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东园笔录三编》梁恭辰

上一页 目录页 下一页



北东园笔录三编  清·梁恭辰

●卷一    ●卷二    ●卷三    ●卷四

●卷五    ●卷六

  ●卷一

  ◎桐城张氏阴德

  桐城张息耕(元宰)与家大人壬戌同年,同登馆选。家大人于壬戌秋奉讳归

里,故同年中虽觌面多不相知。迨乙丑入京散馆,始渐款洽,而于息耕尤契厚,

若素交。尝问息耕:“君家韦乎济美,至今尚簪绂相承,其先必有莫大之隐德。”

息耕曰:“余家有竹立城,君闻之乎?余家先代某翁,文端公之祖也,尝于雪夜

见盗隐屋脊间,悯其冻,以梯掖之下。视之,则邻也。携入书斋,塑壶飧以食之,

并赠数金遣之去,初不令家人知也。邻感翁甚,常思所以报。后夫妇以力耕置田

五六亩,一日往田间,见富家子与葬师诣一所,相度良久,曰:‘佳哉,此卿相

城也。’问有何验,葬师曰:‘试插竹其间,竹越宿则萌矣。’邻闻之,归述于

妻,妻曰:‘向者急于图报张翁,今其可矣。’邻问其故,妻曰:‘如是,如是,

不亦可乎?’邻诺之。旦赴其地,竹果萌,乃去之,易以枯枝。顷,葬师复来,

讶其言之不应也;爽然去。邻以计买之而归之翁,翁曰:‘不可,贪天必厚祸。’

邻曰:‘非公盛德,不足当此。’敦请不已,乃受之,而偿其直。后人遂呼此穴

为竹立城云。”家大人曰:“堪舆之说不可不信,君亦闻吾乡安溪李文贞公之事

乎?文贞公之父某翁为某翰林佃户,翰林延葬师卜地,得一穴,曰:‘此必出三

公也。’筑将半,有某葬师阻之,不果筑。前葬师恚甚,时已薄暮,立辞去。本

与李翁素识,遂借宿其家,具以谗告。李敬奉之,乃问:‘君父母归土乎?’李

辞以未,曰:‘然则盍求某翰林弃地而葬之乎?我为君乞之。’明日,状呈某翰

林,某翰林正欲征验其地,许之。葬师喜,为诹日卜葬。事毕,将行,告李曰:

‘三年后,我必来覆视也。’后李耕倍获,家业渐裕,某翰林异之,召后葬师问

故,对曰:‘祸本未成,如于墓旁环以河,祸将立至。’某翰林即凿河以试其言,

河成而文贞公生矣。一日,前葬师至,李以凿河告,曰:‘福萃于兹矣。’忽闻

内室呱声,曰:‘君得丈夫子乎?’请出视之,方额直准,葬师曰:‘此一座台

星也,恐彼葬师知之,当远徙,毋速祸。’乃合族迁居,某翰林知之,命他佃护

其墓。文贞公年十二,随父归省墓,德某翰林,往谢之。翰林惊曰:何来此儿,

是他日公辅器也。’遂留于家,延明师训之,此亦安溪相公家发祥之故事也。”

息耕为之嗟叹。时座中有江右同年某友,以葬事与族邻争控不已,闻两人纵谈,

乃慨然曰:“吾乡谚云:福地福人来。何争之有?余本拟散馆后急乞假回家了此

事,今不复尔矣。”众叩之,亦莫详其颠委云。

  ◎杭州许氏阴德

  钱塘许滇生尚书家,四世科第,每届乡会试,支属群从必有人登科第者。相

传,其封翁乐亭先生为申韩老手,即滇生尚书之曾祖也。初就幕于陕甘两省,后

督部方恪敏公以厚币延之。公办事精敏,时平凉、庆阳数府氵存饥,卧瑾相属。

封翁闻而悯之,私具一折稿请公入告,并请发帑银二十万两赈济平凉等府饥民。

迟之数日,折尚未发,封翁即袱被辞馆,公亲至问故,曰:“待先生并无敢慢,

今忽然辞馆,想为请币二十万之折迟疑未发耶?”封翁曰:“此折果发,必不辞

馆。”公诺之,即日拜发。去后,公意终惴惴,谓所请过多,恐不能邀准。一月

后,奉回朱批,乃大蒙嘉奖,并以二十万两恐尚不敷,加赈二十万两。公大喜过

望,即诣封翁谢过。于是平凉等府数十万生灵,得免转于沟壑矣。不数年,封翁

之哲嗣即领乡荐,文孙学范、学曾均接踵成进士,迨乃字排行,益复昌盛。人谓

许氏阴宅甚佳,讵知封翁之功德曾活数十万生灵之所致哉?戴君槐谷为许氏姻亲,

所述如此,当得其实也。

  ◎南昌万氏阴德

  家大人官河南监司时,南昌万氏兄弟,如廉山(承纪)、渊北(承紫),皆

本辖厅官,往来最熟。稔闻其家门鼎盛,询厥由来,则皆其尊人梅皋先生之世泽

也。先生名廷兰,字梅皋,乾隆壬申春乡秋会联捷进士,由庶常改知县,授直隶

怀朵县,调宛平县,擢通州牧。以东路厅事牵涉罢官抵罪者甚众,案狱者日事刑

求,众皆不知所措。先生独恻然,以一身任之。一年狱成,拟大辟,余官皆得免。

未几,朝廷亦微知其非罪也。戊子秋谳,蒙恩免勾。丁酉春,銮驭东巡,过通州,

见祟墉屹然,问此城工何人承办?大吏以前任州牧万廷兰对。遽蒙恩,改缓决。

壬寅年,忽奉特旨出狱,计系保阳狱者十六年矣。时同案各官,皆已旋里,各出

厚资来助归计者,不约而同,先生悉笑却之。归里后,优游林下几三十年,至嘉

庆丁卯寿终,享年八十有九。梁山舟先生为集元遗山诗句,作挽联云:千文气豪

天也妒,一生诗在事堪传。有《计树园诗存》行世。今先生之幼子(承绛),以

道光甲辰进士官山西知县。先生之孙(启匀),以嘉庆己已进士历官御史。

(启封)以嘉庆癸酉副举人,官浙江知县。曾孙(立锦)又中道光庚子举人。目

下孙、曾不下百余人。呜呼,盛矣!

  ◎方勤襄公

  吾闽台湾林爽文之乱,福节相(康安)来平之。随带军机章京二员,一为方

葆岩(维甸),一为范叔度鏊,节相倚之若左右手。命方专司讯鞫,范专司文奏。

收复诸罗日,在番山中搜出逆民千余人,节相欲尽置之法,姑付方讯录供词。方

逐名细如研鞫,则皆被胁从者,欲并释之,节相不可,方持之益力,后竟得尽活。

此后搜山所得,悉仿此办理,所全殊多。时论谓方之功德甚大,宜有报。后果扬

历封开,终于直隶督任,谥勤襄。家大人曰:“葆岩两世为直隶总督,其父恪敏

公积厚流光,尝以片言释保定疯民犯跸之案,最著人口(事详前录)。又闻姚姬

传述,公五十外尚未有子,抚浙时,使人于金陵买一女子,公之女兄送之至杭,

择日将纳矣。公偶至女兄所,见诗册有相知名,问,知此女携其祖父作也。公曰:

