。席畔飞觥,遽密分桃之爱。别有兔园可入,居然鸟道能攀。洞许寻源,不顾阴阳颠倒。战夸背水,任教云雨掀翻。只因恋彼后庭,遂至虚侬前席。事同胯辱,罪合肉刑。既喜纳污,宜令涤厕。倘使交来文字,提尘谈诗。不妨款以壶浆,杀鸡为黍。无庸鼓瑟,速遣调羹。
一凡外间使令,皆用苍头,不得私蓄俊仆。违者无论有无情弊,俱照鸡奸例,杖八十,枷号一个月,该仆逐出。
判曰:忍笞不去,难求颍士之收。饮水偏甘,谁似子渊之仆。只要履箱解捧,垢面何妨。但期诗料能驮,蓬头亦可。只是寻常之役,何须婉娈之僮。分明爱彼卯宫,遂欲藏诸甲帐。薰香婢周防有我,免尔探花。读书堂照顾无人,任伊钻李。
既贪乌合,须置象刑。先挞尻轮,次加颈木。乱风必儆,祸水速除。
一凡婢女传送茶汤,不得牵拽衣袖,梭扼手腕。违者照强奸良家妇女例,杖八十,罚楼板上睡十夜。
判曰:不是临歧执别,何须揽子之祛。并非拯溺从权,岂得援人以手。私递双眉之语,阴图一握之欢。婢子情多,定必随郎宛转。女儿肤好,岂容任尔摩挲。
但教低捧金瓯,非供调笑。倘使频沾玉体,难免横陈。因萌染指之思,致取剥肤之痛。休嫌席地,不准同床。
一凡交游聚处,不许谈论他家妇女姿色及一切秽亵之事。违者照诬告平民例,批颊四十。与谈之人立即逐出,永不许往来。
判曰:手挥尘尾,居然自诩风流。目艳惊鸿,辄欲共评月旦。妄议瘦肥之态,兼工淫亵之辞。言之若甚快心,闻者皆将掩耳。修肩广额,徒供谐谑之资。断雨零云,总属荒唐之语。君偏乐道,侬已私听。事涉闺帏,罪同诬蔑。姑从宽典,仅置薄刑。宜严逐客之条,永著绝交之令。
一凡遇闺人卧病,须终日在房料理汤药,并听使唤,不得托故躲匿。违者照罪人逃亡例,杖四十,锁禁内房,候病起释放。
判曰:禁寒惜暖,全凭熨体之人。丸药和羹,较胜粗心之婢。欲识恩情之重,但看疾之时。如其怜我呻吟,当必为侬憔悴。岂意潜藏困外,不管医来。翻因宛转床头,巧从郎便。匿迹只图安逸,捧心谁替摩挲。任教<戚页>额颦眉,蒺藜久困。忍使呼浆索茗,鹦鹉空应。刑象难逃,圈豚立禁。待离鸳枕,始赦鸡竿。
◇工律凡四条
一凡闺人遇事他出,房中扃锁箱柜,不准私自开动。违者照侵蚀公项例,拶一次,敲四十,再问有无偷盗情弊,依律重拟。
判曰:守藏人虚,空有鱼键之设。洞垣术巧,忽来狗盗之谋。或因情急呼庐,思偷凤钏。岂是计图换酒,故索裘。漫为荩箧之搜,竟等严关之夺。私开金钥,撩乱衫裙。重检香奁,抛零环钿。作贼断无空过,得赃那许终瞒。仅施敲扑之威,未蔽穿窬之罪。再从严讯,冀获真情。
一凡闺人委辨物件,须挑选上等精细之物充用,不得以低烂不堪者塞责。违者照承办工程不力例,笞四十,发回另办。
判曰:翠钿珠环,只怕炉工欠巧。杏衫蓉带,总宜花样翻新。虽然粗蠢容颜,无须爱好。争奈娇痴心性,偏欲争高。缘何闺阁之需,必较锱铢之值。不是侬贪钱费,须知佛要金装。鬓添时式之钗,人因增媚。身曳旧裁之锦,郎亦无光。加以鞭笞,破其悭吝。再令适市,勿惜倾囊。
一凡闺人给予物件,如荷囊绣带等类,不许私自送人。违者照盗卖官物例,杖四十,原物追缴,给过之物,一并夺还。
判曰:新挑锦线,绣成五彩之囊。巧度金鉴,刺就百花之带。中有同心之缕,暗藏比翼之思。只宜密系郎腰,岂得轻抛人手。捐同佩,徒为敝屣之遗。投并瓜桃,竟作戏髦之弃。传观尚可,脱赠奚甘。倘非索自丁娘,定必贻之子国。唾绒犹剩,枉教工费春纤。佩<韦>何存,不仅威收夏楚。须严杖比,务使珠还。
一凡婢女衣裙鞋膝及簪环等物,俱凭闺人赏给,男子不得私制擅与。违者照擅自造作例,杖六十,追赃入官。
判曰:操来箕帚,何须体被罗裳。捧到盘,不配额安花钿。只要衣衫无垢,乌容环生光。乃侬方高德曜之风,不嫌粗服。而郎岂有石崇之富,故遣华妆。
分明爱彼丽娇,因欲投之香饵。倘更施其膏沐,直将宠以专房。法必防微,惩宜从重。仍令返朴,毋许诲淫。
续艳体连珠
◇眉
盖闻远山有黛,卓文君擅此风流。彩笔生花,张京兆引为乐事。是以纤如新月,不能描其影。曲似弯弓,可以折其弦。
◇眼
盖闻将军之号,乃喻其大。美人之容,实惊其艳。是以新柳之青垂垂,春风谁识。双凤之丹点点,秋水何长。
◇腰
盖闻楚宫饿死,因婀娜之难求。沈郎瘦时,知飘遥之有托。是以邯郸学步,此后无人。金谷衔杯,怜卿独我。
◇脚
盖闻白绫三尺,玉笋枝枝。金莲一双,沉香步步。是以回风曲罢,娘真是可儿。凌云态浓,飞燕呼为仙子。
◇粉奁
盖闻飘零致感,蝶翅飞来。涂饰何多,燕支湿处。是以何郎掩袖,不妨重数秦台。虢国扫眉,何必徒讥臣里。
◇镜台
盖闻光能照胆,一毫不逃其形。影每羞鸾,六宫辄悲无色。是以乐昌巧合,可以慰其流离。温峤深缘,可以结其痴想。
◇玉钗
盖闻遍结同心,频劳罗带。惊成折股,本是花枝。是以剔开红焰,飞蛾之救能传。贴上香钿,金凤之声欲坠。
◇金环
盖闻宝石垂金,风前玉立。明珠成串,月下人来。是以照见银灯,却等璜琮之价。听残夜漏,错疑骅骝之镳。
◇真珠兜
盖闻龙山风起,飘飘如仙。沧海波深,处处是宝。是以驴背访梅,名士与美人并重。蚌胎得月,闲愁与离恨同量。
◇金烟袋
盖闻紫玉何归,离魂天上。层台高筑,流水人间。是以术传吐火,考其源得自西方。异可辟寒,售其值却同连璧。
◇雕毛扇
盖闻新秋风到,何处迎凉。曲槛人归,频呼拾翠。是以纨扇见捐,班姬之辞太苦。风尘能出,谢传之望犹浓。
◇花露水
盖闻荷叶田田,香能彻骨。罗衣薄薄,冷太欺人。是以龙脑成灰,休唤海棠睡起。鲛人有泪,空随铜狄同流。
胜朝彤史拾遗记
萧山毛奇龄大可
●卷一
彤史者,后宫女官名也。其制选良家女子之知书者充之,使之记宫闱起居及内廷燕亵之事,用示劝戒,而惜其书不外传。予幼时,得先子石阡府君教授所藏《宫闱记闻》一卷,自洪武至万历凡十三朝,可谓小备,虽所阙亦无几。第载事未确,其文不雅驯。予承乏为史官,值修明史,常阄题起草,得顺成弘正四朝后妃列传。因历探中秘,以为必有异闻畸事,可补疏略。而遍搜史,但得详册封年时及后妃崩死丧葬诸礼节,而他无所有。乃不得己,仍取外史所记与实录稍不符者,草成应之。而拾其余剩归而杂之先子之所藏,复为斯篇。大抵事取可验,宁阙勿备,谓之拾遗。既无彤史,称彤史者,曰非史官之正史焉。
〖太祖朝 洪武〗孝慈高皇后马氏,宿州徐王马公女也。马之先有宋太保默者,家于宿之新丰里,(一作闵子卿新丰里)数传及公,以赀豪里中,善施而贫。
元至顺间,其母郑媪生后卒,公杀人避仇,投所好友定远郭子兴,以后托焉。会江淮乱,子兴起兵据濠州,太祖在军中,子兴妻张氏奇太祖,力劝子兴妻太祖以后。曰:“是人有异相非常,当藉此收之,且马公不可负也。”子兴以为然,遂赘太祖于其家。独子兴子三与太祖不相能,数数构太祖,间以他事幽太祖别室,绝口食。后窃怀铛底饲之,值饣么饣罗热,后乘热窃其一怀之薄乳傍,乳为之糜。幸张氏怜后意,皇急阴解之。(原评曰:阴解不属上一节,然急接此句,又急接下一段,则与后册后谕言照映警切。)时诸军四出多卤献,独太祖无有,子兴怒。后密丐张氏婉转,且以枣脯荐子兴,子兴置不问。后善承人意而知书,精女红。太祖每出军,一切军状皆属后。籍簿井井,虽逾时询之不少遗。暇即率诸校妻缝纫衣礻两以备不给。至太祖渡江,后多智,恐元兵蹑其后,必相隔。
不俟太祖命,急率诸校妻过太平止繁昌陈迪家,而元兵果扼渡如后虑,后遂于迪家生皇长子焉。时吴汉接境,战无虚日,后时时赞太祖规画,尝谓太祖曰:“定天下在得人心,人心者,天下之本也。”又曰:“用兵焉能不杀人,但不嗜杀人,则杀亦罕也。”太祖深然之。洪武元年,上即皇帝位,册后。既册,谓群臣曰:“昔光武受命,尝回思滹沱麦饭以劳冯异。唐德长孙后,以其能周旋于隐太子构巢之问。今皇后同朕起布衣,阅历忧患,每不惮灼肌体怀热食饲朕,此不止麦饭也。至郭氏猜嫌,几罹不测,后卒能多方弥缝,以脱朕于难,其与长孙之周旋险易何等。语曰:妻者齐也。又曰:家贫思贤妻。非后德齐一,安有今日?
其敢以富贵忘贫贱哉。”群臣呼万岁,既而语后,后曰:“妾闻夫妇相保易,君臣相保难。陛下不忘妾,妾愿陛下尤不忘群臣百姓。”(原评曰,一段虽似冯异传,然文气直逼西京,与后汉稍异。)乃追封马公为徐王,郑媪为夫人,以无嗣,且不得公媪死所,乃瘗衮冕置冢户立庙新丰里,后岁时飨祀哀焉。
清江范孺人者,习女史,后令说古今贤后事,至窦太后,后曰:“黄老者何教?而太后好之。”曰:“黄老者,清静无所为,不必为仁义,而民自孝慈,是其教也。”后曰:“孝慈即仁义也。世有舍仁义为孝慈者哉。”左右诸嫔有以明德马后比后者,后曰:“吾安所及之,亦效之耳。”第后性本俭,尝命练故织为衾褥以赐贫民,缉裁余缯帛及织工治丝有荒类者,纂集为衣帔以赐诸王公主。身御瀚濯久纰不即易,曰:“此弋绨遣法也。周王之国,遣慈母江贵妃从,(一作孙贵妃)赐以已取御纰衣一、杖一,曰:‘王有过,则披衣杖之。’”即违驰以闻。岁灾,六宫皆蔬食,请上赈恤,上许之。后曰:“储备之不先,以致有此。
夫赈以恤其后,不如储之备于先为有要也。”上深然其言。上意气豪略,威福多不测,后顺事承指,每从容开导,其所补救,有为外廷所未知者。
先是参军郭景祥总制和州,或言景祥子不孝,尝持槊趣景祥,上曰:“若此,当诛之。”后从容曰:“妾闻景祥止一子,独子者,必骄情也。然亦安至是,且陛下杀一人而遽至绝人之后,此非细也。毋亦廉而后杀之。”及廉之,果不实。
上曰:“微后言,几误斩郭氏祀矣。”李文忠守严州,上听杨宪言,欲召改为扬州守。后曰:“文忠贤,其行信于人,改则失人心。且敌方压境,守将未易动也。”
上然之,文忠遂克杭州。春坊李希颜,为诸王授经,击王额以管。上怒甚,后解之曰:“几有使制锦而恶其翦者。夫曲谨妇寺之爱也,而以责师傅可乎?”宋濂以学士归里,坐孙罪被逮将刑,后念其有师傅功,急进曰:“宋学士家居,岂知情者。妾闻里塾延一师,尚终身敬卫之,况官家乎?”上曰:“此非汝所知也。”
会后侍上食,举七向鼎,潸然而却。上问故,后曰:“妾痛宋学士之刑,而欲为诸儿服心丧也。”上闻,投箸起,明日赦濂,改安置茂州。吴兴民沈秀,赀富侔国,曾为上犒军,而筑都城三之一。上忌欲诛之,后谏曰:“妾闻法也者,所以诛不法也,非所以诛不祥。民富侔国,民自不祥尔。夫不祥之民,天灾有之,于国法何预焉。”乃释秀戌云南。尝令死囚筑都城赎刑,后曰:“以役赎死,仁也。然以久瘐之囚而重之力役,得微仍以役死乎?”上为罢其役,释之。
后慈爱性成,而尤持大体,尝曰:“施恩必使遍,然推之有差等也。今民间众庶固多艰难,独念京朝官去井里挈妻子僮仆奔走事上,而俸入有限,反多遍谪,差禄之谓何?”乃劝帝厚日给,别赐诸饔钱,且请太学生之携妻室者,置家粮,名红板仓粮,皆后恩也。后细务必亲,既贵,尤自主馈事。近臣及奏事官朝罢必会食,后每取尝之。即不旨,必为上言责光禄卿。至御膳日上,后必省祝,宫人请自重,后曰:“事夫亲馈食,礼也,且上性严急,万一偶失饪,吾得承之,汝辈堪此耶。”他日羹寒,上翻羹污后衣,后令焯再进,他无所责。上尝怒宫人,后亦怒,令付宫正司治罪,上稍解。问后曰:“不自责,付宫人,何也?”后曰:“妾闻赏罚惟公,足以服人,故明主不以喜怒加刑赏。当陛下怒时,恐有奇重,付宫正则酌之矣。即陛下论罪人,亦有司者治之耳。”上曰:“尔怒何也?”后曰:“妾之怒,所以解陛下怒也。”后初知书,及贵,益好学,尝谓上曰:“法屡更必弊,法弊则奸生。民数扰必困,民困则乱生。”上曰:“至哉言也。”命女史书之册。尝俘元宝玉至,陈于廷,后阳认之曰:“元有是,何以失之?”意者,此非宝与,上曰:“朕知之矣。后多学,必谓珠玉非宝,惟善为宝也。”后拜曰:“如陛下言。”(原评曰:“不以为讽谏,而以为衔弄多学”一语,不可删去。)
洪武十五年八月,后疾,群臣请祷医,后曰:“生死,命也,祷医何益。且医一不效,或致录医,是重吾过也。”上问:“有言乎?”曰:“陛下与妾起布衣,藉陛下神圣,得贵为母后足矣,复何言。所愿言者,惟陛下求贤人纳谠谏而已。”是月丙戌崩,年五十一。上悲悼,终身不再立后,九月葬孝陵。(葬日各不同,故不录。)以成穆孙贵妃、永贵妃、江贵妃,越日太庙。逾年,宫人思之,作歌曰:我后圣慈,化行家邦。抚我育我,怀德难忘。怀德难忘,于万斯年。泌彼下泉,悠悠苍天。后生懿文太子标、秦王爽、晋王冈、成祖文皇帝、周王肃、宁国、安庆两公主。初谥曰孝慈皇后,永乐元年上尊谥曰孝慈昭宪至仁文德承天顺圣高皇后。嘉靖十七年复上尊谥曰孝慈贞化哲顺仁徽成天育圣高皇后。初后生成祖,有龙见于寝。尝梦微时野归,遇贼皆红冠追之,成祖以马进,扶后执,贼见成祖皆避去。后以故钟爱之,然勿言所梦。及上厌太子柔弱,曰:“非继体也。”后始以梦告,仍戒勿泄,而其后卒有靖难之事。
贵妃孙氏,陈州人,父和卿,以仕元偕妻晁氏,至常州家焉。元末兵乱,妃父母相继死,独长兄瑛有材干,辞家远游,久未归。妃年十三,随其次兄避兵江都。将以次北还,而江都城陷,又死。元帅马世熊妻得妃,育为女,年十八,未字也。上求有容德者纳宫中,人或以妃告,及按果然,遂纳之。妃敏慧端丽而娴礼法,言动皆中矩。高后尝谓上曰:“古贤女也。”妃痛无外家,间一请上,求兄瑛所在。久之,得瑛,官参省。上即位,册贵妃,位冠诸妃上。妃佐高后相六宫事,高后以慈,妃以法,皆相济得治。洪武七年九月癸未(一作庚寅)死,年三十二。上震悼,赐谥成穆。妃无子,只生四女。上命周王肃主其丧,服慈母三年,皇太子诸王皆期,并敕词臣撰《孝慈录》。凡庶子为生母服三年,众子为庶母皆期,推妃恩也。时命有司营厝于朝阳门外,褚冈之原,赐兄瑛田租以供岁祀,而其后高后陵。
郭宁妃,临淮郭山甫女也。山甫善相人,上龙潜时,尝游临淮,过山甫家,山甫自外至,见上大惊,急呼内治馔。治毕,夫妇捧七箸侍上饮,笑语甚欢。中酒,阖外户跽曰:“公非常人也,自爱。”尝言钟离有王者气,当在公矣。上去,山甫谓诸子:“若曹皆田舍郎耳,而有封侯之相。吾初疑之,今始知以是也。”
(原评曰:此等形写在史公高纪之上。)
乃遣其二子从龙渡江,而亲饰妃纳一室,侍孝慈皇后行间。洪武三年,封宁妃。
孝慈崩,妃摄六宫事,称皇宁妃。生一子,名檀,封鲁王。上甚念山甫,及妃贵而山甫已死。乃累赠山甫为营国公,二子皆以开国勋封侯。如山甫言,长子兴,巩昌侯。次英,武定侯。
皇淑妃李氏,寿州人,其父杰。当洪武初曾以广武卫指插北征,战而死。十七年九月册淑妃,以高皇后服阕不立后,进为皇淑妃,摄六宫事。
郭惠妃者,滁阳王长子郭大舍女。滁阳生三子,皆非命死,独大舍遗一女,封惠妃。人有相郭氏宅者曰:宅有女,当大贵。初恶其言,至是验。徐王托孝慈于滁阳,滁阳育之,亦郭氏女也。妃生蜀王、预王、谷王及汝阳、永嘉二公主,预王即代王。胡妃,临淮人,父显,以世开国功袭定辽都指挥同知,进都督,既而改武昌护卫。妃生一子,名桢,封楚王。
〖建文帝朝〗孝康皇后常氏,懿文皇太子妃,开平王遇春女也。洪武四年,册为皇太子妃,既而有疾,死。太祖哀之,为辍朝三日。高后素服临,谥曰懿敬。
建文元年,追尊懿文皇太子为孝康皇帝,庙号兴宗,遂尊妃为孝康皇后。永乐改元,复降称懿敬皇太子妃,懿文陵。其后嘉靖二十年,孝宗张皇后崩,廷臣议尊谥,有以孝康进者,或曰:“此兴宗皇后谥也。”世宗曰:“兴宗既降尊,袭之何害。”遂谥孝康,盖世宗有微意云。
建文太后吕氏,寿州人。洪武十一年,册为皇太子继妃。国初有吕本曾仕元为总管府,已而归顺,官吏部尚书,出为都转运盐使,是其父也。妃生虞怀王雄英及建文皇帝、吴王允通、衡王允坚、徐王允熙。建文元年,尊妃为皇太后。靖难兵至金川门,遣人迎太后。太后至军中,成祖再拜,自陈不得已起兵之情,太后无一言慰劳而返。及返,未至宫,宫中火起。遂于是年七月,随幼子允熙,居懿文陵。永乐改元,革太后号,复称皇嫂皇太子妃。
建文皇后马氏,光禄少卿马全女。洪武二十八年十月,册后为皇太孙妃。建文改元,立为后。生二子,文奎、文圭。靖难兵入城,而后崩于火,闻者哀焉。
〖成祖朝 永乐〗徐皇后,成祖后也。武宁王徐达以张夫人妒,太祖为之娶谢氏。生后而贤,幼时诵书史,一过不忘,人称女诸生。然缜慎不狎猎,每观书,得一善事,必一再思曰:“奈何效之。”太祖闻其贤,亲召达,乞聘为燕王妃。
洪武九年正月授封册。高皇后深爱之,曰:“真吾妇也。”燕王之国,后理王宫政,甚治,乃以居。高皇后丧,断酒肉三年,每语及高皇后辄流涕。成祖问后:“高皇后遗言多可诵,顾何言最要,后能举之乎?”后一一举之,无所遗。靖难兵起,后留与世子居守。李景隆攻城,城几陷,后亲率诸将校妻擐甲登陴,挟矢石御之,敌遂以却。洪武三十五年,上即皇帝位,乃以十一月壬辰册皇后。后明于治理,每言南北兵争久,民敝,宜急休息。而上方用人,稍稍以新旧为间,后力为解释。有曰:“伊吕宫散,即胜朝犹用之,况太祖所遗者乎?”(原评曰:此学问语,惜以成祖之英敏而反不及此。)后弟增寿,当建文时,曾以国情输之上,而建文君诛之。
至是议赠爵,后不可。上曰:“后欲为汉明德耶,顾今岂以外戚故封之。”
竟封定国公而命其子景昌袭其爵。命下始告后,后不谢,曰:“非妾志也。”会册皇太子及汉赵二王,后以为太子仁,不可忝主器。而二王不驯,劝选宫僚,且请仍用廷臣兼署之,曰:“一则任使,一则疑隙不生,此高皇帝善制,此宜万世永遵者。”尝问陛下:“所与共治者何也。”上曰:“六卿理政务,翰林职论思,皆是也。”后曰:“请得悉召诸命妇观之。”上许诺,及召入遍观,喜甚,各赐以冠服钞币,且谕之曰:“凡妇相夫,岂止衣服馈食云尔,必将有德行之助焉。
古公侯夫人,及大夫士之妻,其能助成夫德,载诸简牍夥矣。今上所共理者,六卿翰林之臣也。尔诸命妇,讵无所以赞于内者。夫百姓安则国家安,国家安则君臣夫妇皆安,此所当共勉者也。且夫朋友之言,有从有违。夫妇之言,婉而易入,尔其思之。”
又召翰林学士解缙、黄淮、胡广、胡俨、杨荣、杨士奇、金幼孜妻,见柔德殿,各赐劝勉,且赏赉甚至。后尝辑《女宪》、《女诫》诸书,采其要者,作《内训》二十篇。曰德性,曰修身,曰慎言,曰谨行,曰勤励,曰儆戒,曰节险,曰积善,曰迁善,曰崇圣,曰景贤范,曰事父母,曰事君,曰事舅姑,曰奉祭祀,曰母仪,曰睦亲,曰慈幼,曰逮下,曰待外戚。又纂古嘉言善行汇一编,名《劝善书》,颁行天下。永乐五年七月,后疾,上临问,后以“求贤才,明邪正,厚宗室,抑外戚”为请,上纳之。既而谓皇太子曰:“往者靖难时,诸从征妇之居留者,皆为我授兵婴城捍敌,往往扯衿缠,沥粉汗,每愧无以谢之。闻上将北巡,吾欲于此时为追请恩泽,今不逮矣。”又曰:“积善如登山,久必高。积恶如穿坎,久必陷。”乙未崩,年四十有六。后生仁宗及汉庶人高煦、赵王燧,永安、永平、安成、咸宁四公主。上恸曰:“吾从此不得闻善言矣。”乃为后荐大斋于灵谷、天禧二寺,听群臣致祭,光禄卿营斋事惟谨。十月甲午,册谥曰仁孝皇后。
七年,葬天寿山,升太庙。二十二年,仁宗即位,改葬长陵,上尊谥曰仁孝慈懿诚明庄献配天齐圣文皇后。
昭献王贵妃,苏州人也,随父宦在京。永乐初,选择良家女,妃入宫,册为昭容。时宫中上下多朔产,略少委曲。独妃具才德,能从容婉娩以行其意,以故妃佐理宫政称惬伏,仁孝爱之。永乐七年,仁孝服阕,进贵妃,上自仁孝崩后,在宫多任性,间或躁怒,宫人皆惴惴惧。妃特辗转调护,徐俟意解。自皇太子、亲王、公主以下,皆重赖焉。十八年七月丙子,以疾死。上震悼,为辍朝五日,赐祭谥照献贵妃。命礼臣考高皇帝成穆贵妃故事,一视其丧葬,以宠恤之。
权妃者,朝鲜人。永乐七年五月,朝鲜贡女充掖庭,妃随众女入。上见妃色白而质复粹,问其技,出所携玉吹之,窈眇多远音。上大悦,骤拔妃出众女上。逾月,册贤妃,授妃父永均为光禄卿。八年十月,妃侍上北征,凯还而疾,至临城曰:“不能复侍上矣。”遂死。上哀悼,亲赐祭,谥曰恭献,命厝其柩于泽县,敕县官守之。时朝鲜所贡女,其见具位号者,复有任顺妃、李昭仪、吕婕妤、崔美人四人,皆命其父为京朝官。顺妃父添年为鸿胪寺乡,昭仪父文,婕妤父贵真为光禄少卿,美人父得霖为鸿胪少卿。其后永均以宣德(一作洪熙)中卒。
讣闻,上仰推先泽,遣中官赐祭。赐其家白金二百两,文帛表里有差。
胜朝彤史拾遗记
萧山毛奇龄大可
●卷二
〖仁宗朝 洪熙〗仁宗皇后张氏,河南永城张麒女也。麒由兵马指挥使封彭城伯,生二子,一女,即后也。后以洪武二十六年,册燕世子妃。永乐二年四月,改册为皇太子妃。时仁宗体肥,腰腹经数围而累赘。上命与诸王驰马,仁宗辞不能。上大恚,命有司减仁宗膳,仁宗危甚。会上令监国、二王播流言中之,几易储。后内宽仁宗,而外事成祖及仁孝皇后甚谨,重得仁孝心。仁孝每言于成祖,成祖亦意解。尝曲宴内苑,仁宗侍成祖,见仁宗色变,唾而詈。移时指后曰:“此佳归,他日当承我家,脱微此,废尔久矣。”后起,顿首谢,顷之,忽失后所在。上怪,使觅后,则后方亲入宫庖,手汤饼出荐。上且感且喜,顾仁孝。
(原评曰:三字人所忽,此段传神全在此三字。)仁孝为慰劳泣下,乃呼仁宗及后前剧饮,尽欢乃罢。由是太子得不易。
永乐二十二年十月,仁宗既即位,命英国公张辅持节册皇后。明年仁宗崩,宣宗立,尊为皇太后。凡军国大事,悉上皇太后忝决。皇太后亦每事谘询,不敢以听政自居,擅外廷议。方是时,海内太平,上入奉起居,出侍游宴,四方贡献,虽瓜果微物,亦必先上皇太后,然后尝食,两宫慈孝闻天下。宣德三年,太后游西苑,上亲掖舆,皇后皇妃皆从行。泛舟登万岁山,上捧觞上寿,献诗颂太后。
太后亦赐觞谕上以保境安民至意,上稽首谢。五年二月,谒长陵、献陵,上亲橐,骑导至河桥下骑扶辇行。既过复骑,畿民观者夹道傍,皆感悦呼万岁。时陵园父老适迎至,太后顾上曰:“百姓以君能安民,故不惮远赴,趋承踊跃,争欲得一望颜色。倘无以安之,则天下之望君者,不止是矣。”上拜谢。及还,上奉太后过乓,召妇女问生业安否,妇女应对俚朴如家人然。太后喜,赐钞币饮食。
时有以野蔬、村酒献者,后尝讫,复赐上曰:“此乓味,当知之。”扈臣张辅、蹇义、杨士奇、杨荣、金幼孜、杨溥请候见行殿,太后慰劳之,赐酒馔及白金文绮,且曰:“尔等皆先朝旧臣,今日之清宁,得展游宴,虽祖宗实之,亦卿等辅相力也。其勉导嗣君无忽。”辅等顿首谢,是日谕上作《赏春赋》。他日上谓士奇曰:“太后谒陵还,悉能道汝辈姓名及所行事,谓张辅,武臣也,而达大义;蹇义,厚重小心,但少断耳;惟汝能正言无所避,先帝或数不乐,然终能从汝,以致不败,特三事未从,可悔也。”士奇谢。
太后遇外戚严,兄彭城伯、弟升忠安伯至醇谨,时谕以恭俭毖饬,保家族,不许预议国事。杨士奇每言“升果贤,非他戚比”。即所议事,鲜非是者,其预令议便,太后终不许。暨宣宗又崩,英宗方九岁。太后谓国福长君,欲召立襄王不果。英宗既嗣,大臣请太后听政。太后曰:“毋坏我家法,凡事付阁议,然后行。”致书兄及弟升,第朝参勿干预一切。特除去宣宗宫中诸玩物及不急诸务,特勖上以学,又数语洪宣间委任股肱事。故是时,天子尊师傅,兴学校,举任贤才,为一代极盛。
正统二年,太后御便殿,召张辅、杨士奇、杨荣、杨溥、胡氵荧入。上东立近榻,辅等立西,下女官佩刀剑杂侍。太后召辅等前曰:“卿等皆旧臣,嗣君幼,幸同心为社稷计。”又语士奇、溥曰:“先皇帝监国,时念二卿孤忠。及在位,犹时时道之。言在耳,不忘也。”士奇等伏地谢,乃顾谓上曰:“此五臣皆先朝所简,帝其重之,凡事非五臣赞决勿行也。”先是中官王振者,在宣宗时,曾以技巧逆上意。后用英宗伴读,恩秉司礼监,恶未著也。然而太后知其奸,故当大臣请垂帘时,太后令一切政务,必阁下议决。越日,遣使一至阁,询若日议若事,俟阁臣列奏,太后亲验之始行。或出振不赴阁议者,必立召振,责格其事。其防如此,然终恐振不可制,(原评曰:急著此段则后之惩振自严。旧本或遗此,或将此记他处,俱失篇法。)至是令呼振。振至,太后色顿改曰:“汝侍帝起居多不法,今赐汝死。”女官抽刃加振颈。帝跪请,五臣随帝跪。太后曰:“此辈误人国多矣,帝乌知之。”既而曰:“且以帝及诸公故,宽汝勿再也。”由是振终太后世,不敢预大政。
七年乙巳十月,太后崩。遗诏曰:“吾自洪武中,配仁宗皇帝三十余年。及为未亡人,又十有八年。今得全归,从先皇帝地下足矣。惟是国家至重,当以爱人为保国之本。尔诸臣咸佐帝行仁政,秉忠勤勿懈。诸后妃家遵皇祖训戒,勿干预国事。丧服遵仁宗遗诏,以日易月。天地祖宗社稷之祭,不可以卑废尊。及百神之祀,皆循常例勿停。”十一月丁巳,上尊谥曰诚孝恭肃明德弘仁顺天启圣昭皇后。越日太庙,合葬献陵。后生宣宗及越王瞻墉、襄王瞻善。方太后大渐时,召大臣榻前,问国家尚有何大事未举者。士奇言:“建庶人立四岁,虽已亡,当复其位号,修其实录。太宗诏‘有收方孝孺诸臣遗书者死’宜弛其禁。”太后默然未答,若不省者。诸臣受顾命遽出,故遗诏不及焉。
〖宣宗朝 宜德〗恭让胡皇后者,宣宗废后也,名善庠,济宁人,父荣生七女。洪武初,长女名善围,以才色给事掖庭,充尚宫,颇见任使。荣故于是时得授锦衣卫指挥。至永乐十五年,有诏选皇太孙妃。司天奏星气见奎娄,当在济河间求之。使者下济宁,因以荣第三女进,则后也。按之合法相,遂于是年册皇太孙妃。先是邹平孙忠者,由太学生擢永城主簿,生一女,姣皙而慧。仁宗张皇后,永城人也,其母彭城伯夫人,曾见孙氏女于主簿官舍,奇之。会永乐八年,太宗谓皇太孙长当择配。彭城夫人称孙氏女贤,乃因张皇后言于太宗,太宗取孙氏入宫。甫十岁,即令张皇后育之,已七年矣。(原评曰:此以合传体叙二后事方有眉目,旧史如隔幔张炬,绝不明白。)至是诏选妃,以司天奏故,竟册立胡氏,而以孙氏为之嫔。彭城夫人每为张皇后唧唧,而张皇后贤,不言也。(原评曰:著此句又著下句,俱见筋节。)是时仁宗知其事,故于仁宗嗣位,册孙氏嫔时,特赐孙氏得服妃冠服。
宣德改元,尊张皇后为皇太后。皇太后有旨,谓两家定位久,无可议,仍册胡氏为皇后,孙氏为贵妃。故事册皇后用金宝金册,皇贵妃而下,金册无宝。时宣宗初嗣位,意亦稍稍向孙氏,特为孙氏请宝于太后。敕尚宝制金宝如后,赐孙氏,当时疑之。既而上颇事游幸,且好弄。后数数规讽,上稍厌后。适后疾无子,而贵妃,宫人有身者,贵妃隐之为已有。
二年十一月,宫中传言贵妃生皇第一子,上遂召张辅、蹇义、杨荣、夏原吉、杨士奇入。谕之曰:“朕有一大事与卿等议,固出不得已,然亦决矣。朕三十无子,而中宫屡身不得育,顷且病。日者言中宫禄命必无子,今贵妃有子,当立为嗣。夫母以子贵,礼也。特何以处中宫。”辅等皆不答。上乃举后过一二顾荣,荣进曰:“是可废也。”上曰:“废后有故事耶?”义曰:“宋仁宗废郭后为仙妃是也。”时辅与原吉、士奇、嘿然无言。上特问士奇,士奇曰:“臣事帝后,犹子事父母也。宁有为人子而议废母者。”荣曰:“上命也。”士奇曰:“正惟上命,勿轻出耳。”辅与原吉是士奇,且曰:“此大事非群议不可。”上曰:“不贻外议乎?”士奇曰:“宋仁宗废后,孔道辅范仲淹极言其非,因率台臣十数人入谏见黜。夫廷臣非之,至今史册犹讥之,谁谓无议哉。”既退,荣谓原吉曰:“上志久矣,恐非臣下所能止者。”原吉曰:“然废之不可也。”士奇曰:“即上所举中宫过,亦何一当废者,而轻言若是。”明日,上召荣、士奇至西角门问曰:“昨议云何。”荣出怀中纸条“后当废事”以进。上览未及竟,艴然曰:“渠曷有此。”顾士奇:“尔何言?”对曰:“汉光武废后,诏书有曰‘异常之事,非国休福’。宋仁宗废后而后复悔之。顾陛下详慎,幸勿却休福而贻后悔。”
上不怿罢。他日又诏问五人,辅、原吉对如前。士奇曰:“皇太后神圣,岂无旨者?”上曰:“与卿等议即太后旨也。”是日议未决。最后乃独召士奇于文华殿,屏左右谕曰:“朕丐卿,必欲卿处之如何?”士奇曰:“此非臣所能处也。”上曰:“虽然,以丐卿。”如是者三。士奇俯久之,仰而曰:“中宫与贵妃无嫌乎?”
