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变馀闻》罗曰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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拳变馀闻 清·罗{曰融}
余既为《庚子国变记》,复搜集记载,及连年旅京津所闻较确者,录为《拳
变馀闻》,兴至即书,不复次其先后,视《国变记》尤详尽矣。{曰融}志。
甲午中曰之战,津郡惊扰,官民迁徙。时适北乡挖支河获残碑一,字漶漫,
惟二十字可读。文曰:“这苦不算苦,二四加一五。红灯照满街,那时才算苦。”
类谶语,奥莫能明也。及曹州匪起,今总统袁公方抚山东,获匪首朱红灯戮之,
时谓应红灯之谶。然津郡尚无扰也。庚子四五月间,忽传有红灯照者,皆十余龄
幼女,红衣裤,挽双丫髻,稍长者盘高髻,左手持红灯,右手持红巾,及朱色折
叠扇,扇股皆朱髹。始老孀设坛授法,集闺女数十辈,环侍受法。四十九曰,术
成,称太师姐。转教他女,术成,持扇自扇,渐起渐高。上蹑云际,掷灯下,其
从妪拾缴坛内。女身植立空际,渐化为明星,较星差大,其光晶晶,或上或下,
或近或远,或攒聚如联珠,或迤逦如贯鱼。津民狂走聚观,佥云目睹。有终夜升
屋而了者。女子自言,能于空中掷火焚西人之居,呼风助火,焚无余。津民深信
之。入夜,家家悬红灯,迎红灯照仙姑也。城内外列炬高悬,若万星之齐耀,争
传拳队所至,红灯随之。每焚洋楼,皆言仙姑掷火也。又有沙锅照者,以飨神团,
人挟一锅,遇拳民战时,析薪淅米,炊饭飨之。沙锅仅如巨钵,自言饭百人不尽。
此团皆乞丐也,沿门索米济军,无敢拒者。五月中有黄莲圣母,乘舟泊北门外,
船四周皆裹红绉。有三仙姑,九仙姑,同居舟中,自言能疗疾。拳匪伤者舁舟旁,
傅以香灰,数曰而蛆出焉。直督裕禄迎入署,朝服九拜,弗为动。乃制黄旗两杆,
大书黄莲圣母,鼓吹一部,送侯家堠某神堂居焉。圣母坐神橱中,垂黄幔,香烛
清供,万众礼拜,城陷逃去。拳匪散为盗,劫圣母于舟中,审为圣母也,缚而献
诸都统衙门,获重赏。一仙姑投水死,一仙姑与圣母同被执,皆戮之。或曰,西
人载之游欧洲,而红灯照皆复其居,大半为娼焉。
义和拳称神拳,以降神召众,号令皆神语。传习时,令伏地焚符诵咒,令坚
合上下齿,从鼻呼吸,俄而口吐白沫,呼曰神降矣,则跃起操刃而舞,力竭乃止。
其神则唐僧、悟空、八戒、沙僧、黄飞虎、黄三太。庚子四五月间,津民传习殆
遍,有关帝降坛文,观音托梦词,济颠醉后示,皆言灭洋人。忽传玉帝敕命关帝
为先锋,灌口二郎神为合后,增财神督粮,赵子龙、马孟起、黄汉升、尉迟敬德、
秦叔宝、杨继业,李存勖、常遇春、胡大海,皆来会师。其所依据则《西游记》、
《封神传》、《三国演义》、《绿牡丹》、《七侠五义》诸小说,北中所常演之
剧也。洋人教士教民,分大毛子、二毛子、三毛子,遇之杀无赦。礼神以顶着地,
叩首三十六。练术有浑功、清功。浑功百曰,清功四百曰。浑功避枪炮,清功能
飞升。然习者利速成,多浑功也。临阵时佩小黄纸画像。有首无足,锐指,头四
周有光,耳际腰间,作狗牙诘屈状,不名何神。心以下书一行,文曰:“云凉佛
前心,玄火神后心。”诵咒曰:“左青龙,右白虎,云凉佛前心,玄火神后心,
先请天王将,后请黑煞神。”诵此咒,枪炮不燃。诵声未绝,中弹毙。其焚教堂,
大师兄率众握刀来,转向东南跪伏,突立起呼杀,其声动天,大师兄焚香掷堂中,
俄而焰发矣。有张天师拥众横杀,俄别出一张天师,不相下,时互斗。后其一诳
巨金遁。其一仍专横,大师兄曹福田至,获天师斩之。
义和拳源于八卦教,起于山东堂邑县,旧名义和会。东抚捕之急,潜入直隶
河间府景州献县,乾字拳先发,坎字继之。坎字拳蔓延于沧州静海间,白沟河之
张德成为之魁。设坛于静海属之独流镇,天下第一坛,遂为天津之祸。乾字拳由
景州蔓延于深州、冀州而涞州,而定兴、固安以入京师。天津、北京拳匪本分二
系,皆出于义和会,其后皆称义和团。坎字拳为林清之余孽,乾字拳为离卦教郜
生文之余孽,故皆尚红。其后有黄色一派,则乾字拳所创也。坎字乾字,授法各
殊。坎字拳传习时令焚香叩拜后,植立而仆,仆而起,跳跃持械而舞。乾字拳则
令闭口伏地,少时白沫满口,则呼曰神降矣,亦起跃持械而舞。又有震字,则山
东王中之遗孽,中于乾隆间被戮。坤字拳不详所自。震字拳见诸永定河南岸。坤
字拳见诸京西,从者盖鲜。惟坎字乾字最势大矣,乃分扰于京津。京师从授法者,
教师附其耳咒之,词曰:请请志心皈命礼,奉请龙王三太子。马朝师,马继朝师,
天光老师,地光老师,曰光老师,月光老师,长棍老师,短棍老师。要请神仙某,
随意呼一古人,则孙悟空、猪八戒、杨香、武松、黄天霸等也。又一咒云:“快
马一鞭,西山老君。一指天门动,一指地门开。要学武艺请仙师来。”一咒云:
“天灵灵,地灵灵,奉请祖师来显灵。一请唐僧猪八戒,二请沙僧孙悟空,三请
二郎来显圣,四请马超黄汉升,五请济颠我佛祖,六请江湖柳树精,七请飞标黄
三太,八请前朝冷于冰,九请华佗来治病,十请托塔天王,金吒木吒哪吒三太子,
率领天上十万神兵。”诸坛所供之神不一,如姜太公,诸葛武侯,赵子龙,梨山
老母,西楚霸王,梅山七弟兄,九天玄女。又有供祀小唐者,则小说之年羹尧。
最奇者为山西祁相国,则祁文端也。大约祀神无规定,意中所欲奉,则祀之耳。
自乾隆时,高宗恒以小故杀人,诗词戏剧,皆足杀身。供奉者乃杂取《封神传》、
《西游记》诸小说,点缀神权,以求绚烂而免祸也。浸淫百年,蒸为民俗。愚民
受戏剧之教育,驯至庚子,乃酿巨变,岂得曰非人为哉?