‘吾少时与此女祖以诗相知,安得纳其孙女乎?’即还其家,助资嫁之,时公年

六十一矣。是年,室中吴太夫人即生葆岩。今复为尚书总督,继公后。呜呼!此

恪敏公之隐德,人鲜知者。闻勤襄公尝言家门鼎盛,乃皆不由翰林出身为憾,今

公子传穆,己由词林出守,氵存擢监司矣。

  ◎胡中丞

  翻阳胡果泉(克家)先生,为家大人乙卯会试荐卷师,相待极好。初拟拣发

吾闽道府,相订同出京,谓有还乡省亲之乐也。旋放广东惠潮嘉道,乃命家大人

留京夏课,不必出京。在刑部,以仁恕为主,不肯稍涉私心,得观察。谢恩之日,

夜起尚早,坐而假寐,见一青衣来请入署,胡曰:“顷当进内,不能去。”青衣

曰:“去来不误。”因命驾舆,答言已备。不觉出门,登车疾驰而去,过一门,

黑如漆而有光。再进,则光明绿瓦大殿矣。入则中坐者三,见其来,皆起而拱。

先生上前揖毕,阶下跪一人,两臀溃烂。上坐者曰:“此人当暑应缓杖,控言未

缓而决,因伤溃死,是否?”胡答以杖罪系某照例审断,决则某已病假,不知也。

遂检查册子,其时果在假中。又一人捧首而前,言罪当缓决,误人情实。胡答以

斩缓系我所定,情实则堂官所改。于是上坐者乃命设坐,好语勉慰之。既出,仍

登车而回。路遇旧吏某,乃数日前死者,舆前叩首,称某母老家贫,殡不能归,

书室字纸篓乱纸堆中有银三十两,乞检付其家人。又某吏曾用银三百两,以相好

故无券无利,今将不还,求饬其速行归结。时先生忽忆递折误矣,吏曰:“有人

已为奏请病假,无虑也。”先生乃醒。次日,自至吏家,向纸篓检之,果得银三

十两。更召某吏至,语以故,某吏大惊,不数日即将前项筹还。冥冥固不可欺,

非先生之仁心为质,亦不能整暇周至若斯也。先生由外台扬历开府皖中,每为人

述前事如此。

  ◎陈方伯

  江西德化陈东浦方伯(奉兹),初以进士为四川知县,当金川作乱,大兵过

境。上宪多委以苦差,公主炮局及修葺兵兴桥路,常居口外山谷间,濒危者屡矣。

同僚亦不之恤,上宪更不垂怜也。有三杂土司者,地当进攻金川之孔道,官兵猝

至,三杂长卓尔码,妇人也,疑且伐之,闭门相拒。将校大哗,谓三杂畔矣,宜

先攻破之。公疾行,告将军曰:“三杂非畔,未知国家意耳,请以单骑往察而谕

之。”将军从公策,公至,数语间,卓尔码即散守者,具状上谢,且奉军过甚谨。

后得诏,加封贤顺。卓尔码谓惟公能活我,又予我以荣也。至今铸像事之。公在

蜀中二十七年,至是,以军功氵存擢至江苏布政使。

  ◎孙观察

  孙伯渊先生(星衍),耿介自持,不随流俗。以一甲进士授编修,时和坤当

国,一时英俊,多屈收门下。公自守,独不相往来。和衔之,公散馆试《厉

志赋》,用《史记》搁绸如畏语,和指为别字,抑置二等,以部员改用。故事,

一甲进士散部,或奏请留馆。时和方掌院事,欲公至面商,公卒不往,曰:“吾

宁可得上所改官,不受人惠也。”又由编修改官可得员外郎,前此吾闽吴文焕有

成案。或谓君但往一见,即可仿办,公曰:“主事终擢员外,何必汲汲求人。”

自是,编修改主事遂为成例。补刑部直隶司主事,时领部务相国阿文成公、大司

寇胡庄敏公皆刮目相待,派人总办秋审处。同人皆目君为书呆,不相浃洽,惟同

年张鞠园(祥云)素与公以古学相切靡刂,既同官相得,而议狱多龃龉。鞠园主

精明,公主仁恕,往往依古义以求平,多所全活,为长贰所爱敬。久之,同人亦

渐无后言,是年,伊墨卿先生新入部,其尊人云林光禄饬之曰:“治狱最难,吾

愿汝法伯渊可耳。”公自改官后仅六年,即由京察出为兖、沂曹道,权臬事七。

越月,平反至数十百条,活死罪诬服者十余案。亦不以之罪县官,曰:“县官岂

能尽明刑律,皆幕僚误之也。”解组后,侨寓白门,专以揄扬后进为事,座客恒

满,人目为陈太邱。尝与人论一前辈,云:“彼之不爱才,毕竟自家才识有限耳。”

时服为名言。近相传其身后主管栖霞山。聪明正直,宜其为神。可以理信之矣。

  ◎黄封翁

  嘉善黄南薰封翁(凯钧),霁青太守之父也。少攻帖括,甫冠而孤,度不能

自存,乃弃去,课治农亩。今友《渔斋诗集》有咏农器诗十余首,每首一器,并

详为之注。使不耕而食者读之,可以知农功辛苦,稼穑艰难焉。嘉庆甲子,浙西

大水,禾稼淹没,米价骤腾,县官行平粜政,众多避匿。翁独以身倡,大暑烈日,

持盖步行,按户之上下,罔有漏失,所全活甚多。尝以屋旁隙地假人,后久假不

归,且反唇焉。翁笑置不问。又买邻人之屋,而其屋先已赁人为店,翁虑其他徙

失利,垂立券而毁之,让其店者。其好行其德如此。未几,霁青入翰林,掌文枋,

历郡守。里人以为封翁仁厚之报云。

  ◎彭咏莪宗丞述二事

  彭咏莪宗丞云:吴中乡饮大宾彭惕斋讳正乾者,芝庭尚书之封翁也。尝因造

屋,闻有碍东邻风水,命匠人断柱木,各短三尺,其屋甚卑,不称巨室。里中人

称其盛德。后膺一品封,夫妇皆跻上寿。阅数十年,而东邻之屋尽入于彭,为其

子孙所分居矣。又云:吴中朱广文应潮之父,名宏基者,居枫桥贸易。尝有偷儿

入其室,视之,则邻舍某也。其人惧执,跪而求免。朱出白金十两给之,曰:

“持此,自觅生计,毋再作贼也。”其人竟改恶从善,朱亦终不言其姓名。后应

潮于乾隆乙卯试顺天乡闱,房官已掷其卷矣,恍惚梦一人云:“请再看。”房官

觉,勉强覆看,仍不惬意,掷卷就寝。忽有人推其床,曰:“起,起,再看。”