(原评曰有:明一代多废后,自此始。大臣依回处写出可惜。)曰:“无之,顷中宫病逾月,而贵妃日过视,且倍殷也。”士奇曰:“若然,曷若乘中宫有疾,而陛下导之使辞让焉。”上曰:“善,卿第勿言,俟朕入导之。”数日复召士奇曰:“如卿言,中宫果辞让,虽太后不许,贵妃亦不受,然中宫意决矣。”士奇曰:“若此,愿陛下待两宫均等,无厚薄、无崇庳,终之始之。昔宋仁宗废郭后而恩意弥笃,可监也。”上曰:“朕不食言。”明日以谕议等,议等皆曰:“善。”
上乃敕礼部:“皇后自罹多病,不能承馈祀。重以无子,怀谦退,上表请闲。朕念伉俪重,屡拒不纳。而后恳再三,不得已已从所请矣。夫因其谦德而遂尊之,礼也。其称号、服食、侍从悉仍旧不改如敕。”乃更立孙氏为后,而后竟废。后乃退居长安宫,性本恬不喜事华饰,至是学清净,奉黄老为仙姑。张太后甚怜之,特召入,居清宁宫。凡内廷朝会飨宴,必命后居孙后上,孙后常怏怏。英宗立,尊张太后为太皇太后,孙后为皇太后,后益谦让,然视后如故。
正统七年,太皇太后崩,后祭奠列名妃嫔中,竟不得与孙后齿,因痛哭不巳,逾年亦崩。下外庭议丧礼,时杨士奇病,在告诸臣就问之。士奇请用后礼葬,诸臣曰:“此非内庭意也。”士奇面床阴不言。诸臣竟用嫔御礼,别葬于金山,谥静慈仙师。
天顺六年,孙太后崩。英宗皇后钱氏,尝事后,知后贤,每为英宗言后无罪废。群臣畏太后,殓葬谥号皆无礼伤之。英宗问李贤:“胡母后以疾请闲耳,谥仙师岂令典耶?朕欲尊上皇后谥,且饰其陵寝,飨殿神主,皆得更制如奉先殿式何如?”(原评曰:英宗复胡后位号,与止宫妃殉葬皆足为千古法式。第复位号事,稍涉私嫌,犹不及孝宗之公,若止殉,则度越远矣。)贤顿首谢称善。上敕群臣:“皇考以胡母后多疾,听其请闲。朕以冲龄,当母后令终,上谥无状,心甚缺然。”其改议尊谥,令所司修葺陵寝,飨殿如制。七年七月己未,礼部尚书姚夔等议上尊谥,曰:“胡太后入嫔先皇,久专宫阃。嗣任姒之徽音,慕黄老之清净。让位别居,优游卒岁。顾典礼未行,重违素志。尊崇有自,特发宸衷。夫有至行者,必受令名。慎追远者,可风末俗。先太后谦让如彼,我皇上克念如此。
至德大孝,古今罕有。臣等躬逢盛事,不敢掩忽。”谨议上尊谥曰恭让诚顺康穆静慈章皇后。乙丑修陵寝。甲戌遣驸马都尉石诣陵所上册宝焉。
宣宗继后孙氏,邹平人。永乐八年选入宫,十五年为皇太孙嫔,二十二年改称皇太子嫔,宣德改元册贵妃。时虽立皇后胡氏,而后以无子且多病,将逊位与妃。妃乃谬敬后,后病,妃故朝夕视,阳为忧劳。及妃称有子,后上表退让,请定国本。妃犹固辞曰:“皇后病已自有子,吾子敢先皇后子耶?”
宣德三年三月,以后表逊,故竟册贵妃为皇后。子为皇太子,是为英宗。英宗即位,上尊号曰皇太后,车驾北狩,后用于谦策,斥议迁者,而命成阝王入监国,社稷安。成阝王即位,尊后曰上圣皇太后。时英宗在迤北,后尝寄御寒衣裘,手自缝织。及居南内,后时时遣使问候,遗珍馔,且数自入视。会守者王城舒良密谋,伺后入,当白景皇帝,留后南内。后闻始不往。
既而石亨、曹吉祥等谋夺门,密白后,后许之。英宗复辟,上徽号曰圣烈慈寿皇太后。先是宣宗册后为嫔,时赐嫔冠服。及册妃赐妃宝,皆非制。(原评曰:此用略笔,后用详笔,一详一略,当与胡后记参看。)明初,宫闺无上尊者。时岷王徽享,因礼部尚书杨善以请,英宗难之曰:“恐非祖宗法,贻后议也。”
其后尚宝卿钱溥、兵部尚书陈汝言复以为请,且曰:“复辟时非太后有诏,谁敢提兵入禁门者。今曹石等皆受赏,而太后尊号缺然,是逮卑而反遗尊也。”上从之。然而明代之废后上后徽号,凡宫闺破例,皆自后始矣。后端慎而有裁决,然故识大体,其待外家皆有法。初王振肆横,祭酒李时勉遇振车不下,振怒。廉时勉他过,械其首示文庙前。太后闻,大惊,召上曰:“祭酒者,国子师也,至重。
即有罪,奈何戴囊头辱之,谓观瞻何?”上谢不知,太后大怒曰:“即不知,何用汝作皇帝。”帝遣问,知振所为,立释之。
土木之变,太后知于谦能任难,即以侍郎升本兵。复辟后,太后怜谦忠社稷,以不赏死,面诘上曰:“何为不留谦。”上称悔悟。至若后父忠,在永乐初为永城主簿。母董氏,年九十,有子五人,继宗、绍宗、显宗、续宗、纯宗及诸孙数十人,并以后故,赐官爵,继宗爵会昌侯。董兴,董太夫人弟,亦以夺门功,封海宁伯。然太后无私外家意,时继宗已侯,复有为绍宗言者,上谓李贤曰:“孙氏授官,必数请而后得之,然太后犹怫怫不乐,曰‘我家有何功而冒滥至此’。
今左右复为之求恩,谓慰太后心,不知正不尔也。”贤顿首称叹,因曰:“祖宗家法,外戚总不得预政。今会昌侯典禁中,太后知之乎?”上曰:“近侍初言京营者,所以禁非常,非皇舅领之不可,故与之。实非太后意,且太后未尝不悔也。”
会显宗奴客夺庄田,私造店房,夺估人货,上命议如法。其兄会昌侯乘间请,且乞太后念董太夫人,太后曰:“岂可以亲故,国法也。”敕还田,毁店房,械其奴客戍之。天顺四年,清冒迎驾功,许检举。继宗检举其子弟家人,共二十馀名。上用李贤言,令革去家人,存子弟名。曰:“若白太后不侯矣。”六年九月崩,上尊谥曰孝恭懿宪慈仁庄烈齐天配圣章皇后,合葬景陵,主庙。
景泰吴太后者,宣宗妃,景帝母也,丹徒人。宣宗以宣德中册吴氏为贤妃。
景帝即位,尊为皇太后。英宗复辟,复称宣庙皇贤妃。成化中死,父彦忠,先官都督卒。子安,封安平伯,天顺元年削爵。
郭嫔,名爱,字善理,凤阳人。颖悟警敏,有文章名。宣宗闻之,纳为嫔,入宫二十日卒。嫔自知死期,书楚声以自哀,其词曰:修短有数兮,不足较也。
生而如梦兮,死则觉也。先吾亲而归兮,独惭乎予之孝也。心傍徨而不能已兮,是则可悼也。
〖英宗朝 正统 天顺〗睿皇后,英宗后也。姓钱氏,直隶海州人。洪武初,有钱万者,以军功封昭勇将军,世袭金吾指挥使。再传及贵,由金吾指挥使升中军都督,追赠安昌伯。(一作后族微外家无封误)娶明威将军燕山卫指挥佥事包谅女,(一作后父贵以燕山护卫升指挥佥事误)生后。正统六年正月,奉太皇太后懿旨,敕礼部选择直隶、南京、凤阳、淮徐、河南、山东、陕西官民家女子年十三至十五、容貌端洁、姿性纯美、中礼度者,有司聘给其父母,亲送诣阙。时后年十四,中选,迎入宫。八年四月册为后。十四年,上北狩,后尽出中宫所有赀仗变之,佐迎贺费。每夜露告天罢,即卧地,因坏一股。复以久泣故,伤目。
景棠元,迁后仁寿宫。及迎上还,后乃随上居南城。上复辟,太监蒋冕白于皇太后,谓后无子,周贵妃有子,请立周贵妃为后。上怒,立斥之。先是,太后阴以上为子,人无敢言者。至是太后崩,后具言状,且为胡废后白所枉,上始悟。然终莫知母宫人者为谁也,甚恨。会后弟钦钟,以从征殉土木难。上念之,欲封其子雄,而后辞甚至。上以是益重后。然终念后无子,恐他日蹈胡后辙,特于弥留时,遗命钱皇后:“千秋万岁,后与朕同葬。”大学士李贤书册,藏阁中。
宪宗立,上两宫尊号。周贵妃倚子责,故不欲与后齿,曰:“岂有皇帝非其子而称太后者。”倡言钱后无子,损肢体,久病,当视胡废后故事,独尊上生母为太后。遂传贵妃意,使太监夏时集外廷议。大学士彭时、李贤交争之,且曰:“胡太后以让位故,迟于上尊。今太后名位在,未尝让也。”夏时曰:“即让,何不可?”时曰:“胡皇后让位,宣庙在也。先帝已大行,臣子谁敢为太后让者。”
夏时厉声曰:“公等敢二耶,二即罪矣。”彭时仰天立语曰:“两宫同尊,皇上之孝也。臣子所不敢不尊者,正为皇上全孝德耳。钱太后已无子,又谁利耶。有太祖、太宗之遗法在,又谁二耶。”夏时入请命,良久出,令草并尊诏。时复与贤议,特加正宫二字以别之。乃上后曰:慈懿皇太后。而上周后曰皇太后。
当是时,上方营裕陵,时与贤复疏营三圹以俟,而上不之许。成化四年,太后崩,复集廷臣议葬事。彭时首言:“梓宫当合葬裕陵,主庙,故制也,有何议。”夏时曰:“所议者,谓慈懿无子,损肢体,必难以入山林耳。”彭时曰:“慈懿母仪三十年,当先皇帝在时,未尝以损肢体无子违寝御也。夫先皇帝不异室,而为臣子者,反谓其难与同穴,吾未敢闻。况先皇帝遗命在耶,(原阙约四百余字)前既共所尊,而身后更同其享,此后衤冀观型所由起也。”疏入再下议。
吏部尚书李秉、礼部尚书姚夔、廷臣九十九人,皆议如时言,且曰:“万一大行皇太后与皇太后千秋万岁后,不合葬同,安保后来无议改者。”上曰:“卿等言是也,但朕屡请皆未得,乖礼非孝,违亲亦非孝,卿等为朕图之。”明日詹事柯潜、给事魏元等疏上,又明日尚书姚夔等合疏上,皆执议如初。内旨犹传别揆葬地,夔等乃率百官跪伏文华门候旨,自己至申。上谕群臣退,众叩首曰:“不得旨不退。”于是商辂刘定之等皆入内劝,上降旨如群臣议,群臣齐声呼万岁退。
七月丙子,上尊谥曰孝庄献穆弘惠显仁恭天钦圣睿皇后。九月庚申裕陵,然犹异隧,去英宗元堂约数丈,中窒之而虚右圹。待周太后,则隧道通焉,且又不得与于奉先殿配祭。
弘治十七年,周太后崩。孝宗问刘健、李东阳、谢迁,出裕陵图指示曰:“此有二隧,然是隧中通,而是隧独否。此当日中官为之,外廷未晓也。朕见成化间有彭时、姚夔等疏,叹先朝大臣,为国如此,而犹有遗憾尔尔。”健迁等乃极言当时委曲先帝不得已之意。上曰:“当时先帝亦惑于形家言耳。司天诏上干陵堂,恐漏风气,故因循听之,朕今欲为之一决。”因以指画币曰:“皇堂窒,天地闭。[叶音必列反]皇堂一通,风气流行。朕意既定,可无虑此。”健等力赞之。他日御便殿问健等曰:“太后庙礼如何?”健等言:“二后自唐人始也,三后自宋人始也,汉以前一帝一后而已。曩者定议合配享,以孝庄太后居左。今大行太皇太后居右,如唐宋故事,臣等以是不敢复请。”上曰:“二后已非,况三后乎?”迁曰:“彼三后者,谓一继立,一生母也。”上曰:“凡事须师古,太皇太后,鞠育朕躬,朕岂敢忘,顾私情耳。祖宗旧制,一帝一后。今设并,则改坏祖制,自朕始矣,不可。且卿辈尚不知奉先殿祭也。皇祖特座,一饭一匙而已。夫孝穆皇太后生朕,朕且设奉慈别祀之。今仁寿宫前殿宽,朕意欲奉太皇太后于此,他日奉孝穆王太后于傍,岁时享祀,如太庙礼如何?”(原评曰:圣主举动可威。)东阳对曰:“陛下言是也。”上曰:“虽然,此大事须卿等确议。”时吴宽以礼部尚书掌詹事府事,立议曰:“鲁颂姜原宫,春秋考仲子之宫,皆别庙也,汉唐亦然。自宋始祭,其礼已谬。然犹是诸帝继室,生前作配,非后世子孙所追尊者。惟李宸妃没,仁宗悲恸,乃为追。虽至情,然实非礼不足法。”上览议大喜。翼日,出奉先殿图示群臣,指仁寿宫前可庙处曰:“庙成,并迁孝穆太后于此。”皆对曰:“善。”再问再对,遂命为庙名。孝肃太皇太后殿在仁寿宫前,奉先殿西,其制中奉孝肃,左奉孝穆,中外称合礼。顷之,奏监天钦陵事岁向不利,内官监亦言英庙寝傍,难以轻动,竟不行。
上意终不已,就陵殿移英庙神座居中,孝庄居左,孝肃居右。
宪宗太后周氏,英宗妃也,昌平人。初入宫为贵嫔,正统十二年十月生太子,即宪宗也。天顺元年四月册为贵妃。八年正月,宪宗立,尊为皇太后,与慈懿并。
成化二十三年四月,上徽号曰圣慈仁寿皇太后。是年十月,孝宗即位,加尊为太皇太后,而徽称如故。太后当宪宗时,宪宗孝,所以事养者备至,五日一朝,宴飨必躬亲。每出游,至尊必躬导宝舆。太后意所欲得,惟恐不得当。稍不豫,即忧疑见颜色。以故慈懿葬事独难太后,意久不能决。及孝宗入宫,纪太后暴死,惧罹不测,太后亲育之。饮食起居,必护视得以无恙,故孝宗之事太后,过于宪宗。日夕问寝膳,定省不辍。太后偶疡,孝宗夜吁天。适春郊当宴,以太后未安,诏罢。太后病已,特诏谕群臣谓:“畴昔宪宗,以天下养,克尽子道。今皇帝嗣位,实能绍述先志,奉养加厚。予偶婴疡疾,皇帝夜起吁天,为予请命。春郊罢宴,问视惟谨。顷者医药奏功,饮食如旧。以昔视今,父子一道。予甚嘉焉。”
又谓:“予感帝孝,以为天下物皆帝所有,无以报帝意。故托之语言,以彰圣德。”
(原评曰:孝宗实有可感语,亦谆切堪念。)且命副藏内阁,传之无穷。而上于是时,亦奉表称谢,一时中外称慈孝焉。
十一年十月,太后以清宁宫灾,迁居仁寿宫。越一年,清宁宫成,太后还居之。先是太后家以恩泽封者甚众,太后父能由庆云伯进侯,加太傅。及死,进赠宁国公,谥荣靖。弟寿嗣庆云侯,封长宁伯,寻加世袭。寿子璋瑾、瓒瑛、子瑭晋皆授锦衣卫指挥,千百户。尝与张鹤龄忿争,哄闻上前,上以太后故不问。至是家有赐田,有司请厘正,上难之。太后闻曰:“奈何以我故,令皇帝不得守法。”使归田于官。而后有长弟名吉祥者,儿时好游,游即去其家。尔时太后未入宫也,久之不归,至天顺中为僧大觉寺,好游如故,昼游他所,夜即宿报国寺伽蓝殿中,太后亦忘之。报国寺者,都城宣武门外小寺也。太后夜忽梦枷蓝神来告妃“弟在我殿中宿,妃知之乎”?其夜英宗梦亦如之,醒而相语,初不信,遣小黄门物色之。至则小黄门见吉祥坦腹卧伽蓝殿中,遂拥以行,入白太后。
大后时为妃以告帝,帝召入大喜。使具言生平,太后泣下,因曰:“弟为僧,何如为皇亲耶?”吉祥曰:“为皇亲何如为僧。”(原评曰:其前后行径只此一语已了)乃遣还寺,厚赐之。宪宗嗣位,太后为拓报国寺,建大慈仁寺居之,赐庄田数百顷。其后寿与归所赐田,身后随见夺。而吉祥庄田藏寺中者,虽至今犹存焉。
弘治十七年三月,太后崩,议上尊谥曰孝肃贞顺康懿光烈辅天成圣太皇太后。
诏撰册,文未及上,孝宗寻与刘健、谢迁议立奉慈殿,别祀不庙。遂罢谥,仍称太皇太后,语在睿皇后记。嘉靖十五年,迁太后奉慈殿主与纪邵二太后主并祀于陵殿,不系睿纯别嫡庶云。
王皇妃,顺天人。与胡惠妃皆有宠,英宗遗命止宫妃殉葬。有云王妃他日宜合葬,惠妃葬桃山,亦宜迁来。以下诸妃,皆任其年终,次第陪葬。其后惠妃仍葬桃山,诸妃皆别葬金山,然竟无殉者。初太祖以四十六妃陪葬孝陵,其中所殉,惟宫人十数人。洪武三十一年七月,建文帝以张凤、李衡、赵福、张弼、汪宾、
孙瑞、王斌、杨忠、林良、李成、张敏、刘政由锦衣卫所试百户、散骑、带刀舍
人进为本所千百户,其官皆世袭。以诸人皆西宫殉葬宫人父兄,世所朝朝天女户者也。成祖以十六妃葬长陵,中有殉者。仁宗殉五妃,其余三妃以年终,别葬金山。兴熙元年七月,宣宗追谥皇庶母贵妃郭氏,谥恭肃;淑妃王氏,谥贞惠;丽妃王氏,谥惠安;顺妃谭氏,谥恭僖;充妃黄氏,谥恭靖;其郭妃、二王妃,即永乐二十三年十月所册立者。宣宗殉十妃。
宣德十年八月,英宗追赠皇庶母惠妃何氏为贵妃,谥端靖;赵氏为贤妃,谥纯静;吴氏为惠妃,谥贞顺;焦氏为淑妃,谥庄静;曹氏为敬妃,谥庄顺;徐氏为顺妃,谥贞惠;袁氏为丽妃,谥恭定;诸氏为恭妃,谥贞静;李氏为充妃,谥恭顺;何氏为成妃,谥肃僖。其册辞曰:兹委身而蹈义,随龙驭以上宾,宜荐徽称,用彰节行。嗣后皆无殉,自英宗始,惟景泰帝尚以唐妃殉,则天顺元年事,在遗诏前。
胜朝彤史拾遗记
萧山毛奇龄大可
●卷三
〖景泰朝帝〗景皇后汪姓,顺天人,祖泉,金吾左卫指挥使,父瑛,中兵马指挥使,皆以后封故,进都督。正统十年八月,英宗选择王妃,得后而贤,册立之。十四年,英宗北狩,成阝王由监国即帝位,册为皇后。时京师新被卤,凡死事及老弱杀伤者,暴骨满原野。后下懿旨,令官校掩埋,且劝帝设斋醮恤之。
第后无子,生二女。而次妃杭氏生一子,名见济。
景泰三年五月,将废英宗子宪宗为沂王,而立见济为皇太子。议定,后执不可,谓:“若此,恐碍监国名。夫犹是祖宗之天下,已代之为帝而反其子,让也。
让则公,公则贤名皆归之。”上怒曰:“谓见济非而子耶。”竟废英宗子立见济,并册见济母杭氏为后,而后竟废。礼部郎中章纶上弭灾疏,首请复中宫位号以正母仪。忤旨,榜掠几死。英宗复辟,仍令称王妃。会景帝晏驾,廷臣议王妃之殉,时杭氏先景帝崩。将及后,李贤曰:“景泰妃虽尝为后,然旋见幽抑,生亦何有恩而死殉之。且遗二女幼,可悯也。”上恻然曰:“卿言是。”而宪宗时为太子,雅知后不欲废,已感后意。因言上,令他妃殉,迁后外王府,而留养二女于宫中。
当是时,钱皇后在宫,忧劳哭泣,日藉后,慰恤有如妯娌。而孝肃孙太后以母后ピ赫顿失势,危疑见门闼。赖后事恭谨多保护,愿有以报后。至是后沦落,一兴一衰。因于后归国时流涕饮饯,凡在宫所有服御赀器及其故宫人,答应皆令随后迁外王府而。于是外王府所蓄与宫禁等。(原评曰:兴废情形,写得绵邈。)后既归,斋素事佛。每岁时令节,太后与后,犹必召入饮宴,叙家人礼。而二女稍长亦斋素,矢不下嫁。至宪宗强之,始嫁其一于郡马王宪。惟后父瑛于天顺改元,仍降都督为兵马指挥使。然亦随进为锦衣佥事,终后之世,皆无恙。
正德元年十二月死,寿八十。廷臣疑祭葬,王鏊曰:“葬以妃,祭以后。”
遂用皇妃礼,合葬金山。明年上尊谥曰贞惠安和景皇后。后性本醇懿,然多执持不轻徇。英宗既复辟,尝入内帑检故物,问大监刘桓曰:“记有玉玲珑系腰,今何在?”桓言景帝尝取去,当在汪所。上遣使再三索,皆对以无有。左右劝后出还上,后不肯,既而语人曰:“是实有之,但景帝虽废,亦尝为天子七年,一腰系,何不可消受,乃迫取耶。且景之天下尚归之上,何有此数片玉。当上索时,吾实怒而投之井矣。”(原评曰:贤后此节尤不可少,旧本多删,句不合。)其执持如此。后有言后出携甚多者,英宗命检取,得银二十万,他物称是,则所蓄可知矣。后贤而寿,与景帝同齿,阅历数朝复位号。而杭氏以景泰七年庚子崩,谥孝肃庙。至天顺初,革封号,迁主别室,其一子即怀献太子,早卒。
唐氏者,景帝妃,都督唐兴女也。以景泰七年进宫,八年封皇贵妃,宠幸冠后廷。尝乘马随帝游西苑,马惊妃堕,帝乃命中官刘茂,选御厩之最良者,日控习以待。天顺元年二月革封号。成阝王死,群臣议殉葬。及妃,妃无言,遂殉之,葬金山。
〖宪宗朝 成化〗宪宗废后吴氏,顺天人,天顺八年七月,册立为皇后。方宪宗居东宫时,有宫人甫笄,窃侍太子起居者,即万妃也。宠甚,多无礼,后立而恶之,摘其不法加杖焉。(原评曰:后能杖万妃,虽废何憾。旧史犹讳言,只称帝所宠宫人何威慑乃尔。)先是英宗择太子宫妃,有司以十二人进,英宗亲选得三人,一吴氏,一王氏,一柏氏也。三人皆留居宫中,而第王为首。会孝肃太后与英宗先后崩,宪宗不敢主,复奉太后旨,命礼部选择三人,选如故。而掌选者,为司礼牛玉,遂选立吴氏。至是宪宗怒,谓吴氏德不称,轻率好歌曲,不足母天下。且选立非先帝意,下掌选诏狱,重鞫之。词连后父俊及后弟雄。谓立后时,玉以王氏非已选,说太后更易,而雄俊父子遂赂玉。狱上,上乃白太后,敕谕中宫:“尔轻浮粗率,留心曲调,不足以敬承宗庙,表正闺闼。其上皇后册宝,退居别宫。”且下诏群臣:“朕仰遵凭几勉举大婚,时方在疚,不忍闻命,矧敢知其事。特念皇后位重,当先帝临御,亲为朕简择贤淑。其时已定王氏,储俟及时。而太监牛玉,朦胧奏请易选吴氏。礼成之后,朕亲见举动轻率,德不称位。
因察其实,始知非预立者。用是不得已,请命母后。已废吴氏,闲住别宫。更册王氏,以仰承先帝遗意。”时后父俊已授都督同知,乃敕与其弟雄同戍登州,而发牛玉孝陵种菜,闻者冤之。初典玺扃扃丞王纶者,侍宪宗东宫。侍读钱溥,尝教内书馆,纶受学焉。时尚宝司丞朱奎以幼童陪读,皆相狎。及英宗不预,溥意纶必入司礼,密遣奎通纶。纶因偕奎造溥宅,欢饮必竟夕。而大学士陈文者,居第与溥邻,每纶至,溥必邀文俱,而是夕独否,觇之,则屏人语选婚事,然未有属也。既而英宗崩,李贤当草诏,文掣贤笔曰:无庸有草之者矣,钱侍读与阉纶计且代公。贤颔之未发也。会英宗大殓,纶侍立,外衰而袭貂,上恶之。玉亦恐纶即柄用,遂悉数纶过,且发其通溥状。降纶南京闲住,而谪溥为顺德县知县,凡与通者皆得罪,玉势大振。至是倾玉者,亦互相根株,玉侄侍读牛纶,甥吏部员外郎孙琮皆革职。而南京六科给事中王徽、王渊、朱宽、李翔、李钧等,复群起劾玉,词连李贤,谓贤与玉通。上重黜徽等乃罢。然两家倾陷者,皆借两后事抵,言词暧昧,多周章,而于是废立之势成,竟难挽焉。后退居西宫,适纪氏以怀妊故,惧万妃不测,居后宫傍。生孝宗,而后保护之备至。孝宗即位,念后恩命,服膳起居,一如母后礼,且将复后位号,而抑于孝贞,遂已之。时逻卒有捕后侄,盗幽宫宝器者,召问之。曰:“吴后自门隙投出,非盗也。”上怜之,置不问,且复官其侄锦衣卫百户。(原评曰:圣主举动可感,此当与神宗敕穆庙恭妃事参看。)正德中,后死,刘瑾欲焚尸以灭其迹,阁臣力持之,乃罢。既而议以妃礼葬。
王皇后,上元人,中军都督追赠阜国公王镇女也。英宗初择太子妃,以后与废后吴氏、柏氏留宫中,意属后。英宗崩,太监牛玉请太后册立吴氏,而后与柏居别宫。宪宗不悦,下牛玉诏狱,仍废吴后立后焉。时万妃有宠,吴后与妃不相中,因见废。后贤而有智,鉴吴氏,一以曲处之。尝游西苑,妃车先后行,岁时朝见,不执妃礼。昭德宫酝酿,每加于中宫。帝尝令妃戎服侍酒,使太监段英掌宫,后一无所忌。成化二十三年,孝宗即位,尊为皇太后。孝宗崩,后传谕内阁:“自古帝王能力孝行,竭事慈宫,如大行皇帝者,恐不多得。先生辈应定一佳谥传之。”故事上列帝谥,率上十六字,而末统以孝。惟孝宗独用为庙讳,感后旨云。弘治十八年,武宗即位,加尊太皇太后。正德五年,加上尊号曰慈圣康寿太皇太后。十三年二月,后崩,合葬茂陵。三月上尊谥曰孝贞庄懿恭靖仁慈钦天辅圣纯皇后,太庙。
孝穆纪太后者,宪宗妃,孝宗母也。贺人,本蛮土官女,成化中征蛮,太后在俘中,久之,中宫人选,授女史。以警敏,俾守内藏。时万贵妃宠而妒,他妃幸上者,皆治使伤妊,即妊,百计使堕,由是他妃勿敢进。上尝行内藏,纪太后应对称上意,上悦之,就藏幸太后。万贵妃察知,恚甚,至不食,嘿俟数月,令婢钩治之。婢谬报曰病痞,于是贵妃谮太后上前,谪居安乐堂。久之,孝宗生,太后使门监张敏溺焉。敏惊曰:“上未有子,今纵不敢使上知,顾奈何弃之。”
稍哺粉饵饴蜜,藏之他室。当是时,贵妃虽日伺,无所得。且甚秘,至五六岁,尚不敢剪其胎发,唯吴太后废居西内,近安乐,独往来知其事,时时就哺养,上不知也。他日上召张敏栉,照鉴叹曰:“冉冉矣,而无子。”敏伏地曰:“死罪,万岁见有子,何言无耶?”上叱安得有,敏伏地叩头曰:“有,只恐不能保耳,倘能保,子见在也。”上曰:“吾自能保之,顾安得有?有安在?”敏叩头言状,上急起入西内,令召见,使至安乐堂宣旨。后抱孝宗泣曰:“事已觉,吾无生矣!