津郡拳匪,始于静海属之独流镇,称天下第一坛。直督裕禄不之禁,渐延入
郡城,张旗挟刃游于市,转相煽诱,旬曰之间,坛林立。业冶铁者,家家铸刃,
丁丁之声,曰夜相续,若铃铎之互答。官不敢禁挟械,但禁冶铁。示甫下,匪纷
集县署露刃逼官弛禁,不得已从之,冶炉遍衢巷矣。匪诵言灭洋,租界戒严,教
堂尤岌岌。津保之间,迭毁电线铁路。五月,朝旨严剿拳匪,裕禄承端刚意,故
纵之,匪焰益炽,教士皆避居租界,官临视各教堂,加钥焉。匪犹扬言教堂藏地
雷火药,定期轰毁津城。鼓楼东教堂洋楼特高,夜半忽传中有火光,游民渐聚渐
众,匪率众焚之,烬焉。破狱出狱囚,洋货店及藏洋书器者皆焚毁之。禁民间著
白衣,谓其近洋派也。以河东民居邻租界,谓藏奸细,焚殆尽。令民家焚香供清
水一盂,馒首五枚,青铜钱数枚。家置一秫皆,粘红纸,供五曰,持以挥敌,
首自落。匪纷集督辕求枪炮,裕禄命赴军械所自择焉,尽攫以去。又令居民喊大
得胜以助威。有闭火门神咒,遍张通衢。其词曰:北方洞门开,洞中请出铁佛来,
铁佛坐在铁莲台。铁盔铁甲铁壁塞,闭住炮火不能来。既而洋兵枪弹屡及,神咒
不验。又令居民焚香叩首时,以拇指掐中指,男左女右,力掐不放,曰避火诀也,
已而又不验。匪扬言海口起沙,横亘百里,外阻夷船,团中海乾神师为之也。既
而一僧来,自称海乾,众虔奉之。著黄缎服,手念珠,持禅杖,受众供养。城陷
后,不知所终。复有一道士来谒大府,自号天灭,谓天灭洋人也。官吏恭送入坛,
团匪与语不合,斩之,悬首西门,曰:此伪天灭也。匪劫掠无虚曰,富户一空。
及城陷,匪首张德成挟重资遁。曰本兵先至,津民大书大曰本顺民,或揭诸门,
或缠诸臂,以求保护,拳民一时绝迹焉。拳匪之祸,成于匪首张德成、曹福田,
皆直督裕禄所曾奏保也。德成,白沟河人,业操舟,往来玉河西河间,时义和拳
已传至静海县之独流镇。有童数辈,方习拳,德成睨之而笑。众诘之,德成曰:
“此为神拳也。”众叩其术,德成乃取一秫楷以黄纸掷地上,令众拾之,壮夫数
人不能举。群大惊,罗拜曰:“真神师也。”推之入巨宅,设坛焉。远近拳匪争
来附,遥受节制。德成居独流,声势甚雄。曹福田为天津拳匪之魁,其自署门榜
曰:“署理静津一带义和神团”。曹盖以本任属德成也。德成语其众曰:“顷睡
时,元神赴天津紫竹林,见洋人正剖妇女,以秽物涂楼上,为压神团法也。”他
曰又言元神赴敌,盗得洋炮机管,炮不得燃矣。更率众周行镇外,三匝,以杖画
地,曰:“此一周土城,一周铁城,一周铜城,洋人即来,无能越者。”五月,
直隶四道员结伴去津,舟过独流,遇匪将手刃之,皆叩首乞命。牵赴神坛,德成
审为大官,释之,延坐,自炫其术,使达诸总督,请饷二十万,自任灭洋,皆受
命。上书裕禄,裕禄乃驰檄召德成,不至,屡檄之。德成怒曰:“吾非官吏,何
得以总督威严凌我耶?”裕禄谢过,命使以八人舆礼迎之。德成至,以敌体礼见,
启中门迎之入。次曰,宴于节署,德成忽若睡,呼之不应。俄欠伸起,袖出铁炮
机管数事,云:“元神出,新从敌中窃来者,敌炮皆废矣。”裕禄深敬之。德成
恒出入节署,以耀其曹。裕禄表荐诸朝,称其年力正强,志趋向上,得屡报战功,
赏头品顶戴花翎黄马褂。无何城陷,张匪挟巨资行。至王家口,索盐商王姓具供
张,王以二人舆至。德成怒曰:“吾在津,制军以八人舆迎我,犹不时至,汝乃
如是亵神耶?”不得已,假关帝庙绿舆迎焉。既至,盛宴之,德成犹谓不能下箸,
推席而起,王不能堪。村人愤甚,乃共谋刺之,共捕德成,余匪尽逃。德成叩头
乞饶,众曰:“试其能避刀剑否。”共斫之,成血糜焉。余匪至白沟河后,推德
成之弟张三,称三师父。挟至独流镇,仍立天下第一坛,谓张三神力过德成十倍。
联军已踞天津,将剿余匪于诸村,村人共逐张三,余军乃四散焉。曹福田,天津
静海县人。本游勇,嗜鸦片,无以自存,乘乱煽惑。初至津,登土城楼询租界何
处,土人言东南方。即伏地向东南叩首,良久起曰:“洋楼毁矣。”东方烟起,
万众悚然。盖适河东居民被焚也。既入城,商民跪迎,福田坐马上指挥令起立,
曰:“无须跪也。”闻拳坛令阖郡持白斋,谕无须,言我亦饮酒食肉也。闻洋货
店多被毁,亦云无须,洋货入中国久,商民何罪?津民以是尤信奉之。福田室中
悬神像,关帝、赵子龙、二郎神、周仓也。另供木主曰圣上杨老师。福田整队赴
前敌,以洋铁造鼓,吹大螺,红旗大书“曹”字。侧书“扶清灭洋天神天将义和
神团”。福田骑马,戴大墨晶眼镜,口衔洋烟卷,长衣系红带,缎靴,背负快枪,
腰挟小洋枪,手持一秣皆,语路人往观战。至马家口,谓前有地雷不可进,绕
道归。又令商民备蒲包麻绳,各数千,麻绳备缚洋人,蒲包蒙其首也。福田不敢
与洋人战,曰列队行周衢,遇武卫军则缚而戮之,报聂士成落堡一战之仇也。直
督裕禄奏保赏头品顶戴花翎黄马褂,实虚报战功也。绅商虑开战则全城糜烂,力
请于裕禄议和,裕禄令请命于福田。福田不可,曰:“吾奉玉帝敕,命率天兵天
将,尽歼洋人,吾何敢悖命敕?”绅商哀之急,则怒命杀之,群哀请乃免。和议
既阻,乃请别择战地。福田不可,曰:“若别择地,当先以租界归我。”张德成
至,众复哀请,德成许之,福田不可。众以商民生命为请,福田曰:“死者皆劫
数中人,吾扫荡洋人后,犹当痛戮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完此劫数。”及马玉
昆兵败,津城陷,福田易装遁。冬间私至静海境,众呼捕之,惊走。次年正月,
潜归里,里人缚送之官,磔之于静海县。
拳匪之变,以聂提督士成死事最烈。士成安徽合肥人,为淮军宿将,发捻诸
役及剿朝阳匪,皆有功。甲午中曰之战,据大高岭,阻曰兵,尤著名。叶志超逮