即惊醒,随取卷加圈。次日,呈荐主司,即取中。后官桐城教谕。

  ◎回煞

  姚伯昂先生《竹叶亭杂记》云:凡人死后有回煞之说,北方谓之出殃。闻友

人常云麾言:地安门外某家,有新死者,延阴阳生检出殃日。生检查,告以期,

且曰:“此殃大异于寻常,必为大厉,合家徙避,仍恐不免于祟。唯有某鸦番乌

克神(即看街兵之称)胆大能敌,当邀至家以御之。”其家甚恐,至日,奔访某

鸦番乌克神,邀之酒食,食毕,告以故。某亦素负其胆,不肯辞。至夜,闻棺盖

作声,视之,则盖已离开,棺中人欲起矣。急跃棺上,力按之,相持竟夜,闻鸡

鸣,棺中人始帖然。某仍合其棺。及其家人至,问夜来情景,某不言,但以无事

答之而归。其家乃以无事告阴阳生,生愕然,曰:“吾前检日误矣。其实殃之归,

正在今日耳。然其厉不可言状矣,欲御之,仍非某不可。”其家复至某处,求其

再来。某心欲却,而恐失胆大名。欲去,恐力不敌。姑应之,而心自疑虑。偶至

街前,见一测字者,卒然问曰:“尔有何心事,当告我,可为筹之。”某怪其无

因而先知,乃告之故,测字者曰:“鬼甚厉尔,将不敌,我有爆竹三枚相赠,但

至事急时,放一枚,三放可无事矣。然不可在屋中,当登屋以俟。”某如测字者

所指。及夜半,棺盖裂声甚猛,果不似前夜。盖方裂而尸已出,四望无人,即出

院中。复四望,见某在屋上,跃而登,将及矣,某放一炮,应声而倒。少顷,复

起。如是者三,炮尽而鸡鸣,尸不复起矣。其家人至,备悉其状,舁尸复殡。往

告阴阳生,生已暴死,身若火燃者,硝磺气犹未散也。其人大骇。后询知此生素

恨某,欲因此杀之,且以神其术也。夫欲图人而使亡者先受暴露之苦,冥中自不

能恕之,其为火所毙,固天道宜然。此等术士之能为祸,亦复可惧。测字者不问

先知,是亦可疑矣。

  ◎嗣子起家

  卓海帆阁老云:闻吴中某封翁者,五岁时为伯父嗣,后嗣父宠婢连生五子,

遂憎厌封翁。庶出子居长者,更狡险,娶妻某氏,尤极凶悍阴毒。日事谗构封翁,

事事掣肘,隐忍顺受者数十年。家本殷富,析箸时,诸弟俱拥厚赀,封翁所得不

及每股之半。家渐落,封翁素节俭,生平不妄用一钱。嗣父没后,诸弟益肆淫荡,

禁之不止,遂觅屋异居。后诸弟与人构讼累年,已耗其家赀之半,长者夫妇俱暴

卒,子四人连夭其三,其余亦死丧叠见,生计萧然。而封翁两子俱登科第,官清

要,夫妇齐眉,孙曾林立。知其事者,咸啧啧于天道之不爽也。

  ◎四美

  卓阁老又云:道光乙酉冬,余在京,闻江南乡试二场有题诗卷面者,系七律

一首,后四句云:“薄采慈姑吟怨句,漫煎益母治相思。临行互剪罗衫袖,珍重

啼痕好护持。”末书“坐九王复题”。盖坐字九号也。是科闱中有两王复,一安

徽人,一江苏人。后乙未岁,余以阁学典江南试,得一卷,已定前列,因诗结联

用四美两字,嫌其不甚庄重,遂斥之。及折弥封,阅其名,乃王复也。

  ◎江山巨族

  江山县绅户,近日以王家为最盛。相传其先人某,居北门外,只有茅房一间,

为其祖业。一日早起,打扫茅屋,见有小包裹一个,检视之,内有五十金,知为

过客所遗,坚坐门首待之。俄有一人踉跄号哭而来,诘其故,则即遗金者。自述

金系假贷而来,缘其戚为人诬扳入狱,拟以此金分赂守者,始得释。今不得金,

则某戚行将毙狱,其妻与子皆无以自存,我无以对某戚,又何敢独活,此金实关

系四命,故如此仓惶耳。语毕,复哭。某即出前物,还之。其人详询姓名,拜谢

而去。逾年,某葬亲。届期,扶柩而行,距穴地仅半里许,适大雷雨,水暴涨,

柩不得前,即安放于中途隙地。而雨愈暴,水愈大,走视坟穴,已被水冲破,不

堪葬。不得已,即就隙地累土成坟。逾年,其家骤起,入泮宫、登乡荐者接踵而

来。佥以为某还金之报,今已成城中巨族矣。

  ◎某廉访

  楚南按察使某,浙人也。以善理苗功,由同知氵存擢至廉访,加二品衔,并

戴花翎,疆骚开府矣。明白有才干,省中事听其主持。会粮道出缺,有候补道某

应补,抚军与廉访商不之与。某道饮恨。廉访平苗时,有苗田若干顷,名为充兵

饷,实则廉访主之,每年至苗地一次,号称巡查,其实收租而已。某道知之详,

常向人言,欲发之。廉访大恐,思先陷之。某道前曾署岳常澧道,鞫小钱一案,

有苞苴。廉访欲实之而无左证,乃使人以贿诱钱主之妇,得其实,飞章劾之。得

旨,褫某道职,严讯。廉访主其事。某道初上公堂,犹以廉访有同僚谊,痛哭诉

来。廉访大怒,以为咆哮公堂,令加刑具。及送之狱,又对某道惋惜嗟叹,如旧

寅好,被以己之褐,坐以己之肩舆而出。盖虑人议其加刑具而故掩饰之也。及某

道入狱,则复令狱吏严禁不与人通,若系大盗者。狱成,以赃私律论绞。无何,

廉访入觐,旋楚,宿汝州旅店。入座,命仆送茶二瓯。其仆怪之,旋闻室内诘辨

声,乃主人与某道辨论,但闻其声,不见其人。及返署,甫入室,惊曰:“某道

台胡为乎来哉?”旋见某道击其背,疽发而死。廉访奸险极矣,死有余辜。然某

道之轻言招祸,亦足戒也。

  ◎某太守

  道光间,有某太守,以刑名起家。初以同知分发来闽,氵存擢太守,小有才,

为制府所倚任,虽补有本缺,实经年在省审案也。而招摇恐吓,声势甚张,省中

官无不侧目者。台湾戕官一案,制府命随往,获犯百六十余人,制府初欲分别办

理,某曰:“台湾民情浮动,此案犯若不死,恐难安静。且系大人所核之案,将

来此辈有事,恐大人亦难辞咎也。”于是尽斩之。及内渡,甫登舟,某见鬼无数

攀其舟,舟将覆,急登制府舟,乃免。时史望之大司寇督闽学,深恶之,绝不假

以词色。及贺耦耕先生奉命为闽藩,亦熟闻某之名,贺履任后,某请私谒,乃不

礼之。某怒甚。归,掷其帽,曰:“不官矣。”是日,首府因某未入署审案,遣

人要之,某辞以疾。其徒有以军功候补通判某及候补县丞某,同往视之,见某通

判曰:“台湾之案,后三四十人皆汝等定谳,今皆到我处厮闹,室几不能容矣。”

二人疑其病狂也,无语而退。次晨,探之,死矣。是案固尽当置法,而制府有分

别一念,未始不可于死中求生,因某一言,皆为无头之鬼,其恨之也宜哉。按:

乙未年,贺耦耕先生与家大人同被召复出,贺先到京,即授闽藩。家大人北上,

于天津舟次相遇,贺详询闽省吏治,且曰:“我素知福建有两郡丞,一时派,一

龌龊。”时派指陆莱臧,龌龊则指某也。然则贺之精明洞察,某即不死,其何以

自容哉?又按:此条余闻于福州同时诸当事,嗣阅姚伯昂先生《竹叶亭杂记》,

所载略同。是非之公,知不能关众口也。

  ◎冥中重苦节

  吕农部某,道光乙酉举人,丙戌进士。有袁大尹俊,为其乡试同年。春闱前,

袁之兄梦一老人,知其为祖也。有客来访,坐谓其祖曰:“有事相商,肯乎?”