儿去,见黄袍有须者,儿父也。”乃为孝宗易衣,置小车中舁之行。既至,孝宗发被地,走入上怀,牵上衣。上顾视大喜,且泣下曰:“我子也,类我。”(一云太监段英乘间为妃言,妃念已不复孕,乃启上召见,非是。原评曰:此段淋漓不必言,且亦仓卒处写得安洽。与他本所记召见处迥然不同。)
会其年五月,乾清宫灾,外廷忧上无继嗣者,稍稍见章奏。上乃使司礼监怀恩,出谓大学士商辂等曰:“主上有子六岁矣。”莫之知,因具道故,群臣闻之,皆大喜,即请为命名。拟上,不称旨,上自名之。于是后宫报有子者,相继至。
上乃移太后居永寿宫,数数召饮酒,甚欢。贵妃日夜泣怨曰:“群小无状,不使我知。”其六月,候上召太后饮,置毒酒中,暴死。上悲悼之,意贵妃而不敢言,赐谥恭恪庄僖淑妃。张敏惧,亦吞金死,孝宗竟立为太子。成化二十三年十月,孝宗嗣位,即以其年十二月,追封皇太后,谥孝穆慈慧恭恪庄僖崇天承圣皇太后,迁葬茂陵,奉主奉慈殿。时贵妃已死,中外哗然,切指贵妃家。监察御史曹等,请告贵妃罪于大行皇帝,斥其葬,削其谥号。孝宗不许曰:“何以妥先帝。”遂已。乃特遣太监蔡用之贺,求纪家,得纪父贵、纪祖旺兄弟二人以闻,上既悲伤念太后,闻得其家兄弟来,大喜。诏改名父贵为贵,授锦衣指挥同知。祖旺为旺,授指挥佥事。赐予金帛、第宅、庄田、奴婢不可胜计。追赠太后父为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媪为夫人,其曾祖、祖父亦如之。遣修太后先茔之在贺者,置守坟户,复其家,而其既以伪败也。先是太后在宫中,尝自语:世贺县姓纪亲族幼不能知也。太监郭镛、陆恺皆闻之。恺故广西人姓李,蛮中纪与李同音,因妄称太后兄。
(一云恺故无为州巢县人,其时冒太后兄世,官锦衣百户)遥嗾镇守两广,太监为访其族来,而族虚无人,唯恺女兄夫韦父成者出冒之。有司遂待父成以戚畹,名所居里曰迎恩里。于是贵旺者谋曰:“父成本韦氏,而犹冒焉,况我姓李。”
因诈为宗系,上有司,有司莫辨也。既而父成诣阙争,听者逐父成,而仍不能察贵旺是否。及上使使者,修治后先茔。蛮人凡姓李者,皆自称太后家,数辈见使者,使者讶之。谓纪也而李。及还,奏贵旺不实。上复遣给事中孙圭、御史滕、间行连贺间访之。圭微服入犭犭童中,察得其伪状。归奏上,谪罪镛等,而戍贵旺边海。于是数求太后家,竟不得。弘治三年八月庚寅,礼部尚书耿裕奏曰:“臣伏见陛下追念太后,深渭阳之思,重力微之痛。(魏书力微无舅家)使者数辈相访,见似而喜,上圣之降恩,昊天之极感也。但粤西当大征之后,人民奔窜,岁月悠远,踪迹难明。陛下求之益勤,恐天下凿空以应陛下者益巧。昔者孝慈高皇后寻求家族,久不克获,乃立庙宿州,春秋祭祀,以表霜露。今纪太后幼离西粤,宾天已久,连贺非徐宿中原之地,嫔宫无母后正位之年。陛下风木虽悲,访询虽切,安能得其要领,获其疏属哉。臣愚谓可仿徐王故事,定拟太后父母封号,立祠桂林,春秋致祭,必有在天之灵,来歆明祀者。”上曰:“孝穆皇太后早弃朕躬,每一思念,焉如割。向谓宗亲尚可旁求,宁受百欺,冀获一是。
卿等谓岁久无从物色,请加封立庙,以追慰圣母地下之孝,朕虚有此心,终天痛之。其依我皇祖故事封后父,推诚宣力,武臣特进先禄大夫柱国庆元伯。谥端僖后母伯夫人。”有司立祠桂林府,岁岁祀。大学士尹直撰哀册,有“睹汉家尧母之门,增宋室仁宗之恸”二语,上燕闲念诵,辄流涕。
邵贵妃者,昌化人,兴献王母也,父林,淘沙军。杭俗军卫,多贫人无业,取民屋,傍沙淘之,得金以易食,他人则否。后凡淘沙者,即非军,亦皆以军名之。(一作妃兵家女,年十四,聘者七人辄死,有指挥聘之,已上马矣,堕而死。
其父充漕,卒携妃至京。)生一女,鬻于杭镇守太监。太监爱其慧,为授书,读唐诗,诗余数千首。稍长,有容色知礼,太监携还京。会中宫选掌礼嫔妃,应选。
时万妃妒甚,妃托微疾居外宫未进也。偶夜坐自咏所制红药诗,宪宗过闻之大喜,遂召幸。(原评曰:今人见此,必以为小说家言矣。红药一本作红叶。)
成化十二年册为宸妃,二十三年进贵妃。生三子,一兴王杭,一岐王榆,一雍王标,兴王即睿宗也。兴王之国,妃不得从。兴王作思亲诗上妃,妃答之。
正德十四年,世宗继大统,妃老矣。尚在宫,目盲,喜其孙为皇帝,摸世宗身顶至踵。乃推本所生,越旧制进称皇太后。嘉靖元年三月壬戌,颁诏曰:“自古帝王以孝治天下,尊亲之礼,其来远矣。朕祖母邵氏,圣善慈仁,静专明哲。克事宪祖,赞理内政。燕兆祥,泽隆启祜,浚发庆源,若斯之远。而徽号未加,朕甚恚焉。”其尊称曰寿安皇太后,大赦。乃封太后弟昌化伯大为林治坟西湖,费可十余万,名邵皇亲坟,杭人讹呼为邵王坟。是年八月,上选婚。初传昭圣皇太后懿旨。昭圣者,孝宗张皇后也。既而谕内阁候寿安皇太后旨行。大学士杨廷和等再疏言,事不归一,无以昭示中外,仍改传奉昭圣旨。十一月,太后崩,卜葬橡子岭。世宗欲葬茂林下。廷臣集议,礼部尚书毛澄等知上意所在,不敢争。
杨廷和言:“宋宁宗欲孝宗于裕思诸陵,朱熹以为祖陵不当数兴工作,惊神灵。
今寿安于茂陵,不几惊宪祖灵乎?如原议便。”上犹豫未决,后用工部侍郎贾咏奏,卒合葬茂陵。明年上尊谥曰孝惠康肃温仁懿顺协天佑圣太皇太后,别祀奉慈殿,尊迁主陵庙,改称皇后。即孝肃、孝穆亦如之,皆前此未有者。太后尝曰:“女子入宫无生人乐,饮食起居,皆不得自如,如幽系然。以后选女入宫,毋下江南,此我留大恩于江南女子者也。”江南人家,亦幸无以丐恩泽送女子入宫,当时皆以为良言。太后侄喜,既为昌化伯,一年卒。于兰嗣,五年又卒。无嗣,其族人争袭。下吏部,会郭勋、张璁、方献夫、胡世宁、李承勋议,世勋议曰:“皇上必嗣邵氏封者。推皇考所自于皇太后,又推皇太后所自于其父母。与其族氏子姓,可谓远矣。今皇太子子孙,不幸皆绝。而争祀者,又世次不明。诚恐赐之一门之爵,反渎其百代之宗。祚祀不享,弥滋贸乱。莫若留封爵量加恩泽,不报。”久之,特降旨,令其族人杰嗣伯。又久之,革去。其后族人贫,毁邵王坟,拆其石,卖官筑湖塘焉。
万妃,青州诸城人。父贵,为本县椽史,以坐法谪居霸州。妃生四岁,选入掖廷,为圣烈孙太后宫人。及笄而妍,充小答应给事仁寿宫。宪宗为太子时,见而悦之。因窃侍太子,旋命司秩,改侍太子宫有日矣。及即位,吴后初立,犹以宫人礼视之,加扑责。吴后废,王皇后继立,鉴吴后事,每损意优容之。妃亦警敏,故善迎帝后意,且笼络诸嫔御,诸嫔御畏之,无敢忤者。上尝游幸诸宫,必令妃裤褶为前驱。猥亵备至,然犹未立为贵妃也。成化二年正月,生皇第一子,上大喜,为遣中使四出祈诸山川之神,三月封贵妃。既而皇子死,妃亦自是不再娠,于是大冒忌,绝嫔御进幸。即偶有进幸者,必药之,堕其胎,且有从是死者。柏贤妃生悼恭太子,暴卒。即孝宗之生,顶上有寸许无发,皆药所中也。
时中外汹汹,皆知妃无状,上将乏嗣,将忧之。言者每劝上溥恩泽,广御幸,然未敢显言妃之妒也。硒事中李森言及之,而妃宠益甚。初居昭德宫,后复移安喜宫,进封皇妃,服用器物,每侈僭在中宫上。会彗星见,六科给事魏元等上疏曰:“窃见春来,灾异叠仍。近者彗星又见东方,光侵台垣,此皆阴阳相薄之所致也。臣闻阴阳分政,不可参贰。顷传中宫、昭德,彼此相亢,一若有参贰之者。
曩者大学士彭时、礼部尚书姚夔每以为言,陛下谓:‘此系内事,朕自处置。’臣等闻命以来,屏息倾听,将半年矣,而处置未闻。(原评曰:彭姚二公疏谏不另出,附见于此,此亦作法。)但传尚食所司昭德进馔,不减中宫。夫宫墙虽深,视听甚近。衽席虽微,悬象甚著。陛下富有春秋,震位甚阙。岂可以宫庙社稷之大,听其蛊蔽而不思‘固国本、安民心’哉。”不听,妃益骄恣。凡四方所进献,珍异奇巧必归之妃。中官即用事,稍忤妃,立见斥逐。妃所亲幸者,出外镇守如钱能、覃勤、汪直、梁芳、韦兴辈,皆假贡献科民财,中外骚扰。至为妃求福,凡一切祠庙宫观斋醮忏礼之费,竭水衡输之,宫中币藏为之一空。上尝指语芳、兴曰:“币藏之空,由汝二人,汝知之乎?”兴惧不敢言,芳仰言曰:“臣为陛下造齐天之福,何为藏空。”即以所建祠宇历数之。上曰:“我或恕汝,恐后人无汝恕者,盖指东宫也。”芳等退而惧。时上方钟爱兴王,或为芳等谋曰:“不如语昭德,劝上易之,立兴王。是昭德无子而有子,兴王无国而有国。如此则共保富贵无已,岂直免祸哉!”然之,言于妃。先是东宫生母死,孝肃皇太后养之,每嘱之曰:“贵妃召尔食,勿食也。”既而妃进太子羹,太子却之,曰:“疑有毒。”不食。妃恚曰:“是儿数岁,即如是,他日鱼肉我矣。”气愤不能语,至是力劝上易储。会泰山震,台官奏东朝有戒心。上览奏,悟曰:“天意也。”事遂寝。
二十三年春,上郊天大雾,人皆讶之。明日庆成宴罢,上还宫,忽报责妃死。
妃体肥,是日以拂子挞宫人,怒甚中痰死。上闻报怃然曰:“万使上去,吾亦安能久矣。”为辍朝七日,谥曰恭肃端慎荣靖皇贵妃,葬天寿山。初妃父贵,以兵马指挥使进都督同知,兄通,锦衣卫都指挥使。通妻王氏出入掖庭,大学士万安呼“丘嫂”,每邀之来家,敬礼之。朝士幸进者,争趋通门。弘治初,言者藉藉,御史曹请削妃谥号,而鱼台县县丞徐顼请籍万氏家。穷治纪太后暴死状,孝宗不从,遂已。语具纪太后记。
胜朝彤史拾遗记
萧山毛奇龄大可
●卷四
〖孝宗朝 弘治〗张皇后,孝宗后也。兴济人,父峦,母金夫人梦月入怀,生后。后当适人,其所当适者,忽大病。及选为太子妃,则前所当适者病已。孝宗即位,立为后。笃爱,宫中同起居,无所别宠,有如民间伉俪然者。峦自都督同知封寿宁伯,其卒也,加赠昌国公,子鹤龄嗣,而鹤龄弟延龄亦从都督同知,进封建昌伯并加保傅。其他群从以后故,受中书舍人及锦衣百户诸官者不可胜数。
帝又为后立家庙于兴济,土木闳丽。明世外戚之盛,无过张氏者。后知大体,不干预政事,而外家稍盛,多侧目,帝阴为之解。山东副使杨茂元,以河决论事,言水阴象失职以后故。后怒甚,必杀茂元。上为后徼茂元至,薄谪之。而御史胡献论延龄、鹤龄上,下之狱竟解。户部主事李梦阳言二龄,二龄奏梦阳谤讪母后当斩。金夫人入泣诉上,下梦阳诏狱。他日上与后夜游南宫,二龄侍酒半,上召鹤膝前解之曰:“毋使我以外戚杀谏臣。”鹤龄免冠谢,乃已。帝之所以内应后而外处群臣若此。后生武宗及蔚王厚炜。至武宗即位,尊为皇太后。正德五年,加慈圣皇太后。武宗崩,太后委政杨廷和,散豹房,收江彬、神周下狱,罢威武团练官军,革皇校,而遣各边镇守。太监之在京者,凡喇嘛、哈密诸属国留侍者,皆使还国。一切政务皆整饬储备,以侍世宗。世宗入嗣,加称圣母昭圣慈寿皇太后。已而复进圣帝昭圣康惠慈寿皇太后。上初母太后已用璁议,母本生太后,而以后为皇伯母,居仁寿宫。
十五年,进昭圣恭安康惠慈寿皇太后。二十年八月辛巳崩,谥曰孝康靖肃庄慈哲懿翊天赞圣敬皇后,合葬泰陵,主庙。后正位中宫,侍孝宗者十八年,历武宗朝为太后十六年,及世宗嗣位,又二十年。其长年享尊,宫中比之孝诚张太后。独太后定策,迎立世宗,而世宗事之不以礼。
初兴国太后迎入宫,后尚以藩妃相视,稍抑之。及上入朝后,后颇倨,上以此衔后。当大婚时初传昭圣旨,而即以寿安易之。及三年二月,兴国太后诞期,敕命妇朝贺。燕赉倍常,至后诞,独免贺。修撰舒芬具疏言:“昭圣诞节,乃陛下承欢之会。所当聚天下欢心,以奉事其亲者也。今处传免贺,远近惊疑。宜别降纶音,以彰至孝。”敕夺俸三月。御史朱浙言:“昭圣手携神器,亲授陛下母子至恩,天日昭见,幸值千秋,义应请贺。纵母后固辞,陛下犹宜敦请,岂可以传免之旨,出自陛下。”命建诏狱。又御史马明衡言:“暂免朝贺,在平时则可。
当此议礼纷更之时,忽闻报罢,安得无疑。使此旨出自太后,则必有因事拂郁,生今昔之感,此不可不有以慰之。若出圣意,则母后在宫,恩同一体。岂可以本生嗣统分等杀哉。”下北镇抚拷讯。已而御史陈逅季木、员外郎林惟聪又言:“陛下以宫闱之故,罢及言官。其于本生正统之义,轩轾已极。忠臣义士,尚敢慷慨言天下事乎。”并逮讯之。会后递延龄为人上变以杀人谋逆坐族诛,(原评曰:世宗隐仁,大不可问。此篇芝芝具良史笔意)刑部尚书聂贤覆言:“无左证,即有谋,亦未成。”世宗怒曰:“论谋逆者,谋不谋耳。以成否耶?”诘责贤等使急促穷治,太后惶恐无所出。会哀冲太子生,太后请入贺。上知太后欲有言,谢不见。太后使人请,亦不许。阁臣张孚敬乃上奏曰:“延龄,过恶有之,顾实未反。且孝宗皇帝,献皇帝兄也。延龄其懿亲,陛下宜推献皇帝友爱之情,以全椒房之义,毋伤伯母心。”世宗降手书曰:“亲不过同姓。同姓为逆,其能免乎?
天下者,高皇帝天下,孝宗皇帝守高皇帝之法者。卿虑伤皇伯母心,亦虑伤高孝二庙心耶。”孚敬复奏曰:“臣何敢为延龄游说,但臣受恩重,不敢不对。当陛下嗣统时,昭圣太后欲子陛下。在朝诸臣,亦曾多设谬妄惑误太后。陛下独用臣言,排破众议,孝隆所生始尊太后曰伯母,然而朝士归过陛下,至今未已。兹者延龄被罪,大小臣工,嘿无一言。岂以为延龄果可诛,太后不足顾哉?诚幸太后一旦不得所安,以深陛下之过耳。夫谋逆之罪,灭人种类。必欲成狱,当坐族诛。
昭圣皇太后,独非张氏人乎?臣又不审陛下可以处此。”世宗乃第坐延龄杀人罪绞,降鹤龄南京锦衣卫指挥。会冬月虑囚,上欲即诛之,令考问汉薄昭故事,孚敬又奏曰:“明律:皇家袒免以上亲,太皇太后、皇太后缌麻以上亲,皇后小工以上亲,皇太子妃大功以上亲,犯罪当议,公侯誓券有免死文。延龄戚,则皇太后亲也,爵则侯也,宜缓与否,似应议。”上曰:“且为卿已。”既而有男子班明者,奏鹤龄私通益庄王,造符咒压帝星。上逮鹤龄道死。而市人刘东山者,阴贼人也。以他事系狱,与延龄居。延龄久系怨望,时采扩故事写成帙,题其端曰“君道不明”,东山窃取之。他日,牢吏弛延龄钳,系绁东山。东山不受绁,吏笞焉。东山忿,因挟延龄手书上奏。奏及吏,上复大怒曰:“死革无君果矣。”
召赦东山,加延龄罪斩,而罚诸刑部官前后弛系者。东山出,益伪张疏草,持喝延龄家。日鲜衣怒马,恣行长安中,百官畏之。大学士夏言曰:“谁能治此。”
御史陈让曰:“让能。”一日东山怨其父,弯弓射之不中。父告让,让穷捕东山。
东山急,反诬让诸子与延龄通,并为压星图压镇圣母皇上。其图凡五十,向年班明所言皆实。延龄家人往来仁寿宫,盗内藏,伺上动静,皆御史让阴主之。上大怒,逮让等与延龄俱移系诏狱。东山因益株引所不快,定国、京山诸公侯俱坐系。
太后至衣敝襦席藁为延龄请,上犹不许。陈让从狱中上书曰:“东山等结构奸党,渎毁圣躬,妄连宫禁。陛下有帝尧既睦之德,而东山敢言汉武巫蛊之祸。陛下有帝舜底豫之孝,而东山敢言暴秦迁母之事。若复赦不诛,则将睚眦杀人如郭解,离间骨肉如江充矣。且天下未有忍于弑父,而可以预人家国事者,唯陛下详察。”
书奏不省,会按诏狱者指挥王佐,谬与东山知。次第饣舌之得其情,牍上反坐。
乃始械死东山,出让等,而延龄竟长系不释。暨后崩,而延龄诛矣。始峦故宦族乡,贡入太学。父为夔州守有声。从兄歧为都御史负侃侃名。独二龄以外戚故,堕其家,闻者悲之。
沈氏选侍名莲,乌程人,昭庆富民沈秀后也。秀行万三,洪武初徙家云南,而其族仍留乌程。父廷礼,仕于朝。弘治初被选入掖庭,孝宗试选女知书者,命为守宫论,氏援笔立成。其发端曰:甚矣,秦之无道也,宫何必守哉。孝宗悦,擢居第一,使给事御前,赐名曰女学士。弟溥举人,官通判,氏有《寄弟试春官》诗,传于外。郑金莲者,初名王女儿,武城中卫军卒郑旺女也。幼鬻之高通政家,因采入内。备选侍,得侍上寝。其后迁周太后宫,侍太后,名郑金莲,宫中有讹言皇太子为郑金莲生者。时皇太子己册立,会金莲父旺,阴结内使刘山,求自通。
山遂与言若女郑金莲,即皇太子母也,在周太后宫,汝何不潜发其事,而受尊享焉。旺闻之大喜,遂稍稍播其语。语闻孝宗,孝宗怒,砾山于市,并论旺死罪,寻赦免。至武宗嗣位,旺悻悻,以为及今不即发,则何待矣。乃仍为浮言如初,而市侩王玺觊与旺共厚利,因于正德二年十月二十八日,玺密携旺潜入东安门。
喧言国母郑娘娘幽居太后宫若干年矣,欲面见皇上,有所奏。东厂执以闻,下刑部讯,无实。拟妖言律,两人不肯伏。大理寺驳谳者再,乃具狱诬罔议如山例,置极刑,郑金莲不罪。
〖武宗朝 正德〗夏皇后,大兴人,(一作上元误,考实录,作大兴当是)
武宗后也。正德元年,册立。其父儒,初授锦衣卫指挥,寻升中军都督府都督同知。时监察御史杜上言:“人君处贵戚,患在不教,盖其人多起侧微。一旦姻连帝室,非乞田请爵,则侵官罔利。以所与居者,非端谨之士,未尝闻礼义之训故也。都督同知夏儒,以后父得飨殊锡,恐骄侈易成,罪必至。宜慎选儒生,俾为师友。”吏部议如言。乃选老成端洁堪为师友者一人,授以训导之职,令为儒讲学,未几封儒庆阳伯。寻卒,后以世宗即位岁,上尊号曰皇嫂庄肃皇后。
十四年崩,礼部上丧仪,请上素服冠经带举哀,臣民二十日如礼。上曰:“嫂叔无服,又两宫在上,朕服青足矣。臣民则如母后服耳。”礼部尚书夏言谓皇上以嫂叔绝服,则群臣不敢素服见皇上。请暂罢朝参,许之。既而下群臣议谥。
故事凡帝后谥并用十二字,至是大学士张孚敬持异议曰:“大行皇后,皇上嫂也,与累朝元后异谥,宜用二字或四字。”大学士李时曰:“当用八字。”而都御史王廷相曰:“均帝后也,何殊之有。”夏言集上其议,因奏:“古人尚质,谥法简。今以渐而增,非独饰微,抑亦臣子之情矣。夫少可多,多不可少。大行皇后谥,其于皇上服制有无。名分尊卑,固不相涉。惟是帝后媲美,妻以夫尊。今列圣元后皆用一十二字,而独于大行皇后谥文减损,迹涉降杀。二四与八,与礼无据。不如仍用十二字为当。”上曰:“朕,昔在藩臣子也,今则无事嫂如母后之义。且两宫在上,昭圣皇太后于皇嫂实压母道不便。”其再议,礼部请如孚敬言用二字,上曰:“其用六字数既半,合阴焉。”于是上谥孝静庄惠安肃毅皇后。
十五年上忽曰:“字不备,不称配武宗。”加孝静庄惠安肃温诚顺天偕圣毅皇后,十二字如故。
沈贤妃、吴德妃、皆武宗妃也。贤妃父传,德妃父让,皆以妃贵授指挥佥事。
故事选后,以二女陪选。正德改元,上大婚,二妃陪后进慈圣太后,即命封为妃。
越一月,命礼官上册妃议,上乃具衮冕告大行皇帝几筵。预命鸿胪寺官设立册案、彩舆,教坊司设中和韶乐及大乐,锦衣卫设卤簿法驾。上御华盖殿,皮弁升座,传制。执事官举节册由殿左门出,正副二使跪受制。制曰:正统元年九月初七日,皇帝册沈氏为贤妃,吴氏为德妃,卿等其持节行礼。于是执事官举册置彩舆中,盖用黄,鼓乐,至右顺门,正使持节,副使捧册,北向授内官。内官赍之由正门入,诣二妃所。二妃礼服护以扇,宫人随者各擎执迎节册入,拜受之。女官宣册授二妃,而以节授内官赍之。出右顺门授使,使持复节命。于是二妃谒奉先、奉慈二殿几筵,诣太皇太后、皇太后两宫行礼。还内殿,上皮弁。皇后具礼服,升座。女官导二妃诣前行礼,礼毕还宫。方是时,二妃固娴礼,当太后意。而上甫亲政,尽宗庙之敬,动合矩度,一时宫中皆称之。(原评曰:带叙带议皆见笔法,旧于此处全不晓。且上详叙册礼处,旧俱不备。H而赐后家及二妃家各给庄田若干顷。时奸民投献者,咸谓近畿土地腴利饶当佃诸近畿,而近畿之不便者多怨望。至嘉靖改元,奸民觇世宗意薄,无复旧戚恩,遂嗾之上诉,而庄田尽除。
王妃,顺天人,能诗工笔札,以才色为武帝所幸。尝侍上幸蓟州温泉,命妃为诗,妃手自书之,刻于石。(附诗:塞外风霜冻异常,水池何事暖如汤。溶溶一派流今古,不为人间洗冷肠。)
马氏,马昂妹,豹房供奉女也。美而艳,江彬白之上。时已适毕指挥,有娠,(宁庶人伪檄称马指挥妻,非是。)上令中使召迎之至豹房。马氏善骑射,解于阗龟兹诸乐,能道番语。遂绝幸,封兄昂右军都督。马氏一门无大小,皆赐蟒衣。
内庭中官,皆呼昂为舅。赐第太平仓东。上尝从数骑过饮其第,六科都给事中吕经等言:“近闻闲住将官马昂,献其有孕女弟辄见狎爱,且睹内降已超授昂右军都督,臣等惶惧,不知所为。夫以失身之妇,而宠夺宫闱,必其人之有异耳。夫天生尤物,乱人听视。苟非德盛,鲜不及祸,况其身己失也。今昂及子弟,出入禁闼。杨钊之宠,重见今日。昔者王氏封侯,黄雾四塞。昂今拜官,异亦若是。
恐失今不治,渐致难测。伏乞诛昂,并斥孕妇,以远祸水。”御史徐文华亦言:“中人之家,尚耻再醮之妇。以万乘之尊而顾有是,谁为陛下进此者,罪可族也。
窃料其荧惑圣听,不过曰‘是姬殊色多技能,而又宜子’。陛下悦彼甘言,误蒙宠纳。已婚未婚,有身无身,皆所不计。万一防杜疏阔,而不韦、李园之徒,抵隙以进,所系岂细故哉。且陛下降等威,削尊严,与昂兄弟子侄服共坐,或共卧起,赏赉无章。幸臣皆降礼而莫敢抗,其权宠可知矣。马姬专宠于内,昂等擅权于外,欲祸机不发,得耶?”俱不报。未几六科都给事中石天柱等又言:“马昂进纳孕妇,臣等已疏谕,迄今再旬,未蒙进止。岂陛下之意,将为其有身讳与。
秦以吕易嬴而嬴亡,晋以牛易马而马灭。彼二君者,特不知而堕其计耳。今陛下知之而复为之,何也?万或陛下急于宗嗣,踪迹暧昧,真伪未明,言之咋舌。宜立赐裁决,早绝觊望。”御史程起充等又言:“内宠为嬖,是谓女戎。外宠为幸,是谓男戎。妹喜伐夏,妲已伐商,褒姒伐周,此女戎也。莽卓伐汉,贾赵伐晋,安史伐唐,此男戎也。夫兵戈之显伐易知,而中之伏机难测。马昂兄妹,宠擅后宫。子侄无赖,杂处中禁。臣等昧死有言,未蒙圣断。夫昂本骄淫暴横,而济之以奸。马姬柔佞多能,而济之以媚。是兼内外之戎于一家,积夏、商、周、汉、晋、唐之患于一时也。”复不报。后上幸昂第,酒酣召昂妾,昂忤上旨。上怒起,昂惧,乃谢病归。既后得刘美人,而马氏宠衰。
刘美人,亦称刘夫人,太原民刘良之女,(世称美人名良女,非是)晋王府乐户杨腾名下妓也。正德十二年,上幸大同,驻跸偏头关,遍索女乐于太原。美人偕众妓杂进,上遥见美人,悦其色。及聆讴,大喜。遂从榆林还,再召之,载以归,命为美人,大见宠幸。初居豹房,后渐入西内专寝。饮食起居,必与偕,言事辄听。左右或触上怒,阴求之,辄一笑而解。江彬诸近幸,虽甚贵倨,见必触首,以母事之。呼之曰刘娘娘。后上将南征,阴移美人至潞河,约驾先发,而随以他舟迎美人。美人脱一簪赠上行,且以为信,曰:见簪而后赴。上藏簪衣间,过芦沟,驰马失簪。大索数日不获去。及至临清州,上遣中使召美人,美人辞曰:“不见簪非信,不敢赴。”上乃独乘舸昼夜行,傍徨至张家湾亲迎美人,载而南。
(原评曰:此千载韵事,且出自《实录》,而旧史以异词讳之,殊不必然。)当上发临清时仓卒,内外从官无知者。既而有数人追及之,亦寥甚。民船争榜,见上舟,不能避,抵触讥诃。湖广参议杜文缵,卫上舟过,怒止之,入其舟,夺一妾行。及上至扬州,每以数骑猎扬州城西,止宿上方寺。后遂无厌,屡出猎,驰突不测,美人谏乃止。时又称为夫人,自上方寺至南京所临寺观,幡旌锦绣,梵贝夹册。有为上所锡赉者,悉署上与夫人刘氏名字其上。正德十六年,世宗入嗣,用南绝事王纪言,以为至尊别号,启侮,不可示天下后世。自今南北凡大行皇帝御驾所临驿置寺观有书“威武将军镇国总督及夫人刘氏”名者,悉令撤去。
浣衣王满堂者,霸州民王智女也。以丽色,尝与选嫔宫。既而罢归,耻不肯适人。又时时感异梦,谓必有赵万兴者来聘,当许之,其人贵不可言。里中僧出入智家,知其梦,间以语人。道士段钅长挟妖术闻之,遂潜易姓名,且赂僧,使僧先一日谓智家曰:“尔家明日当有大贵人至。”诘旦钅长至,问其姓名,曰:“我赵万兴也。”智家欢呼罗拜之,遂妻以满堂。钅长乃出妖书转相煽乱,愚民既神其梦。及见书大信,从之者日益众。钅长畏事漏,携满堂逃之嵫阳,既而嵫阳人亦信之。有峄县儒生潘依道、孙爵杖策至,阴受其术,时背人行主臣礼。于是钅长遂替号,改元大顺平定,往来牛兰、神仙二山间。久之,钅长出行新城,民掩获钅长,并得其妖书。抚按以闻,诏释愚民之从者,独斩钅长与依道、爵三人西市。乃特降中旨,令勿杀满堂,没入之,以官奴送浣衣扃,既而召入侍豹房,大幸。世宗嗣位,复出浣衣扃。人谓之王浣衣云。
胜朝彤史拾遗记
萧山毛奇龄大可
●卷五