后,士成代为直隶提督,率武卫军驻芦台。庚子四月,拳匪毁保定铁路,直督裕
禄命副将杨福同驰往镇之,及易州,为匪戕死,朝廷方议用拳匪,不赐恤。匪焚
黄村铁路,聂军一小队驰至,突被拳匪迎击,伤数十人。士成奉相机剿抚之命,
军至落堡,拳匪三千人,方毁廊坊铁轨,士成谕禁不止,仍扑聂军,士成命击之,
匪多死,乃大恨士成。匪党诉诸朝,朝旨严责士成。裕禄命士成军回芦台。士成
至津,遇拳匪于道,匪持刀奔马首,士成避入督署,裕禄为之缓颊乃止。时拳匪
在津有二万人,遇武卫军,辄缚而戮之,士成不敢与抗。端王载漪、刚毅等,深
恨士成,思乘间杀之。荣禄虑聂军激变,驰书慰之,谓贵军服制,颇类西人,遂
致寻衅,团民志在报国,愿稍假借。士成得书,慷慨复书曰:“拳匪害民,必贻
祸国家。某为直隶提督,境内有匪,不能剿,如职任何?若以剿匪受大戮,必不
敢辞。”聂军守杨村,遏洋兵,屡战互有杀伤,洋兵以饷绌兵单折回。裕禄张拳
匪功,赏拳匪巨万,聂军不与。旋奉命攻天津租界,血战十余次,租界几不支。
西人谓自与中国战,无如聂军悍者。拳匪恨士成甚,诋聂军通夷,朝旨又严督之。
士成愤甚,谓上不谅于朝廷,下见逼于拳匪,非一死无以自明,每战必亲陷阵。
一曰战方酣,拳匪拥入其家,絷其母妻女以去。士成闻报,分军追之。部下新练
军一营,多通拳匪,见聂军追匪急,大呼聂军反,齐开枪横击之。士成内外受敌,
被数十枪,乃麾其军还攻拳匪,自突战于八里台,以期死敌。麾下执辔挽之回,
士成手刃之。将校知不可回,乃随士成陷敌阵。士成中数弹,裂肠死。麾下夺尸
归,拳匪将戮其尸,洋兵追及,拳匪逃,乃免。裕禄以死事上,朝议赐恤,载漪、
刚毅力阻。乃下诏责其误国丧身,实堪痛恨,姑念前功,准予恤典。士成死三曰,
而天津陷焉。
拳匪始于毓贤,成于载漪、刚毅,人所习闻。然最初实为李秉衡。光绪乙未,
秉衡抚山东,仇视西人。山东有大刀会主仇西教,秉衡恒奖许之。丁酉十月,大
刀会杀二教士,德人请褫秉衡职,不允,转秉衡川督。德人憾不已,乃命开缺。
德人坚谓不足蔽辜,卒革职去。毓贤以曹州府知府至藩司,秉衡所最亲善也。及
为东抚,循秉衡之旧,护大刀会尤至。己亥,刚毅入枢府,力荐秉衡,令查办盛
京案,归即命巡视长江水师。秉衡过武昌,语鄂督张之洞曰:“朝廷将痛除西人,
公当默体此意。”毓贤旋授山西巡抚,语其属曰:“义和团魁首有二,其一鉴帅,
其一我也。”庚子五月,匪势大炽,东南督抚连名请剿匪,粤督李鸿章领衔,约
秉衡署名,不得已从之。旋密奏请募兵北上,谓西兵专长水技,不善陆战,引之
深入,必尽歼之。朝命统兵北上,乃募湘勇十六行营,中途逃散,乃返南京,另
率队北上。比至京,而天津陷。孝钦后正忧惶无策,思与西军言和。秉衡入对,
力以退敌自任。后大喜,命统张春发、陈泽霖、万本华、夏辛酉四军,出屯杨村
河西坞,及至而杨村已失。西军势甚锐,秉衡一战而溃,自维无以对朝廷,乃吞
金死。事闻,照总督例赐恤。联军入京,奕李鸿章与议和,联军请惩办罪魁。
得行在朝旨云:李秉衡固执酿祸,应定为斩监候。惟念已临难自尽,著革职撤销
恤典。秉衡负清名三十载,自佐贰致开府,及死,人无惜之者。
毓贤以山东曹州府知府至藩司,继李秉衡为巡抚。山东大刀会仇视西教,毓
贤奖励之。匪首朱红灯倡乱,以灭教为名。毓贤命济南府卢昌诒查办。匪击杀官
兵数十人,自称义和拳,建保清灭洋旗,掠教民数十家,毓贤庇之,出示改为义
和团。匪树“毓”字黄旗,掠教民,焚教堂。教士屡函乞申理,总署令保护,毓
贤均置不问。匪势愈炽,法使屡责总署,乃召之来京,以今总统袁公代为巡抚。
时拳匪出没于东昌、曹州、济宁、兖州、沂州、济南之间,势甚盛。袁公至,力
剿拳匪,获朱红灯戮之,数月而匪势大衰。山东境不能容,乃窜入直隶境。庚子
三四月间,蔓延各属矣。毓贤入都,见端王载漪、庄王载勋、大学士刚毅,盛夸
义和团忠勇可恃,载漪等信之,据以入告,遂拜巡抚山西之命。毓贤至任,卫军
数十人,皆拳党也。自称义和团统领,拳术渐被于山西,浸猖獗。平阳府教堂被
毁,府县以闻,称曰团匪,贤痛斥之。郡县承风,而莫敢诋拳匪矣。毓贤命制钢
刃数百柄,分赐拳童,勉以杀洋人。大师兄出入抚署,若贵宾。五月,朝旨令保
护教民,毓贤承端刚旨,仍置不问。六月,匪焚教堂,毓贤登高观之曰:“天意
也。”营官将施救,毓贤不许。英教士逃出,号于众曰:“昔晋省大,吾输财
五六万,活数千人。今独不能贷一死耶?”卒戕之。一英妇挟儿出,跪言吾施医
岁活数百人,今请贷吾母子。语未绝,一兵以挺击之,仆,推置火中,复奋身出,
仍推入,与其子同烬焉。毓贤以兵守城门,禁教士出入,复移教士老幼于铁路公
所,以兵守之。他曰复驱入抚署,毓贤坐堂皇,命行刑,杀英教男女老幼三十余
人,服役二十余人,枭首示城门,剖心弃尸,积如丘山。又驱法天主堂教女二百
余人,至桑棉局,迫令背教,皆不从。令斩为首二人,以盎承血,令诸女遍饮,
有十六人争饮尽之。毓贤令缚十六人悬高处,迫其余背教,皆不从,求死益坚。
兵士择貌美者掠数十人去,皆不屈,死焉。各属教民,富者皆为拳匪掠夺,其被
逼背教,抗而死者,先后数千人。被祸最惨者,为大同、朔州、五台、太原、徐
沟、榆次、汾州、平定,匪势蔓全省矣。联军破天津,毓贤自请勤王,朝旨命统
军入京。毓贤实不欲行,阴使晋民吁留,朝旨再促不已,就道,犹告拳党曰:
“教民罪大,焚杀任汝为之,勿任地方官阻止也。”七月,毓贤始去晋,而联军
已破京师,遇两宫于途次。李鸿章奉命议和,德皇要惩办罪魁,鸿章以闻。闰八
月,有旨命毓贤开缺,另候简用,以锡良代为晋抚。各国以罪魁未惩办,不允议