祖问何事,客曰:“肯而后言。”祖曰:“必肯。”客曰:“令孙今科会试当中,

然只得一缺,当中者二人。有吕某,两代苦节,请让之。”其兄闻言,急询客之

姓名,欲殴之,客以汤某对。其兄亦久知敦甫尚书名,即不敢殴。祖送客去,其

太夫人素奉神,梦在神前上香,为子求功名。香将上,旁有一少年击堕之而醒。

榜发闻,吕某中若干名。母问吕年岁,方二十余,憬然曰:“梦中击堕我香者,

即此人也。”及谒,房师告曰:“汝卷已为卢总裁弃去,汤总裁极赏识,乃得中,

此中岂有缘耶?”袁以己丑成进士,果后一科。冥中之重守节如此。但吕母孀居

时年近三十岁,推其祖殁时年方四十余,朝廷例不与旌者,冥中即以苦节称之,

甚矣!守节之可贵也。

  ◎不孝谴重

  《竹叶亭杂记》云:卓某,汉军人,以资为太守,分发广东。贷一洪姓财数

千两,许其人司阍,随之登舟。一夕,其人登跳板大解,舟子撤板,其人坠水,

群趋救之,得不死。卓虑其受寒,以己衣衣之,群谓主人之过厚也。舟至高邮,

小仆及婢在舟中方侍夫人食鸡子,忽闻雷声从空一震,仆、婢皆昏仆。及醒,卓

与妻俱死矣。舟子先亦震死,继而苏,乃言:“某之堕水,系卓以百金贿我死之

也。”言讫,复僵。或谓洪尚未死,其罚似重。比闻卓夫妇皆不孝,卓旧为佐领,

有母在堂,先于本旗册档将己名改窜于伯之夫妻俱殁名下,为异日之无丧地也。

将行,向一戚称贷,云为留其母日食资。得财,乃阴作假票与其母而去,始知天

谴盖为此不为彼矣。若舟子者,实有贪甲之财,必致乙死之心。苏而复死,亦诛

心之罚也。按此事记在道光九年间,时余随侍家大人苏州藩署,初传闻至苏,众

皆莫测其故,以为未履任之官,何至有此重罚。即负财害命一节,何以夫妇并受

其殃。及高邮牧至苏,谒见,向家大人言之,历历如绘,皆出诸仆婢之口,乃群

喟然曰:“此人之死晚矣。”高邮牧之来,为鸠赙资,故得悉其详。

  ◎枉杀

  嘉庆戊午科,浙江乡试二场之次日,有士子发枉疾,监试蒋观察令供给所李

照磨押令出号。狂生自言:本年元旦,梦一京兆人披发泣血,言为其父枉杀,报

在子孙,黜其科名,不许应试。今甫脱稿,此鬼即来作祟。言次,跳跃叫号,无

所不至。适顾见海宁张令,言父台救我。细询之,始知其祖尝为显宦,父现作令

直隶。该生学业素优者也。乃带出号舍,饮以米汤,渐就清爽。求复入号,李照

磨引至,至公堂,为朱停者所阻。求之至再,始准入,而蒋监试忽大声曰:“迟

矣。”出示其卷,已书废卷,墨迹犹未干也。遂扶出。次日,主司调取二场卷,

殆首场已中式矣。一事枉法,遂致后人不振,为民牧者可不慎哉。

  ◎关帝签

  有关中某孝廉,久病不起,日卧床褥。一日,忽梦关帝告之曰:“汝明年中

矣,明日即可起身。”诘朝,遽能起。商之母曰:“县中水脚银先已领用,奈何?”

徐思之,曰:“父在日有某人欠银若干,父许其不追矣。今无所出,盍控县追之。”

于是呈县理前欠,县为严拘追付。既上公车,放榜,不中。疑之,往前门关帝庙

求签,签云:“我曾许汝事和谐,谁料修为汝自乖等语。大抵神无诳语,所以应

中而不中者,即是强追许免之银为伤天理而结人怨也。

  ◎满招损

  姚伯昂先生曰:王春亭刺史(照)言某科山西副考官差旋,时本省官出郭送

行,向例:州县官送主司,去肩舆前及丈,公揖。主司驻舆出阑,众官趋进。辞

之,复入舆而行。众官仍前数武公揖。是时,众官拜揖,某副考但在舆中欠伸而

已。有金明府者,副考同年也,愠甚。俟肩舆去远,令人飞奔及之,声称某县请

少驻,有禀。某副考不获已,降舆。金明府俟其出舆,乃言向所嘱磨勘卷子已讫,

余无他言。副考知其戏也,惭而去。满招损,古人诫之。家大人言:掌教浦城日,

有新任某学政入境,时东莱周赓廷邑侯(虎拜)出郭候迎,某学政但于舆中一拱,

并不降舆。周大怒,至候馆,不禀谒,声言夫马当照兵部勘牌例给,不能多发一

名。学政委巡捕官再三谢过,竟不欢而去。又有新班援例某巡道入境,所属郡守

为李松云先生(尧栋),于道左候接,亦不降舆。先生大怒,以事锁其门丁,不

释。某巡道不久即引疾归。又言:昔年官河上日,有入觐某将军舟过淮安,时漕

帅为魏爱轩先生(元煜)。入舟相见,辞出,将军只送至舱门口,即退。魏登岸,

至舆前,回顾,旁无主人,始爽然若失。即日至袁浦,为孙寄圃节相述之。节相

笑曰:“此自君不老气耳,我当有以处之。”翼日,将军至袁浦,节相入舟相见。

辞出,直沿跳板登岸,至舆前,回顾,不见将军。立命武巡捕至舟,曰:“我适

有要语,忘却交代,请将军登岸一言。”及其将军至舆前,则曰:“并无他语,

但于礼君宜送我至此也。”遽登舆去,将军亦嗒然而退。此皆所谓侮人者人恒侮

之也。

  ●卷二

  ◎漳州城隍

  福州漳州府城隍神,相传即李许斋方伯(赓芸),威灵甚显。戴昆禾太守

(嘉谷)知漳州时,延刑名友沈小隐,绍兴人,相处数年,极称相得。及戴调福

州,要沈同往,沈不可,戴颇愠之。一日,语家人辈曰:“沈师爷帮我数年甚好,

我待之亦不错,我今调首府,事更烦多,自以相信者同往为放心,乃竟不肯同去,

殊为可恼。”有一家人徐答曰:“沈师爷不去,主人之福也。”戴愕然,问故,

其家人乃以所知得赃枉法数事对。戴密访,不诬。及启行日,戴潜于书房书一疏,

自咎误用匪人,并白其一无所染之情,谒城隍庙焚之。是日,沈尚未移寓也。晡

时即病,其家以为虚弱所致,煎高丽参汤饮之,不效。更延漳之名医某诊之,某

至,甫及门,遇一人自内出,卒然问曰:“汝来医沈某耶?”曰:“然。”其人:

“曰是人不可治,医之若效,尔即不利。”某惶然,熟视不见,某知其不可治,

入诊之,不为立方。其妻急欲煎人参饮之,至外室,见三人,一颀而长,二微短。

其长者手执铁索。再视,则以纸为者。其二人一持牌,一持扇,迳人内。其妻急

反,而灯骤灭,沈已卒。始恍然所见三人,即闽中所谓“走无常”也。神之不缓

须臾如此。

  ◎姚伯昂先生述二事

  姚伯昂先生曰:门人汤海秋侍御(鹏)之夫人唐氏以产难殁,是日适有折差

回湖南,汤作家书,时迫,草草数行至其外舅,不及叙病之颠末。其外舅乡居,

去城远。得书,痛女,甚悲而不得病原。是夕,设乩问焉。少顷,乩动,则女至,

言海秋前生为四川绵竹令,渠为幕友,宾主极相得。曾用主人银,将及万,今世

应转男子身,以主人之银未还而情未答也,特现女子身以报。今缘尽当死,不可

留也。病之原委,叙之特详。此道光甲午年事也。世谓人世妻子有还账者,有索

账者,余因忆前有妹,五岁豆危,呻吟甚哀,数日夜不绝声。张太夫人谓其何不

早去,乃大言曰:“尚负八千文,未曾偿清,我即去耶。”先赠光禄公遣余告之

曰:“必以此钱为之棺殓,再加千文为焚楮镪,是宜速去,何茹苦乃尔?”余告

之,是夕即死。然则还账索账之说不爽也。又曰:河南彰德营参将,忘其名,得

奇疾,医不知为何病。日惟自语诟詈,若索债者。其属穆守备齐贤有口才,往解

之,病者大呼曰:“我前世为四川总督,某为总兵,负我万金不偿。物色之数十

年,今始迹得之,某负心实甚,不能解也,必索其命。”穆曰:“参戎负债不偿,

无怪大人之怒,但隔世事,今参戎一贫至此,焉能偿。即索其命去,于大人有何

利焉?不如令其备冥镪如数,焚以奉偿,可乎?”病者许诺。乃购冥镪焚之,病

者曰:“银色太差,平亦太短,不能抵也。”穆乃集赀购金银箔,属众折为锭,

焚之。病者曰:“此次银色大好,惟尚短平若干。”穆请再补,病者曰:“不必,

君此番亦辛苦,短者即以酬劳。”道谢而去,参戎病亦愈。然则冥镪其可抵真银

乎?