〖世宗朝 嘉靖〗兴王妃蒋氏,世宗母也。其先徐州人,以尺藉隶京师,父效,初授兵马指挥使,嘉靖间追赠玉田伯。生妃,通诗书,尝著《女训》十二篇。
弘治五年,册为兴王妃。生二子,长岳王厚熙,次即世宗也。兴王死,妃居邸一年,世宗入继大统即位,甫三日,即奉笺诣藩邸迎妃,而令廷臣议推尊礼。廷臣举大义谓:“宜考孝宗而称兴王为皇叔父,妃为皇叔母。”议三上不允。时妃已迎至通州,闻称皇叔母,大恚,曰:“安得以我子谓他人母乎?”不肯入,上闻之,启慈寿太后,愿奉母归藩。而进士张璁者,逆上意,谓:“宜考兴王而母太妃。”上大喜,乃始迎妃来。将入宫,礼臣具仪注,谓:“当由崇文门进东安门,皇帝出东华门迎而入。”不许。再议:“自正阳门进大明门,承天端门、午门之东从王门入。”又不许。崇文门,京师东门也。正阳门者,正门也,御道在焉。王门,诸王所出入门也。上曰:“圣母当从御道入朝太庙。”于是群臣相顾,争谓“王妃无谒庙礼。”不听。又谓“当具诸王妃仪仗。”不听。乃尊称兴献太后,具太后车服仪仗,竟以太后从正阳门直入,谒奉先殿,不庙见。顷之,加称兴献皇太后。群臣又力争,谓“称皇非是。”大学士杨廷和至辞位去。不听。会清宁宫旁室灾,论者谓“议礼所致”,乃姑称兴国太后,然非上意也。越三年,上尊号曰本生章圣皇太后。当是时,张璁、桂萼等揣上意有在,益任情与群臣辨,谓“上宜考兴献帝,而母兴献后,去本生二字乃成礼。”上是之。遂以是年秋,尊妃为圣母章圣太后,去本生二字。(原评曰:此篇以逐节反覆为章法。)
五年,为兴王作世庙成,奉妃入谒庙。大学士石瑶等力争之。不听。七年,加尊称曰慈仁。九年,颁所制《女训》于天下。十五年,四郊庙享礼成,加尊称曰庆静贞寿。九月,奉妃谒天寿山七陵,又谒恭让章太后及景帝后陵。十六年,奉妃幸金山,命诸臣进贺行殿。十七年九月,奉妃居慈宁宫。十二月癸卯崩,谕礼、工二部曰:“朕皇考献皇帝陵,远在承天。升遐之日,尚以诸王礼葬。藩卫浅薄,堂隧狭隘。比者展视山陵于成祖长陵之北,得支山曰大峪,林岗郁衍,实为吉丘。欲起逆梓宫,迁于此,朕不敢专,卜告于皇祖。”既得吉卜,二三勋辅近臣咸赞曰:“宜尔郡臣其择期襄事。”又谕曰:“圣母升遐,山陵为重。”
分遣大臣祭告大峪山顶建显陵,于是以驸马都尉京山侯崔元为奉迎行礼使,兵部尚书张瓒为礼仪护行使,太监鲍忠为奉侍官,指挥赵俊为吉凶仪仗官,又赖太师翊国公郭勋知圣母山陵事。上亲幸大峪视之,忽谕曰:“献皇帝体魄藏显陵者二十年,北迁遥远,大不宁于朕心,朕将奉慈宫南诣合葬。”其议以闻,于是礼臣严嵩等议谓:“灵驾北来,慈宫南举,共一举也。而春秋享祀,远近迥殊,如初议便。”上曰:“孰谓四海非王土欤,且孝陵何以尚在南也。”因止崔元等毋行,第令赵俊往顺天启视元宫,乃上太后尊谥曰孝慈贞顺仁敬诚一步天诞圣献皇后。
明年赵俊还,谓显陵不吉,上乃议南巡。九卿大臣许贤等暨左都御史王廷相各疏谏。不听。已而侍郎吕楠、给事中曾蜓、御史刘贤、郎中岳伦皆相继谏。不听。已而太学生陈良鼎上书谏。不听。良鼎下诏狱。上乃至承天作新宫,虚其一以待合葬。工竣,归过庆都,御史谢少南言庆都有尧母墓,佚于祀典,请祀之。
上忽曰:“帝尧母有墓,洵乎!合葬非古也。”即拜少南左春坊左司直兼翰林院检讨,更议圣母,葬大峪山。四月,上躬谒长陵,忽召礼臣严嵩曰:“大峪山何如?纯德山耶。”仍命崔元护樟宫南。七月合葬显陵,主睿宗庙。
陈皇后,元城人。少与诸女掷钱戏,钱四侧。既长,绍圣张太后为世宗选婚,台官言“大名有佳气。”得后迎入宫。嘉靖元年册为后,授后父万言都督同知,赐第西安门外。工部尚书赵璜言:“西安门近宫,治万言第,请毋过高广。”上怒,逮营膳郎中叶宽、员外郎翟下狱,而封万言泰和伯,给世券。既而万言侵牟其县民,县令张好古执万言家人杖之,好古亦下狱。时上方议礼,以为礼始自宫闱。每诵关睢讲教化,(原评曰:先入此数语史笔)值上与后坐,张文二妃者尝茗,上循视其手。后恚,投杯起。上大怒,后以惊悸忽堕妊,既而崩。当堕妊时,万言乞妻入视,上以非祖制,不许。至是议丧礼,欲从杀,因裁礼官所上仪注:上玄冠素衣,十二日更浅色衣,听政西角门,朝两宫,则具如常服。百官三日临,丧服十二日,朝则玄冠素衣,通二十七日除。阁臣张璁执不可,请上素衣带十二月,乃更服玄冠素衣。百官则素衣带侍西角门,通二十七日除。上曰:“不如朕言,朕且以九日除矣。”璁曰:“不然。天子与后,犹父与母。春秋天王岁有三年之丧二焉,为后也。古人服妻三,后世易以期,期之丧,诸侯绝旁期也。妻之丧,正期也,日易月杀矣。杀之九月后,若有杀者,则将无也。且宁忍臣子不终君母之服者?”上曰:“以上有两宫皇太后故也。”终不听。
既而詹事霍韬奏曰:“今百官有妻之丧,不当公。古人父在丧母,仗不上于堂,避尊也。臣请陛下玄冠素衣,御西角门十日,即玄冠玄裳,御奉天门。百官朝则玄冠玄裳,退则素,二十七日除。谓夫陛下二十七日,皆御西角门,则无辨于大丧也。百官素衣朝中门,则礼不肃敬也。陛下即以玄冠玄裳御奉天门者,当阳之义也,犹之百官有妻之丧不当公也。百官退而素不敢见陛下,避尊之义也。
犹之古人杖不上于堂也。庶几变于礼者之礼也。”上可其奏,乃谥曰悼灵皇后,以其年别葬之天寿山澳儿峪。葬之日,出梓宫王门罢辞祖礼,百官一日临。都给事王汝梅谏。不听。十五年,礼部尚书夏言议谓:“先皇后正位中宫,母仪天下者七年。夭崩谥悼,虽侔古法,而灵义有六,并非美称。请下翰林更谥。”上意既久释,乃改谥曰孝洁皇后。其后继后谥孝烈,先庙而后只奉先殿西室。
(即西夹室也,一作东室误)隆庆初,礼臣议:“孝洁,大行皇帝元配也,宜合葬庙。若遵遗制,孝烈,则舍元配也。若同,则二后也。皆不合典制。臣窃以大行皇帝升时,宜奉孝洁配,迁葬永陵。孝烈移主陵庙制。”曰:“可。”
乃上尊谥曰孝洁恭懿慈睿安庄相天翊圣肃皇后。
废后张氏,世宗第二后也。父楫,锦衣卫指挥佥事。后初入宫,封顺妃。嘉靖七年,陈皇后崩,两宫皇太后命上自择诸妃中可者。因下诏曰:“皇后之尊,与朕同体。承宗庙,母天下者也。顺妃张氏,侍朕以来,克尽礼道,其册立为皇后。”当是时,上方追古礼,而后甚婉娩称上意。每岁祭,后必从上分献宗庙。
方春率嫔御行亲蚕礼,日讲章圣太后《女训》于宫中。尝诵翰林所撰《内则新诗》,使宫人歌之,以当古房中之乐,如是者六年。(原评曰:着此段绩绩,不知其为风也。)
至十三年正月癸卯,忽降谕礼部曰:“朕惟阴以相阳,若地承天。妻纲于夫,道在敬顺而已。朕元配早夭,进册张氏。藉其内助,恩遇特隆。近乃不思敬异,罔顾承乾。俟其既悛,竟成终怙。应收皇后册宝,退闲别所。其天下笺贺总停如敕。”十五年死,上命丧葬,视宪庙吴后礼。十六年,改称废后,葬金山。
方后,江宁人。安平侯方锐女,以嘉靖九年选入宫。十年,奉章圣皇太后旨选九嫔。先是,祖制无九嫔名,自后妃下杂置诸嫔宫,而间以婕妤、昭仪、贵人、美人诸位号。(今史官言明代宫中无昭仪、昭华诸位号,非是。)虽稍参汉制,要其所以为储嗣计,未尝乏也。至是特用张璁言,谓:“上未有子。古者天子立后,并建六宫、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以广储嗣。陛下春秋鼎盛,宜博求淑女为似续计。”于是下慈旨为九嫔之选,而后居其首。三月,后与郑氏、王氏、阎氏、韦氏、沈氏、卢氏、沈氏、杜氏九人并受册,并冠九翟冠,大采鞠衣,圭用次玉谷文,册黄金涂,视皇后杀五分之一。至期,上衮冕,告大庙。还服皮弁,御华盖殿,传制遣大臣行册礼。既册,乃从皇后朝奉先殿。礼成,百官入贺。上仍服皮弁受之。当是时,后册名德嫔。上以其行礼敬,且升降有仪度,悦之,然未为后也。(原评曰:此篇逐段起伏,皆见筋节。)越二年,忽废张皇后。欲立后,以问夏言。言故逆上意,顿首曰:“臣请为陛下贺,夫天圆而地方者也。”上大喜,遂以其年立为后,而以僖嫔沈氏为宸妃、丽嫔阎氏为丽妃副之,故事立后谒内庙而已。内庙者,奉先殿也。上谓:“天子立三宫,所以承宗庙。故《礼经》有‘庙见’之文,何以不谒庙?”下翰林礼部议,议谒庙是。
正月壬子,上御奉先殿,遣太傅武定侯勋为正使,少傅孚敬为副使,持节册立。
上乃率后谒太庙及世庙。越三日,颁诏天下。明日,受命妇朝贺于未央宫。自是之后,上尝荐高祖及高后尊号。后捧高后主亚献,上称其有礼,睿皇后升。及禁日,后亲扶宝幄,尚七挟惟谨。睿皇后、祥后奉几筵,帅嫔御行享祀,皆恭恪称上意,上尝特褒之。
二十一年十月,上性卞,待宫人多不测,宫人惧。会所幸曹妃及王宁嫔侍上寝。寝酣,宫人杨金英等谋弑逆,用组系上颈,而以钗股杂刺上胯间。幸系组仓卒,误为殊死,结得不缩。金英惧,同事张金莲者,知事败,走告后。后驰至解组,上苏,然病悸不能言。后命太监张左、高忠捕宫人杂治。词首王宁嫔,云曹妃者虽不与,然亦知之。后乃传上命,收曹妃及金英等十余人磔于市。并捕斩其族属十余人而籍其家。先是曹妃有容色,上爱之,册为端妃,故每侍上寝。至是上稍愈,疑妃冤,曰:“端妃,我所爱,宜无此心。”因德后救已,而翻以妃故憾后。是年进后父锐安平伯为安平侯,以报后功。二十六年十一月,宫中火,中宫请救后,上不应,后遂崩。已而复悼曰:“后救我,而我不能救后。”(原评曰:此以述语为断语,纯乎史法。)乃欲厚其丧葬礼,且欲重抑孝洁以厚之。遂称后为元后,豫名所葬地曰永陵。遣太傅兼太子太傅、成国公希忠为正使持节,少师兼太子太师、吏部尚书、文华殿大学士言为副使,捧册谥曰孝烈皇后。故事凡册谥,使臣至宫门,内侍传节册以入。上又谕谥后礼重。其命二使上殿,拜命于门内勿如旧。明年二月,丧百日,特修荐事于永禧宫,诏群臣斋戒十日。是日皆素服办事,五月葬永陵。将葬,礼官请仪注,上命梓宫从中道行,虞嫔如礼用九数,百官送丧者,皆制服。至入朝,以素服加乌纱帽黑角带,退而以素服素冠办事。至迎主之日,仍用制服至善安门。外行安神礼,主还,更以素服素冠办事,礼毕除。时廷臣谓逾旧制,且有引孝洁前事争者,皆不听。
二十八年十一月,后大祥,礼官请安主奉先殿东夹室,先是孝洁葬澳儿峪,后主不议。至十五年,礼官始请奉慈殿邵太后傍,以为《丧服小记》有“妇祖姑”之文,因主焉。及邵太后迁陵庙而奉慈殿废,廷臣议:“迁孝洁殿于奉先殿旁室。而殿旁地陋,惟斜廊两庑,难以奉安。于是有奉先殿尽西夹室之,盖迫于所请也。今请安后主于奉先殿东,则位先孝洁,此明以元后尊后者。”而上复不许。谓当太庙。下辅臣严嵩、尚书费采等议:“嵩等言祖姑,礼也。
请岁时飨献,则入太庙,藏主则幄宪庙皇祖妣之傍,以从于祖姑之义。”而上曰:“不然。礼无迁就者。后虽非帝,然帝之配也。帝自有一定之序,而后即因之。今后以朕存,不启柜不定已矣。安有飨在此而主藏彼之礼?其依祖制,奉祧仁宗而以朕,他日之新序,其勿违。”盖上意尊后,且虑他日祧睿考,故欲乘已生存时预祧仁宗,而借后以定序也。(原评曰:直断数语皆旧史所未敢道者。然《史记》、《汉书》在本朝已自有此。)嵩等谓:“谕及新序,则非臣子所敢言,乞下廷臣议。”上命暂已,待再期,姑藏主皇妣睿皇后傍。明年再期,奉主睿皇后傍,入享于太庙,位设新序不及祝,而上终欲主太庙。命再议。礼部尚书徐阶、都给事杨思忠皆以为不可,余无言者。时帝使人觇,会议得状,及疏入,怒曰:“尔等怀二三心犹尔耶?此非专论后也,及非子为亲、夫为妇也。
第以朕躬论正序定位,礼所应有,乃无肯奉行者,阶、思忠二人议定即是矣。”
于是阶、思忠惶恐言:“臣等愚昧,不能仰知圣谕。窃惟周建九庙、三昭、三穆、率六世而祧,至后兄弟相及,亦有不及六世者。国朝庙制,同堂异室,与周礼不同。今太庙九室皆满,若以圣躬论,仁宗当祧,固不待言。但此系异日圣子神孙之事,而陛下自言之,是自豫庙也。臣闻夏人之庙五,商以七,周以九。礼由义起,五可七,七可九,九之外亦可加也。请于太庙及奉先殿各增二室为十庙,孝烈皇后,母祧仁宗,陛下亦无豫焉。”上曰:“会议当人人尽言。今两人各一言而止,此会议耶?臣子之谊,当祧当,自应上请,而乃自为见。且礼有一定,苟定矣,何避豫为。”于是阶等乃如旨议上报闻,随条上祧仪注。并请曰:“忌祭近矣,望可臣奏。”上犹衔初议报曰:“孝烈继后,非元后,其所配者又入继之君,不忌祭亦可。”阶等惶恐请益力。上曰:“非天子,不议礼。后当庙,朕久谕之,顾谓未宜,徒饰繁言,惑众听,实欲待题朕主矣。”因谕严嵩曰:“礼官即从朕言,勉强耳。诸臣争亲、争帝、争、争名三十年矣,至今犹未化耶。今即不忍祧仁宗,且置后主别庙。他日任臣下处之,令忌日奠一卮酒,不致以仁宗伤众情也。”于是礼臣不敢复言,第请如敕行。许之。
后二年,六科官表贺正旦,思忠首署名。上犹修前却,摘其表语诘责之,杖之百,削籍以杜异议。然当时,议臣从无敢为孝洁言者。隆庆初,上后尊谥曰孝烈端顺敏惠恭诚祗天卫圣皇后,不称肃字,且移孝洁配世宗庙,迁葬永陵。而别祀后主弘孝殿。见《陈皇后记》。
皇贵妃王氏,指挥佥事王隆之女。嘉靖九年选入宫,十年册为昭嫔。十五年生皇子戴睿。生时有他妃梦星官以婴儿送昭嫔,上异之。是年进昭妃,明年册为贵妃。皇子有奇质,尝见上叩头曰:“见不敢时时举手者,以天在上也。”上奇其言,至是益重妃。十九年,进皇贵妃。二十八年,皇子死,年十有四。时初冠,行冠礼。翼日而病,命太医视之,不治。忽北面拜曰:“儿去矣。”端坐而逝。
上悼之,谥庄敬太子。明年妃死,先是阎丽妃生一子死,谥哀冲太子。至是命妃与阎妃同葬,而以哀冲、庄敬二太子之,其地在天寿山。已而礼官言妃当与阎妃同主孝洁皇后陵庙,诏可。妃弟朝用,累官都督佥事。
杜康妃者,穆宗生母也,大兴人,父林,封庆都伯。嘉靖九年,妃应选入掖庭。明年封康嫔。十五年进封康妃。十六年正月皇子生,是为穆宗。三十三年,妃薨。是时穆宗以裕王居邸,上下礼部议丧礼。尚书欧阳德等言:“累朝皇妃,或未生皇子,或子非居长。而受封国,或子立为东宫而先死,俱与今不同。惟成化中淑妃纪氏死,所生皇子伦序居长,与妃事相类。但彼时孝宗尚幼也。今裕王既已成婚,礼宜持服主丧送葬。”乃议上辍朝五日,裕王主丧。遵孝慈录,斩衰三年。其仪仗人数,皆视旧有加。上不许。于是辅臣引洪武七年,太祖命周王肃服贵妃孙氏故事以对。曰:“彼慈母犹尔,况生母耶?”上命考贤妃郑氏例以闻。于是德等复上仪注。制可敕,谥为荣淑康妃,葬金山。
及穆宗入嗣,以隆庆元年正月乙未谕礼部曰:“朕仰荷天眷,嗣守丕基。溯惟庆源所自,我生母荣淑康妃,恩实大焉。朕曩居外邸,奉养之礼,既阙生前。
光扬之典,未从身后。追思罔极,痛切于衷。夫孝在笃于所生,爱必由于亲始。
今朕方以孝治天下,而母恩未报,大礼未举,其何以表因亲之谊,立成教之本哉。
昔孝宗皇帝上生母淑妃尊谥,葬茂陵,建奉慈殿大内。岁时享祀,万世称孝焉。
兹当如故事,仰稽懿德,恭荐鸿称,举迁之上仪,营祀享之专宇。尔礼部其议详以闻。”丙寅上尊谥曰孝恪渊纯慈懿恭顺赞天开圣皇太后。迁礻付永陵,祀主神霄殿。
李嫔,延津人。嘉靖十四年十月,夏言请慎选贤淑,补嫔御,以广储嗣。上命夫人女官出诸王馆选择。妃父李拱臣自诣通政司上白:“有女端丽,堪充下陈。”
因转送礼部以请,上曰:“此非大臣献谀也。既系亲陈,当从所愿。”遂令拱臣送至京。既至,适上行郊祀,夏言请淑女赴诸王馆择日选视。上曰:“淑女至京,适逢郊享,此高之兆也。”(原评曰:动必引古,然不可已。)敕勿赴馆选,径进大内。既进,册宁嫔,无子死。
〖穆宗朝 隆庆〗穆宗皇后,姓李氏,昌平人。封德平伯李铭女。穆宗为裕王,册为妃,生宪怀太子。嘉靖三十七年殁皇邸。穆宗即位,谥曰孝懿皇后。六年秋,神宗即位,加上尊谥曰孝懿尊惠顺哲恭仁俪天襄圣庄皇后,合葬昭陵,主礻付庙。
继后姓陈氏,通州人,(一作大名8景行封固安伯。嘉靖中,孝懿李皇后为太子妃,早死,册后继之。隆庆元年,进为后。已而后无子,出居别宫。越一年后疾,左右无侍者,外廷忧之。既疾甚,试御史詹仰庇上疏曰:“皇后者,本先帝所赐以配陛下。陛下宜遵先帝命,笃宫闱之好。上承宗庙,下以立四方家人之则。旧闻皇后举止端肃,久拂圣意。而去岁车驾谒陵园,皇后随辇,朝野皆庆。
以为相传或失实,群疑总释。顷又闻皇后离坤宁,置之别宫,左右失起居,以致抑郁成疾。陛下又略无眷顾之意,中外忧悬。万一不起,如圣德何?亦何以承先帝命?”上曰:“后无子多病,近移居别宫,冀稍安适,或可从此却病耳。尔不晓内廷事,乃妄言。”神宗即位,上徽称曰仁圣皇太后。
六年进懿安。十年进康静。二十四年七月崩,谥曰孝安贞懿恭纯温惠佐天弘圣皇太后,祀奉先殿别室,与孝烈皇后同。先是神宗在东宫时,后病居别宫,而神宗生母李太后者,斯时尚为贵妃也。神宗每辰谒奉先殿朝帝及贵妃毕,即往候后曰:“娘娘寂寞,礼不可旷。”后闻履声即喜,疆起取经书指而问之,神宗应声答。后且感且喜,贵妃闻妃喜,亦喜。(原评曰:贵妃和厚,神宗睿孝两皆可感。)神宗既嗣,后称人仁圣,贵妃称慈圣,两宫既同尊。而后与慈圣皆贤,素无猜嫌,至是益亲谧。神宗又孝事两宫,一无所间。由是后无疾,优游慈宫者二十五年。神宗尝设四斋,近侍二百余人,陈百戏为两宫欢。每遇令节,先于乾清宫大设两宫座,使贵嫔请导,上预俟云台门下拱而立。北向久之,仁圣舆至景运门,慈圣舆至隆宗门,上居中北向跪,少顷两舆齐来前,已复齐至乾清门。上起,于是宫中王皇后扶仁圣舆,皇贵妃郑氏扶慈圣舆,导而入。少憩,请升座,自捧觞安几,以及献馔。更衣必膝行稽首,屏顾摄息,(原评曰:一段只摹叙迎宴一节,如许详尽委皙,岂非司马写生之笔。)皆从来仪注所未有者。于是始陈戏,剧饮乃罢,凡大飨多此类。
胜朝彤史拾遗记
萧山毛奇龄大可
●卷六
〖光宗朝 泰昌〗光宗后郭氏,顺天人。万历二十九年,册为皇太子妃,生皇一女。四十一年十一月丁未死,谥恭靖。四十八年九月,进谥恭靖端懿温惠元妃。熹宗即位,上尊谥曰孝元昭懿哲惠庄仁合天弼圣贞皇后,迁葬庆陵,主礻付庙。后父初封博平伯进侯,既死,子振明袭。
王皇后者,熹宗生母也,顺天人。初入东宫为选侍,万历三十四年十一月生熹宗,进才人。四十七年三月丁未死,谥昭萧恭和章懿皇贵妃。熹宗即位,十一月上谥曰孝和恭献温穆徽慈谐天鞠圣皇太后,迁葬庆陵,祀奉先殿。封后父王升为新城伯,升卒,子国兴袭,崇祯末殉难。
孝纯皇太后,姓刘氏,海州人。后居河间,父应元,(一作应槐误,应元号思槐。)母徐媪。初入太子宫,为淑女。万历三十八年十二月生庄烈愍皇帝,旋以细故失光宗意,被谴薨。既而光宗悔,恐神庙知之,戒掖庭勿复言,葬于西山。
愍皇帝封信王,进贤妃。天启中,信王未之邸,尝居勖勤宫,问近侍曰:“西山有田懿王坟乎?”曰:“有。”“其傍有刘娘娘坟乎?”曰:“有。”每密封金钱往祭焉。及即位,上尊谥曰孝纯恭懿淑穆庄静毗天毓圣皇太后,迁葬庆陵。而封后父瀛国公,母瀛国太夫人,称太异数也。弟效祖和阳卫正千户,封新乐伯,继祖锦衣卫都指挥同知。侄文炳、文耀锦衣卫指挥同知,后皆加保傅,进都督。
上五岁失太后,问左右以遗像,莫能得。傅懿妃者,亦东宫淑女也,生皇六女、皇七女,进封懿妃。尝与太后比宫居,自言宫人有相类者。杂指其眉睫及颊辅间,召太后母瀛国太夫人认之。时武英殿中书梁祝善形摩,瀛国太夫人同懿妃出宫人指示,揣以意,令仿佛为图。图成,敕具法驾卤簿,由正阳门警而入,上亲跪午门迎之。既入,悬像乾清宫,呼老宫婢及素侍太后者来前,使瞻视。或曰是,或曰否,上为之雨泣,两宫皆泣。(原评曰:圣主痛心事偏摩写琐屑乃尔,犹记瀛国太夫人谢表有云:圣孝难穷,慈容不密。上挥涕慰劳,即以所图四轴赐其一令供于家。
及国破,文炳率家人环哭于孝纯像前,闭门自焚,凡死者四十二人。)乃加传懿妃封号,赏赉太后家及承奉王裕民中书梁祝各有差。上既追念太后,且自以薄祜当忧劳,于加上太后尊号。时群臣奉册宝以进,上以手拭泪,欷不能已。
故事生母忌日,不得设祭服青。十五年六月,上以太后故,欲追宣宗以来生继七后,同建一庙,而祀太后于其末。乃御德政殿,召辅臣及礼部尚书林欲楫、侍郎蒋德景等议。上曰:“太庙制有九,皆一帝一后,祧庙亦然。今祧庙自德、懿、熙、仁四祖外,加以仁、宣、英、宪、孝五帝,凡九庙。而其庙已满,且其制一帝一后,其继后及生后七位仍不得入。即宫中奉先殿,亦一帝一后,虽嘉靖后有以继后及生后入者,而前此七位尚无祭也。”上意在太后而特未显言,德景曰:“奉先之后有奉慈殿,亦祀继后及生后者。今虽废,盍举行焉。”上曰:“孝宗皇帝建奉慈而世庙废之。然尚有弘孝、神霄、本恩诸殿,不止一奉慈也。”德景曰:“内廷规制,臣未之悉。但既有诸殿,则似随在可奉祀者。”上曰:“太庙之礼,一帝一后,朕岂敢轻易。惟是奉先地广,可以恢拓。朕欲将祧庙之主袷祀奉先,未审可否?”德景曰:“大袷之礼,在岁暮已行于太庙。今复欲以祧庙之主,并入奉先,终恐陋耳。”上曰:“奉先殿中,已现有继后及生后七位主矣。”
德景曰:“此万历初始增入,非旧制也。”上曰:“然按故事,弘光初,别建奉慈以奉孝穆纪太后,而孝肃、孝惠亦并祀之。嘉靖中,迁三主礻付陵庙,罢奉慈之祭。至隆庆初,奉安、孝烈于景云殿,更其名曰奉孝,又奉孝恪于神霄殿。万历三年,即奉孝恪、孝烈于奉先,而弘孝神霄之祭又罢,此奉先附祀所由来也。
然以朕思之,奉先之祀,既有定礼,则诸殿沿革,历世可验。似不若别建一殿,以祀七后为较便。”德景曰:“善。”于是辟殿祀太后,而七后共之。崇祯十七年都城戒严,文炳、文耀入卫帝。时李邦华请太子南迁不得。及事急,上召文炳及驸马都尉巩永固使护行。文炳叩头言:“外戚亲臣不藏甲,臣等徒手安能护皇上搏贼?”皆相向哭。既而城陷,文炳、文耀阖门死。
李妃者,光宗选侍也。时宫中有两李选侍,无所别,因以所居东西宫别之。
庄妃居东宫,称东李。此居西宫称西李,然西李最有宠。神宗初,以熹宗早失母,命西李母之,既而信王亦失母,仍以命西李。会西李生皇八女,遂改命东李母之。
皇八女即后称皇八妹者也。光宗即位,妃与郑贵妃同住乾清宫。时上谕封郭元妃为皇后,王才人为贵妃。又谕封李选侍为皇贵妃。及上不豫,召大臣入乾清宫,上御暖阁,凭几谕曰:“李选侍夙保震器,抚育国本,宜速封。如是者再,署礼部事。”侍郎孙如游对曰:“今孝端、孝靖两太后及元妃、才人大典未竣,俟四大礼举后,行未晚也。既而上崩,选侍遂踞乾清宫。因挟制皇长子,邀封皇后。
传言欲垂帘听政。于是大学士刘一景、吏部尚书周嘉谟、都给事中杨涟、御史左光斗等力请移宫,而选侍始踉跄移仁寿殿去,于是移宫之案兴焉。熹宗即位,下诏曰:“朕昔幼冲,皇考选侍李氏,恃宠屡行,气殴圣母,以致崩逝,使朕抱终天之恨。朕虽幼,未尝忘也。皇考病笃,大臣进内问安,选侍威挟朕躬,使朕传封皇后。复用手推朕,向大臣颜口传。至今念及,尚合羞赧。朕因避李氏暂居慈庆宫。又令李进忠、刘逊等传言,每日章奏文书,先呈选侍,方付朕览,仍欲垂帘听政。且欲处分御史所言选侍,他日必有武氏之祸者。朕思祖宗家法甚严,从来有此规制否?朕今奉养李氏于哕鸾宫,俱遵皇考遗爱,有此体恤。外廷误听李党谣诼,实未识朕心之故也。其李进忠、田诏等,皆系盗库首恶,自干宪法。
勿使渠魁贿嘱当事,播弄脱罪。卿可传示遵行,故谕。”
十二月复下诏曰:“朕冲龄登极,仰庇祖宗眷佑,内外清平。以为大小臣工,开诚布公,定无异议。不意外廷近来乃妄生谤语,轻听伪传,诚有如科臣杨涟所奏者。朕不得不再伸谕避宫始末,以释群疑。九月初一日,皇考宾天,阁臣文武大臣科道等进宫,哭临毕,请朝见朕躬,李选侍阻朕于暖阁。当时司礼监等官,设法请朕出见群臣,选侍许而复悔。及朕出暖阁,又使李进忠等请回。如此者至再至三。朕至乾清宫,丹陛大臣扈从前导,选侍又使李进忠等持朕衣不释。若非司礼监奏请,朕前进不可,退又不能,此时颜面,存于何处。及至前宫门,选侍又差人数次著朕还宫,不令御文华殿。卿等亲见,当时景象,安乎?危乎?当避宫乎?不当避宫乎?诸宫欲行庇护之谋,先藉安选侍为题目,使是非混淆,朝政不宁。辅臣义在体国,为朕分忧,何不代朕传谕一言,屏息纷扰,君臣大义何在?