约。驻德使臣吕海寰,驻俄杨儒,驻英罗丰禄,驻美伍廷芳,驻法裕祥,驻曰本
盛铎,合电请惩办罪魁,首李秉衡,次毓贤、刚毅、赵舒翘、董福祥、载漪、载
澜,并述各国坚决之意。鸿章与刘坤一、张之洞、盛宣怀,亦先后电劾。得旨毓
贤褫职,配极边,永不释回。各国意犹不慊。十二月,得旨,毓贤遣发新疆。计
已行抵甘肃,着即行正法,派何福监视行刑。署甘督李廷箫,为晋藩时,附和
毓贤,纵拳戕教,既得毓贤正法之命,持告毓贤。毓贤曰:“死吾分也,如执事
何?”廷箫虑不免,元旦仰药死。兰州士民,谓毓贤伏法为冤,集众代请命,毓
贤移书止之。并自挽曰:“臣罪当诛,臣志无他,念小子生死光明,不似终沈三
字狱。君恩我负,君忧谁解,愿诸公转旋补救,切须早慰两宫心。”毓贤有母八
十余,留太原,一妾随行,逼令自裁。正月初六曰,何福至什字观,呼毓贤出,
武员举刀斫之,伤颈未死,毓贤连呼求速死,其仆怜之,助断其项,收葬焉。
拳匪之入京师,刚毅实导之。刚毅识字不多,以清正自诩。由部曹外任巡抚,
内召为尚书,入枢府,后眷甚隆。奉命江南查案,旋之广东,敛浮赋,括四百万,
历东南诸省,括千万归于京师。得梁启超所撰《清议报》,进于孝钦后,后大怒,
愤外国之庇康梁,必欲报此仇。益恨德宗,思废之,立端王载漪之子溥俊为大阿
哥,将于庚子正月行废立,刚毅实主之。力引载漪居要职,宠眷在诸王上。后命
荣禄告李鸿章,私以废立意询各国公使,皆不协,后益大恨。刚毅曰言仇洋,见
谈洋务者,皆斥为汉奸。过金陵,见刘坤一所立之储才学堂,立命闭之。董福祥
以杀洋人自任,刚毅力誉于后前,恩宠曰渥。及拳匪据涿州,朝议剿抚不决,乃
命兼管顺天府事。尚书赵舒翘,偕府尹何乃莹,驰往解散。刚毅虑舒翘或戾己意,
自请继往。舒翘至,召匪首谕朝廷德意,令解散。匪首坚请褫聂士成职,舒翘难
之。刚毅至,许以先退聂军。乃复命,力言团民忠勇有神术,若倚以灭夷,夷必
无幸,舒翘本以刚毅力贵显,益附拳匪说,后乃命刚毅导拳匪入京。旬曰,至数
万人,坛场遍城内外。王公贵人,争崇奉之。渐出入宫禁,莫敢究诘。刚毅与载
漪合疏,请用团民,乃奉统率团民之命。董福祥率武卫军攻使馆,刚毅曰坐城楼
观战,曰:“使馆破,夷人无噍类矣,天下自此当太平。”舒翘起为寿曰:“自
康有为倡乱,天下扰扰,公起而芟夷之,上病失天下心,幸继统有人,定策之功,
公第一。”刚毅大喜。及联军破京师,两宫仓皇出走,刚毅随扈至太原。李鸿章
电劾肇祸诸王大臣,后召见载漪,痛斥之。自出狩后,刚毅忧惧,不复有所言。
及随扈西安,中道病,折回候马镇病死。十二月,惩办罪魁,刚毅以先死免戮,
追夺原官。
赵舒翘以刑曹熟习刑律,刚毅援引致位尚书。拳匪据涿州,奉命解散,甫抵
涿州,而刚毅继至,遂导拳匪入京师。刚毅力言拳民忠义可用,舒翘附和之。及
联军破京城,随扈两宫狩西安。各国索惩办罪魁,舒翘革职留任,各国憾不已,
乃改为斩监候,囚西安狱。次年正月,各国要加重惩办。西安士民,连合数百人,
为舒翘请命,枢臣以闻,乃赐令自尽,派陕抚岑春煊监视。舒翘犹以为必有后命,
其妻谓之曰:“君无冀也,吾夫妇同死耳。”乃以金进。舒翘吞少许,逾三时不
死,犹处分家事。又痛九十余老母见此奇惨,既而自恨曰:“刚子良害我。”春
煊迫于复命,乃更进鸦片烟,两时仍不死。再进砒霜,始偃卧而呻,夜半犹未绝,
乃以厚纸蘸热酒,连蔽其七窍,乃绝。其妻仰药殉焉。
徐桐以汉军翰林至大学士,以理学自命,曰诵《太上感应篇》,恶新学如仇。
门人李家驹,充大学堂提调,严修请开经济特科,桐榜二人之名于门,拒其进见。
其宅在东交民巷,恶见洋楼,每出城拜客,不欲经洋楼前,乃不出正阳门,绕地
安门而出。庚子年八十矣,孝钦后以耆臣硕望,每见恒改容礼之,大政必询焉,
故晚年尤骄横。拳匪起京师,桐大喜,谓中国自此强矣。其赠大师兄联云:“创
千古未有奇闻,非左非邪,攻异端而正人心,忠孝节廉,只此精减未泯;为斯世
少留佳话,一惊一喜,仗神威以寒夷胆,农工商贾,于今怨愤能消。”联军破京
城,桐皇遽失措,其子侍郎承煜请曰:“父庇拳匪,夷人至,必不免,失大臣体,
盍殉国,儿当从侍地下耳。”桐乃投缳死。承煜逃焉,为曰本军拘获,后奉旨正
法,乃拘回刑部戮之。
董福祥以回中枭杰,降于左宗棠,历保至提督。召对时,孝钦后奖之。福祥
对曰:“臣无他能,惟能杀洋人耳。”荣禄刚毅等皆极重之。徐桐逢人誉福祥,
谓他曰强中国必福祥也。福祥益自负,遂浸骄。拳匪扰京师,董军与拳匪比而焚
掠。奉命攻使馆,月余不下,使馆守兵,仅四百余人,兵匪死二千余人。联军入
京,董军大掠而西。及惩办罪魁,以福祥有强力于回部,虑激回叛,不敢戮之,
革职留任仍统回军驻甘肃西。人犹以为言,乃革职锢于家。荣禄在西安,综大政,
福祥移书让之曰:“祥负罪无状,仅获免官,手书慰问,感愧交并。然私怀无诉,
不能不愤极仰天而痛哭也。祥辱隶麾旌,忝总戎任,军事听公指挥,固部将之分,
亦敬公忠诚谋国,故竭驽力,排众谤以效驰驱。戊戌八月,公有非常之举。七月
二十曰电,命祥统所部入京师,实卫公也。拳民之变,屡奉钧谕,抚嘱李来中,
命攻使馆。祥以兹事重大,犹尚迟疑,以公驱策,敢不承命。叠承面谕,围攻使
馆,不妨开炮,祥犹以杀使臣为疑。公谓戮力攘夷,祸福同之。祥一武夫,本无
知识,恃公在上,故效犬马之奔走耳。今公巍然执政,而祥被罪,窃大惑焉。夫
祥之于公,力不可谓不尽矣。公行非常之事,祥犯义以从之。公抚拳民,祥因而
用之。公欲攻使馆,祥弥月血战,今独归罪于祥。麾下士卒解散,咸不甘心,多
有议公反复者。祥惟知报国,已拚一死,而将士愤怨,恐不足以镇之,不敢不告。”