  ◎贫女报恩

  凡人烟辐辏之区,遇吉日,嫁娶恒十余起。一日,两家俱嫁女,一巨富,一

极贫。至中途相值,雨甚至,舁者各以彩舆置邮亭中,四散为避雨计。贫女于舆

中哭甚哀,久之,富家女亦心动,遣媵婢问之,曰:“女子适人,离父母远兄弟,

诚大苦,然何至伤恸乃尔。”贫女曰:“我母家故穷,所适又乞人子,明日即不

知何若,以是悲。”富家女为之恻然,俗于嫁娘两袖中必置坠重物,谓之压袖,

富家女神贮荷囊二,各缄金锭一,约重二十余两。乃出,使婢纳诸贫女之怀,语

以萍水相逢,无可为赠,持此谋嬗粥,或不致遽冻馁,贫女受之。正欲问姓名,

适雨霁,舆夫坌集,两两分路。贫女嫁后,出所赠金,俾其夫权子母,逐什一之

利,遂臻饶裕,乃行大贾,家骤起,广市田园。然所置产,田必两庄,屋必两所,

本资与所获利必相埒,众莫解其意之所在。性好施,予一乡称善人。顾艰于嗣息,

逾十载始生男,视若掌珠,择乳媪哺之。媪来时,诸婢仆指示屋后楼三楹,云:

“每清晨,主母盥洗毕,即捧香屏从人诣其上,汝慎勿登,违则必不恕也。”问

何故,众言:“我辈来此有十余年者,皆不知,但谨守条约而已。”媪所哺子,

渐能行走,忽攀跻欲上,媪阻之,则号跳不得已。从之登入,其中则空洞无物,

惟设香案,南向一龛,障以幕。媪揭视久之,不觉失声哭。众闻声,告主母,争

讯之,媪伏罪,言:“小郎欲登,恐其蹉跌,匆促间不及细思,致干犯。应如何

示罚,惟主命。”问何为哭,媪以挥涕曰:“适见其中所悬荷囊,与我嫁时压袖

者相似,是日行至途中,并所贮金赠一嫁娘尔。时母家、夫家皆极盛,初不介意,

亦不知其可贵也。不图今日落魄至此。”语罢复泣。诸婢喝之止。主问:“汝嫁

为何时?”媪以某年月日对,问:“是日遇雨否?”媪曰:“不雨,则我之荷囊

固在也。”主闻而默然,亦不之罪,但寻其夫来。媪以为将遣已也,益悲不自胜。

次日,主家张灯彩,召梨园,若将宴贵客者,<并召>々其族人皆至。届时,堂中

排二席,设两坐,旁列二几,堆簿籍高尺许。媪之夫在外厢,命四仆引入,四妇

自室中拥媪出,令各按二人上坐,勿使动。主人、主母倒身下拜,拜已,起而言

曰:“曩蒙赠金者,乃我贱夫妇。非媪,无以有今日。藏庋荷囊,示不忘也。日

日顶礼,冀相遇也;财分为二,不敢专利也。今幸天假之缘,不致负恩没世。此

田产簿二分,愿存其一而以一归翁媪。”并示族人,不得有异说。翁媪慌遽,惟

同声连称不敢、不敢而已。主乃促坐定,奉酒卮,筵开乐作。至二鼓,挑灯送归

所居之东院宿,凡几案衾榻,与主居无少异。翁媪本富家出身,亦安之若固有。

媪初生女,寄养他人而身出为佣,至是迎归,后长成,遂以字其所乳子。‘两家

世为婚姻,如朱陈村焉。世或疑翁媪坐享其成,几于幸获,不知皆其赠金特恻隐

之一念所感召也。而贫女暴富即矢图报心,宜天之阴相之矣。造物岂妄予人以福

泽哉?

  ◎神庙香火资

  山西解州关帝庙,在西门外,灵应异常。庙中旧存香火捐资银二万两,有胡

州牧者,知是州,假用三千,欲不归矣。及罢官,新任者至,胡移居馆舍。夜有

人扣门,问之,答曰:“西门外姓周者,向官索欠。”如是者三夜,每夜如是者

三。胡心知其故,而终吝之。频行前夕,又至,且曰:“此项将有公事须用,宜

速还,否则未便。”辞殊委婉,胡惧,乃如数归款。未几,刘松岚(大观)观察

河东,将莅任,行至平定,夜梦关帝至前,有红旃大书“汉寿亭侯”。刘俯伏前

迎,神谓之曰:“河东,吾乡里也,行将有难,汝宜善视之。”刘寤,不知所谓。

岁甲子、乙丑、丙寅间,解州大旱,刘请于上司,设粥以赈。赈厂即设于庙前。

公费将完,欲请奏益,又须时日,心甚忧之。夜梦周将军语之曰:“赈费不足,

何不借庙中存款耶?”刘觉,乃借庙中存银三千备用,则即胡州牧所还之原封也。

人乃悟前索胡欠,言有公事须用,即此。刘因修庙,作文勒碑记之。夫人不可欺,

而况神乎?债不可负,而况香火资乎?周将军可谓处置尽善矣。俗传周将军气多

刚猛,而于此事辞气委婉,殊不类其生平。世之冠带人以索欠而负气相对反目成

仇者,亦可愧矣。

  ◎晋宁科甲

  叶庶常(桂),甘肃晋宁州人。其先德官把总,自以不能读书,望子尤切,

因子久困场屋,郁郁以终。某科乡试,初八夜,叶梦其父来,责之曰:“屡试不

第,总由尔不用心之故。某某今已中了,尔若努力,今科亦有望,勉之,勉之。”

语方毕,号军已唤接题纸矣。叶惊晤,犹惴惴也。然梦中所举获隽之两人,绝不

记其名。榜发,晋宁获第者三人,而叶与焉。其二人为刘伯欧、王汝舟,梦中所

举,盖即是人。晋宁自国朝以来,无一科中三人者,此为欢舆,故其先德欣喜之

而因勉之也。壬午春,叶成进士,出毛春门礼部(鼎亨)门下。授庶吉士日,毛

梦一人前致辞曰:“叶某,我之子也。荷蒙成全,特来拜谢。”毛以语叶,且为

述梦中人风采举动,一一肖其生前。平生结念,一旦得遂,至不远数千里犹致感

焉。然则孝子慈孙有显扬之愿者,当何如奋勉哉。然则彼孙山之外,冥冥之中不

胜流涕欷献者,又不知凡几矣。

  ◎龙溪令

  龙溪,漳之首邑也,俗悍喜斗,故多命案。婺源程某宰是邑,延李森图司刑

席,时钟云亭制军(详)总督闽浙,嗔各属鞫案因循,多以缉凶为辞:不肯结案,

因下令州县结案不得迟延,不得借口缉凶。程急欲见长于上官,有一案正凶不实,

程即欲定案。李致说帖于程,言非真凶,不可定谳。程答曰:“亦知非真,奈上

宪督责严,不得不尔。”李复曰:“君九案已结其八,此案少缓,未为迟也。”

程对以有冤我当之,与君无与。因定谳,上之,程旋以事去官,李解馆,因疏于

城隍以自白。是夜,程梦至冥司,对案俯首认罪,程宦囊丰富,多营运于苏州,

因挈眷至苏。未几,病作,自刎而死。本籍所营田园宫室,不得一日安享也。论

者曰:“李食程俸,知囚之冤,争之不从而不能去,亦不得为无过云。”