如初一日,朕躬视皇考入殓,选侍又阻朕于阁中,不令出入。及翼日,恭送皇考梓宫于仁智殿,选侍必欲朕朝见彼后,方许回慈庆宫,明是威挟朕躬垂帘听政之意。朕蒙皇考命选侍任照管,亦不住彼宫,其饮膳衣服,皆系皇祖皇考所赐。选侍侮慢凌虐,朕昼涕泣。皇考自知其误,亲来劝朕,此其亲疏,自有分别。(原评曰:西晋后多此等文字。)诸所行事,朕曾密谕阁臣,不令传抄。若避宫不早,则爪牙成列,盈虚在手,朕亦不知何如矣。选侍因殴崩圣母,自知有罪,使宫眷王寿花等时来探视,不许朕与圣母下原任各宫娥说话,如有即捕去重处。朕之苦衷,外廷岂能尽知。今朕奉养选侍及皇八妹,俱从优厚,各官何以猜度过计,藉为口实。如异日选侍患病而逝,将用人以抵命乎?将归咎于朕乎?岂不闻圣母之崩,由选侍之殴,可不问乎?迩来各官,不为圣母,只为选侍,失其轻重,理法何在?前日刑部执奏父母之恩如天地。履后土则思母德,戴皇天则思父仁。仁人孝子之用心,固宜如此。然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朕不加封选侍,以慰圣母在天之灵。奉养选侍,敬遵皇考之意。该部亦可仰体朕心矣。大小臣工,惟知私于李党,责备朕躬,不顾大义,姑不深究。卿等可传谕大小臣工,务令和衷,各供乃职。毋得植党背公,自生枝节,以取罪惩。故谕。”
天启元年二月,上复谕曰:“贾继春暗揭流毒,造言诬人,若黑夜行刺,使人莫防,朕本不深究。然自继春出揭以来,引类弥天,争端大起。大臣求去,小臣纷嚣。威惧继春,莫敢直言其非,朕皆隐忍。今继春全不改省,乃昂然肆辨,目无君父。况选侍移宫以来,未尝见继春有疏,明其可否。却借密揭为撄鳞逆耳之说,箝制朕躬,要名减罪。姑着照原揭回话。”闰二月又谕曰:“朕以冲年,皇考见背,仰体在天之灵,敬礼选侍。其移宫一事,大小臣工,连章奏请。始末情节,举朝共知。独贾继春首倡邪说,捏造李选侍雉经皇八妹入井。播煽流言,诬诋朕躬。若不穷究分明,何以传信天下后世?乃继春奉旨回话,初则一揭朦胧,再则遮饰支吾。本欲逮讯,今自认风闻无影,显自明肆诬捏,姑从轻削籍,永不叙用。”当是时,上方厌选侍移宫一案,尚无畸见。独贾继春有侍选自经皇八妹投井之说,以为当安选侍,故有是谕。而其既客魏用事,而上意遂变。
四年七月,诏封选妃为康妃。群小念移宫之名正,不足以杀诸贤。乃创为封疆一案,缇骑四出,大狱旁午。至五年九月,贾继春召至,忠贤遂矫诏谕群臣曰:“先帝升遐,朕躬嗣服,父子承继,正统相传,臣子何得居功。至杨涟左光斗等,妄希定策,串通王安,倡为移宫之事,捏造垂帘等语。王安奸恶异常,乘机报怨。
内外交结,党众力强。不许康妃从容奉旨,而逼令琅出宫。先帝体尚未寒,言犹在耳。涟等即有权势,固亦人臣。乃弃礼忘君,犯上不道,至于如此。使非贾继春等明揭于前,天牖朕心补封于后,将终始蒙蔽,恩礼有亏。即寸斩杨涟、左光斗,何救于事。况与魏大中、周朝瑞、袁化中深盟固结,招权纳贿。党护熊廷弼,夥坏封疆。铁案既定,犹贪其重赂,力为出脱。托汪文言内探消息,暗弄机关。遍树私人,布满津要。坏法乱纪,欺蔽朝廷。及汪文言事发,奸谋毕露。自知理屈,乃巧借他题,以掩其罪。信口装诬,毫无影响。肺肝如见,欲盖弥彰。
朕言念及此,深切痛恨。已将熊廷弼处决,传首九边。杨涟等虽追赃身死,而顾大章系同恶之人,即送法司从重拟罪。爰书既成,将诸奸罪状,及守正诸臣向来疏揭,并近日屡次明旨,俱着史臣编辑成书,颁行天下。垂示将来,以昭朕孝思。
据事直书,毋得回护。使善恶邪正,炳如日星。而党与不得借口文奸,饰非乱听。
违者治以妖言惑众之罪,特谕。”由此当难大起,而国运随之,要其祸自移宫始。
先是熹宗初立时,值九月早寒霜甫下,而宫中李花齐开。咸以为选侍当封,相顾贺。而其后闯亦李姓,识者谓此草妖云。
东李妃,亦光宗选侍也。以别西李妃故曰东李。性简重,寡言笑。名位素居西李前,而宠不能及。尝奉光宗旨抚视皇五子,皇五子成立,入继大统,选侍功居多。天启元年二月,册封庄妃。客魏用事,妃持正抵牾。凡宫中礼数,多被裁抑,妃不平。会忠贤同官徐应元为承奉正,当谒妃。傲慢不以礼,尝在妃前笞宫使,鸱肆无忌。妃以负气死。(原评曰:此时宫闱极饶气节,如庄妃、裕妃、成妃辈比比皆是,岂亦东林过激耶。)先是皇五子在宫,每日起,拜天毕,退而谒母,选侍亦爱之。尝梦黑龙蟠殿柱以告选侍,选侍私自喜,嘱勿言。又所居东宫,后有井二,皇五子随选侍过之,戏汲井,得金鱼。汲次井,亦如之。至是泣曰,吾不能奉侍王矣。崇祯初,上念鞠育劳,加上妃封号。与其弟李成栋官,给四千顷。而应元以忠贤败,发南京赐死。
选侍赵氏者,未有封号,与忠贤客氏不合。熹宗即位后,矫旨赐死。选侍闻命,出光宗所赐物列案上。沐浴,西向礼佛毕,痛哭自缢。客氏复矫旨用宫人礼葬,而斥其答应王亮等发凤阳陵园。
〖熹宗朝 天启〗懿安皇后,祥符人,张姓,太康伯张国纪女。天启元年四月,册为皇后。后性严正,数于上前以颠倒旧章为言,盖指客魏也。客氏横肆宫闱,后召至,欲绳以法。客魏大恨,遂于宫中播流言,谓后本孙二女,犯辟以女托之生员张国纪,张国纪女之,非己女也。罔上大不道,上亦疑之,幸其说不根,无左验,乃已。
三年后有身,客魏尽逐宫人之异己者,而以其私人承应。后胁痛,假按摩阴伤之,竟损元子焉。时有匿名帖榜于宫门,列忠贤逆状并及忠贤党七十余人。忠贤怒,疑出国纪并被逐诸人所为。而逆党邵辅忠、孙杰等欲因此兴大狱,尽杀诸门户。而借国纪以动摇中宫,事成则立魏良卿女为后。刘知选侦知之,首上疏参国纪,梁梦环继之,祸且叵测,赖阁臣力救得免。熹宗大渐,后折逆奄谋,力与大臣传遗命,定迎立事。愍帝立,上尊号曰懿安,居慈宁宫。时奄方叵测,左右窥伺者皆其党。后豫戒信王勿食宫中食。
及即位,犹从戚畹家取椟食进。至是,上见后,感激尽臣子之敬,乃召还戚臣张国纪于河北慰之。而论知选、梦环以谋危先帝中宫之罪。崇祯十四年,刑科给事中胡周鼎请上后徽号。时国用日匮,上恐举大典多费,叹曰:“吾之不能尽孝事,贫也!”或言周鼎有所授,已下理而顿释之曰:“恐伤后心”后尝语周后曰:“吾南中尝有家可居。”又曰:“延儒误皇叔。”因历言延儒罔上事,周后间以闻。上怒诘周后所从来,周后以后对,遽已。十七年三月,都城陷。贼渠李岩者,中州人,知后贤,特觅后宫中护卫之,后自缢死。
裕妃张氏,有严性,不为客魏用,客魏恶之。会妃已有身,铺宫膺册妃礼毕,而迟久不乳。遂诬其有后言,矫旨闭禳道中。尽逐其内官及宫婢等,绝其饮食。
经数日,天雨,妃力疾匍匐啖檐溜死。乃复矫旨革妃封,如宫人例,焚其尸。愍帝嗣,始复妃位号,改葬如礼。
李成妃,顺天人。天启四年二月,生皇二女,封成妃。是日地大震,宫瓦皆堕。既而皇二女薨,妃失宠。会张皇后病,皇贵妃任氏以孕皇三子临月,成妃仍当夕,上慰之。先是范氏慧妃者颇见幸,生悼怀太子,封皇贵妃,以忤客氏意被斥。妃与慧妃好,每见慧妃辄怅惋。至是侍上寝,从容为慧妃乞怜。(原评曰:事甚可感,此一段亦殊胜褚先生文。)客氏闻大怒曰:“彼欲树兵向我耶。”遂矫旨革封,幽妃别宫,而逐内库管理李谦于海子杀之。幸妃故鉴裕妃事,预蓄乾食藏瓴甓间,半月得不死,后乃斥为宫人而迁之乾西。崇祯元年,诏复妃封号并膳礼,且请居慈庆后宫,置供奉焉。熹宗六妃,惟王良妃,段纯妃居东西两宫。
任容妃即皇贵妃,生怀献太子,不受祸。张裕妃以幽死。李成妃、范慧妃俱被斥。又有定嫔、襄嫔、恪嫔,皆禁居乾西。崇祯初,复加封,册使宫中供养如法。
他有冯贵人,恶忠贤擅,尝劝上罢内操。忠贤怒,矫旨谓贵人诽谤,赐死。胡贵人甫为上所幸,以非忠贤党,恐见宠,乘上出郊日掩杀之。而报以贵人暴卒,上不问。
〖愍皇帝朝 崇祯〗庄烈皇后周姓,其先苏州人,徙居大兴。父奎以医名,娶继妻丁氏,生后。家贫能操作,顾性贞静,居平不见齿。天启中,选信王邸妃以后进。故事宫中凡选婚,每选一,必以二副者陪,升即中选,皇太后幕以青纱帕取金玉跳脱系其臂。不中则以年月帖子纳淑女袖,而侑以银币遣还。时神宗刘昭妃,摄太后宝。而中宫之政,悉禀成于熹宗懿安后。懿安后疑后弱小,将及其次,昭妃力赞之曰:“今虽弱小,他日不长大耶。”因册为信王妃。
上即位,立为皇后。以后父奎,为南城兵马副指挥,进都督同知,既而封奎嘉定伯。后家本节啬,而入典宫政,务减俭,裁宫中縻费,不为外家乞恩泽。即岁时大臣,命妇入朝贺,亦赏赉必以礼。时天下饥馑,府库虚。上忧劳议节用,而后所行合上意,上甚敬之。初神庙以孝养故,设两宫百戏,自宫中旧戏以及民间爨弄,无不备。至是悉裁革,而独留旧戏承应。如所称过锦戏者,仿佛古优伶供养,取时事谐谑,以备规讽。时旱蝗,中州贼大起,戏者作驱蝗及避贼状。后见之,徐谓上曰:“有此耶。”因掩面泣,上亦泣,是日遂罢戏。(原评曰:后语只三字,而仁心、静质、减言、啬事种种圣德无一不见。)上薄于声色,宫中不兼宠,惟田贵妃者颇爱之。妃见后稍倨,后每抑之以礼。会岁旦朝正妃当诣坤宁宫朝,适天寒雨雪,翟车止门外不即入,又不令传免。久之,袁淑妃车至,时淑妃亦进为贵妃,即传入相见,且故为好语谢之去。于是始传妃车入,坐朝之,朝已遽下,无他言。妃大恨,面上泣诉。妃父教之上书,阳引愆而别为微词挑之。
上在交泰殿与后语不合,上推后仆地。后愤不食,欲自戕。上寻悔,遣中使持貂ブ赐后,且问后起居,后勉为一餐。上传旨令贵妃省愆,退居启祥宫,三月不召。
既而后在永和门看花,请召妃,上不应。后遽令以车迎之,乃相见如初。后严正自处,而性最仁。母丁太夫人,入宫必先朝后,始行家人礼。后见母之朝己也,而泣欲太子为谢,左右力言不可,乃止。后闻寇渐棘,微言曰:“吾南中尚有一家居,盖意在南迁也。”上问何从知之,后不语。后凡有所言,不欲尽,且不欲言,外多类此。先是宣懿康昭刘妃者,神宗妃也。万历六年立中宫时,随册为昭妃,于嫔嫱中最贤而有年。崇祯改元,上使之居慈宁宫,掌太后印,称太妃。
周后之选,昭妃赞成之以是也。至是岁节,上必朝太妃,朝毕,坐而飨以茶。上甫就坐,忽欠申偃栲栳鼾ぴ徐闻,太妃戒勿惊。命尚衣者覆以帔,左右皆植立,屏息以俟。有顷,上竟摄衣起,谢曰:“圣祖时,天下少事,宫中皆晏安,太妃所亲见也。至儿子苦多著,(北人呼多为多著)实难枝梧。两夜省文书,自谓年甫逾壮,尚可磨耗。不谓早困劣,在太妃前,昏然不自持一至此。”太妃泣,上归,为后言,后亦泣。时上念寇衤固,茹蔬断庖割,后见上体瘁,具酒肴为上解菜。上接瀛国夫人奏。瀛国夫人者,孝纯太后母也。瀛国夜梦孝纯归,语上瘁而哭,言动举止如平时。又云翼日有为解菜者,上勿却也。上持奏入宫,见后解菜惊询曰:“汝何以为此,岂亦有所闻耶?”曰:“无有。”“外人有导之者耶?”
曰:“无有。”因念先后慈,在冥冥尚保惜至此,后亦贤能感先后意,乃出奏示后再拜,举箸相向哭,泪溢盘。
后生皇长子及长平、昭仁二公主。皇长子已册立出阁读书,昭仁主六岁未封,以居昭仁宫,故名。故事太子既出阁,非上命不朝后。偶上坐便殿,皇长子以后故来请朝,时案有急奏,则寇破河南报也。上叹曰:“儿见母有几而关我耶?今后竟入朝,勿问也。”十七年三月十七日,都城陷,上至宫曰:“事急矣。”后即于上前再拜,自经死。大兵定京师。
玉台书史
钱塘厉鹗太鸿辑
◎宫闱
○汉
孝成许皇后,大司马车骑将军平恩侯嘉女也。后聪慧,善史书。(《汉书外
戚传》)
章德窦皇后,扶风平陵人,大司马融之曾孙也。年六岁能书,家人皆奇之。
(《后汉书皇后纪》)
和帝阴皇后,光烈皇后兄执金吾识之曾孙也。后少聪慧善书艺。(《后汉书
皇后纪》)
和熹邓皇后,后讳绥太传禹之孙也。父训护羌校尉,六岁能史书,十二通诗《论语》。家人号曰诸生,是时方国贡献竞求珍丽之物。自后即位,悉令禁绝,岁时但供纸墨而已。(后汉书皇后纪)。
顺烈梁皇后,讳内大将军商之女,恭怀皇后弟之孙也。少善女工,好史书,尝以列女图画,置于左右以自监戒。(《后汉书皇后纪》)
冯,楚主侍者冯。能史书,习事,尝持汉节为公主使,行赏赐于城郭诸国,敬信之,号曰冯夫人。(《汉书西域传》)
王美人,赵国人也。祖父苞,五官中郎将。美人聪敏,有才,能书会计。
(《后汉书皇后纪》)
左姬,字小娥,安帝生母也。善史书,喜词赋,和帝赐诸王宫人,因入清河
第(《清孝教王传》)
魏文昭甄皇后,中山无极人,明帝母,汉太保甄邯后也。父逸上蔡令。后年九岁,喜书,视字即识。数用诸史笔砚。史谓后言:“汝当习女工用书为学,当作女博士耶。后言:“闻古贤女,未有不觉前世成败以为已诫者,不知书何由见之。”(《魏志本传》)
○吴
吴主赵夫人,丞相达之妹。善书画,巧妙无双,能于指间以采丝织云霞龙蛇之锦。大则盈尺,小则方寸,宫中谓之极绝。孙权常欢魏蜀未夷军旅之隙,思得善画者,使图山川地势军阵之像。达乃进其妹,权使写九州江湖方岳之势。夫人曰:“丹青之色,甚易歇灭,不可久宝。妾能刺绸作列国,方帛之上写以五岳河海城邑行阵之形”既成,乃进于吴。主时人谓之针绝。虽棘刺木猴云梯飞鸢,无过此丽也。(《拾遗记》)
○晋
武元杨皇后,讳艳,字琼芝,宏农华阴人也。少聪慧,善书。(《晋书本传》)
安僖王皇后,讳神爱,琅邪临沂人也。父献之,尚新安愍公主,无子,唯一女。后立为安僖皇后。后亦善书。(《张怀瑾书断》)
○齐
韩兰英,韩兰英吴郡人有文辞,宋孝武时献中兴赋被卖入宫。宋明帝时,用以为宫中职僚及武帝以为博士,教六宫书学。以其年老多识,呼为韩公云。(
《南史齐武穆裴后传》)
○梁
武德郗皇后,讳徽,高平金乡人也。后幼明慧,善隶书,读史传。(《南史
梁后妃传》)
○陈
武宣章皇后,讳耍儿,吴兴乌程人。本姓钮,父景明为章氏所养,因改姓焉。
后少聪慧,美容,仪善书计能诵诗及楚词。(《南史陈后妃传》)
后主沈皇后,讳婺华,吴兴武康人也。后性端静、聪明、强记。涉猎经史,
工书翰(《南史陈后妃传》)
沈氏后,德名标婺华,允光亲署,独美可嘉。如晚晴陈云,傍日残霞,注云今见署启一纸。(《窦众述书赋》)
后主皇后沈氏,吴兴人。君理之女,善书。(《书史会要》)
○北魏
文成文明皇后冯氏,长乐信都人也。父朗秦雍二州刺史,坐事诛,后遂入宫。
高宗践极,立为皇后。后性聪达,学书记,作劝戒歌。三百余章,又作皇诰十八章。(《魏书后妃传》)
宣武灵皇后胡氏,安定临泾人,司徒国珍女也。后姑为尼,世宗初,入讲禁中。讽左右称后姿行,世宗闻之,召入掖庭为承华,进为充华。嫔肃宗践祚,尊为皇太后。临朝听政,性聪悟,多才艺,略得佛经大义,亲览万几,手笔决断。
(《魏书后妃传》)
○唐
太穆宝皇后,京兆始平人。隋定州总管神武公毅之女也。善书学类高祖之书,人不能辨,工篇章而好存规诫。(《旧唐书本传》)
则天皇后武氏,讳,并州文水人也。上元元年,高宗号天皇,皇后号天后。
天下谓之二圣。宏道元年为皇太后,临朝称制。天授元年,后自称皇帝,改国号周。长安五年上,后号曰则天,大圣皇帝。(《唐书本纪》)
唐则天顺圣皇后武氏,凛凛英断,脱去铅华脂韦气味,乘高宗溺爱,而窥觎窃起,遂能不出重闱深密之地,驾驭英雄,使人人各为其用。不旋踵,嘿移唐室,使之善自退托,有周南卷耳之志,则其用心,岂减古贤后妃哉!惜乎不知出此,乃欲以牝鸡司晨。宜乎不克令终,而张柬之等起而正子明辟也。新史贬而传之,旧史以为穷妖白首,良以为训。考其出新意,持臆说,增减前人笔画,自我作古,
为十九字:曰“ь(天)、э(地)、<囗乙>(日)、囝(月)、○(星)、ъ
(君)、ч(年)、ю(正)、ы(臣)、(照)、ш(载)、(载)、я
(国)、■(初)、■(证)、■(授)、{一生}(人)、■(圣)、<匚生>生”
当时臣下章奏,与天下书契,咸用其字,然独能行于一世而止。唐之石刻,载其事者,知其在则天时也。虽然,亦本於喜作字。初得晋王导十世孙方庆者,家藏其祖父二十八人书迹。摹榻把玩,自此笔力益进,其行书稍能有丈夫胜气。
今御府所藏行书一夜宴诗。(《宣和书谱》)
武后君临藻翰时,饮顺天经而永保先业。从人欲而不顾兼金,注曰:“则天皇后沛国武氏士女,临朝称尊,号曰大周金轮皇帝。时凤阁侍郎石泉王公方庆即,晋朝丞相导十一世孙有累代祖父书迹,保传于家。凡二十八人,缉成一十一卷。后墨制问方庆,因而献焉。后不欲夺志,遂尽模写留内,其本加宝饰锦缋还王氏。人到于今称之。右史崔融撰王氏宝章集,序具纪其事。(《窦众述书赋》)
荐福寺天后飞白题额,崇福寺武后题额,(《历代名画记》)
周升仙太子碑,圣历二年武后撰,并行书。(《金石录》)
延载初,周允初除凤阁鸾台平章事,证圣元年卒。则天为七言诗伤之,又自缮写,时以为荣。(《旧唐书周允元传》)
上官昭容,名婉儿,西台侍郎仪之孙。天性韶警,善文章,自通天以来,内掌诏命,丽可观。帝即位,进拜昭容,景云中谥惠文。(《旧唐书本传》)
吕温上官昭容书楼歌序云,贞元十四年友人崔仁亮于东都买得《研神记》一卷,有昭容列名书缝处。(《吕衡州集》)
千福寺额,上官昭容书。(《历代名画记》)
临川公主,太宗女,韦贵妃所生,下嫁周道务,工籀隶,能属文。高宗立,上孝德颂,帝上诏褒答。永徽初进长宫主,恩赏卓异。(《唐书本传》)
晋阳公主,太宗女,字明达,幼字儿子,文德皇后所生,主临帝飞白书,下不能辨。(《唐书本传》)
贵妃杨氏,宋张端义云,贞定大历寺有藏殿,其殿藏经,皆唐宫人所书。经尾题名,皆极可观,有涂金匣藏心镜一卷,字体尤婉丽,其后题云,善女人杨氏为大唐皇帝李三郎书。(《贵耳集》)
○后唐
魏国夫人陈氏,襄阳人也,善书。(《唐书沙陀传》)
○南唐
先主后种氏,江西良家女,性警悟,通书计。(《马令南唐书》)
后主昭惠后周氏,小字娥皇。大司徒宗女,通书史,善音律,尤工琵琶。元宗赏其艺,取所御琵琶时谓之烧槽者赐焉。后病亟,以元宗所赐琵琶及常臂玉环亲遣后主,又自为书请薄葬。(《马令南唐书》)
保仪黄氏,江夏人,后主选为保仪,书学技能多出于天性。后主属意,会小周专房,品秩不加,第以掌墨宝而已。初元宗后主,皆妙於笔札,博收古书,有献者,厚赏之。宫中图籍万卷,尤多钟王墨迹,皆系保仪所掌。(《马令南唐书》)
耿先生,军大校耿廉女,好书善画。往往有佳句,雅通黄白之术,能拘制鬼挽救奇怪恍惚,莫知其所由来,为女道士,自称天自在山人。保大中,因宋齐邱以入宫,元宗处之别院,号曰先生。常被碧霞帔,手如鸟爪,题诗墙壁,自称比大先生。(《郑文宝耿先生传》)
宫人乔氏,李后主手书金字心经一卷,赐其宫人乔氏。乔氏后入太宗禁中。
闻国主薨,自内庭出其经舍在相国寺西塔院资荐。且自书于后,曰“故李氏,国主宫人乔氏,仗遇国主百日,谨舍昔时赐妾所书般若心经一卷在相国寺西塔院,伏愿弥勒尊前持一花而见佛云云。”其后江南僧持归故国,置之天禧寺塔相轮中。
寺后失火相轮自火中堕落而经不损,为金陵守王君玉所得。君玉卒。子孙不能保之,以归甯凤子仪家。乔氏所书在经后,字极整洁,而词甚凄惋,所记止此。徐锴集南唐制诰,有宫人乔氏出家诰,岂斯人也耶。(《王钅至默记》)
○宋
曹皇后,仁宗曹皇后,真定人。极密使惠武王彬之孙也。性慈俭,重稼穑,尝于禁苑种谷,亲蚕善飞帛书。(《宋史本传》)
慈圣曹皇后,工飞白,盖习观昭陵落笔也。先人旧藏一美字,径二尺许,笔势飞动,用慈寿宫宝。(《老学庵笔记》)
向皇后,神宗向皇后,河内人,宰相敏中曾孙。哲宗立,尊为皇太后。(宋史本向皇后工行草。(《书史会要》)
安妃刘氏,安妃本酒保家女,初事崇恩宫。宫罢,出居宦者何兑。内侍杨戬誉其美,复召入。明达贵妃以同姓养为女,遂有宠。为才人,进涉妃。政和四年加贵妃,朝夕侍上。擅爱专席,林灵素以技进,目为九华安妃。肖像於神霄帝君之左。宣和三年薨,谥明节和文,册赠为皇后。(《宋史本传》)
明节刘后一时遭遇,宠倾六宫,忽苦癫,临终戒左右曰:“我有遣祝在领巾上,候我气绝,奏官家亲自来解,”语毕而终。左右驰奏,上至哀恸,悲不自胜,领巾上蝇头细字。其辞云:“妾出身微贱,而无寸长,一旦遭遇圣恩,得与嫔御之列。命分寒薄,至此夭折,虽埋骨于九原,魂魄不离左右,切望陛下以宗庙社稷之重,天下生灵之众。大王帝姬之多,不可以贱妾一人,过有思念,深动圣怀。况后宫千计,胜如妾者不少,妾深欲忍死,面与君父廖别,谪限已尽,不得少留,冤痛之情,言不能尽。”自后左右每欲宽解必提领巾,上愈伤感,闻者谓李夫人不足道也。林灵素谓后是九华安妃,临终闻本殿异香音乐,次年有青城道士,见后于巫山,彷佛金钗钿合云。(《钱氏私志》)
宪圣吴皇后,高宗宪圣慈烈吴皇后,开封人。父近以后贵,进封吴王。年十四,高宗为康王,被选入宫。王即位,封和义郡夫人。后博习书史,又善翰墨,由是宠遇日至,寻进贵妃。绍兴十三年,诏立为皇后,高宗内禅称太上皇后。名所御殿曰慈福。(《宋史本传》)
德寿慈福两宫,御书观音经共八段,初在碑石库。嘉定三年,置架设于群玉堂东偏。(《中兴馆阁录》)
群玉堂法贴十卷,第一卷有宪圣慈烈皇后御书千文《归田赋》。(《中兴馆
阁录》)
慈福皇太后,喜亲翰墨,尤爱兰亭,尝作小楷一本,全是王体,流传内外,故陆升之代刘珙造春贴子有云。内仗朝初退,朝曦满翠屏,砚池深不冻,端为写兰亭。(《兰亭博议》)
宪圣慈烈皇后吴氏,开封人,吴宣靖王近之女。高宗后,博习书史,妙於翰墨。帝尝书六经赐国子监刊石,稍倦,即命后续书,人莫能辨。(《书史会要》)
宋宪圣皇后,书养蚕图。自浴种至翦帛,凡二十四事,使阅者宛然置身田舍,见妇子︱<居力>不遑之景也。每段下题小字,极其工致。至元中郑足老题云:为显仁皇后字。后习高皇字,高皇手书九经。每倦则后书续之,人未易辨。金华宋景濂云,图出於潜令楼,犹召见以图上进,上携至宫。宪圣慈烈皇后,逐段题之。皇后姓吴配高宗,其书绝相类,谓非显仁韦后书,余考之显仁韦后,乃高宗母也。从徽宗北辕,老年始归,宪圣慈烈吴后,乃高宗继后,史称其善翰墨则为吴后书无疑,金华之言为确矣。(《庚子销夏记》)
刘贵妃,临安人,绍兴十八年,入宫,专掌御前文字,工书画。(陈善杭州府志)刘夫人字希号夫人,建炎间掌内翰文字及写宸翰字。高宗甚眷之,亦善画,上用奉华堂印。(《书史会要》)
三子庆于毗陵得李伯时画,草堂十志,前有奉华大小印,向曾收入刘娘子位者,后有闭关颂酒之裔一印,此虽用刘伯伦事,然于妇人恐不类耳。
杨皇后,宁宗恭圣仁烈杨皇后。少以姿容选入宫。庆元三年四月,进封婕妤。
五年进婉仪。六年进贵妃。恭涉皇后崩,中宫未有所属,贵妃与曹美人俱有宠。
韩伲胄见妃任权术,而曹美人性柔顺,劝帝立曹。而贵妃颇涉书史,知古今,性复机警,帝竟立之。皇子昀即位,加尊号寿明仁福慈睿皇太后。(《宋史本传》)
恭圣仁烈皇后杨氏,宁宗后,忘其里氏,或云会稽人。杨次山者,亦会稽人,后自谓其兄也。少以姿容选入宫。颇涉书史,知古今,书法类甯宗。(《书史会要》)太清宫宁宗时建,杨皇后书道德经石幢。(《武林旧事》)
杨妹子,马河中远进御及赐贵戚画,宁宗每命杨妹子题署。有杨娃印章,杨娃者宁宗恭圣皇后妹也。书法类宁宗,以艺文供奉内庭,其迹惟远画见之。(
《清赏录》)
杨妹子乃宋宁宗恭圣皇后妹,其书类甯宗。凡御府马远画,多命题咏,余曾见马远松院鸣琴小幅。杨娃题其左方云:“闲中一弄七弦琴,此曲少知音。多因淡然无味,不比郑声淫。松院静,竹楼深,夜沈沈,清风拂轸。明月当轩,谁会幽心。调寄诉衷情,波撇秀颖妍媚之态,映带缥缃。”(《韵石齐笔谈》)
宁宗皇后妹,时称杨妹子。书法类宁宗,马远画多其所题。(《书史会要》)
杨妹子题马远红梅,远在画院中最知名。余有红梅一枝,菁艳如生,杨妹子题诗于上。字亦工,按杨妹子者,宁宗恭圣皇后之妹。书法类宁宗。凡御府马远画,多令之题。此帧李梅公见而爱之,携去竟毁于火。余又有女诫一卷,为马麟画。相传为宁宗书,实杨妹子书,用御书之印耳。此卷今在几南士夫家。(《庚
子销夏记》)
六月二十四日,赴鉴叔招,出马远单条四幅,俱杨妹子题。其一《白玉蝶梅》“重重叠叠染湘黄,此际春光已半芳。开处不禁风日暖,乱飞晴雪点衣裳。”再题“晴雪烘香”四字。其一著《雪红梅》“铢衣翠盖映朱颜,未委何年入帝关。
默被画工传写得,至今犹似在衡山。”再题“朱颜传粉”四字。其一烟锁红梅,“夭桃艳杏岂相同,红润姿容冷淡中。披拂轻烟何所似,动人春色碧纱笼。”再题“霞铺烟表”四字。其一绿弯玉蝶,“浑如冷蝶宿花房,拥抱檀心忆旧香。开到寒梢犹可爱,此般必是汉宫妆。”再题“层叠水绡”四字。后各有杨娃之章一小方印。与余家所藏妹子题《马远杨叶竹枝》二册。字画差大,然笔腕瘦嫩,略相似。二册杨叶题:“线捻依依绿,金垂袅袅黄。竹枝题雨洗娟娟净,风吹细细香。”(《项鼎铉呼桓日记》)
尝观马和之四小景,有杨妹子各题一绝云:“人道中秋明月好,欲邀同尝意如何?华阳洞里秋坛上,今夜清光此处多。石楠叶落小池清,独下平桥弄扇行。