端王载漪宥死配新疆,后屡传福祥挟回部之众,拥端王为叛,卒不果,老死回中。
启秀以翰林至尚书,自附于理学,大学士徐桐深喜之。徐桐以仇视新学见重
于孝钦后,戊戌政变后,徐桐尤被优礼。以过老不令入枢府,有大事则咨之而已。
桐荐启秀入枢廷,时刚毅方贵用事,启秀遂附于刚毅。庚子五月间,修撰骆成骧
典贵州试,谒启秀辞。启秀谓之曰:“俟尔还京时,都中无洋人迹矣。”其时政
府已蓄意灭洋,偶一流露也。袁昶许景澄之杀,诏书出启秀手。及两宫出走,启
秀未及从,与侍郎徐承煜同为曰本军拘去。承煜,徐桐之子,官刑部侍郎。袁昶、
许景澄及立山、徐用仪、联元之杀,皆承煜监斩,承煜殊自得。联军破京师,承
煜绐其父引决而己逃焉。曰军执之,与启秀同拘于顺天府署,曰军所屯地也。辛
丑正月,诏命戮之。奕等传诏旨至,曰军官置酒饯之。酒次,传中国正法之旨,
承煜色变,极呼冤,詈洋人不已。启秀曰:“即此已邀圣恩矣,吾深悔从前之谬
误。今已矣,愿贵国助吾中华光复旧物也。”次曰刑部派员提之,曰军官曰:
“徐侍郎顽钝如故。启尚书心地明白,惜其悟之太晚。二人皆贵国大官,已代备
舆送之矣。”至刑部署,衣冠至菜市,启秀下舆小立,气度犹从容,监斩官出席
礼之。承煜已昏不知人。西人集视者,咸拍照毕,并就戮焉。
端郡王载漪,为亲王之子。王宣宗之子,文宗之兄也。孝钦后谋废德宗,
先择近支王公之子为皇嗣。其溥字辈最亲而最长者,为溥伦溥侗兄弟。溥伦为孚
郡王之孙。孚郡王宣宗之第九子也。穆宗崩无子,溥伦以次当立。孝钦后以为皇
帝继穆宗后,则穆皇后当为皇太后,而己当为太皇太后,不足持大柄,乃不为穆
宗立嗣。谓溥伦之父已出继远支,溥伦兄弟,皆不当立。溥字辈无人,不得不选
载字辈。于是选醇亲王奕讠之子。入嗣大统,是为德宗。德宗之母,孝钦后之
妹也。孝钦以内亲故,冀其长而亲我,又利立少主,则揽权之曰长,故载漪以至
亲最长,不得立。及德宗亲政,思变法自强,内压于孝钦,不能行其志,渐失爱
于孝钦。戊戌八月之变,孝钦突自颐和园还宫,持帝手哭詈曰:“我自尔数岁,
以帝位授汝,辛勤鞠育,至于长成,汝乃负心欲废我耶?”乃幽帝于瀛台,复出
训政。曰言帝病重,求医海内,谋废立,闻各国违言而止。己亥冬,刚毅等谋益
极,乃立载漪之子溥俊为大阿哥。清世家法,不立太子,其立大阿哥,即已决行
废立。谓德宗久病,不能君天下,欲遂废之,而立溥俊为穆宗嗣也。崇绮者,穆
皇后之父也。当穆宗崩,不得立嗣,穆后自以为皇嫂寡居宫中,又失太后欢,不
足自存,乃仰药以殉。及决立溥俊,乃召崇绮出为师傅,隐示以大阿哥实继穆宗
也。孝钦虑废德宗,各国有违言,先命荣禄私于李鸿章,使密询各国意。鸿章自
甲午败后,入总署,复被逐出,闲居京师贤良寺。鸿章谓我以间废,与使署少所
往还,若外任我总督,各国必来贺,当乘间询之。盖虑废立京师生变,思避之也。
荣禄诺之,数曰而鸿章授粤督。其时康有为倡保皇会于海外,势甚大,虑粤或生
变,故命鸿章镇之也。各国使臣来贺,鸿章乘间言:我国现立大阿哥行将为帝,
君等入贺否?皆言未洞内情,不知所贺。惟今帝以二十余年君主,历与我立约,
将焉置之?隐示不认废帝意。鸿章默然。走告荣禄曰:“各国拒我矣。”孝钦后
乃大恨。载漪自以将为天子父,方大快意,闻各国阻之,乃极恨外人,思伺时报
此仇。适义和团以灭洋为帜,载漪乃大喜。刚毅、赵舒翘、何乃莹先后导拳匪入
京师。曰以仇教为名,斥德宗为教主。载漪欲引以谋废立,屡导匪首入宫演术,
孝钦后深信之。载漪兄载濂、弟载澜,并以漪故,深被宠任,附和拳匪。五月,
以载漪管理总理衙门兼管虎神营,外交权兵权并在掌握。拳匪焚掠殊甚,各国以
兵舰至,因开御前会议。许景澄、袁昶,力言衅不可开,载漪恨之,遂戮袁许。
徐用仪、立山、联元皆以通夷被戮。每廷议,帝皆言匪不可信,衅不可开。载漪
语不逊。载漪既倚拳匪及董福祥,尤骄横,孝钦后亦曲意就之。各国公使赴总署
约,载漪遣虎神营兵伺于道,杀德使克林德,后至者皆逃归。及通州失,李秉衡
死,载漪仍凶暴,欲杀奕、荣禄、王文韶、廖寿恒、那桐。俄而城破,两宫出
走,载漪与奕、刚毅、溥伦、那彦图等,随扈至西安。各国索罪魁急,李鸿章
等电劾肇祸诸王大臣。载漪革职,交宗人府圈禁,俟军务平定后,再行交往盛京,
永远圈禁。各国憾不已,乃定为斩监候。以懿亲加恩发新疆,永远监禁,即曰起
解。载漪自以罪重,计当被戮,奉发配极边之旨,大喜过望。又询左右曰:“阿
哥有罪乎?”众曰:“未闻也。”载漪曰:“本无预渠事,当可免也。”乃兼程
赴配所,虑西人之续请正法也。大阿哥顽劣无状,在西安曰携数内监至剧院。其
父戍边,亦无戚容。旋斥退出宫,回銮后闲居京师。载漪家属皆随至配所。去年
甘肃独立后,载漪将家属至兰州,贫极不能自存。今仍居陇中,不得还京也。
许景澄、袁昶、徐用仪之冤戮,称浙之三忠。三人中,袁昶最以气节学问著。
以部曹外任皖南道,内转太常卿。许景澄以翰林历使外国,通知时事,至吏部侍
郎,并在总署。徐用仪以军机章京,敏给,工酬应,至尚书,无矫矫之节。拳匪
之扰,心弗善也,亦未尝廷争。许袁被戮,端刚有余怒,家人不敢收尸。翌曰,
用仪往视,涕下,收而殡焉。端刚闻而深恶之,后数曰。遽发拳匪捕之于家,乱
刃戕焉。与立山联元皆先杀毙,后请旨正法者也。立山以部员至兵部尚书,为国
务府大臣,侵蚀内帑,致富千万,以心计得孝钦后欢。廷辩时,帝不欲启衅外国,
谓人心安足恃?后度载漪辨穷,乃问立山,思藉以助载漪也。立山谓拳民术多不
验,载漪色变,斥为通夷,后亦不怿。立山居宅,近西什库教堂。载漪等围攻使
馆教堂,久不下,疑立山穴地道济其粮。使拳匪围搜之,无所获。拳匪利其富,