  ◎刑官夙孽

  《竹叶亭杂记》云:刑部一老皂隶,梦至一处,宫殿巍峨,上座若东岳庙之

塑像者,阶下列鬼无数。少顷,引一人至,问答有词,但听不了了耳。上座者怒

曰:“罪当绞。”隶细视之,则本衙门秋审处提调张某也。俄又引一人至,问答

如前,上座者曰:“当斩。”隶细视之,则又本衙门秋审处提调吴某也。俄又引

一人至,体貌甚伟,上座者怒似稍霁,令去两目,隶审视之,则本部尚书长牧庵

相国麟也。隶股栗而醒。无何,张出为观察,一日,有红衣两女子为祟,百计治

之不去,观察避于太夫人室,鬼不敢入。太夫者,节妇也。后伺太夫人寝,突入,

拉杀之。吴后知某府,颈生疮,世所谓断头疮也,以是卒。长相国仅以失明止。

理刑者可不慎乎哉!家大人曰:长牧庵阁老为先叔父太常公乙未同年,似不失为

正人君子。乾隆间,公巡抚山东,时每岁某关有解抚署公费若干金,公欲奏归公,

其长公子怀亦亭云麾(新),方十余岁,以为不可,曰:“大人不取此项,不足

为廉,若一奏入公,代者至,必仍旧贯,是令司关者倍出之矣。”不听,后果如

公子言,公亦稍悔所见之不远也。及为喀什噶尔办事大臣,则所为深得大体。先

是,新疆奠定之初,一切赋税较之准噶尔时有减无增,回民悦服。其喀什噶尔回

民,内有伯德尔格一种,素皆贩运营生,绝无恒产,岁例税金十两、金丝缎三匹。

乾隆二十七年,有知府名莫萨者,于正供外索普尔钱二十千文。办事大臣海明查

出,即将此钱作为正赋,公具奏,以为既非赋课旧有,即应革去。又伯德尔格初

只八十余户,迨乾隆四十五年,有四百余户。办事大臣玛兴阿议增贡金四十两,

公以为无论中外百姓回民,生齿日繁,则生计亦日难,从无计户增赋之例,即为

裁去。又喀什噶尔看管果园回民,岁进葡萄一千斤,办事大臣永贵议以徒劳台站,

只收二百斤,余八百斤每斤作钱十文,折价存库。公以事虽细微,体制不合,一

切免之。凡此,皆深得治边之体。似此廉明通达,其在刑部必不致过有枉纵可知

也。

  ◎妄念辱身

  怀亦亭云麾言:其同寅某戚家花园有狐居之,某尝过戚家饮酒,其仆随往,

恒潜于园之隙处默祝,冀仙之一遇也。一日,竟见美人翩翩而来,喜出望外,即

欲止之于亭。美人意不欲,曰:“亭近外廊,恐有人知,此间后轩极幽僻,人迹

所不经,非此恐乐之不畅也。”僮随之行,三折至一小穿堂,长榻莹然,令僮先

解衣而卧,美人襦甫脱,则伟然皓首庞眉一老丈夫也。按其臀而刺之,力挣不得

脱,痛声与恨声俱厉,竟不闻于外。迨翻身却坐,但觉股下葺葺然如坐于新絮间,

而老丈已不见矣。委顿出园,猝遇宅中人,竟不能掩其事。自此,谷道旁有白毛,

周围一丛。尝以示人,亦不自讳。是可为有妄念者戒也。

  ◎欠债

  李进士贡南,光州人。未第时得狂疾,既愈辄,能役鬼,往往先事预言,无

不奇中。人有寄之书者,书未至,已能道其书中语,然皆托之梦也。授读于固始

曾舍人资见家。固始有吴秀才图南者,贫而死,遗妻及弱子,几不能自存。其妻

茹苦守志,族中人皆悯之。舍人有族弟某者,与李善,与吴秀才亦为莫逆交,恒

以其家贫为念。一日,问李曰:“知君能役鬼,我欲致书与吴图南,可乎?”李

曰:“可。”曾密封一函与之,李乃朱书“李翼”二字于封面之右,其左书“仰

值日功曹查送”,取火于书室院中焚之。及晚,李忽为作复书,叙答甚详,观者

意李托之鬼也,李言乃吴浼其作答。然李固末见前书,而所答不差。书中念其妻

之贫甚耿耿,谢曾之垂念又甚殷殷。书末,将其生前戚友中所负之钱,某某三千、

某某二千,一一开列,属其妻索,得之即可存活,计钱九十七千余文。曾以其书

示吴之妻,妻初不信,姑持书示负者家,皆悚然归之,果如其数,其家遂赖以存。

此事曾舍人亲为人言之,足见债不可负,阴间所存记,一一不差。惟李名贡南,

而书面所书乃为李翼,岂阴阳有二名耶?

  ◎劝孝

  杭州有某甲,病魂离舍。至冥司,遇一吏,乃其故友,为检籍,蹙眉曰:

“子忤逆父母,法当付汤镬狱,幸寿未终,且去,俟寿终再来。”甲惶怖求解,

吏曰:“此罪至重,佛亦难度,我何能哉?”甲泣求不已,吏沉思良久,曰:

“谚云:解铃还要系铃人。得罪父母,亟以孝顺父母忏悔,或可挽回耳。”送之

反,汗出而愈。即向父母备陈所遇,从此婉容愉色,侍奉惟谨,并戒妻温清无懈,

颇得父母欢心。及父母故,丧葬如礼。后年逾七十寿终,想缘孝顺挽回也。

  ◎孝鬼草

  姚舜宾,无锡人,忠诚笃实,乡里目为长者。家綦贫而孝,母年七十,训句

读以养,极婉容愉色,不敢懈缺菽水。乾隆五十年,岁大饥,生徒既散,日不给

嬗粥,焦劳拮据,未几病死。不能殡,瘗于屋后隙地。次日,见土上忽生一草,

形似山药,结子累累,香甘而糯。妻采食之,终日不饥,遂以供姑。晨采午生,

取之不竭。草长四五尺,母抚而哭,即伏地摇摇如拜。邑中播闻,观者如堵,皆

嘉其孝,各出甘旨以赡其母焉。孝心所感,生死不回,此经所谓不匮也。

  ◎宿冤索命

  苏州史家巷蒋孝廉(东吉),有子,娶徐氏,伉俪甚笃。一日,忽置酒,与

婿把盏曰:“吾宿冤已到,势难挽回,劝君更尽一杯为别,此后幸勿相念。”掩

袂大恸。蒋生抚背劝慰,无何,氏忽竖肩目,大呼曰:“汝记万历十二年,两

人设计惨杀我于影光书楼乎?”手自批颊,又以剪刀遍刺其体,口音似山东人。

一家伏跪哀求,卒不解。中街路吉祥庵有僧名莲台,素著道行,遣人召之至。徐

氏曰:“秃奴可怖,且去,且去。”及僧出,又詈曰:“汝家媳妇房中能朝

夕住和尚耶?”僧曰:“前世冤业,二百余年才得寻著,稽愈久,恨愈深,报亦

愈急,老僧无能为也。”僧辞去,徐氏即剪耳、刺手,掐身无完肤而死。

  ◎醵金赎女

  吴县许也秋进士(大铉),以进士需次在籍,见亲戚中有买妾者,日以肩舆

抬女到家视。一日,见两女有大家风,询之,父系贡生,某兄亦孝廉。为之心恻,

乃醵金以赎,认为义女,先后择土人嫁之。此事在道光庚寅年。再逾年,而也秋

之子达泉(源)即领壬辰乡荐。丙申,成进士,出知某县,已大著循声矣。

  ◎解砒毒方

  歙医蒋(紫垣)有秘方,解砒毒立验,然必邀取重资,不满所欲,坐视其死。

一日,行医献县,中夜暴卒。见梦于居停主人曰:“吾以耽利之故,误人九命,

死者诉于冥司,冥司判九世服砒死,今将赴转轮,我赂鬼卒,来以解砒毒方相授。

君为我活一人,则我少受一世业报。若得遍传利世,君更获福无量。”言讫,涕

泣而去,曰:“吾悔晚矣。”其方,以防风一两研末,水调服,并无他药。南城

邓葵乡《异谈可信录》又载:冷水调石青,解砒毒如神。幸善知识,心存普济也。

  ◎负债为驴

  吴人薛端书(楷)自城西夜归,途次,小憩桐桥阑上,遇一皂隶絷囚先坐。

见囚啜泣不止,隶鞭楚之,意觉不忍,从旁劝解。隶曰:“此南濠牙侩,吞负客

钱盈千累百,逋逃时犹在狭斜淫乐。居然一牙户空拳赤手享用埒素封,谁念客之

履艰涉险,撇妻子以性命博此阿堵物。今冥司判为山东道上驴,押之往生,又累

吾行远路。生前以客资挥霍如粪土,今日独无一纸钱饷吾沽杯酒,尚淹留不肯去

耶?”端书竦然起,隶囚俱不见矣。

  ◎戒戏言

  湖南浏阳县有欧阳生者,为人轻薄,与某生同塾读书,时某生新娶,欧阳生

以某生所娶新妇如何美貌,与伊熟识往来,常与相狎。某生素性迂拙,不知其戏

己也。归与其妻寻事吵闹,因此不睦,而其妻亦不知所由来。后某生声言以妻在

母家闺门不谨,其妻无从剖白,即投缳殒命。同塾闻之,皆以戏言误事共咎欧阳

生,而欧阳生以同窗戏谑,不为介意,旋亦息事。乾隆戊申岁秋闱,欧阳生赴科

应试。入闱,系某字第一号,因号外嘈杂,与第八号之某翁调换,某翁因茶水近

便,亦即应允。是夜三更后,忽有女子塞帘而入,讶曰:“何号是而人非也?”