倚日绿阴无觅处?不如归去两三声。清献先生无一钱,故应琴鹤是家传。谁知默鼓无弦曲,时向珠宫舞幻仙。雨洗束坡月色清,市人行尽野人行。莫嫌牵确坡头路,自爱铿然曳杖声。”(《沈津吏隐录》)
度宗昭仪王氏,会甯郡夫人昭仪王秋儿东宫直书阁能属文,鹤骨癯貌。度皇自即位后,万几之暇,批答书阁式克钦承皆出其手。(《随隐漫录》)
荆国大长公主,太宗女幼不好弄。真宗即位,封万寿长公主。下嫁驸马都尉李遵。勖主善笔札,喜图史,能为歌诗,尤善女工之事。(《宋史本传》)
魏国大长公主,英宗第二女。神宗时,封属国公主。下嫁左卫将军王诜,好读古文章,善书札。(《宋史本传》)
越国夫人王氏,端献王κ之妻,作篆隶有古法。(《书史会要》)
华国夫人韦氏,魏惠献王恺妻,特封韩魏两国夫人。(《魏王恺传》)
谢翱翠,亭避雨诗云:仰面无所睹,梁间有题字。问此何人书?婉娩有弱气,云昔魏王妃。学书似李卫。“乘去到此山,洒墨在空翠”。自注云:亭有魏王妃所题字尚新。王尝以成德军节度镇,明故妃至其处。(《发集》)
○金
元妃李氏,章宗元妃李氏师儿。大定末以监户女子入宫,是时宫教张建教宫中,师儿与诸宫女皆从之学。章宗问建宫教中女子谁可教者,建曰:“就中音声清亮者,最可教。”章宗以建言求得之,章宗好文辞,妃性慧黠,能作字知文义,遂大爱幸。明昌四年,封为昭容,明年进封元妃。(《金史本传》)
○明
慈圣李太后,神宗生母也。东安人,神宗在位,上尊号慈圣宣文明肃皇太后。
尝书廉谨持家四字,以贻其父李公。(《名山藏坤则记》)
慈寿寺神宗,为慈圣皇太后建也,宝藏阁系圣母御笔题。(《燕都游览志》)
文华殿后殿所悬扁,凡十二字,每行二字,共分六行。其文曰,学二帝三王治天下大经大法,乃慈圣御笔。臣下但见龙翔凤翥结构波磔之妙,以为御书,而实非也。(《万历野获篇》)
神宗贵妃郑氏,大兴人,父宪成。妃狡媚多智,生皇三子,封皇贵妃,帝宠之颛房。崇祯三年七月薨,谥恭属惠荣和靖皇贵妃,葬银泉山。(《明史槁》)
郑贵妃泥金书观世音燕萨普门品经一卷,在瓷青纸上梵本刻丝锦装卷首题云:大明万历甲辰年十二月吉日,皇贵妃郑谨发。诚心沐手,亲书金字观世音燕萨普门品经一卷。“恭祝今上圣主祈愿,万寿洪福永亨康泰安裕吉祥”楷法秀整,前绘佛像甚精细。今藏吾杭赵谷林齐中。余题绝句四首云:梵夹瓷青出汉京翼坤(郑贵妃宫名)题处最分明,依稀买得砚神记。“纸上香多蠹不成,巧笑由来雨露偏。佛恩遣在圣人前,开函稽首无他愿。一笔泥金寿一年,柘馆余间罢女红。
祝厘不与众嫔同,也胜密誓含元殿。小字亲封玉合中。城南诗老观空久。(丁君敬身同赋)特赋新词继梦华,他日秋山黄叶下,与君礼足九莲花。”
武宗王妃,燕京人。以才色得幸于武宗。侍幸蓟州温泉题诗自书刻石,今石刻尚存。(《列朝诗集》)
陈司彩,洪武二十年,诏选民间涉女入宫,分司六尚。陈二妹,字瑞贞,仲裕女也。貌端庄与焉,善六书,晓大义,精女工,嫔嫱皆师事之,人称为女中君子。二十四年,命为司彩,赐归省。(《枣林杂俎》)
娄妃,娄妃书仿詹孟举,楷书千文极佳。江省永和门并龙兴普贤寺额,其笔也。后人以其贤,不忍更之。(《书史会要》)
杨妃,杨妃书法赵文敏,颇得笔意,但偏锋耳。(《书史会要》)
安福郡主,宁靖王奠培之长女,工草书能诗。(《列朝诗集》)
◎女仙
○晋
南岳魏夫人,讳华存,字贤安,位紫虚元,君领上真司命。(《真灵位业图》)
魏夫人左仆射舒之女,太保公椽南阳刘幼彦之室,光禄勋璞之母。天才卓异,少读庄老及春秋二传五经百子。后修真得道,夫人善书。(《书史会要》)
豫章女巫,豫章女巫,太元中有神降之,能空中与人言,且善书。(《书史
会要》)
○唐
吴彩鸾,女仙鸾自言西山吴真君之女,太和中进士文萧客寓锺陵。南方风俗,中秋月夜,妇人相持,踏歌,婆娑月影中,最为盛集。萧往观焉,而彩鸾在歌场中作调弄语以戏萧。萧心悦之,伺歌罢,蹑踪其后。至西山中忽有青衣燃松明以烛路者,彩鸾见萧遂偕往,复历山椒有宅在焉,至其处坐席未暖,而彩鸾据案如府司治事。所问皆江湖溺死人数,萧他日询之,彩鸾初不答。问至再四,乃语之,我仙子也所领水府事,言未既,忽震雷迅发,云物晦冥彩鸾执手版伏地作听罪状。
如闻谪词云,以汝汇机密事,罚为民妻一纪。彩鸾泣谢谕萧曰,“与汝自有冥契,今当往人世矣。萧拙于为生,彩鸾以小楷书唐韵一部。市五千钱,为糊口计,然不出一日间能了数十万字,非人力可为也。钱囊羞涩,复一日书之,且所市不过前日之数”,由是彩鸾唐韵,世多得之。历十年,萧与彩鸾遂各乘一虎仙去,唐韵字画虽小,而宽绰有余,全不类世人笔。当於仙品中别有一种风气,今御府所藏正书一十有三,唐韵平声上,唐韵平声下,唐韵上声,唐韵去声,唐韵入声,唐韵上下二,唐韵六。(《宣和书谱》)锺陵西山有游帷观,每至中秋,车马喧阗十里若。豪杰多召名姝善讴者夜与丈夫间立,把臂连踏而唱,惟对答每捷者胜。太和末有书生文萧往观,睹一姝甚妙。其词曰:“若能相伴陟仙坛,应得文萧驾彩鸾。自有绣襦并甲帐,琼台不怕雪霜寒。生意其神仙,植足不去,姝亦相ツ”,歌罢,独秉烛穿大松径。将尽陟山扣石,冒险而升,生蹑其踪。姝曰:“莫是文萧耶?”相引至绝顶坦然之地,后忽风雨裂帷覆机,俄有仙童持天判曰:“吴彩鸾以私欲泄天机,机谪为民妻一纪。”姝乃与生下山,归锺陵为夫妇。”
(《诚齐杂记》)
仙人吴彩鸾书孙忄面唐韵,凡三十七叶,此唐人所谓叶子者也。按彩鸾隐居在锺陵西山下,所书唐韵,民间多有,余所见共六本。此一本二十九叶,彩鸾书,其八叶,后人所补,气韵肥浊,不相入也。(《黄山谷集》)
裴传奇,载成都古仙人吴彩鸾。善书小字,尝书唐韵鬻之。今蜀中导江迎祥院经藏中佛本行经六十卷,乃彩鸾所书,亦异物也。(张邦基墨庄漫录)洪龟父朋写韵亭诗云:“紫极宫下春江横,紫极宫中百尺亭。水入方洲界玉局,云映远山罗翠屏。小楷四声余翰墨,主人一粒尽仙灵。文萧彩鸾不复返,至今神界花冥冥。”(《吕本中紫薇诗话》)
楼钥跋宇文廷臣所藏玉篇钞云:始予读文萧传,言吴彩鸾书唐韵字,疑其不然。后于汪季路尚书家见之,虽不敢必其一日可办。然亦奇矣!为之赋诗,且辨其为陆法言切韵,兹见枢密宇文公所藏玉篇钞。则又过之,是尤可宝也。既谓之钞,窃以为如北堂书钞之,类盖节文耳。以今玉篇验之,果然,不知旧有此钞而书之耶!抑彩鸾以意去取之耶,有可用之字略之,有非日用之字而反取之。部居如今本,皆以朱氏别之,而三字五字,止以墨字书之,次序皆不与今合,不可致诘。辄书前岁所与汪氏诗跋於左,庶来者得以览观。(《攻愧集》)
宇文廷臣文孙家,有吴彩鸾玉篇韵,今世所见者,唐韵耳。其书一先为廿三先廿四仙不可晓,又导江迎祥寺有彩鸾书佛本行经六十卷,或者以为唐经生书。
(《砚北杂志》)
鲜于伯机有吴彩鸾书切韵一本,其书一先为廿三先。廿四仙不可晓,字画尤古。(《志雅杂钞》)
龙兴紫极宫写韵轩,世传吴彩鸾写韵于此轩,以之得名。予昔在图书之府,及好事之家,有其所写唐韵,皆硬黄书之,纸素芳洁,界画精整,结字遒丽,皆人间之奇玩也。(《道园学古录》)
虞集题吴彩鸾唐韵真迹,“后豫章城头写韵轩,绣帘地月娟娟。寻常鹤唳霜如月,书到人间第几篇。”(《道园学古录》)
元詹玉题写:韵轩调桂枝,香紫薇花露。潇洒作凉云,点商勾羽。字字飞仙下笔,一帘风雨。江亭月观今如许,欢飘零墨香千古。夕阳芳草,落花流水。依然南浦,甚两两凌风驾虎。恁天孙标致月娥眉妩,一笑生春。那学世间儿女,笔床砚滴曾窥处,有西山青眼如故。素笺寄与玉箫,声彻凤鸣鸾舞。(《凤林书院
草堂诗余》)
彩鸾与文萧遇,在文宗太和末,而法苑珠林则写于天宝年间。岂神仙隐显,原非时代之可限欤。(《陈宏绪寒夜录》)
吴彩鸾龙鳞楷韵,后柳诚悬题云:吴彩鸾世传谪仙也,一夕书唐韵一部,即鬻于市,人不测其意,稔闻此说罕见其书,数载勤求,方获此本。观其神全气古,笔力遒劲,出於自然,非古今学人所及也。时惟太和九年九月十五日题,其制共五十四叶,鳞次相接,皆留纸缝,天宝八年制。(《庚子销夏记》)
项氏宝藏吴彩鸾正书唐韵全部,原系鲜于伯机故物,后为陆太宰全卿所购,名迹也。虽字细仅若蝇头,而位置宽绰有余,全不类世人行笔,当于仙品中求之乃得。(《清河书画舫》)
谢自然,华阳贞女也。幼而入道,善笔札,能属文。(《续仙传》)
卢眉娘,永贞元年南海贡奇女卢眉娘。年十四,幼而慧悟,工巧无比,能於一尺绢上,绣法华经七卷,字之大小,不逾粟粒,而点画分明,细于毛发,其品题章句,无有遣阙。至元和中,宪宗以金凤环束其腕,眉娘不愿住禁中,遂度以黄冠,放归黄海,赐号曰逍遥。后神迁,香气满室,弟子将葬,举棺觉轻,即撤其盖,惟有藕屦而已。后人往往见乘紫云,游于海上。(《杜阳杂编》)
嵩山女子,嵩山女子,佚其名,任生者,隐居嵩山读书,常夜闻异香,忽一女子开帘而入,年可二十余,凝态艳质,世莫之见。有双环青衣左右翼侍,顾谓侍者曰:“郎君书籍中取一幅纸兼笔砚来”,乃作赠诗一首,笔札秀丽。后三日来,又赠二篇,良久出门,闪闪上空中,去地百余丈,犹隐隐见于云间。生以三篇示於人,皆知其神仙矣。(《神仙感遇传》)
曹文姬,文姬本长安倡女也。生四五岁,好文字戏及笄,姿艳绝伦,尤工翰墨。自笺素外,至于罗绮窗户可书之处,必书之。日数千字,人号为书仙。笔力为关中第一,后归任生,三月晦日,偕生乘云仙去。(《刘斧青琐高议》)
曹文姬本长安倡,姿艳绝伦,尤工翰墨。欲偶者请先投诗,岷山任生诗曰:“点尘心谪九天,玉皇殿上掌书仙。莫怪浓香薰骨腻,霞衣曾带御炉烟”。女曰:“真吾夫也。不然,何以知吾事耶!”遂事之。五年忽对任曰:“吾本天上司书仙女。以情爱谪人寰,二纪将归,子可偕行。”腾云而去。后以所居为书仙里。
(《书史要》)
◎附:尼
○元
妙湛,比邱尼妙港管夫人为写长明庵图,妙湛小行书题其上。(《珊瑚纲》)
◎名媛
○周
鲁秋胡妻,雕虫篆,鲁秋胡妻所作。秋胡随牒远仕,荏再三年,桑时间玩,集为此书,亦云《战笔书》。其体遵律垂画,织长旋绕屈曲,有若虫形。(《僧
梦英十八体书》)
二十二虫书,鲁秋胡妇浣蚕所作,亦曰雕虫篆。(《韦续纂五十六种书》)
○汉
扶风马夫人,安定皇甫规妻。不知何氏女也,规初丧室家。后更娶之,妻善属文,能草书,时为规答书记,众人怪其工。(《后汉书列女传》)
扶风马夫人大司农皇甫规之妻也。有才学,工隶书,夫人寡,董卓聘之,夫人不屈,卓杀之。(《书断》)
后汉皇甫规妻马夫人行隶中中品。(《韦续九品书人论》)
蔡文姬,蔡邕女也,博学有才辨,又妙于音律。兴平中乱,没於南匈奴,曹操赎之,操问曰:“闻夫人家多坟籍,犹能记忆之否?”文姬曰:“昔亡父赐书四千许卷,今所诵忆,裁四百余篇耳”。操曰:“今当使十吏就夫人写之”。文姬曰:“男女之别,礼不亲授,乞给纸笔,真草惟命”,於是缮书送之。文无遣误。(《后汉书列女传》)
蔡邕得笔法於神人,传女文姬,文姬传之锺繇。(《古今传授笔法人名》)
“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汉祚衰。”蔡炎书。(《淳化阁贴》)
蔡炎胡笳引,“自书十八章,极可观,不谓流传,仅余两句,亦似斯人身世耶。”(《山谷题跋》)
○晋
卫夫人,晋中书院李充母卫夫人。善锺法,王逸少之师。(《羊欣撰录》)
卫夫人名铄,字茂漪,廷尉展之女弟,恒之从女,汝阴太守李矩之妻也。隶书尤善规矩,锺公云:“碎玉壶之水,烂瑶台之月。婉然芳树,穆若清风”。右军少尝师之,永和五年卒,年七十八,子充为中书郎,亦工书。(《书断》)
锺繇传之卫夫人,卫夫人传之王义之。(《传授笔法人名》)
庾肩吾书品列中之上。
李嗣真书列上下品,云卫夫人正体尤绝。
韦续九品书人论上中品有李矩妻卫夫人,正行。
唐人书评卫夫人书,如插花舞女,低昂美容;又如美女登台,仙娥弄影,红莲映水,碧沼浮霞。(《书苑菁华》)
晋卫夫人笔阵图
夫三端之妙,莫先於用笔,六艺之奥,莫重于银钩。昔秦丞相李斯见周穆王书,七日兴欢,患其无骨。蔡尚书入鸿都观碣,十旬不返,嗟其出群,故知达于其源者少,暗于其理者多,近代以来,殊不师古,而缘情弃道,才记姓名或学不该赡,闻见又寡,致使成功不就,虚费精神,自非通灵感物不可与谈斯道也。今删李斯笔妙,更加润色,总七条并作其形容,列事如左,贻诸子孙,永为模范。
庶将来之君子,时复览焉。笔要取崇山绝仞中兔毛,八九月收之,其笔头长一寸,管长五寸,锋齐腰强者,其砚取前涸新石;润涩相兼,浮津耀墨者,其墨取卢山之松烟,代郡之鹿胶。十年已上强如石者为之,纸取东阳鱼卵虚柔滑净者。凡学书字,先学执笔,若真书去笔头二寸一分,若行草书去笔头三寸一分,执之下笔点画波{敝手}屈曲,皆须尽一身之力而送之。若初学者先大书不得先从小,善鉴者不写,善写者不鉴,善笔力者多骨,不善笔力者多肉。多骨微肉者谓之筋书,多肉微骨者谓之墨猪,多力丰筋者圣,无力无筋者病,一一从其消息而用之。
一 如千里阵云隐隐然,其实有形。 丿 陆断犀象。
丶 如高峰坠石磕磕然,实如崩也。 百钧弩发。
丨 万岁柘藤 ■〓崩浪雷奔。 ■ 劲弩筋节。
右七条笔阵出入斩斫图。执笔有七种,有心急而执笔缓者,有心缓而执笔急者,若执笔近而不能紧者,心手不齐,意后笔前者败,若执笔远而急,意前笔后者胜。又有六种用笔,结构圆备如篆法,飘扬洒落如章草,凶险可畏,如八分,窈窕出入如飞白,耿介特立如鹤头,郁拔纵横如古隶,然心存委曲。每为一字各象其形,斯造妙矣!书道毕矣!永和四年上虞制记。
晋卫夫人与师贴,卫稽首和南近奉敕写急就章,遂不得与师书耳。但卫随世所学,规摹锺繇,遂历多载。年廿着诗论草隶通解不敢上呈。卫有一弟子王逸少甚能,学术真书咄咄逼人,笔势洞精,字体遒媚,可诣晋尚书馆书耳。仰求至鉴,大不可言,弟子李氏卫和南。(《淳化阁贴》)
黄长睿云:卫夫人贴,盖唐初李怀琳作,事见窦众述书赋。(《东观余论》)
黄山谷题绛本法贴云:王会稽初学书於卫夫人,中年遂妙绝古今。今人见卫夫人遣墨,疑右军不当北面,盖不知九万里,则风斯在下耳。(《黄山谷集》)
郗夫人,王羲之之妻也,甚工书。(《孔元舒在穷记》)
谢夫人,字道韫,王凝之妻,安西将军奕之女也。(《晋书列女传》)
道韫有才华,亦善书,为舅氏所重。(《王羲之外传》)
李嗣真书后品云:谢道韫是王凝之妻。雍容和雅,芬馥可玩,列中下品。
韦续九品书人,论下上品有王凝之妻谢道韫行草。
傅夫人,郗之妻也,善书。(《书断》)
韦续九品书人论下上品有傅夫人正隶。
荀夫人,王洽之妻也,亦善书。(《书断》)
汪夫人宣和书谱作江王珉之妻也,善书。(同上)
荀夫人,庾亮之妻也,韦续九品书人论上下品有庾亮荀夫人正行隶篆。
蔡夫人,羊衡母,韦续九品书人论上中品。
桓夫人,唐人书评云:桓夫人书,如快马入阵,屈伸随人。(《书苑精华》)
李意如,琅邪王献之保母也。姓李名意如,广汉人也,在母家有志行,归王氏柔慎勤恭,善属文,能草书,解释老旨趣。(《云麓漫钞》)
○宋
谢夫人,孔琳之妻谢氏,亦善书。(《书断》)
○北魏
李夫人,高慎妻李氏,赵郡李徽伯女,艳且慧,兼善书记,工骑乘。(《北
史高乾传》)
李彪女,幼而聪令,彪教之书学,读诵经传。后宣武闻其名,召为婕妤,在宫常教帝妹书诵授经史,后宫咸师事之。(《北史李彪传》)
○北齐
魏夫人,韦续九品书人,论下下品有北齐魏夫人正行。
○唐
刘秦妹,马家刘氏,临效逼斥,安西兰亭,貌夺真迹。如宓妃遣形於巧素,再见如在之古,昔注云:翰林书人刘秦妹归马氏。(《窦众述书赋》)
刘秦妹善临兰亭,及西安贴夺真,亦唐翰林书人。(《法书苑》)
房妻高氏,太原府交城县石壁寺铁弥勒像颂安公美政碑,俱参军房妻高氏书,石壁寺碑,乃行书。(《学林新编》)
房妻高氏,尝书石刻,字画洁媚。(《墨池编续书断》)
太谷县令安庭坚美政颂碑跋
开元二十九年安公美政颂,房妻高氏书。安公者,名庭坚,其事迹非奇,而文辞亦匪佳作,惟其笔画遒丽,小类妇人所书。余所集录,固已博矣,而妇人之笔,著于金石者,高氏一人而已。然余尝与蔡君谟论书,以为书之盛莫盛于唐,书之废莫甚于今,余之所录如于ν高骈。下至陈游环等书皆有盖唐之武夫悍将。
暨楷书手辈,字皆可爱,今文儒之盛,其书屈指可数者,无三四人。非皆不能,盖忽不为尔,唐人书见于今。而名不知于当时者,如张师邱缪师愈之类,盖又可不胜数也!非余录之,则将遂泯然于斯世矣。余于集古,不为无益也夫。(《集
古录》)
撰人姓名残缺,房妻高氏书。开元廿九年三月。(《金石录》)
太原府交城县石壁寺铁弥勒像颂碑跋。
太原府交城县石壁寺铁弥勒像颂者林谔撰。参军房妻高氏书。余所集录古文自周秦而下,旋于显德。凡为千卷,唐居其十七八。其名臣显达下至山林幽隐之士,所书莫不皆有,而妇人之书,惟此高氏一人耳。然其所书刻石存于今者,惟此颂与安公美政颂耳。二碑笔画字体,远不相类,殆非一人之书,疑模刻不同,亦不宜相远如此,又疑好事者寓名以为奇也,识者当为辨之。(集古录)林鹗撰房妻高氏行书开元二十九年六月。(《金石录》)
柳夫人,崔简妻,宗无伯姊,善隶书,为雅琴以自娱。(《柳河东集》)
崔瑗,永州刺史博陵崔简女,嫁为朗州员外司户,河东薛巽妻,善笔札,读书通古今。(《柳河东集》)
杨夫人,柳柳州宗元室,善翰墨。(《书史会要》)
金銮,白氏金銮,居易女,十岁忽书北山移文示家人,居易以终南紫石刊之。
(《书史会要》)
陈燕子丁德宗时人独庵比邱道衍法华经跋云:唐僧义道与女人陈燕子,丁共以小楷细书是经,为荐人母解脱清升,点画波{敝手},若出一手。(《金华府志》)
廉女贞,善隶书,常为内中学士。(《李远集》)
邓敞妻李氏,邓敞封敖门,生婚李氏。其父尝为福建从事,官至评事,有女二人皆善书,敞之所行卷,多二人笔迹,敞官至秘书少监。(《玉泉子》)
关氏,南楚人,图之妹,甚聪慧,文学书札,图尝动人,图尝语同僚曰某家有一进士,但不栉耳,后图以妹妻常修。关氏与修读书二十余,年才学优博,越绝流辈,咸通六年登科。(《南楚新闻》)
薛媛,薛暖濠梁人,南楚材妻,楚材旅游陈颍,受颍牧之眷,无返旧意。媛写真寄之曰:“欲下丹青笔,先牛宝镜端。已惊颜索莫,渐觉鬓凋残。泪眼描将易,愁肠写出难。恐君浑忘却,时展画图看。夫妻遂偕老焉”。时人嘲之曰:“当时妇弃夫,今日夫弃妇。若不逞丹青,空房应独守”。(《全唐诗话》)
媛善书画,妙属文。(《云溪友议》)
封绚,殷保晦,妻封敖孙也。名绚,字景文,能文章草隶,保晦历校书郎。
黄巢入长安,共匿兰陵里,贼悦封色,欲取之。封骂曰:“我公卿子,守正而死,犹生也。终不辱逆贼手,遂遇害。(《唐书本传》)
○后唐
李夫人,西蜀名家,后唐郭崇韬伐蜀得之。夫人以崇韬武弁,尝抑郁不乐,善属文,尤工书画。(《书史会要》)
○五代蜀
黄崇嘏,临邛人,周痒知邛州,崇嘏上诗称乡贡进士,年三十许,祗对详敏。
复献长歌,痒益奇之,召与诸生侄同游,善琴奕,妙书画。翼日荐摄府司户参军。
胥吏畏服,案牍一清,痒美其风采,欲以女妻之。崇嘏袖封状谢,仍贡诗曰:“幕府若容为坦腹,愿天速变作男儿。痒览诗惊骇,召见诘问,故黄使君女也。
乞罢归临邛,不知所终。”(《玉溪编事》)
○宋
朱严妻,王禹赠朱严诗云:“妻装秋卷停灯坐”自注云:严妻能诗。(《小
畜集》)
安国夫人崔氏,琦韩妻善书札,体法甚老,殊无妇人气。(《安阳集》)
杨夫人,夏竦妻杨氏工笔札。(《宋史夏竦传》)
权太君,天水郡太君权氏,善草隶书,诵数经能略通其说。(《临川集》)
武昌县君郭氏,郭氏曾祖,恕祖遵式,父昭晦,聪明孝谨,能读书史,善书画,选归于皇从孙右监门卫将军世单,封武昌县君。(《欧阳文忠公集》)
和国夫人,和国夫人王氏,宗室赵仲︼室,能诗章善字画。(《书史会要》)
章煎,章煎友直女,工篆书,传其家学,友直执笔自高壁直落至地,如引绳,而煎亦能如其父。(《书史会要》)
唐氏,唐氏能书,梅尧臣泗州观唐氏书诗云:“唐氏能书十载闻,谁教精绝到红裙。百金买尽蒲葵扇,不必更求王右军。”(《宛陵集》)
史炎,史炎字炎玉,州刺史张り聘为冢子祺之配,祺亦有才,倡和成集,名曰《和鸣》。作字用秃笔,体法古劲,黄山谷与祺父有内亲,而祺弟祉亦以进士为青神尉,山谷亲来访之。炎玉致书,尝缄绿菜以赠,山谷为之赞曰:蔡蒙之下彼江一曲,有茹生之,可以为{艹敕}蛙之衣,采采盈掬,Ρ以辛盐,宜酒宜饣束。在吴则紫,在蜀则绿,颁我旨蓄,史君炎玉。(《曹学蜀中诗话》)
徐宏中跋山谷绿茹赞云,按此赞末句言史君炎玉,盖指眉阳望族史氏女。名炎,字炎。玉髫资颖嗜学,苹蘩线纩,一不介意,善属文雅。安张<门言>少卿出守眉阳。闻其才贤,纳为家嗣子履之妇。炎玉日游心於编简翰墨,平生游览之胜,燕笑之适,与子履诗酒酬唱,格调闲雅,久而盈筐,手自叙次目,曰:《和鸣集》。而少卿之室,于山谷老人为姑辈,子履实其亲表也。因寓书致绿菜为信,山谷珍其品,以赞谢之。褒其为古女校书云,绍兴甲戊秋徐宏中跋。(《式古堂
书画会考》)
庆国夫人邢氏,余与天台谢杰景英为忘年交,谢赵出也,为余言外氏丞相家法甚悉。今见邢氏赵夫人手书戒妇子一纸,往往与景英言合,邢尚书赵丞相事具国史,至其故家典型,要自令人起敬。(《陈傅良止齐集》)
谢夫人,谢夫人谭文初妻,颍川汝阴人。居家,鸡晨以兴,家之事无不遍视,舍此则读书观古人书画,二事皆精。(《郑侠西塘集》)
李清照,李清照,号易安居士,礼部员外郎格非女,知湖州赵明诚室。
易安居士能书能画,而又能词,尤长于文藻。迄今学士,每读金石录序,顿令心神开爽,何物老妪,生此宁馨,大奇!(《才妇录》)
李易安一剪梅词贴: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间愁。此情无处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右调一剪梅。
跋李易安书一剪梅词云:易安词藁一纸,乃清闷阁故物也。笔势清真可爱,此词漱玉集中亦载,所谓离别曲者邪,卷后无题识,仅有点定两字耳。(《书画
舫》)
秦国潘夫人,周必大题秦国潘夫人书云:右靖国元年辛己祖妣秦国潘夫人从祖父,初任忻州司法时与郑州叔祖母姚氏书,夫人富文忠公弥孙,其云奉文乃运使金紫及奉使太师小字后。批三管散一行金紫年十四代写,常记祖母张秦国道祖父之言,旧小吏事上官极恭,太守礼上法曹与他掾窄褒捧案,此书亦云起五更,每日两衙极边小垒。事体尚尔,况藩府乎?今仪门外虽有州县官於此下马牌,然皆肩舆直造客位,初到略展衙礼,远不过三日,近则是日亟免,并记此以示后人。
嘉泰三年十月旦立石。(《平园集》)
徐夫人,徐氏讳蕴行,自号悟空道人,临川蔡教授诜之母,学虞书得楷法。
(《诚齐集》)
徐夫人名蕴行,善读书,工欧虞笔法,为通判蔡<辶重>妻,以贤妇称,暮年留心内典,手写华严诸部经,号悟空道人。(《抚州府志》)
蔡同年之母徐夫人,手写佛经九十五卷,得唐人笔法,字画亦细楷。(《止
齐集》)
周必大跋徐夫人所书华严经梁武忏
郁林蔡侯子羽故母徐氏,三衢人。宣和间刑部侍郎讳敷言之女,潜心内典,学虞世南书,尝手写华严经梁武忏。皆终部帙,所谓女人身得度者,其子将藏是书于名山。求予一言,予谓夫人为善如此,郗氏之业,在所不论,二经果报。宁复唐捐华严经云:南方国有长者妻,名曰善慧,见佛神力,心生觉悟。法华经云:比邱尼╂昙毗得佛授记,后名光相如来,予知夫人此念不断尽未来世岂止资其冥福而已,庆元丙辰六月丙寅。(《平园集》)
韩玉父,秦人家于杭,李易安尝教以诗,后父母以妻闽人林子建。子建得官归闽,韩自钱塘往三山,比至,林已官时法矣。复回延平,假道昭武,宿漠口铺,题诗於壁。(《四朝计集》)
张夫人,张氏蜀之故家,汉御史纲之后。通判宋若水之妻也,性贤孝,读书史。善笔札,通古今,识义理,而不肯为词章,其方直之操,士大夫或有愧焉。
(《朱子文集》)
游夫人,建安郡夫人游氏,赠光禄大夫黄崇妻。而子则端明殿学士中也建安建阳人,幼受班昭女训,通大义,至它组纫笔札之艺,皆不待刻意,而能辄过人。
(《朱子文集》)
张,张俊有爱妾,乃钱塘妓张也。颇涉诗书,俊文字,皆与之,柘皋之役,俊发书属照管家事。报后引霍去病赵云事以坚其心,且言今日之事。
惟在宣抚,不当以家为念,勉思报国,俊以其书缴奏。上大喜,亲书奖谕,以赐,仍加封雍国夫人。(《郭翼履雪齐笔记》)
胡夫人,黄子由尚书夫人胡氏元功尚书之女也,俊敏强记,经史诸书,略能成诵,善笔札,时作诗文亦可观。於琴奕写竹等艺尤精,自号惠齐居士,时人比之李易安云。(《齐东野语》)
黄尚书子由帅蜀中ト乃胡给事晋臣之女。过雪堂,行书赤壁赋于壁间,刘改之从后题《泌园春》一阕。其辞云:按辔徐驱,儿童聚观神仙画图。正芹塘雨过,泥香路软,金莲自拆。小小篮舆,傍柳题诗。穿花觅句,嗅蕊攀条得自如。经行处有苍松夹道,不用传呼,清泉怪石盘纡。信风景江淮各异殊,想东坡赋就。纱笼素壁,西山句好,帘掷晴珠。白玉堂深,黄金印大。无此文君载后车,挥毫处,看淋漓雪壁,真草行书。后黄知为刘作,厚有馈贶。(《张世南游宦纪闻》)