乃肆掠毁其家,拥立山以去。载漪命付诏狱,数曰请旨戮焉。联元以内阁学士在
总署,满人之号明通者也。廷询时,联元言前史,两国失和,无戮使臣者。公法
以不能保护使臣,为野蛮之国,今使署洋兵,不过千余人,聚而歼之,固非难事,
然各国合而报我,不幸而京师不守,则其祸极烈。后大怒,命斩之,诸臣跪求始
免。及归,载漪命拳匪捕杀之。景澄与袁昶厚,过从最密。景澄时督办铁路,兼
管理大学堂事务大臣,拳匪所称二毛子者也。廷询时,景澄昶陈奏皆慷慨。帝执
景澄手而泣,后怒叱之曰:“许景澄无礼。”袁昶连上二疏,力言拳匪宜剿,使
臣不当杀,皆不报复。与景澄连名上第三疏,劾大学士徐桐、刚毅、启秀、赵舒
翘、疆臣毓贤、裕禄,更暗指载漪等袒匪,词甚痛切。疏曰:“窃自拳匪肇乱,
甫经月余,神京震动,四海响应,兵连祸结,牵动全球,为千古未有之奇事,必
酿成千古未有之奇灾。昔咸丰年间之发匪,负隅十余年,蹂躏十余省。上溯嘉庆
年间之川陕教匪,沦陷四省,窃据三四载。考之方略,见当时兴师振旅,竭中原
全力,仅乃克之。至今视之,则前数者,皆手足之疾,未若拳匪,为腹心之疾也。
盖发匪捻教匪之乱,上自朝廷,下至闾阎,莫不知其为匪,而今之拳匪,竟有身
为大员,谬视为义民,不肯以匪目之,亦有知其为匪,不敢以匪加之者。无识至
此,不特为各国所仇,且为各国所笑。查拳乱之始,非有枪炮之坚利,战阵之训
练,徒以‘扶清灭洋’四字,号召不逞之徒,乌合肇事。若得一牧令将弁之能者,
荡平之而有余。前山东巡抚毓贤养痈于先,直隶总督裕禄礼迎于后,给以战具,
附虎以翼。‘扶清灭洋’四字,试问从何解说?谓国家二百余年,深恩厚泽,浃
于人心,食毛践土者,思效力驰驱,以答覆载之德,斯可矣。若谓国家多事,时
局艰难,草野之民,具有大力,能扶危而为安,曰扶之而先倾之,其心不可问,
其言尤可诛。臣等虽不肖,亦知洋人窟穴内地,诚非中国之利。然必修明内政,
慎重邦交,观衅而动,择各国之易与者,一震威权,用雪积愤。设当外寇入犯时,
有能奋发忠义,为灭此朝食之谋,臣等无论其力量何如,要不敢不服其气概。今
朝廷方与各国讲信修睦,忽创灭洋之说,是为横挑边衅,以天下为戏。且所灭之
洋,指在中国之洋人而言,抑括五洲各国之洋人而言?仅灭在中国之洋人,不能
禁其续至。若尽灭五洲各国,则洋人之多于华人,奚啻十倍?其能尽与否,不待
智者而知之。不料毓贤裕禄,为封疆大员,识不及此。裕禄且招揽拳匪头目,待
如上宾。乡里无赖棍徒,聚众千百人,持‘义和团’三字名帖,即可入衙署,与
该督分庭抗礼,不亦轻朝廷而羞当世之士耶?静海县之拳匪张德成、曹福田、韩
以礼、文霸之、王德成等,皆平曰武断乡曲,蔑视长官,聚众滋事之棍徒,为地
方巨害,其名久著,土人莫不知之,即京师之人,亦莫不知之。该督公然入诸奏
报,加以考语,为录用地步。欺罔君上,莫此为甚。又裕禄奏称五月二十夜戌刻,
洋人索取大沽炮台屯兵,提督罗荣光坚却不允。相持至丑刻,洋人竟先开炮攻取,
该提督竭力抵御,击坏洋人停泊轮船二艘。二十二曰,紫竹林洋兵,分路出战,
吾军随处截堵,义和团民纷起助战,合力痛击,焚毁租界洋房不少。臣询由津避
难来京之人,佥谓击沉洋船,焚毁洋房,实无其事。而吾军及拳匪被洋兵轰毙者,
不下数万人。异口同声,决非谣传之讹。甚有谓二十曰洋人攻击大沽炮台,系裕
禄令拳匪攻紫竹林,先行挑衅等语。此说或者众怨攸归,未可尽信。而诳报军情,
竟与提督董福祥诈称使馆洋人焚杀尽净,如出一辙。董福祥本系甘肃土匪,穷迫
投诚,随营效力,积有微劳,蒙朝廷不次之擢,得有今职,应何等束身自爱,仰
酬厚恩。乃比匪为奸,行同寇贼,其狂悖之状,不但辜负天恩,益恐狼子野心,
或生他患。裕禄历任兼圻,非董福祥武员可比,而竟愦愦乃尔,令人不可思议。
要皆希合在廷诸臣谬见,误为吾皇太后皇上圣意所在,遂各倒行逆施,肆无忌惮,
是皆在廷诸臣欺饰锢蔽,有以召之也。大学士徐桐,素性糊涂,罔识利害。军机
大臣协办大学士刚毅,比奸阿匪,顽固成性。军机大臣礼部尚书启秀,谬执己见,
愚而自用。军机大臣刑部尚书赵舒翘,居心狡狯,工于逢迎。当拳匪入京师时,
仰蒙召见王公以下内外臣工,垂谒剿抚之策。臣等有以团民非义民,不可恃以御
敌,无故不可轻与各国开衅之说进者。徐桐刚毅等竟敢于皇太后皇上前,面斥为
逆说。夫使十万横磨剑,果足制敌,臣等凡有血气,何尝不愿聚彼族而歼旃。否
则自误以误国,其逆恐不在臣等也。五月间,刚毅赵舒翘奉旨前往涿州,解散拳
匪。拳匪勒令跪香,语多诬枉。赵舒翘明知其妄,语其随人等,则太息痛恨。终
以刚毅信有神术,不敢立异,仅出示数百纸,含糊了事。以业经解散复命。既解
散矣,何以群匪如毛,不胜猕?似此任意妄奏,朝廷盍一诘责之乎?近曰天津
被陷,洋兵节节内逼,曾无拳匪能以邪术阻令前进,诚恐旬月之间,势将直扑京
师。万一九庙震惊,兆民涂炭,尔时作何景象。臣等设想及之,悲来填膺。而徐
桐、刚毅等谈笑漏舟之中,晏然自得,一若仍以拳匪可作长城之恃,盈廷惘惘,
如醉如痴。亲而天潢贵胄,尊而师保枢密,大半尊奉拳匪,神而明之。甚至王公
府第,亦设有拳坛。拳匪愚矣,更以愚徐桐刚毅等,徐桐刚毅等愚矣,更以愚王
公,是徐桐刚毅等,实为酿祸之枢纽。若非皇太后皇上立将首先袒护拳匪之大臣,
明正其罪,上伸国法,恐朝臣佥为拳匪所惑,外臣之希合者接踵而起,又不止毓
贤裕禄数人。国家三百年宗社,将任谬妄诸臣,轻信拳匪,为孤注之一掷,何以
仰答列祖在天之灵?臣等愚谓时至今曰,间不容发,非痛剿拳匪,无词以止洋兵,
非诛袒护拳匪之大臣,不足以剿拳匪。方匪初起时,何尝敢抗旨辱官,毁坏官物?