疑讶间,忽即退出,徘徊帘下,作呜咽声。某翁知其有异,因诘之,曰:“汝有

冤相报,欲寻何人耶?何不告我,我当为汝计之。”女以欧阳生事向诉,且言欧

阳生今科当中,故来相阻,以报夙冤。某翁云:“此乃戏言误听,并非有心,可

以原谅。但汝之死固冤,令其超荐七七四十九日道场何如?”女曰:“此自可从,

但欧阳生为人无信。”翁曰:“我当为汝谋之。”留女少待,翁即往告欧阳生曰:

“某生之妻某氏来寻汝矣。”欧阳生闻言失措,喑不能语,翁因为慰解,告以今

科必隽,出场后当作七七道场,方可解释。欧阳生唯唯。翁恐其无信,索写契据

一纸,回告女鬼。某氏见字,半信,欲翁作保,翁为写一保字,将纸烧化。女即

垂泪,裣衤任谢曰:“只是便宜了此人而已。”后生出场,即为作道场。及榜发,

果中式。是科首题“夫子圣者欤?何其多能也”,欧阳生错写“夫子圣矣乎?”

磨勘罚停三科,以一举终其身。

  ◎杀尼姑弄

  嘉善县北门,内有杀尼姑弄,莫知其所由名。相传弄中向有尼庵,一尼先与

屠者私,复有他好,屠妒奸,乘夜入室杀之。希灭迹,支解其尸,纳诸袋负而出

北门,将沉之河。时尚五更也,门者诘之,以婚家供神所宰对,遂混而出。至吊

桥,瞥睹黑而胡者持刀立桥心,惧不敢过,往返踯躅数次,天渐明。乡人入市者,

见袋口血漉漉下,询之,如对门者言。顾神色慌张,类有异,强解所负,视之,

则一光圆女首,四肢分截,骇为尼尸也。号执赴官,一鞫吐实,按律处斩,而毁

其庵。人遂以杀尼姑名弄云。按北门外柳洲亭有关圣庙,黑胡持刀者,盖周将军

之灵,路截淫凶,俾无漏网,亦足见神威之显赫矣。

  ◎救难巧报

  山阴陈某,逸其名。赴省试,舟泊萧山之西兴驿,忽闻街市火起,登舟往观,

见避者纷纷,火光中一女子身无半缕,蹲伏于地,羞惧无以自容。陈急取一袍,

掷与之,女得衣蔽体,而家人星散,号泣无所归,哀陈求救。陈使宿其舟之头舱,

终夜不交一语。晨起,访其母家,掖之归,彼此匆匆不暇问姓名,衣亦未还,陈

即渡江去。及入场,题纸既下,文思甚涩,一字俱无。正窘迫间,闻邻号呻吟声,

窥之,见一生病甚笃,谓陈曰:“余病矣,文成而不能写,惟交白卷求出场而已。

子其为我点检考具,感且不朽。”陈为之料量毕,生问:“材文如何?”陈告以

故。生曰:“余文已无用,感君之义,即赠君。”陈既受文,遂扶生出。归号,

全录其文。揭晓,竟中式。亟访某生,无知者,久亦置之。后陈以大挑,分发安

徽,晤一候补令,似曾相识。谛视之,即向日之患病某生也。各叙往事,乃知某

即萧山人,是年出场后,病旋愈,次科亦获隽,昨甫到此,陈谢之。偶一回首,

见檐下有晒衣,则前赠女子之衣在焉。不觉屡顾,某疑而问之,陈言其始末,且

询得衣之由。某恍然曰:“信哉,君所见女子,即内子也。遭回禄时尚未嫁,及

归余,笥中见此衣,内子为余言,昔遭火厄,幸遇一士子掷一衣,得蔽体而归,

彼此匆匆不暇问名姓,衣亦未还,每呼负负。故夏日必晒而藏之,将以报也。盖

君之遇我,我之赠君,悉君之阴德所致。冥冥中假予手以报之,非偶然矣。”语

毕,呼妻出谢,从此来往如通家。此嘉庆初年事。

  ◎鬼畏孝子

  吴中屠者刘四,有胆,中年积资数千金,遂纳监,列衣冠。虽放下屠刀,未

能成佛,日与诸恶少饮博恶噱,无所不为,士林羞与伍也。然事母甚孝。一日,

其徒语及郊外某舍有厉鬼,人莫敢居,遂与刘四约,如敢止宿,当酿酒食以啖。

刘四欣然独往,众恐刘为鬼困,率伏户外以护,雾色苍茫,月光黯淡,乌啼鬼叫。

方共惴惴战栗,草木皆兵,忽听有人高唱《莲花落》,前往推户,一鬼忽从人衣

袂下突前,止之曰:“刘孝子在内,我辈只可露宿;杯酒尚未温,子速归休。”

唧唧数声而去。众更骇,牵衣奔返,群鬼相逐,尘沙染衣,有堕道旁溷者,满头

遍插木樨花而去。

  ◎医地

  人生邀福之心过甚,则事之断无是理者,亦遽信之而不疑。青乌之说,自不

可废,然一为所动,则必终为所愚。京中有赵八疯子者,创为医地之说,此亘古

奇谈,而竟有信之者。尝为武清一曾任县令者卜地,告之曰:“适得吉壤在某村

某家之灶下,去其屋则得吉穴。”某令遂别购地造屋,迁其人而购其室。及毁灶,

赵又熟视曰:“此地惜为灶所泄,地力弱矣。”某令曰:“为之奈何?”曰:

“医之自能复元,药当用人参一斤,肉桂半斤。俟得此二物,付我,余药我自为

合之。”某令如其教,备参、桂授之。越日,掘地下药,又告曰:“三日后夜半,

立于一里之外,若遥见此地有火光浮起,则元气大复矣。”乃潜施火药,于地外,

阴令人往,约以某夜远见有笼烛前行者即燃之。及期至,某令家邀其夜中笼烛往

视。漏三下,曰:“是其时矣。”遂同往。久之,遥望其地,果有火光进起,狂

喜曰:“君家福甚大,不意元气之复若是之速也。”某令亦大喜,然为药物故,

家资以消耗过半。赵售其参、桂,家称小康。无何,赵子俱亡,赵亦得奇疾,身

如已死,但能饮食而已。始大悔。平生所愚者不止某令,而所售参、桂之资亦归

于尽。身受其报,天道当然。而为所愚者,绝不思理之有无,又愚之愚者也。

  ◎薛二

  蒋伯生大尹(因培)云:山东试用薛大尹(定云),无锡人。一日,坐公馆

中,方食汤面,忽有一卒至前,问曰:“尔姓薛乎?”曰:“然。”“行二乎?”