陈述古女,陈述古诸女,亦多有文,有适李氏者,从其夫仕晋宁军判官。部使者以小雁屏求诗,李妇自作黄鲁直小楷题其上:“红蓼淡芦欹曲水,几双容与对西风。扁舟阻向江乡去,却喜相逢一枕中。曲屏谁画小潇湘,雁落秋风蓼半黄。
云淡雨疏孤屿远,冷冷清梦到高唐”。(《耆旧续闻》)
邵安人,安人邵氏道冲,字用之,武经郎林延龄之室。家定海,母朱氏,方娠,梦丹书金篆在霄汉间,生而敏慧,未龀知书。稍长,观汉书资治通鉴至成诵,归于林,姑嫠居亡爱子斥奁具,营丧葬。无靳色,姑疾经年,医礻会备至,人称其孝。延龄仕不进,一闲十三年。邵安之,觞咏琴奕以相娱,喜纟番内典,手书法华圆觉金刚等经。(《宝庆四明县志》)
赵夫人,俞似官广州钤辖题英州金山寺壁云。“转食胶胶扰扰间,林泉高步未容攀。兴来尚有平生履,管领东南到处山”。似妻赵夫人亲书此诗于壁,字画径四寸,遒健类薛稷。(《容齐随笔》)
方氏,桐户人,陈晕经略子妇,临兰亭,并自作草书皆可观。(《画继》)
李夫人,名至规,号淡轩,宋状元黄朴之女。长适尚书李珏子,善抚琴画兰,为郎中孙荣甫作九畹图。自序其后曰:“予家双井公以兰比君子,父东野翁甚爱之,予亦爱之。每女红之暇,尝写其真,聊以备闺房之玩,初非以此求闻於人也”。
(《王恽秋涧集》)
丁夫人,洪庆善夫人,贤而有文,字画劲丽。(《张纲华阳老人集》)
朱淑真,海甯人文公侄女也,文章幽艳,才色清丽,实闺门之罕,有因匹偶非伦,勿遂素志,赋《断肠集》十卷以自解。(《古今女史》)
辛亥冬于京师见宋朱女郎涉真手书《璇玑图》一卷。字法妍妩,有记云,若兰名蕙,姓苏氏,陈留令道质季女也。年十六,归扶风窦,滔滔字连波。仕苻秦,为安南将军,以若兰才色之美,甚敬爱之。滔有宠姬赵阳台善歌舞,若兰苦加捶楚,由是阳台积恨,谗毁交至,滔大恚愤,时诏滔留守襄阳,若兰不愿偕行。竟挈阳台之任,若兰悔恨自伤,因织锦字回文。五彩相宣,莹心骇目,名曰:《璇玑图》。亘古以来所未有也,乃命使斋至襄阳。滔感其妙绝,遂送阳台於关中。
具舆从迎若兰於汉南,恩好逾初,其著文字五千余首。世久洇没,独是图犹存。
唐则天尝序图首,今已鲁鱼莫辨矣。初家君宦游浙西,好拾清玩,凡可人意者,虽重购不惜也。一日家君宴郡卒衙,偶于壁间见是图,偿其值得归遗予。於是坐卧观究,因悟璇玑之理,试以经纬求之,文果流畅,盖璇玑者,天盘也,经纬者,星辰所行之道也,中流一眼者,天心也。极星不动,盖运转不离一度之中,所谓居其所而斡旋之。处中一方,太微垣也,乃叠字四言诗。其二方,紫微垣也,乃四言回文;二方之外四正,乃五言回文,四维乃四言回文;三方之外四正,乃交首四言诗,其文则不回也;四维乃三言回文,三方之经以至外四经皆七言回文诗。
可周流而读者,绍定三年春二月望后三日,钱塘幽栖居士朱氏涉真书。首有璇玑变幻四小篆,后有小朱印,予向见《断肠集》。不载斯文。(《池北偶谈》)
朱亿女,尚书朱亿女,郡人也。淑行婉质,工琴书,至道初裴愈奉使两浙,闻其才艺奏之,召至宫师。既入京掖,赐号白花莲夫人,后出俗,刺血书莲花经一部,改赐慈济广慧大师。(《洪武苏州府志》)
吴氏三一娘,楼钥云,今玉编惟越本最善,末题云,会稽吴氏三一娘写。问之越人,无能知者,楷法最精。(《攻愧集》)
王排岸女孙,卢陵王排岸之女孙,眉目秀丽,能琴棋,善翰墨,失身富家。
常郁夕不乐,慕名胜而终焉。郡有朱渊未第,其室寝废,家事不治,经郁一妾,颇难其人。邻媪云,排岸女孙归久,试与官人谋之,朱笑曰:“恐无此理行成以八百券为质,一至其家内外之事,皆若素定”。(《贵耳集》)
○元
管夫人,管夫人道升,字仲姬,赵魏公室。延佑四年,封魏国夫人。翰墨词章,不学而能,心信佛法。手书金刚经至数十郑,以施名山名僧,天子命夫人书千文敕玉工磨玉轴送秘书监装池收藏。又命孟ぽ书六体为六卷,雍亦书一卷。且曰:“令后世知我朝有善书妇人。”且一家皆能书,亦奇事也。(《松雪齐集》)
管夫人书牍行楷,与鸥波公殆不可辨同异,卫夫人后无俦。(《容台集》)
○管夫人题渔父词
遥想山堂数树梅,凌寒玉蕊发南枝。山月照,晚风吹,只为清香苦欲归。南望吴兴路四千,几时间去雪水边。名与利,付之天,笑把渔竿上画船。身在燕山近帝居,归心日夜忆东吴。斟美酒,脍新鱼,除却清间总不如。人生贵极是王侯,浮利浮名不自由。争得似,一扁舟,弄月吟风归去休。(《右渔父词仲姬书》)
吴兴郡夫人,不学诗而能诗,不学画而能画,得于天者然。也此渔父词皆相劝以归之意,无贪荣苟进之心,其与老妻强颜色双鬓未全斑,何苦行吟泽畔不近长安者异矣。皇庆二年十二月十八日子昂书。(《清河书画舫》)
管夫人手写璇玑图诗,五色相间,笔法工绝。(《居易录》)
○管仲姬与中峰贴
道升和尚拜覆本师中峰和尚大禅师法座前,道升拜别顶相,动是数载。瞻仰之心,日积不忘,年时得以中首座来都如见师父尊颜。备审道体清安,甚为慰喜,道升手书般若经,报荐先父母深恩及救荐亡儿女轮回之苦,极感谢我师大发慈悲。
点化亡者,皆得离苦海。我师但起一念何独道升公姑父母儿女,得生净土。一切法界含灵,皆成佛道,尽证燕提矣。道升粉骨碎身,生生世世,报答我师大和尚慈悲深恩耶。道升叠蒙赐书。知前年吾师所惠书及录题经赞法语寄来,至今并未曾收得,不审当先何人送去。闻知快快,道升一面作书于家间问舍至去也。去岁以中送去般若经五卷,又蒙本师慈悲,展读点化,又各得题讠赞,存没重感我师。道升宿业本重,每日人事扰扰,不能安静,长想我师慈悲指教,寻思话头,但提起终得受用。道升与良人诚心至愿,但得到家,只就家庭修设,拜恳本师大和尚大发慈悲,普度一切鬼神。一切有孤魂,一切无主孤魂,一切冤亲良人,与道升祖上父母儿女外祖妣奴婢。及一切法界含灵莫堕三涂恶苦,愿皆得早生佛界。
此乃良人与道升心愿。已托以中先覆知师父大和尚,今春仆回,又拜吾师惠书及心疏,道升等拜观如心如愿。良人见之生欢喜心,尤增感佩。我师如此大发慈悲,度脱一切众生,是道升等七世师父之恩。何以报谢?今因的便,特拜此书报安。
更乞善保爱不宣,六月初七日女弟子管氏道升和南拜覆。(《式古堂画书会考》)
右赵承旨手牍十一纸,魏国夫人一纸,皆与天目幻住公者。承旨所云悉为夫人没后与住商评,欲修事荐严,时承旨老矣。音词宛恻,读之可为兴感,不知当时本老答语,何以写其忧也。夫人以书般若得公赞叹,致谢云云皈依之诚尤为迫切本之徒宁通作一卷。今归黄令公淮东书院藏之,间出以相示,余谓三士皆从菩萨地来,所谓应以比邱宰官信女身而得度者,因缘聚会乃如此。今皆还净土矣,学士大夫不能释然于现在之时。而余为勘破于过去之日,相对一笑,摩挲移日,不独以其翰墨之妙而已也。吴门祝允明跋。(同上)
赵魏公书散满天下,亦时时获观,惟夫人真迹,为世罕有。此卷之可贵者,正在是耳,或谓松雪嗜好佛法大过者,彼其时宗社墟矣。黍离之怀,不於空观而焉寄,此则在所当慨而不当认梦为实也。宏治癸亥十月在锦衣君清淮堂书前进士吴郡杨循吉。(仝上)
子昂书中龙象,当时与之同世者皆沾馀润,遂成名家,况画眉阁彦,宁不传受笔诀与之俱化耶。观魏国夫人尺一题董其昌。(仝上)
○管夫人家书
余见管仲姬字一卷平安家书,付三哥长寿收拆,娘押封,娘书付三哥吾儿。
昨日福山寺僧来得五哥六月内书,知汝安好,家中及道院内平善,方得放心可收。
香盟寺呈子,至先还借钱一百定,如得入手,可与四五哥大一哥商量交孙行可买东横钱百户屋地,并西边萝卜地,及德清园前地,我已分付五哥了。此地若别对付钱买了,却将此钱好生实封了,付的便寄来。九月间沈山主周年,切须与三定钱,油三斤,米五斗,请十僧灯。斛做汝父母名字,追荐沈山主则个,可怜此人多与我家出气力,切氵页报答他。书到便与哥哥每说知分付,福和万六道徐庆一等,好生与我安排,供养为好。苏湾田塍交徐寿二好生修理,休误桑树好生照管浇灌。山上亦宜照管,交梓沛兄令人多接栗树,多种桑树,只此不一。七月廿六日娘付三哥收,此池湾沈氏所藏,子赵奕有跋。(《太平清话》)
夫人能画与诗,尝入觐中宫,命写梅称旨,且命题之。诗云:“雪后琼枝嫩,霜中玉蕊寒。前村留不得,移入画中看”。(《霏雪录》)
管仲姬竹卷后跋云:操弄笔墨,故非女工。然而天性好之,自不能已,窃见吾松雪精此墨竹。为日已久。亦颇会意。因大丞相不忽夫人之命。敬写一卷。鄙拙可愧耳。此卷藏豫章杨寨云家。(《因树屋书影》)
李瓒贻管夫人画竹卷长丈,馀离披错,落姿态百,出与怪石奔峭相间,气韵生动,真奇作也。后自题二句云:竹势撒崩云触石,应是《潇湘夜雨集》皇庆三年秋日作,道升下有管氏道升仲姬二印。(《随草续编》)
夫人画竹风格胜子昂,此帧凡三竿,极其苍秀,自题一诗云:“春晴今日又逢晴,闲与儿曹竹下行。春意近来浓几许,森森稚子日边生”。字法似子昂,有友人见而爱之,携去。(《庚子销夏记》)
祁县戴枫仲藏管夫人道升小画一帧。有细书小字云:山回新绮阁,竹掩旧朱门。(《池北偶谈》)
王夫人,夫人字圭卿,号春温,工书画,曹文贞公尝题其书画卷第所云漕府参军时见益者,不知指何人也。(《霏雪录》)
曹伯启题王夫人书画卷后云,画传当代功尤妙,字学前贤体更多。(《氵昊
泉漫藁》)
八达太夫人,忽都虎郡王,太夫人也。长清县灵岩山寺中碑,至治元年八达氏有诗二句云:“岩前松桧时时绿,殿上君王岁岁春”。大字刻之,不类妇人笔。
(《金石文字志》)
赵夫人,夫人讳鸾,字应善,雍古部氏中书平章世延女。中书参政许有壬室,朗惠慈静能琴书善笔札。(《书史会要》)
游夫人。雷机母,延佑间,赠建安郡君,善书而有文。(《潜溪集》)
危郡君,危氏讳德馨字兰玉,雷机室,赠建安郡君,通书记,作字有楷法。
(《潜溪集》)
徐氏如,郑天觉妻,通论语孝经大义,工书亦有法。(《且琼清江集》)
刘氏,孟运判妻也,性巧慧,能临古人字,咄咄逼真。(《书史会要》)
柯氏,天台人九思之女,通经史善笔札。(《书史会要》)
段氏,天佑之女,能诗章,善笔札。(《书史会要》)
士女曹妙清,自号雪齐,钱塘人。善鼓琴,工书,行书点墨皆有法度,三十不嫁,风操可尚,尝写诗寄铁崖。铁崖答之云:红牙管带紫狸毫,雪水初融玉带袍。写得薛涛萱草贴,西湖纸价可能高。玉带袍其砚名。(《列朝诗集》)
陈自幼,能书,适南浔姚氏,一意奉佛,有手书观世音普门品,赵荣禄题其后。(《六研齐笔记》)
○明
高妙莹,字叔琬,解缙母也。通经史传记,善小楷,晓音律算数,女工极其敏妙。(《名山藏》)
蔡氏,隐士韩奕妻也,读书通大义,善笔札,尝书经刻以行世。(《张昶吴
中人物志》)
徐氏,裔山吴之天平山,归水东陆舆,读书通大义,知楷法,子霁入翰林,封孺人。(《震泽集》)
杨夫人,邢子厚妻,卢德水云子厚九嫂,乃杨磐石女弟,书法自成一家。博学能文。过于慈静。(《列朝诗集》)
马氏,名问卿,字芷居,金陵人。陈翰林鲁南之继室也,书法苏长公,得其笔意,颇与鲁南相类。(《列朝诗集》)
黄氏,遂宁黄简肃公珂之女,新都杨用修之继室也。博通经史,工笔札,闺门肃穆,用修亦严惮之,寄用修长句,为艺林傅诵。而用修亦云易求海上琼枝树,难得闺中锦字书。读者伤之。(《列朝诗集》)
金元宾妻,万历时人,元宾为履吉高足,故书法亦因之。绵丽多态,而闺闼之气未除。(《王世贞三吴楷法跋》)
邢慈静,贵州左布政马拯妻,少卿邢侗妹也,书宗李卫。(《武定州志》)
慈静善仿兄书。(《列朝诗集》)
邢夫人慈静自述诗贴(行书乌丝阑纸本)
侬自闺房处女子,闻君博览通古史,归君薄海宦游多,光阴迅度如弹指,万里黔方道路长,松柏森森云杳茫。辽阳刀剑如林密,征马南催鬓如霜,何以君病抱沈疴。与君报国酬英主,日为三苗乱我黎,君家哎血归幽旅。不见夫君旧日容,惟思携手君所口。君家何处侣烟霞?白云来处空舒卷。独伴遗儿归故乡,修途万里多炎凉。昔去云拥驷马车。今日孤舟住夕阳。子母寥寥泪暗流,几番欲葬江鱼腹。忆昔白头人去时,依稀点首将予嘱。教子朝夕名未成春,光不驻东流急。小庵日日拜空王,思君不见空断肠。百鸟啼声惊梦裹,觉来犹是泪千行。君家功若小邱山,谁与夫君奏庙廊。平生功绩皆洇没,侬身何自见君王。恨杀乌纱能误人,始知名利如罗纲。春去秋来愁又结,坐看衰草心焦热。杜宇啼我心中悲,我啼杜宇枝头血。慈静自述。(《式古堂书画会考》)
黄氏,编修赵景妻也,少工楷法,读书通晓大义。(《初学记》)
姚氏,号青峨居士,秀州人姚元瑞女,归范君和,日读汉魏以来诸集,摹晋诸家书法,吟咏多散佚不尽传。(《玉鸳阁遗稿小传》)
徐夫人,徐媛字小淑,副使范允临之室也。多读书,好吟咏,与寒山陆卿子唱和,称吴门二大家。(《列朝诗集》)
近代名阃以书表著者,吴中为范夫人徐小淑赵大家陆卿子。清漳为柯孝廉配张徽,卿卿寓白下。有女弟子云涛月液,与余清瑶君投分。所遗诗札,翔鸾舞凤,岂仅鹦哥娇也。(《珊瑚纲》)
○徐小淑天上谣墨迹
洞天去人九万里,凉风吹云天似水。珠扉高启赤霓翔,冰帘漾中素练举。碧花瑶草簇阑干,张君危坐听啼鸾。翠蜃吹涎作楼阁,青田小龙耕晓烟。璇宫桂花秋露滑,吴刚玉斧香凝屑。绛节高飘阿母来,藕黄衫子翠罗鞋。晏香鸣筝婉华舞,笙歌沸空拥吹台。自向东王一卮寿,啾啾白麟天半走。贝阙人归龙夜吼,右天上谣东海徐媛小淑氏。
陆大家,陆氏名卿子,姑苏尚宝卿师道之女,太仓赵宦光凡夫之妻也。凡夫弃家卢墓,与卿子偕隐寒山,手辟荒秽,疏泉架壑,善自标置,引合胜流,而卿子又工于词章。翰墨流布一时名声藉甚,以为高人逸妻,灵真伴侣,不可梯接也。
(《列朝诗集》)
○陆卿子诗墨迹
鸣蝉寂无声,闲夜凉飚发。薜荔覆檐楹,叶际见孤月。流光入房栊,徘徊照华发。抚景一长叹,终古谁不没?弃世学神仙。徒劳练金骨,寒山赵氏陆。(
《玉台翰墨馀芳》)
张徽卿,清漳人。柯孝廉配,寓白下,善书。(《遭到瑚纲》)
○张徽卿诗札墨迹
“绮窗听得梅花弄,至今暗香犹袭人”也。小朐妹告借秋鸿新谱,特遣婢子叩领。赠戴氏二姬一绝附正:“云鬟月面两相宜,涛作秋波液是脂。我见犹怜而况若,江妃汉女莫猜疑。外曲中卫宛若杨三秀作容录呈一品题之眉社女弟张徽卿。”
云涛,玉液,徽卿女弟子清瑶君赠诗云:“妙村镇乐毅衍波笺,铁画银钩字样圆。姊正临池洗端石,妹先题叶弄轻烟。”(《遭到瑚纲》)
○云涛玉液诗札墨迹
华衮轻于一字褒,侬家姊妹出蓬蒿。愧无芳躅追彤史,浪得虚名动彩毫。
广陵云涛烟鬟氏。
花笺处处有侬名,欲动春风欲啭莺。对月瞻云吟秀句,幽闺一倍使人清。
适楚玉液织黛氏
叶小鸾,字琼章,一字瑶期,水部叶仲韶季女。四岁能诵楚词,工诗多佳句,能模山水,写落花飞蝶,皆有韵致。日临子建《洛神赋》,或藏真贴一遍。静坐疏香阁,薰炉茗碗,与琴书为伴而已。年十七,字{山昆}山张氏,未行而卒。
(《列朝诗集》)
袁氏,名九淑,字君,通州人钱良眉之妻,四川左布政袁随之女也。少读经史,尤深内典,诗文清丽,书法遒媚,归王孙一年卒。年才十八,有《伽音集》。(《列朝诗集》)
沈伯姬,聘黄履素,年十八,早亡。书法似欧率更。(《眉公集》)
叶纨纨,字昭齐,三岁能朗诵长恨歌,十三能诗,书法遒劲,有晋风,归赵田袁氏。(《列朝诗集》)
蔡夫人,李少司马厚庵说黄石齐先生(道周)配蔡夫人。今年将九十。尚无恙,能诗。书法学石齐,造次不能辨,尤精绘事,尝作瑶池图遗其母太夫人居云。
(《居易录》)
蔡夫人,黄石齐之配也。《花卉》一册共十幅,今藏友人赵谷林小山堂。每幅俱有题句。其山茶云:风蛮雨,注鲜明,千叶桃云。不言成蹊,匪繇色媚。
芍药云:折花赠行,黯然消魂。诸葛菜荷包牡丹云:“蜀相军容,小草见之”,罂粟云:对此米,囊可以疗饥萱花剪春罗,云卷焉北。堂勿之洛,阳铁线莲。
云小草铁,骨亭亭自立。金丝桃品字兰云:浙江武陵,或滋他族。秋海棠淡竹叶云:君子于役,闺中肠断。月季长春云:“两族并芳,四时皆春。”此幅上题云石道人命石润蔡氏写杂花十种,时崇祯丙子,小印二日石润玉卿。
郑珠江太守跋云:石齐先生被难以前,蔡夫人致书,谓到此地位,只有致命遂志一著,更无转念,谆谆数百言,同于王炎午之生祭,闺阁中铁汉也。后抚孤立节,死者复生,生者不愧,足当斯语矣。写生得五代人遗法,一花一叶,俱带生动,所谓为君援笔赋梅花,不害广平心似铁者耶,珠江郑千仞。
蔡夫人大节在珠江郑太守跋语中,今读夫人自题句云:不言自芳,匪繇色媚,以植品也。对此米囊,可以疗饥,以安贫也。小草铁骨,亭亭自立,以励节也。
君子子役,闺中肠断,以言情也。眷焉北堂,勿之洛阳,以教孝也。蜀相军容,小草见之,以劝忠也。言简意长,得古君子箴铭之体焉。画之生动鲜妍,后贤惟恽正叔可以希风。此又第二义云。壬子夏月沈德潜题千灵岩山居。
沈纫兰,字闲静,秀水司谏黄承昊妻也。纫幼攻书史,雅善临池业,以孝行闻,著效颦集。(《女史》)
马孺人,翰林陈石亭继室,陈失配,知马贤而有文,遂娶之。年八十,不废吟咏,书法得苏长公笔意,有芷居稿。(《犁居稿》)
二方夫人,汉上萧驾部大茹公夫人,皖城张叶部夫人,皆姓方,皆能图写诸佛像,又好以泥金缮写诸经,布施供奉。(《胡之骥诗说纪事》)
徐范,吾禾有十三龄女童,能摹诸家体,卖字自活,为沈伯姬凤华所书古诗十九首八石徐媛跋。有云:笔彩生芳,墨香含素。欧率更允拜下风,卫夫人终当北面。至自慊每草榻便作冻蝇,其推重可知矣。(《珊瑚纲》)
徐范缩书圣教序,无一笔不肖,亦无一毫闺帏羞涩态。(《恬致堂集》)
徐真木白榆,长于临古,颇得形肖,其姊范行书,甚有圣教序笔意,名胜白榆。吾禾射圃关西夫子庙碑记,乃其笔也。病瘫痪,自署蹇媛云。(《东村随笔》)
徐范正书木兰诗一纸,行笔秀劲,题云李女子徐范仿吴彩鸾书。今在赵氏小山堂。
梁小玉,武林人,七岁依韵赋落花诗八岁摹大令贴。长而游猎群书,作《两都崐赋》,半载而就,著《琅集》三卷。(《列朝诗集》)
○国朝
黄媛介,字皆令,嘉禾黄葵阳先生族女也。髫龄即娴翰墨,好吟咏,工书画,楷书仿黄庭经,画似吴促圭,而简远过之,其诗初从选体入后师杜少陵清丽高洁,绝去闺阁畦径。适士人杨世功,萧然寒素,皆令龟勉同心,恬然自乐也。乙酉鼎革,家被蹂躏,乃跋涉于吴越间,困于李,踬于云间,栖于寒山羁旅建康。转徒金沙,留滞云阳,其所纪述,多流离悲戚之辞,而温柔敦厚,怨而不怒,既足观其性情。且可以考事变,此闺阁而有林下风者也。(《无声诗史》)
王院亭云:禾中女子黄媛介,字皆令,负诗名数十年,近为予画一小幅自题,云:“懒登高阁望青山,愧我年来学闭关。淡墨遥传缥缈意,孤峰只在有无间。”
(《池北偶谈》)
黄媛介,字皆令,嘉兴人。杨世功之配,善诗词楷书,摹黄庭经十三行,画山水小景,有元人笔致,长安闺秀师事之。(《续图绘宝鉴》)
黄皆令女,黄皆令幼女不知名,吉水远山夫人朱中楣云:犹记闲坐湖楼,皆令携幼女过访。发方覆额,遂能以咏诗写贴,楚楚可人。今依然梦想间,并裁小诗赠之,“瑟瑟轻罗淡淡妆,柳眉莺语乍调簧。乌云应拂春山小,红蕊初含夜雨香。鸳水毓灵多鲍谢,蝇头妙楷逼锺王。梦回犹记殷勤别,几欲笺诗燕子忙。”
(《随草续编》)
姜氏淑齐,胶州宋方伯子妇,姜字淑齐,号广平内史,善临十七贴,笔力矫健,不类女子。(《池北偶谈》)
沈无非,嘉兴人,项鼎铉之妻。项鼎铉云:先室沈无非氏,酷情笔砚,朝夕读书不倦,尤喜临池。绝肖褚河南九成宫。有手书所撰朝鲜许士女集小序一首。
先为其兄沈景倩临摹上,木今记之以为儿辈存手泽云。是编为箕国士女许景樊诗若文,秀色逼人,咄咄无脂粉气,昔称绛仙可疗饥女岂其俦伍耶!间剽窃古人,如水屋珠扉一二语,然肖景处,故不害为画师后身,世毋曰龟兹王所谓赢也而易之,无非氏题于密云之深深齐。(《呼桓日记》)
吴贞装运,字首良,适曹村金氏,书法遒劲,尤精琴理。妹静装运,字佩典适汝南周氏,幼摹黄庭,得其笔意。(《翠楼集》)
郭雩,字素汝,长洲人。适埭川顾氏,画学赵文淑,花鸟推逸品。书法大小,俱有古致。(《翠楼集》)
张在贞,字惠婉,天如先生女也。通经史,工琴书,与妹文琳倡和,有月窗合草。姬侍
○六朝
墨娥,姑臧太守张宪妓也,当代宪书札。(《获楼杂抄》)
○宋
王朝云,苏东坡侍妾,朝云始不识字,晚忽学书。粗有楷法,从泗上比邱尼义冲学佛,亦略闻大义。(《东坡集》)
朝云字子霞,钱塘人。苏子瞻宦钱塘,纳为常侍。朝云初不认字,既事子瞻,遂学书,粗有楷法。(《青泥莲花记》)
翠翘,洪内翰侍人,字画婉媚。(《书史会要》)
翠翘工画墨竹,每自题其后曰:翠翘戏笔,字画婉媚,墨气清润。(《绘事
备考》)
田田,钱钱,辛弃疾二妾也,因其姓而名之,皆善笔札,常代弃疾答尺牍。
(《书史会要》)
意真,刘光世侍儿,严州乌石寺在高山之上,有岳武穆飞张循王俊刘太尉光世题名,刘不能书。令侍儿意真代书,姜尧章题诗云:“诸老凋零实可哀,尚留姓名压崔嵬。刘郎可是疏文墨,几点胭脂ネ绿苔。(《鹤林玉露》)
厨娘,京师中下之户,每育女则爱护之,稍长则随其姿质,教以艺业,用备士大夫采择娱侍,名目不一。就中厨娘最为下色,然非极豪贵家不可用。尝闻时官中有婺人某者,奋身寒素。历二卒一守,然受用淡泊,不改儒酸,偶奉祠居里。
便嬖不足使令,进馔且大粗率。守念昔留某官处晚膳,出都下厨娘烹调极可口。
适有便介如京,谩作承受人书。托以物色,费不屑较,未几承受人复书曰:“得之矣”。其人年可二十余,有容艺,晓书算,旦夕遣以诣直,旬余果至,初憩五里头,特遣脚夫先申状来,乃其亲笔也。字画端楷,历叙庆幸,即日伏事左右。
末乞以四轮接取,庶成体面,辞甚委曲,殆非庸碌女子所可及。守一见为之启颜,及入门,容止循雅,红裙绿裳,参视左右乃退,守益喜过望。(《谷漫录》)
○明
何玉仙,号白云道人,史疾翁之妾,能篆书。(《列朝诗集》)
张家婢,张天骏家有厮养婢善书,观者啧啧称赏。(《紫桃轩又缀》)
柳如是,柳是,字如是,一字蘼芜,本吴江名妓徐佛弟子,姓杨名爱,柳其寓姓也,丰姿逸丽,翩若惊鸿,性狷慧,赋诗辄工,尤长近体七言,作书得虞褚法。年二十余,归虞山钱宗伯,而河东君之名始著。(《钮觚剩》)
○国朝
韩郎中姬,韩郎中圣秋姬人,某氏好临摹晋唐法贴。独废锺书,韩诘所以。
对曰:季汉正统,关侯忠义。而斥以贼帅,狂悖极矣。书虽工,抑何足取?韩有诗记其事云:“谁知太傅千年后,败阙端从戎路开。”(《居易录》)
高密单氏妾,高密单氏某妾,学右军楷书,似黄庭遣教二经。(《池北偶谈》)
◎名妓
○唐
薛涛,字洪度,西川乐妓。工为诗,当时人多与酬赠,武元衡奏为校书郎。
(《晁公武郡齐读书志》)
妇人薛涛,成都倡妇也。以诗名当时,虽失身卑下,而有林下风致,故词翰一出,则人争传以为玩,作字无女子气笔力俊激,其行书妙处,颇得王羲之法。
少加以学,亦卫夫人之流也。每喜写已所作诗语亦工,思致俊逸,法书警句因而得名。非若公孙大娘舞剑器,黄四娘家花于杜甫而后传也。今御府所藏行书萱草等书。(《宣和书谱》)
元稹以监察使蜀,知有薛涛难得见,严司空潜知其意,每遣薛往洎。稹登翰林,涛归浣花,造小幅松花笺百余幅,题诗献稹。稹寄旧诗与涛云:“长教碧玉藏深处总向红笺写自随。”(《牧竖闲谈》)
宋贾似道家有薛涛萱草诗。(《悦生堂古迹记》)
○宋
王英英,楚州官妓也,学颜公书。蔡襄教以笔法,晚年作大字甚佳。(《书
史会要》)
梅尧臣赠诗曰:“山阳女子大字书,不学常流事梳洗。亲传笔法中郎孙,妙画蚕头鲁公体”。又观王氏书诗云:“先观雍姬舞六么,妍葩发艳春风摇。舞罢英英书大字,玉指操管浓云飘。风驰雨骤起变怪,文鳐书飞明珠跳。”(《宛陵
集》)
马眄,徐州营妓也,性慧丽。苏轼守徐日,甚喜之,能学轼书,得其仿佛。
尝书黄鹤楼赋未毕,眄窃效书山川开合四字。轼见之大笑,略为润色,不复易之。
“今碑四字”。乃眄笔也。(《书史会要》)
李琪,东坡先生在黄日,每有燕集醉墨淋漓,不惜与人。至于营妓供侍扇书带画,亦时有之。有李琪者,小慧而颇能书札。坡亦每顾之喜,终未尝获公之赐。
至公移汝郡,将祖行,酒酣奉觞再拜,取领巾乞书。公顾视之久,令琪磨砚墨浓,取笔大书云:“东坡七岁黄州住,何事无言及李琪。”即掷笔袖手,与客谈笑,坐客相谓,语似凡易。又不终篇,何也!至将彻具琪复拜请,坡大笑曰:“几忘出场,继书云”。恰似西川杜工部,海棠虽好不留诗。一座击节,尽醉而散。
(《春渚纪闻》)
楚珍,不知姓,本彭泽倡女。草篆八分皆工,董史云家藏长沙古帖,标签皆其题署,宣和间有跋其后者曰楚珍,盖江南奇女子。初虽豪放不群,终以节显。
吾尝见其过湖诗,清劲简远,有丈夫气,故知其人不凡。(《书史会要》)
谢天香,钜野有芳亭,邑人秋成报祭所也。一日乡耆谋立石其中,延士人王维翰书之。杂翰未至,有妓谢天香者,问云:“祀事已毕?何为迟留不饮?”