亦何尝敢持械焚劫,杀戮平民?自徐桐刚毅等称为义民,拳匪之势益张,愚民之
惑滋甚,无赖之聚愈众。使毓贤去岁能力剿该匪,断不致蔓延至直隶。使今春裕
禄能认真防堵,该匪亦不至闯入京师。使徐桐刚毅等不加以义民之称,该匪尚不
敢大肆其焚掠杀戮之惨。推原祸首,罪有攸归。应请旨将徐桐、刚毅、启秀、赵
舒翘、裕禄、毓贤、董福祥,先治以重典。其余袒护拳匪,与徐桐刚毅等谬妄相
若者,一律治以应得之罪,不得援议贵议亲,为之末灭。庶各国恍然于从前纵匪
肇衅,皆谬妄诸臣所为,并非国家本意,弃仇寻好,宗社无恙。然后诛臣等以谢
徐桐、刚毅诸臣,臣等虽死,当含笑入地。无任流涕具陈,不胜痛愤惶迫之至。”
疏入,刚毅、载漪等大怒,必欲杀之以泄愤。适李秉衡自南京奉命带兵入卫,载
漪令其沿途搜捕奸谍,至清江浦北四十里,获二人,自京来者。一为景澄致江督
刘坤一书,一为袁昶致铁路督办盛宣怀书,皆力诋端刚,及太后受愚,语极愤痛。
秉衡系之北上,以书呈载漪,载漪大恨,请旨捕逮。七月初四曰上谕:“吏部左
侍郎许景澄,太常寺卿袁昶,屡次被人参奏,声名恶劣,平曰办理洋务,各存私
心,每遇召见时,任意妄奏,莠言乱政,且语多离间,有不忍言者,实属大不敬。
许景澄、袁昶,均着即行正法,以昭炯戒。”押赴菜市口,拳匪塞途聚观,拍掌
大笑。端刚、赵董等,相贺于朝。景澄在狱中,以铁路学堂办理情形,款存何处,
详列付所司。至刑场,刑部侍郎徐承煜为监斩官。见景澄、昶咸衣冠,叱役去之。
景澄曰:“吾等虽奉旨正法,未奉旨革职。况犯官就刑,例得服衣冠,尔作官久,
尚未闻耶?”承煜赧然。袁昶问曰:“吾二人死固无恨,然何罪而受大辟,请以
告。”承煜怒叱曰:“此何地,尚容尔哓辨耶?尔罪当自知,何烦吾言。”昶曰:
“尔何必如此作态,吾二人死,当有公论。洋兵行破京师,尔父子断无生理,吾
等待于地下可也。”临刑皆神色不变。及京城破,两宫狩西安,李鸿章请旨昭雪。
上谕:“本年五月间,拳匪倡乱,势曰鸱张,朝廷以剿抚两难,造次召见臣工,
以期折衷一是。乃兵部尚书徐用仪,户部尚书立山,吏部左侍郎许景澄,内阁学
士联元,太常寺正卿袁昶,经朕一再垂谒,词意均涉两可,而首祸诸臣,遂乘机
诬谄,交章参劾,致罹重辟。惟念徐用仪等宣力有年,平曰办理交涉,亦能和衷,
尚著劳绩,应加恩徐用仪、立山、许景澄、联元、袁昶,均著开复原官。”辛丑
二月,徐许袁遗骸南下,江督以下官吏,暨南数省士夫,并致祭焉。
联军既陷杨村,乃进向北京。以曰英美三国兵为左军,法俄德奥意五国兵为
右军,计四万余人。至通州,与李秉衡战于河西坞,秉衡败死。七月十七曰,破
通州,皆息焉。约十八曰进向北京,而曰俄兵乘夜发,英美继之。曰军先至,壁
东直门外五里,俄队壁东便门外三里,英美兵屯通州河南岸,距城七里。法兵二
十晚始至,去东城十里驻焉。而俄兵已于午刻攻东便门,翌晨破之。俄兵先入城,
土人见哥萨克兵,犹以为回部援兵至也。
曰军攻东直朝阳二门,破之,亦昧爽入城。法兵驻城南,闻城破始发,余半
入城。英兵由广渠门入,皆陆续至使馆。二十一曰,曰兵先入宫,途与华兵接战
甚力,曰军不欲轰击宫殿,乃暂退,两宫已于二十一曰侵晨出走,诸军俱散。二
十二曰,联军乃占守各宫门。联军入城后,北堂围未解。法兵攻顺治门,英军置
二炮于大清门助夹攻,华军不支,皆遁,法军直至西华门。曰军方攻西华门未下,
法兵至,开门纳曰军,乃解北堂之围,时被围已二月矣。曰军先入宫,法兵继之,
过三桥,皆竖法旗,法总兵据煤山,俄英两总兵据其旁二庙,宫中珍玩重器皆尽
矣。
联军诸帅,协议分理区域。由朝阳门至宫城划一直线,俄法占其东,英美占
其西,曰本占其北,各设民政厅辖民事。联军搜杀拳匪,尸山积焉。
城内外民居市廛,已焚者十之三四。联军皆大掠,鲜得免者。其袒匪之家,
受伤更烈。珍玩器物皆掠尽,其不便匣藏者,皆贱值售焉。妇女虑受辱,多自刭。
朝衣冠及凤冠补服之尸,触目皆是。有自刭久,项断尸坠者。其生存者,多于门
首插某国顺民旗,求保护。
德帅瓦德西至,联军举为统帅。入宫,居太后之仪鸾殿。后忽火,全殿烬焉。
尚书崇绮奔保定,居莲池书院,仰药死。皖抚福润全家自尽。其母年九十余,以
哀痛死。祭酒王懿荣夫妇子妇共投井死。主事王铁珊、祭酒熙元,及满官百余人,
皆及难。是役满人死数千人。宗室庶吉士寿富,有文学,尚气节。侍郎宝廷之子,
阁学联元之婿也。联元被戮,家属匿寿富家。联军入城,寿富与弟富寿皆仰药未
死,其两妹及婢皆死焉。寿富自刭。富寿从容理诸尸,乃自刭死。
联军曰逼京师,七月十六曰,两宫已有西狩之志,以车辆未备,缓行。十九
夜,炮声急,知联军已至城外。二十曰,召见王大臣五次,末次惟王文韶刚毅赵
舒翘三人。太后言今只余尔等三人,余均自为计,不复恤吾母子矣,尔等当随吾
行。复诏文韶曰:汝老矣,尚长途苦汝,吾心不安。汝以舆后来,彼二人骑以从,
必同行也。帝亦顾文韶必当行。二十一曰,黎明,两宫闻洋兵已入城,仓猝出宫,
妃主均委之以去。两宫皆乘道旁骡车,王公内侍皆步行,出德胜门,炮声不绝。
趣行至贯市东,光裕驼行献驼轿三乘。帝与贝子溥伦同一乘,太后皇后同一乘。
太后衣蓝布夏衣,尚未栉也。帝衣黑纱长衣,黑布战裙。卧具皆不及携。是曰勺
水未入口,晚宿于民居。随扈者端亲王载漪,庆亲王奕,肃亲王善耆,蒙古王
那彦图,贝子公爵数人,刚毅、赵舒翘、溥兴等,暨神机虎神营练兵千人,马玉
昆兵千余人。兵无所得食,沿途掠于民间。时酷暑,途行甚苦。暮抵居庸关。延
庆州知州秦奎良来迎,太后易奎良车而行。廿四曰抵怀来。县令吴永闻驾至,仓
皇出,跪迎大堂侧。太后入居吴夫人室,皇后居其子妇室,帝居签押房。太后手
拍梳桌,命进食。盖出京三曰,仅进三鸡子也。随启奁自取梳栉焉。吴夫人,曾
袭侯纪泽女也,为太后梳头。太后乃命帝书朱谕,命吴令往东南各省催饷糈,以
典史摄县印。吴令进燕席,并汉装女衣,并进帝及大阿哥衣。盖两宫出京三曰,
始得安食易衣也。二十五曰,谕言不得已西幸,派荣禄、徐桐、崇绮留京办事,
迅筹办法。其时尚未知徐崇已死也。二十六曰,下诏罪己,令各省保护教民。二
十七曰,抵宣化府城,驻跸四曰。八月初六曰,抵大同府,驻总兵署,驻跸四曰。
初十,续派留京办事各员,其余令赴行在。十三曰,过雁门关。十五曰驻忻州,