众曰:“俟维翰书石耳,谢遂以袖代笔,书芳二字,会维翰至,书亭字完之,父老遂命刻之石。王谢遂成夫妇。后维翰登进士,与天香偕老。(《青泥莲花记》)
温琬,甘棠倡,字仲玉,初姓郝氏,本良家子,六岁质明睿,训以诗书,达日不寐,日诵千言,能通其大义,喜字学,落笔无妇人体,遒韵有格,有得之者,宝藏珍重之。不啻金玉,能染指书尤妙。(《宋清虚子甘棠遣事》)
陈相,衡阳妓也,歌舞出其类,学书作小楷。(《山谷集》)
严蕊,字幼芳,天台营妓也,善琴奕书画。(《书史会要》)
天台营妓严蕊,字幼芳,善琴奕歌舞,丝竹书画,色艺冠一时,间作诗词有新语。(《齐东野语》)
赵总怜,能著棋分茶写字弹琴,以扇头乞词于芗林向子,戏赠浣溪纱云:“艳赵倾燕花裹仙,乌丝栏写永和年。有时闲弄醒心弦,茗碗分云微醉后。纹揪斜倚髻鬟偏,风流模样总堪怜。”(《向子酒边词》)
苏翠,苏氏建甯人,淳佑间,流落乐藉,以苏翠名,能八分书。(《书史会
要》)
苏翠,咸淳间供奉乐部,善写墨竹,亦工梅兰,扶疏朗润,曲尽其致,颇自矜贵。
每一图成,必以八分书题之。(《绘事备考》)
延平乐妓,刘克庄后村诗话云:延平乐籍中,有能墨竹草圣者。潘廷坚为赋《念奴娇》美其书画,末云玉带悬鱼,黄金铸印,侯封万户。待从头缴纳君王,觅取爱卿归去。(《刘后村集》)
杨韵,湖妓杨韵,手写法华经,每举笔,必先齐素盥沐更衣。病死之夜,其母梦韵来别云:以经之力,今即往生乌程县厅吏蔡家作女。时蔡妻方娠,是夜梦有肩舆及门者,迎之则韵也。云来寄宿,寤而生女。其母他日来视女,为之哑然一笑,人咸异之。(《郭彖暌车志》)
○元
梁园秀,刘氏,名梁园秀,歌儿也。才艺精妙,喜文墨,能作乐府,时吟小诗亦佳,字画楷正。(《书史会要》)
梁园秀姓刘氏,行四,歌舞谈谑,为当代称首,喜亲文墨,作字楷媚。间吟小诗,亦佳。所制乐府,如《小梁州青哥儿红衫儿公专儿赛儿令》等。世共唱之。(《夏伯和青楼集》)
○明
姜舜玉,号竹雪居士,隆庆间旧院妓,工诗兼楷书。(《列朝诗集》)
林奴儿,号秋香,成化间妓,风流姿色,冠于一时。学画于史廷直王元父二人,笔最清润,落籍后,有旧知欲求见,因画柳枝于扇。诗以谢之曰:“昔日章台舞细腰,任君攀折嫩枝条。从今写入丹青裹,不许东风再动摇”。(《无声诗
史》)
沈周题妓林奴儿画,调寄临江仙云:“舞韵歌声都摺起,丹青留个芳名。崔徽杨妹自前生,笔愁烟树杳,屏恨远山横。描得出风流意思,爱他红粉兼精。未曾相见尽关情,只忧相见日,花老怨莺莺。”(《石田诗集》)
马湘兰,马姬名守真,小字元儿,又号月娇,以善画兰,故湘兰之名独著,所居在秦淮胜处。(《列朝诗集》)
马湘兰双钩墨兰立轴,傍作条竹瘦石,气韵绝佳。题云:翠影拂湘江,清芬泻幽谷,壬申清和月写于秦淮水阁。湘兰子马守真。又双钩墨兰小轴题云:幽兰生空谷,无人自含芳。欲寄同心去,悠悠江路长。丙申春日湘兰守真子,二轴今藏余友广陵马半槎齐中。
薛素素,姿度妍雅,能书。作黄庭小楷,尤工兰竹,下笔迅扫,各具意态,又善驰马挟弹能以两弹刃先后发,使后弹击前弹,碎于空中,又置弹于地,以左手持弓向地,以右手从背上反引其身,以击地下之弹,百不失一,绝技翩翩,亦青楼中少双者。(《甲乙剩言》)
范夫人徐小淑赠素素诗云:“连城声价旧名姬,着纸芙蓉香粉奇。彩笔挥云夸濯锦,谁言蜀女擅称诗。幽兰九畹墨花淋,走马章台弹扑金。却买轻车驾油壁,西陵松下结同心。”
马如玉,桃叶妓,善楷书,诗奕奕有致,国华王孙社中人也。(《姚旅露书》)
马如玉,字楚屿,本张姓,家金陵南市楼,徒居旧院。熟精文选唐音,善小楷及八分书。(《列朝诗选》)
朱无瑕,朱馥名无瑕,字泰玉,桃叶妓,工楷书,画兰能诗。(《露书》)
朱无暇字泰玉,桃叶渡边女子。幼学歌舞,长而淹通文史,工诗善书,时人以方马湘兰云。(《列朝诗选》)
顾文英,善书,以碧丝作小行楷绣之盛镜囊以寄所欢。(《俞琬纶集》)
卞赛,秦淮妓,后为女道士,自号玉京道人。工小楷,善画兰,鼓琴,乱后游吴。梅村学士作听女道士卞玉京弹琴歌赠之。(《板桥杂记》)
卞赛,字赛赛,自号玉京道人。莫详所自出,或曰:秦淮人。知书,工小楷,能画兰,侨虎邱之山塘。所居湘帘几。严净无织尘。双眸泓然。日与佳墨良纸相映彻。晚依良医保御氏。刺舌血为书法华经既成,自为文序之。(《梅村集》)
王少君,名曼容,白皙而庄,清扬巧笑。殊有闺阁风,其居表以长杨,人遂呼为长杨君。学字于周公瑕,学诗于佘宗汉,学琴于许太初,争以文雅相尚。
(《潘之恒曲中志》)
郝文姝,字昭文,金陵妓,居珠市,领其谈吐,慷慨风生,下笔成琬炎,几令卫夫人收泣,而以貌列中品,姝由由然不屑也。甯远李大将军物色之。载媵车中,方督师辽东,置诸掌记间,称内记室,凡奏牍悉以属。(《潘之恒鸾啸小品》)
郝文姝,珠市妓,为人文弱,清致逼人,余尝在其齐头。见信笔作报札,顷刻数百言,字不减黄庭,信佳秀也。(《露书》)
郝赛,名婉然,字蕊珠,珠市妓。丽容媚态,楷书有昭文门风,著《调鹦集》。
(《露书》)郝艺娥名婉然,工写宣示贴。(《珊瑚纲》)
赵丽华,字如燕,小字宝英,南院妓。自称昭华殿中人,如燕父锐,以善歌乐府,供奉康陵。如燕年十五,籍隶教坊,能缀小词,被入弦索。予尝得其书画扇,楷法极佳,后题云乙卯中秋同西池徵君质山学士集海滨天香书屋。书此。竟闻任兵宪在陆泾坝,御倭大捷。奏凯回,亦快事也。沈嘉则为作传,有云赵虽平康美人,使具须眉,当不在居孟朱家下,今即其题扇数语豪宕可知。(《静志居
诗话》)
李贞丽,字淡如,桃叶妓,工书画,著韵芳集。(《露书》)
梁昭,吴姬,字道昭,故以善歌名。为人仪度澹雅,绰约若仙,习琴能棋,作小楷,有东方赞曹娥郡笔法。(《识小录》)
孙瑶华,字灵光,金陵曲中妓,归新安汪景纯,读书赋诗,屏却繁华。汪仲嘉有代苏姬寄怨所欢诗,一时词客属和成帙。吴兆熊尤岸然自负,灵光诗一出皆阁笔敛衽。景纯子骏声以手迹示余,诗词皆清劲婉约,真闺房之秀也。(《列朝
诗集》)
杨宛,字宛叔,金陵名妓也。能诗有丽句,善草书,归苕上茅止生,止生重其才,以殊礼遇之。(《列朝诗集》)
茅止生云,宛叔归予,年才十六,能读书,工小楷。其于诗游戏涉猎,若不经意,鲜润流利。(《锺山献序》)
董其昌云:“杨宛书,非直媚秀取姿,而回腕出锋,绝无媚骨”。(《书史
会要》)
汪历贤题杨宛叔兰亭临本,诗云:“独就规模出新意,更留粉本与兰亭。双钩响拓谁能事,直唤昭陵片醒”。(《香祖笔记》)
杨蕙娘,名晓英,秦淮女郎,工黄庭小楷。(《珊瑚纲》)
沙嫩,名宛在,字未央,桃叶妓,善弦管,著蝶香集。(《露书》)
沙宛在,名彩姝,擅临兰亭。(《珊瑚纲》)
杨叔卿,喜学麻姑坛,一染齐纨,可易百锦,大足掩映林下风。(《珊瑚纲》)
◎灵异
○宋
李媛,远兄子硕送客余杭步伍亭,就观壁后得淡墨书字数行,仿佛可辨,笔迹遒媚,如出女手。云:“夜台夜复夜,东山东复东,当时九龙月,今日白杨风。”
后题云:李媛书,详味诗句,似非世人所作。亭后荒阒有数十冢,疑冢间鬼凭附而书。(《春渚纪闻》)
紫姑,政和二年,襄邑民因上元请紫姑神为戏,既书纸间。其字径丈,或问之曰:“汝更能大书否耶?”即书曰:“请连黏襄表二百幅当为作一福字”。或曰:“纸易耳,安得许大笔也”。曰:“请大麻皮十斤缚作令径二尺许。墨浆以大器贮,备濡染也。”诸好事因集纸笔,就一富人麦场,铺展聚观。神至书云。
请一人紧笔于项,其人不觉身之腾踔往来场间,须臾字成。端丽如颜书,复取小笔书于纸角云:持往宣德门,卖钱五百贯文。既而县以妖捕群集之人,大府闻取就鞫治。讫无他状,即具奏知,有旨令就后苑再书验之。上皇为幸苑中临视,乃书一庆字。与前书福字大小相称,字体亦同。上皇大奇之,因令于襄邑择地建祠岁祀之。(《春渚纪闻》)
◎杂录
○宋
南阳驿女子,靖康间靖士人。往往南窜,邓州南阳县驿。有女子书字清婉,留题于壁云:“流落南来自可嗟,避人不敢御铅华。却思当日莺莺事,独立东风雾鬓斜。”(《马纯陶朱新录》)
盱江驿舍妇人,刘仙伦云:盱江驿舍中,有妇人书一忆字。笔势颇姿媚,游子明王相之皆题诗其后,率予同赋:“阳台雨歇行云杳,天阔鸿稀春悄悄。孤眠怨芳草,夜夜相思何日了。妾非无声不敢啼,妾非无泪不敢尘。柔情欺损青黛眉,春风着人琐窗落。绿窗书字寄心曲,细看香翰婉且柔。中有间愁三万斛,向隅弃笔惆怅时。此情默默谁得知,无缘相见空相忆,不如当日休相识。”(
《松山集》)
○明
昙阳子,昙阳子书阴符经跋云:昙阳子手书阴符经,贻学使徐公,是经论者。
以百言演道,百言演法,百言演术,徐公仕宦至中大夫,归不待年。其于法于术,用诚有所未竟,而兹所可竟者,神仙抱一之道耳。然其大致则一矣,道之真以治身,其绪余以治国家,其土苴以治天下,有味乎先民之言。或谓是受之元女,或谓轩辕氏与玉女论阴阳六甲,退而自著其事。昙阳子居尝好书是经,夫岂以二女自命耶。余复睹所贻王廷尉元美心经,鸟迹龙文,若出造化,其原反终始,又必轨于正经。余不敏,无能知昙阳子,故为徐公跋而归之。(《宣城梅鼎祚裘石室
集》)
○跋
闺阁工书,代不乏人。立言家,曾未闻有会辑之者,颇为缺点今得樊榭先生是编。雅人韵事,良足千秋矣。是编搜罗之备,惟李心水女世说雅可伯仲。彼名媛玑囊,绿窗女史诸书。鄙芜浅,恐未能望其项背也。丙午四月望日震泽杨复吉识。
北里志
○序
自大中皇帝好儒术,特重科第,故其爱婿郑詹事再掌春闱。上往往微服长安,中逢举子,则狎而与之语时,以所闻质於内庭。学士及都尉皆耸然莫知所自故。
进士自此尤盛旷古,无俦然。率多膏梁子弟平进岁不及,三数人由是仆马,豪华宴游崇侈。以同年俊,少者为两街探花,使鼓扇轻浮仍岁滋甚自岁初等,第于甲乙春闱<门开>,送天官氏,设春闱宴,然后离居矣。近年延至仲夏京中饮妓籍属教坊,凡朝士宴聚须假诸曹署行牒然,后能致于他处。惟新进士设宴,顾吏故便可行。牒追其所赠之资,则倍于常数诸妓居,平康里举子新及第进士,三司幕府但未通朝籍,未直馆殿者,咸可就诣,如不所费,则下车水陆备矣。其中诸妓多能谈吐,颇有知书言话者,自公卿以降,皆以表德呼之其分别。品流衡尺,人物应对非次良不可及信可辍。叔孙之朝致杨秉之,惑比常闻:蜀妓薛涛之才辩,必谓人过言及睹北里二三予之徒,则薛涛远有惭德矣。予频随计吏久寓京华,时亦偷游其中,固非兴致,每思物极,则反疑不能久,常欲纪述其事,以为他时谈薮,顾非暇豫亦窃。俟其叨忝耳,不谓泥蟠,汞伸,俄逢丧乱銮舆巡省,崤函鲸鲵捕窜山林前志扫地尽矣。静思陈事追念无因而久罹惊危心力减耗向来闻见不复,尽记聊以编次,为太平遗事云。时中和甲辰岁孙序。
孙,唐翰林学士。居长安中,颇有介静之名。其撰北里志风韵尔雅雪蓑子,《青楼集》崔令饮教坊记,莫能逮也。此志不典无补风教,然天子狎游,膏梁平进粉黛之妖几埒。郑卫万乘西巡端,由北里作志者,其有忧患乎,陈继儒识。
○泛论三曲中事
平康里入北门东回三曲,即诸妓所居之聚也。妓中有铮铮者,多在南曲中曲。
其循墙一曲,卑屑妓所居,颇为二曲轻视之。其南曲中者,门前通十字街,初登馆阁者多於此窃游焉。二曲中居者,皆堂宇宽静,各有三数厅事,前后植花卉,或有怪石盆池,左右对设,小堂垂帘,茵褥帷幌之类称是。诸妓皆私有所指占,厅事皆彩版以记诸帝后忌日。妓之母多假母也,(俗呼为爆炭不知其因应以难姑息之故也。)亦妓之衰退者为之。诸女自幼丐有,或佣其下里贫家,常有不调之徒。潜为渔猎,亦有良家子,为其家聘之以转求厚赂,误陷其中,则无以自脱。
初教之歌令,而责之其赋甚急,微涉退怠,则鞭扑备至,皆冒假母姓。呼以女弟女兄为之行第,率不在三旬之内,诸母亦无夫。其未甚衰者,悉为诸邸将辈主之。
或私蓄侍寝者,亦不以夫礼待。(多有游惰者於三曲中而为诸倡所豢养,必号为庙客不知何谓。)比见东洛诸妓体裁,与诸州饮妓固不侔矣。然其羞七箸之态,勤参请之仪,或未能去也。北里之妓,则公卿与举子,其自在一也。朝士金章者,始有参礼。大京兆但能制其舁夫,或可驻其去耳。诸妓以出里艰难,每南街保唐寺有讲席,多以月之八日相牵率听焉,皆纳其假母一缗,然后能出於里。其於他处必因人而游,或约人与同行,则为下婢而纳资於假母,故保唐寺第三八日,士子极多,盖有期於诸妓也。有一妪号汴州人也,盛有财货,亦育数妓。多蓄衣服器用,常赁於三曲中。亦有乐工,聚居其侧,或呼召之立至。每饮率以三锾,继烛即倍之。
○天水仟哥
天水仟哥,字绛真,住於南曲中,善谈谑能歌,令常为席纠,宽猛得所。其姿容亦常常,但蕴籍不恶,时贤雅尚之因,鼓其声价耳。故右史郑休范表仁赏在席上赠诗曰:“严吹如何下太清,玉肌无奈六铢轻。虽知不是流霞酌,愿听云和瑟一声。”刘覃登第年十六七,永宁相国邺之爱子。自广陵入,举辎重数十车,名马数十驷。时同年郑宾先辈扇之,极嗜欲於长安中。天水之齿,甚长於覃,但闻众誉天水,亦不知其妍丑,所由辈潜与天水计议。每令辞以他事,重难其来,覃则连增所购,终无难色。会他日天水实有所苦,不赳召,覃殊不知信,增缗不已,所由辈又利其所乞,且不忠告而终不至。时有户部府吏李全者,(户部练子也)居其里中,能制诸妓。覃闻立使召之,授以金花银可二斤许,全贪其重赂,径入曲追天水入兜舆中。相与至宴所,至则蓬头垢面,涕泗交下,搴帘一睹,亟使舁回,而所费已百余金矣。
○楚儿
楚儿字润娘,素为三曲之尤,而辩慧,往往有诗句可称。近以退暮为万年捕贼官郭钅所纳,置於他所。润娘在娼中,狂逸特甚,及被拘紧,未能悛心。
钅主繁务,又本居有正室。至润娘馆甚稀,每有旧识,过其所居,多於窗牖间相呼,或使人询讯,或以巾笺送遗。瑕乃亲仁诸裔孙也,为人异常凶忍且毒。每知必极笞辱,润娘虽甚痛愤,已而殊不少革,尝一日自曲江与瑕行,前后相去十数步,仝版使郑光业,(国昌)时为补衮道。与之遇,楚儿遂出帘招之。光业亦使人传语,瑕知之。因曳至中衢。击以马,其声甚冤楚,观者如堵。光业遥视之,甚惊悔,日虑其不任矣。光业明日特取路过其居,侦之,则楚儿已在临街窗下弄琵琶矣。驻马使人传语,已持彩笺送光业诗曰:“应是前生有宿冤,不期今世恶因缘。蛾眉欲伴巨灵掌,鸡肋难胜子路拳。只疑吓人传铁券,(汾阳王有铁券,免死罪。今则无矣,盖恐吓之辞。)未应教我踏金莲。曲江昨日君相遇,当下遭他数十鞭。”光业马上取笔答之曰:“大开眼界莫言冤,毕世甘他也是缘。
无计不烦乾偃蹇,有门须是疚连拳。据论当道加严惮,便合披缁念法莲。如此兴情殊不减,始知昨日是蒲鞭”。光业性疏纵,且无畏惮,不拘小节,是以敢驻马报复,仍便送之。开者皆缩颈,瑕累主两赤邑捕贼,故不逞之徒,多所效命人皆惮焉。
○郑举举
郑举举者,居曲中。亦善令章,尝与绛真互为席纠,而充博非貌者,但负流品,巧谈谐,亦为诸朝士所眷。常有名贤醵宴,辟数妓,举举者预焉。今左谏王致君缺右貂郑礼臣谷夕拜孙文府储小天赵为山崇皆在席,时礼臣初入内庭,矜夸不已。致君已下倦不能,对甚减欢情。举举知之,乃下筹指礼臣曰:学士语太多,翰林学士虽甚贵甚美。亦在人耳,至如李劣刘允承雍章亦尝为之,又岂能增其声价耶。致君已下皆跃起拜之,喜不自胜,致礼臣因引满自饮,更不复有言,於是极欢,至暮而罢。致君已下各取彩绘遗酬,孙龙光为状元(名文举状元在乾符五年)颇惑之,与同年侯彰臣潜、杜宁臣、(产珠)崔勋美、赵延吉(光逢)、卢文举(择)李茂勋、(茂万弟)等数人,多在其舍。他人或不尽预,故同年卢嗣业诉醵罚钱,致诗於状元曰:未识都知面,频输复分钱。苦心亲笔砚,得志助花钿。徒步求秋赋,持杯给暮饣。力微多谢病,非不奉同年。(嗣业简辞之子,少有词艺,无操守之誉,与同年非旧知,闻多称力,穷不遵醵,罚故有此篇曲。
内妓之头角者,为都知。分管诸妓俾追召匀齐举举绛真,皆都知也。曲中常价一席四见烛即倍新郎君,更倍其数,故云复分钱也。今左史刘郊文崇及第年,亦惑於举举。同年宴而举举有疾不来,其年酒纠多非举举,遂令同年李深之邀食。
酒纠坐久觉状元微晒,良久乃吟一篇曰:南行忽见李深之,手舞如蜚令,不疑任尔风流兼蕴藉,天生不似郑都知。)
○牙娘
牙娘居曲中,亦流辈翘举者。性轻率,惟以伤人肌肤为事,故硖州夏侯表中泽相国少子及第中甲科,皆流品知闻者,宴集尤盛。而表中性疏猛不拘言语,或因醉戏之,为牙娘批颊伤其面,颇甚。翼日期集於师门,同年多窃视之,表中因厉声曰:昨日子女牙娘抓破泽颜,同年皆骇然。裴公俯首而查不能举者,久之。
(裴公辇其年主司)今小天赵为山每因宴请偏眷牙娘,谓之郡君,为山内子。予从母妹也,甚明悟,为山颇惮之,或亲姻中,闻为山属意牙娘,遂以告其内子。
他日为山自外归,内子谓为山曰:“今日颜色甚悦畅,定应是见郡君也。”为山愕然久之,无言以答。亦终不敢诘其言之之所来。
○颜令宾
颜令宾居南曲中,举止风流。好尚甚雅,亦颇为时贤所厚事笔砚,有词句见举人尽礼祗奉。多乞歌诗以为留赠。五彩笺常满箱箧,后疾病且甚。值春暮,景色晴和,命侍女扶坐於砌前,顾落花而长叹再四。因索笔题诗云:“气余三五喘,花剩两三枝。话别一樽酒,相邀无后期。”因教小童曰:为我持此出宣阳,亲仁已来逢见新第郎君及举人即呈之,云曲中颜家娘子,将来扶病奉候郎君,因令其家设酒果以待。逡巡至者,数人。遂张乐欢饮,至暮。涕泗交下曰:“我不久矣,幸各制哀挽以送我。初其家必谓求赙送於诸客,甚喜,及闻其言,颇慊之。及卒,将瘗之日,得书数篇。其母拆视之,皆哀挽词也。母怒,掷之於街中曰:“此岂救我朝夕也。其邻有喜羌竹刘驼驼,聪爽能为曲子词。或云:尝私於令宾,因取哀词数篇,教挽柩前同唱之,声甚悲怆。是日,瘗於青门外,或有措大逢之。他日召驼驼,使唱驼驼尚记其四章。一曰:“昨日寻仟子,Й车忽在门。人生须到此,天道竟难论。客至皆连袂,谁来为鼓盆?不堪襟袖上,犹印旧眉痕。”二曰:“残春扶病饮,此夕最堪伤。梦幻一朝毕,风花几日狂。孤鸾徒照镜,独燕懒归梁。厚意那能展,含酸奠一觞。”三曰:“浪意何堪念,多情亦可悲。骏奔皆露胆,尽至尽齐眉。花坠有开日,月沈无出期。宁言掩丘后,宿草便离离。”
四曰:“奄忽那如此,夭桃色正春。捧心还动我,掩面复何人?贷岳谁为道,逝川宁问津。临丧应有主,宋玉在西邻。”自是盛传於长安,挽者多唱之。或询驼驼曰:“宋玉在西,莫是你否?”驼驼哂曰:“大有宋玉在,诸子皆知私於乐工及邻里之人。”极以为耻,递相掩覆,绛真因与诸子争金。相谑失言云。莫倚居突肆,既而甚有恨色,后有与绛真及诸子昵熟者,勤问之,终不言也。
○杨妙儿
杨妙儿者,居前曲从东第四五家。本亦为名辈,后老退为假母,居第最宽洁,宾甚翕集。长妓曰:“莱儿,宇蓬仟,貌不甚扬,齿不卑矣,但利口巧言,诙谐臻妙,陈设居止处,如好事士流之家,由是见者多惑之。进士天水远光,故山北之子,年甚富与莱儿殊相悬。而一见溺之,终不能舍。莱儿亦以光远聪悟俊少,尤谄附之,又以俱善章程,愈相知爱。天水未应举时,已相昵狎矣。及应举,自以俊才,期於一战而取。莱儿亦谓之万全,是岁冬,大夸於宾客。指光远为一鸣先辈,及光远下第京师。小子弟自南院径取道诣,莱儿以快之。莱冶容盛饰,立於门前以俟榜。小子弟辈马上念诗以谑之曰:尽道莱儿口可凭,一冬夸婿好声名。
适来安远门前见,光远何曾解一鸣,莱儿尚未信。应声嘲答曰:黄口小儿口没凭,逡巡看取第三名。孝廉持水添瓶子,莫向街头乱宛鸣其敏捷皆此类也。是春,莱儿<冒毛><毛>久不痊於光远。(京师以宴下第者谓之打<冒毛><毛>)光远尝以长句诗题莱儿室曰:“鱼钥兽环斜掩门,萋萋芳草忆王孙。醉凭青琐窥韩寿,困掷金梭恼谢鲲。不夜珠光连玉匣,辟寒钗影落瑶樽。欲知明惠多情态,役尽江淹别后魂”。莱儿酬之曰:“长者车尘每到门,长卿非慕卓王孙。定知羽翼难随凤,却喜波涛未化鲲。娇别翠钿枯去袂,醉歌金雀碎残樽。多情多病年应促,早办名香为返魂”。莱儿乱离前,有豪家。以金帛聘之,置於他所。人颇思之,不得复睹。莱儿以敏妙诱引宾客,倍於诸妓。榷利甚厚,而假母杨氏,未尝优恤。
莱儿因大诟假母,拂衣而去。后假母尝泣诉於他宾。次妓曰:“永儿,字齐卿,婉约於莱儿,无他能。今相国萧司徒遘甚眷之。在翰苑时,每知闻间为之致宴,必约定名占之次”。次妓曰:“迎儿,既乏丰姿,又拙戏谑,多劲词以忤宾客”。
次妓曰:“桂儿,最少,亦窘於貌,但慕莱儿之为人。雅於逢迎。”
○王团儿
王团儿前曲自西第一家也,(昨车驾反正朝官多居此)已为假母。有女数人,长曰小润,字子美,少时颇籍籍者,小天崔垂休(名彻本字似之,及第时年二十。)
变化年溺惑之,所费甚广,尝题记於小润髀上,为山所见,(名就今字衮,求近曰小求宰临晋)赠诗曰:“慈恩塔下新泥壁,滑腻光华玉不如。何事博陵崔四十?
金陵腿上逞欧书。”垂休本第四十后改为四十三,即崔四十崔相也。次曰福娘,字宜之,甚明白,丰约合度,谈论风雅,且有体裁,故天官崔知之侍郎,尝於筵上与诗曰:“(名澹赠诗方在内庭)怪得清风送异香,娉婷仟子曳霓裳。惟应错认偷桃客,曼倩曾为汉侍郎。”(时为内庭户部侍郎)次曰小福,字能之。虽乏风姿,亦甚慧黠,予在京师与群从少年习业。或仟闷时,同诣此处,与二福环坐。
清谈雅饮,尢见风态。予尝赠宜之诗曰:“彩翠仟衣红玉肤,轻盈年在破瓜初。
霞杯醉劝刘郎饮,云髻慵邀阿母梳”。不怕寒侵缘带宝,每忧风举倩持裾。谩图西子晨妆样,西子元来未得如得诗甚多,颇以此诗为称惬。持诗於窗左红墙,请予题之及题毕,以未满壁,请更作一两篇,且见戒无艳。予因题三绝句,如其自述。
其一曰:
移壁回窗费几朝,指环偷解薄兰椒。无端斗草输邻女,更被牛将玉步摇。
其二曰:
寒绣红衣饷阿娇,新团香兽不禁烧。东邻起样裙腰阔,刺蹙黄金线几条。
其三曰:
试共卿卿戏语粗,画堂连遣侍儿呼。寒肌不奈金如意,白獭为膏郎有无。
尚校数行未,满翼日诣之,忽见自札后宜之题诗曰:“苦把文章邀劝人,吟看好个语言新。虽然不及相如赋,也直黄金一二斤。”宜之每宴洽之际,常惨然悲郁。如不胜任,合坐为之改容。久而不已。静询之,答曰:“此踪迹安可迷而不返耶!又何计以返?每思之不能不悲也。”遂呜咽久之。他日忽以红笺授予,泣且拜,视之。诗曰:“日日悲伤未有图,懒将心事话凡夫。非同覆水应收得,只问仟郎有意无?”余因谢之曰:“甚知幽旨,但非举子所宜,何如?”又泣曰:“某幸未系教坊籍,君子倘有意。一二百金之费尔。”未及答。因授予笔,请和其诗予题其笺,后曰:“韶妙如何有远图,未能相为信非夫。泥中莲子虽无染,移入家园未得无。”览之因泣不复言,自是情意顿薄。其夏予东之洛,或醵饮於家,酒酣数相,嘱曰:“此欢不知可继否?”因泣下,洎冬初还京,果为豪者主之,不复可见。(曲中诸子多为富豪辈,日输一缗於母,谓之买断但未免官使不复祗接於客。)至春上已日,因与亲知禊於曲水,闻邻棚丝竹,因而视之。西座一紫衣,东座一麻。北座者遍<辶>(反甲反)麻衣,对米盂为纠。其南二妓乃宜之与母也,因於棚后候其女佣以询之曰:宣阳彩缬铺张言为街使郎官置宴,张即宜之所主也。时街使令坤为敬<辶>,二盖在外艰耳,及下棚,复见女佣曰:“来日可到曲中否?”诘旦诣其里,见能之在门,因邀下马。予辞以他事立乘与语能之团红巾掷予,曰:“宜之诗也。”舒而题诗曰:“久赋恩情欲托身,已将心事再三陈。泥莲既没移栽分,今日分离莫恨人。”予览之怅然驰回,且不复及其门。每念是人之慧性可喜也,常语予本解梁人也。家与一乐工邻,少小常依其家,学针线,诵歌诗,总角为人所误聘。一过客云入景调选,及挈至京,置之於是,客绐而去。初是家以亲情接待甚至,累月后乃逼令学歌令,渐遣见宾客。寻为计巡辽所嬖,韦宙相国子及卫增常侍子所娶,输此家不啻千金矣!间者亦有兄弟相寻,便欲论夺,某量其兄力轻势弱,不可夺,无奈何。谓之曰:某亦失身矣!必恐徒为因尤其家得数百金与兄,乃恸哭永诀而去,每遇宾客话及此,呜咽久之。
○俞洛真
俞洛真有风貌,且辩慧,顷曾出曲中。值故左揆于公贵主许纳别室,于公琮尚广德公主,宣宗女也。颇有贤淑之誉,从子(猎)冒其季父,于公柄国时颇用事,曾贬振州司户,后改名应举,左揆为力甚切,竟不得,后投迹今左广令孜门,因中第。遂佐十军,先通洛真而纳之,月余不能事诸媵之间,彰其迹以告贵主。
主即出之,亦获数百金,遂嫁一胥吏,未期年而所有索尽。吏不能给,遂复入,曲携胥一女,亦当时绝色,洛真虽有风情,而淫冶任酒,殊无雅裁,亦时为席纠,颇善章程。郑右史仁表常与诗曰:“巧制新章拍指新,金巡举助精神。时时欲得横波ツ,又怕回诗错指人。”离乱前两日,与进士李文远渭渥之弟,今改名浣其年初举,乘醉同诣之,文远一见,不胜爱慕。时日已抵晚,新月初升,因戏文远题诗曰:“引君来访洞中仟,新月如眉拂户前。领取嫦娥攀取桂,便从陵谷一时迁。”予题於楣间讫先回。间两日,文选因同诣南院,文远言前者醉中题姓字於所诣,非宜也,回将撤去之。及安上门,有自所居追予者曰:潼关失守矣,文选不肯中返,竟至南院,及回固不暇前约,耸然而归及亲仁之里,已夺马纷纭矣,乃遂奔窜。因与文远思所题诗,真谶词也。
○王苏苏
王苏苏在南曲中,屋室宽博,卮馔有序。女昆仲数人,亦颇善谐谑。有进士李标者,自言李英公之后。久在大谏王致君门下,致君弟侄因与同诣焉,饮次标题窗曰:“春暮花株<辶尧>户飞,王孙寻胜引尘衣。洞中仟子多情态,留住刘郎不放归。”苏苏先未识,不甘其题。因谓之曰:“阿谁留郎君,莫乱道。”遂取笔继之曰:“怪得犬惊鸡乱飞,赢童瘦马老麻衣。阿谁乱引闲人到,留住青蚨热赶归。”性褊,头面通赤,命驾先归。后苏苏见王家郎君,辄询热赶。
○王莲莲
王莲莲,字沼容,微有风貌,女弟小仟已下数辈皆不及。但假母有郭氏之癖,假父无王衍之嫌,诸妓皆攫金特甚,诣其门者,或酬酢稍不至,多被尽留车服,赁卫而返。曲中惟此家假父颇有头角,盖无图者矣。
○刘泰娘
刘泰娘,北曲内小家女也。彼曲素无高远者,人不知之。乱离之春,忽於慈恩寺前见曲中诸妓同赴曲江宴,至寺侧下车而行,年齿甚妙,粗有容色,时游者甚众,争往诘之,以居非其所,久乃低眉。及细询之,云:门前一樗树子,寻遇暮雨,诸妓分散,其暮予有事北去,因过其门,恰遇犊车返矣。遂题其舍曰:“寻常凡木最轻樗,今日寻樗桂不如。汉高新破咸阳后,英俊奔波遂契虚。”
同游人闻知,诘朝诣之者,结驷於门也。
○张住住
张住住者,南曲。所居卑陋,有二女兄不振,是以门甚寂寞,为小铺,席货草М姜果之类。住住其母之腹女也,少而敏慧,能辨音律,邻有庞佛奴与之同岁,亦聪警,甚相悦慕,年六七岁,随师於众学中,归则转教住住,私有结发之契。
及住住将笄,其家拘管甚切,佛奴稀得见之。又力窘不能致聘,俄而里之南有陈小凤者,欲权聘住住。盖求其元,已纳薄币,约其岁三月五日。及月初音耗不通,两相疑恨,佛奴因寒食争球,故逼其窗以伺之,忽闻住住曰:“徐州子看看日中也。”佛奴庞勋同姓,佣书徐邸;因私呼佛奴为徐州子。日中盖五日也,佛奴甚喜,因求住住云:“上已日我家踏青去,我当以疾辞,彼即自为计也。”佛奴因求其邻宋妪为之地,妪许之,是日举家踏青去。而妪独留,住住亦留。住住乃键其门,伺於东墙,闻佛奴语声,遂梯而过。佛奴盛备酒馔,亦延宋妪,因戏谩寝所,以遂平生。既而谓佛奴曰:“子既不能见聘,今且后时矣。”随子而奔,两非其便,千秋之誓,可徐图之。五日之言,其何如也。佛奴曰:“此我不能也,但愿保之。”他日住住又曰:“小凤亦非娶我也,其旨可知也,我不负子矣。而子其可便负我家而辰之乎?子必为我之计。”佛奴许之,曲中素有畜斗鸡者,佛奴常与之狎。至五日,因髡其冠取丹物宋妪致于住住。既而小凤以为获元甚喜,又献三缗于张氏,遂往来不绝。复贪住住之明慧,因欲嘉礼纳之,时小凤为平康富家,车服甚盛,佛奴佣於徐邸,不能给食。母兄喻之,邻里讥之,住住终不舍佛奴,指阶井曰:“若逼我不已,骨董一声即了矣。”平康里中,素多轻薄小儿,遇事辄唱住住诳小凤也。邻里或知之,俄而复值北曲王团儿假女小福为郑九郎主之而私於曲中盛六子者,及诞一子。荥阳抚之甚厚,曲中唱曰:“张公吃酒李公颠,盛六生儿郑九怜。舍下雄鸡伤一德,南头小凤纳三千。”久之小凤因访住住,微闻其唱,疑而未察。其与住住昵者,诘旦。告以街中之辞曰:“是日前佛奴雄鸡因避斗飞上屋伤足。”前曲小铁炉田小福者,卖马街头。遇佛奴父,以为小福所伤,遂欧之。住住素有口辩因抚掌曰:是何庞汉,打他卖马街头田小福,街头唱舍下雄鸡失一足。街头小福拉三拳,且雄鸡失足,是何谓也。小凤既不审,且不喻,遂无以对。住住因大咳递呼家人随弄小凤,甚不自足。住住因呼宋媪,使以前言告佛奴,奴视鸡足且良。遂以生丝缠其鸡足,置街中,召群小儿共变其唱住住之言。小凤复以住住家噪弄不已,遂出街中以避之,及见鸡跛,又闻改唱,深恨向来误听,乃益市酒肉复之张舍。一夕宴语甚欢,至旦,将归,街中又唱曰:“莫将庞大作{艹收}(翘音)团,庞大皮中的不乾。不怕凤凰当额打,更将鸡脚用筋缠。”小凤闻此唱,不复诣住住。佛奴初佣徐邸,邸将甚怜之,为致职名,竟裨邸将,终以礼聘住住。将连大第,而小凤家事日蹙,复不侔矣。
◎附录
○胡证尚书
胡证尚书质状魁伟,膂力绝人,与裴晋公度同年。公尝狎游,为两军力士十许辈凌轹,势甚危窘。公潜遣一介求救於胡,胡衣皂貂金带,突门而入,诸力士睨之失色。胡后到,饮酒一举三钟,不啻数升,杯盘无余沥。逡巡主人上灯,胡起取铁灯台摘去枝叶,而合其跗,横置膝上。谓众人曰:“鄙夫请非次改令,凡三锺,引满一遍,三台酒须尽,仍不得有滴沥,犯令者一铁跻。”自谓灯台胡复一举三锺,次及一角觥者,凡三台三遍,酒未能尽,淋漓逮至并坐。胡举跻将击之,群恶皆想,设拜,叩头乞命,呼为神人。胡曰鼠辈敢尔,乞汝残命,叱之令去。
○裴思廉状元
裴思廉状元及第后,作红笺名纸十数,诣平康里,因宿於里中。诘党诗曰:“银缸斜背解鸣,小语低声驾玉郎。从此不知兰麝贵,夜来新惹桂枝香。”
○郑光业补衮
郑光业新及第年,宴次。有子女卒患心痛而死,同年皆惶骇。光业撤筵中器物,悉授其母,别徵酒器,尽欢而散。
○杨汝士尚书
杨汝士尚书镇东川,其子知温及第。汝士开家宴相贺,营妓咸集。汝士命人与红绫一匹。诗曰:“郎君得意及青春,蜀国将军又不贫。一曲高歌红一匹,两头娘子谢夫人。”
○郑合敬先辈
郑合敬先辈及第后,宿平康里诗曰:“春来无处不闲行,楚润相看别有情。
好是五更残酒醒,时时闻唤状元声。”楚娘字润卿妓之尤者余顷年往长安中,鳏居侨寓,颇有介静之名。然惚率交友,未尝辞避,故胜游狎宴。常亦预之,朝中知已,谓余能立於颜生子祚生之间矣。余不达声律,且无耽惑,而不免俗,以其道也。然亦惩其事,思有以革其弊,尝闻大中以前,北里颇为不测之地,故王金吾式令狐博士氵高皆目击其事。几罹毒手,实昭著本末,垂戒后来,且又焉知当今无之,但不值执金吾曲台之泄耳。
王金吾故山南相国起之子,少狂逸,曾昵行此曲,遇有醉而后至者,遂避之床下。俄顷又有后至者,仗剑而来,以醉者为金吾也。因枭其首而掷之曰:“来日更呵殿入朝耶!”遂据其床,金吾获免,遂不入此曲,其首家人收瘗之。令狐博士氵高相君当权日,尚为贡士,多往此曲,有昵熟之地,往访之。一旦忽告以亲戚聚会,乞辍一日,遂去之。氵高於邻舍密窥见母与女共杀一醉人而瘗之室后。
来日,复再诣之宿,中夜问女,女惊而扼其喉,急呼其母,将共毙之。母劝而止及旦归,告大京尹捕之,其家已失所在矣。以博士事不可不具载於明文耳。顷年举子皆不及此里,惟新郎君恣游於一春,近不知谁何启迪。呜呼!有危梁峻谷之虞,则回车返策者众矣。何危祸之惑甚於彼而不能戒於人哉!则鼓洪波遵覆辙者,甚於作俑乎。后之人可以作规者,当力制乎其所志,是不独为风流之谈,亦可垂诫劝之旨也。述才慧,所以痛其辱重廪也!述误陷所以警其轻体也叙宜之所以怜拯已之惠也,叙洛真所以诫上姓之容易也,举令宾,所以念蚩蚩者,有轻才之高见也。举住住,所以嘉碌碌者有重让之明心也,引执金吾与曲台,所以裨将来为危梁峻谷之虞也,可不戒之哉!
创建时间:2006-2-11
上一页
目录页
下一页
Power by Softscape HTML Builder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