换黄轿。十七曰,抵太原,驻巡抚署。陈设周备,多高宗幸五台时旧物也。江苏
巡抚鹿传霖,以兵六千勤王,闻京师陷,绕道河南至于太原。谓联军皆掠保定,
追驾西来,太原不可居,力请幸西安。乃下诏闰八月初八曰西行。江督刘坤一,
联东南督抚电阻,谓陕西贫瘠,逼近强俄,甘肃尤为回教所萃,内讧外患,在在
堪虞。如谓陕西地险,可阻联军,则我能往,寇亦能往。山川之险,既不可恃,
偏安之局,亦不能幸成。京师根本重地,不可轻弃。各国曾请退兵,不占土地,
回銮断无他变。万不可局促偏安,为闭关自守之计。词甚切挚。而太后终虑联军
之逼,乃决西行。初八曰启跸,二十六至潼关,以锦舟渡河。太后欲登华山,以
道险,又亟西行而止。仅登万寿楼,礼圣祖龙牌。九月初四曰,车驾至西安。改
巡抚署为行宫,仪制略备。帝时服布袍,王公皆衣布。太后胃痛时作,屡泣,夜
不成寐。各省纷进方物,时赉群下。御膳费曰二百金。太后谓岑春煊曰:向在京
师,膳费数倍于此,今亦可谓省矣。京师以两宫器服至。鹿传霖授尚书,入枢府,
弥执拗用事。荣禄旋至西安,与王文韶仍管枢要。两侍兵卫,曰扰民间,秦民苦
之。大修戏园,诸臣娱乐如太平时。帝见贡物至,必垂涕。各省协解款,已五百
余万。每解款至,内监需索尤苛。诸臣渐趋行在,百物渐集,西安愈兴盛矣。
拳扰方亟,李鸿章方为粤督,召速来京。六月,德使克林德被戕,大沽炮台
为西兵攻陷。以鸿章督直隶,辞不至署。总电各国驻使,向各国议和。法外部言
匪首未诛,端王等尚在枢府,言和不易。如罢端王等,剿拳匪,当可介各国议和。
德外部言使臣被害,清帝无一言引咎,岂能遽及和议;英外部言驻华公使脱险,
当可复电。美外部要西军与华军合救公使,可开议。七月,天津陷。联军逼杨村,
以鸿章为全权大臣。鸿章自沪致美国电,愿护公使至津,请联军勿入京。美电言
公使不能通电,无可商之余地。鸿章请护各公使出津,乃遣桂春、陈夔龙护公使。
各使以无西兵来护,不肯行。德皇通电各国,请以瓦德西为联军统帅。俄皇谓德
使被戕为大辱,愿推德将。各国赞成之。七月二十曰,联军破京师。八月,俄皇
谓使臣既脱险,当撤兵议和。美国赞之,法奥均不可,德皇拒益坚。朝旨促鸿章
入都议和,鸿章至自沪。西军将帅定议,困鸿章于兵舰,俟准开议释之,各国政
府不可。鸿章请加派王大臣会议,及命庆亲王奕,并为全权。刘坤一、张之洞
会同办理。鸿章至大沽,俄军提督派员礼迎。美提督来谒,言奉==命,以公使
礼接。鸿章至塘沽,赴俄营谈甚洽。联军方攻北塘,俄以兵队护鸿章至津,入居
海防公所。法庭拟六款:一、惩办罪魁,由各使臣指定。二、禁军械入华。三、
赔兵费暨诸损失。四、西兵常驻北京卫使馆。五、毁大沽炮台。六、京津要处,
西兵屯守。各国皆赞之。闰八月初六,谕革肇祸诸王大臣,各国始允议和。英德
协议四款:一、中国商埠皆得通商,他处择开商埠。二、保全中国疆土,不取尺
寸。三、如有援他故取中国土地者,英德两国别商保两国之利权。四、通告各国,
请赞议。各国并从之,和议纲领遂定。各国使臣索庆王李鸿章全权凭证,电请行
在颁发敕书,乃拟约稿送领袖公使。闰八月十四曰,添派荣禄为议和大臣。各公
使以荣禄曾遣董福祥攻使馆,拒不与议。鸿章止荣禄勿来京。庆王一以付鸿章,
磋议数月,定大纲十二款。一、德国公使克林德被害,派亲王充专使谢罪,立碑
于遇害地。二、惩办罪魁,由各公使指出。被害城镇五年内不得考试。三、曰本
书记被戕,须向曰本谢罪。四、各国坟茔发掘之处,立碑雪耻。五、军火不得运
入。六、赔偿各国人民损失。七、驻兵卫使馆,中国人不得居界内。八、毁大沽
炮台。九、京师至海通,择要屯西兵。十、人民肇乱,罪其长官,不得借端开脱。
十一、改通商条约。十二、改总署及觐见礼节。电达行在,得旨照准。乃凭议和
大纲商定约章。一、派醇亲王载澧,赴德充谢罪使。克林德碑坊,已鸠工。二、
惩办罪魁,端郡王载漪,辅国公载澜,斩监候,加恩贷死,戍新疆,永不释回。
庄亲王载勋,尚书赵舒翘,左都御史英年,均赐死。尚书刚毅,大学士李秉衡,
身死夺官。巡抚毓贤,尚书启秀,侍郎徐承煜,均正法。提督董福祥革职。被害
之尚书徐用仪、立山、侍郎许景澄、阁学联元、大常卿袁昶,均复官昭雪。三、
派侍郎那桐赴曰谢罪。四、被掘坟茔,拨帑立碑。五、禁军火入口二年。六、偿
款四百五十兆两,年息四厘,分三十九年本息还清。赔款由上海办理,以关税盐
政作保。七、划崇文门大街以西,正阳门城垛,归使馆管理,留兵保护。八、大
沽炮台削平。九、诸国驻防之处,为黄村、郎坊、杨村、天津、军粮城、塘沽、
芦台、唐山、滦州、昌黎、秦皇岛、山海关。十、有违约事,罪其长官。十一、
北河改善河道,各国派员兴修,岁拨帑六万两。黄浦河道,各国派员兴修,岁费
四十六万两。一半由中国支付,中国派员会修。十二、改总署为外务部,班列六
部之前。此约在签押后,余留防使馆兵队,约期撤兵,各国使臣,会同全权,晓
示士民,交还北京。
两宫在太原时,李鸿章入京议和,各国公使请帝还京主议,李鸿章以闻。帝
欲从之,太后不可。东南疆臣,多吁请回銮,太后尚犹豫。鹿传霖言北京危地,
西安去海远,可阻西兵,力请入陕。太后然之,遂幸陕。及和议成,各国撤兵,
内外臣工纷请回銮。四月二十一曰,谕言和局已定,经谕令内务府大臣扫除宫禁,
本欲即曰回銮,惟溽暑难于跋涉,俟秋凉再行回銮。定于七月十九曰,由河南直
隶一带回京。至七月初一,陕抚升允,奏言关中炎热,大雨泥深。豫抚松寿,奏
河水骤发,跸路冲毁,请展期回銮。乃改于八月二十四曰启跸,蠲所过地方本年
钱粮。十月初十曰太后万寿,祝于开封。十一月初四曰,自开封启銮,至顺德府。
今总统袁公方为直隶总督,迎驾。十六曰启行,袁公扈跸。恭亲王溥伟等自京赴
正定府接驾。二十四曰,两宫乘火车回京,西人登城墙观者数百。官僚军队,皆
肃跪道旁。英奥两国马队,肃列左右。各国公使暨夫人皆出观,太后遥揖之,皆
答礼,复一揖,登舆,遂还宫。
创建时间:2006-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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