曰:“然。”卒曰:“我老爷令我唤你。”薛曰:“尔老爷为谁?”答曰:“见

便相识。”欲俟食毕往,卒曰:“归食未晚也。”薛遂不觉,随之去。至一座落,

见一官,衣冠与州县等,卒然问曰:“你为薛二耶?”薛应之,心方怒其官相等,

何乃遽如此相呼。上坐者呵曰:“见我,何以不跪?”辄令牵下,掌责二十。薛

又念能责我者,官当胜我,然不自知所触犯何事。乃大言曰:“大老爷乞查明卑

职以何事犯责。”上座者亦大言曰:“尔何人,敢称卑职耶?”薛乃述现为试用

知县。上座者推案起,遽前谢过,因问何人相请至此,卒乃跪以对。乃大杖其卒

三十,令送薛归。出门回顾,则里中土城隍祠也。比到公馆,其面尚未冷,而两

颐遽肿,乞假十日乃愈。是日,薛之邻居僚友有长随薛二暴卒。盖缘误勾。逾日

而土城隍祠忽毁于火,薛未半岁亦卒。盖其精气已委顿,俗所谓火焰不高,故鬼

卒得以近前,而上坐者不察其罪,遽行施刑,致无辜之人误被掌责。聪明正直之

谓何,宜其旋受冥罚矣。

  ◎戒食鳖

  新建渔人获一鳖,特巨,背列八卦形。观者异之,劝释放。渔蠢而狠,曰:

“犹是鳖也。”竟烹食之。越日,复渔于江,则鳖群无数,绕舟浮游,众渔竞前

捕捉,遂致争斗,前获巨鳖之渔毙焉,而鳖群散矣。噫!鳖而有文,非凡介矣,

顾不能避预且之醢,岂智有所昧哉。老杜《义鸟诗》云:“物情有报复,快意贵

目前。”渔者见报于其族类,可为妄杀者戒。甚矣,怨毒之所归也。此嘉庆已卯

冬事。

  ◎鸦片

  朱某言:仕宦场中多嗜鸦片烟者。或云疲于案牍,食之,振起精神,则为花

柳场中游荡之助。若花柳场中男子,妇人,亦有食者。朱尝于苏州宴会间,问一

老妓,言食此之弊甚洋。言男子初食此烟,房事可以鏖战数倍。妇人食者,正可

与敌。及其久也,男子之势伤,日缩,渐至于尽,不但不能战,并战具而无之。

妇人食此久,精血过伤,以合房事为苦事。则苦况尤不可言状。恐人未能尽知也,

故记之以示警戒耳。

  ◎钱学士

  钱金粟学士(林),每年常入冥判事,众所共知。道光甲申,尝与同年宫辛

楣洗马(焕)闲谈,官方以大考为虑。钱曰:“无虑也,考得着即妙。”后宫至

七月物故,而九月始大考。当宫病时,钱未往视,及病亟,始至卧榻前,袖出一

纸,焚之而去。宫之子从火中攫之,只存烬余,外签有“某时封”三字,宫即以

其时没也。大考擢官后,又有闻其入冥者。问之,则曰:“只八月廿七一度耳。”

问何事?则曰:“勾人名耳。”问何所据?则曰:“凭其册注,大抵昧财者居多,

然亦有昧至盈千累万而不勾者。”问何故?则曰:“亦不自知,但其时觉其可不

即勾耳。”阅册时,有吏在旁,指册中二人应勾者,余恶其多言,复疑其有弊,

独不勾。事毕,有衣冠显者据案,收册者因献以册。其人阅毕,言所勾极合,惟

漏却二人耳,即前吏所指也。余请补勾,显者曰:“奉旨请尔来办此,勾由尔,

饶亦由尔,不能补也。”时家大人与程春庐先生(同文)同在盘山行帐中,亲闻

学士述此。是冬,学士即归道山矣。程曰:“疑吏有弊,独宥两人,殊不知即堕

此吏计中也。然则幽明殆无别欤?其所谓昧财至盈千累万而不勾者,当必别有大

处分,不第以一勾了事也。”吁!可畏哉。

  ●卷三

  ◎会场孽报

  吴中某生,年十二入泮,十六领乡荐,才貌兼擅,群相慕悦,为某富室赘婿,

与其次婿同馆肆业。次婿,年十五,丰姿韶秀,宛如璧人。某于酒间语次,每调

谑之,意颇含愠,以父母推重之,辄复隐忍。某生以为可诱,一夜乘其醉卧,裸

而淫之。及醒,羞忿,逃往天台,剃发为僧。家中人寻得之,誓死不肯返。未久,

圆寂寺中。后父母知其故,自惜颜面,亦寝其事。某生于会试场中,忽见连襟婿

如同馆时,大喜,竟忘其死,复谑之曰:“弥子之妻与子路之妻,兄弟也。”遂

以前二语大书卷上。后屡试见之,从未终三场,缘早岁登科,年方强仕已截取知

县,比报到,忽癫痫而死。

  ◎诉冤鬼

  衡水某妇,有与豪右通而谋杀其夫者。尸,侄首官,豪以金赂仵作,相尸无

伤,转坐诬。复诉之,廉访委某令邓公往按之。反覆相验,亦无证据。夜宿馆舍,

披阅供语,思维间,漏已三下,从者尽鼾寝。骤觉烛光黯淡,阴风搴律,壁角一

人乍前乍却,倏跪案下,微啜泣声,若有所请。公心悚,口噤,凝神谛视,审知

日间所相尸,右耳畔垂一物,如白练状,大悟,乃大言:“尔去,吾必雪尔冤也。”

其鬼稽首而灭,烛亦骤明。遂折东,邀衡水尹督责吏仵,复至尸所覆验,衡水尹

笑曰:“人谓邓公书痴,良不诬也。作令十年,家无寸储,其才可想矣。似此公

案,岂拙宦所能办哉?”勉强复往。邓叱检视右耳孔,仵作即失色,乃于耳中取

出水湿棉絮,约累半斤,告衡水尹曰:“此奸夫淫妇之所以得志也。”遂榜掠之,

尽得其前后奸状,置之法。

  ◎托生报德

  顾小韩方伯(学潮)言:杨乘时(溥),无锡诸生,文名甲于邑。奈屡试辄

落孙山,年过五十,所育非男,闺中但有五女,因娶妾焉。娶之日,宾客宴,贺

者未散,主人入房,见新姬呜咽镜蔹次,慰之不止,诘其由,乃曰:“忆儿家阿

父为南浔通判时,尝置多妾,后为阿母不容,鞭篓极楚,逐出后甚有流为娼者。

阿父闻而不忍,使苍头持金嫁为厕养妇,或送空门。今不幸父兄俱戍黔疆,母妹

早年丧失,孑身异路,遭媒侩居奇,侍巾栉于君。予抚今追昔,不觉悲从中来。”

杨为之泫然,曰:“毋泣,我之祧嗣有命存焉,何忍以宦家女为媵妾尔,其为我

女,当为择一佳婿。”女再拜,遂命与诸女寝,隶姊妹行。出谓客曰:“君辈且

留,不意今夜复得一女,请再作汤饼会。”具述前事,众客颂其盛德。明年,夫

人举一子,临蓐时,公坐堂上,蓦见二隶导一官进,方欲迎迓,官遽趋内室,与

二隶俱不见。觇其面貌,女谓酷似其父也。公年九十余终,子为名孝廉,诸婿俱

显贵,义女婿后亦得官,赠公为中宪大夫焉。

  ◎见鬼

  乾隆间,京师有宦家子,年十六七,聪隽秀丽。遇赛社会戏,不觉夜深,途

中求饮民舍,其家惟一少妇,即留小坐,流目送盼,言其夫应官外出,须明日方

归。男婉女媚,遂相燕好,临行赠以金钏,泣嘱后勿再来。次日视钏,铜青裹满,

似出土中。忆念不忘,复至其地,并无屋宇,徘徊寻视。突有乱髯黑鬼,批颊诟

厉,跄跄奔归,鬼亦随回,以是发狂谵语,吐陈前由。父母诣墓,设奠埋钏,其

子忽瞑目曰:“我妇失钏,疑有别故,因无确据,仅鞭责鬻卖,今汝还钏,可知

为汝所诱。此何等事,可以酒食钱帛谢过。”颠痫两月,竟以不起。谚云奸近杀,

钻穴逾墙之事,实以性命相搏。虽幽冥奇遇,祸患亦复如是,可不慎哉。

  ◎仙桃草治伤

  徽人汪德隆,因父被殴重伤,奄奄垂毙。漏夜觅医,山路迷径,见道旁茅舍

坐一老者,遂投问津,且告以故。老者乃出药一包与之,曰:“以水调服,无须

医也。”询其何药,云:“名仙桃草,其草四月间在麦田中蔓生,叶绿茎红,实

大如椒,形如桃,中有一小虫者,即是。宜小暑节十五日内取之,先期则虫未生,

后期则虫飞出。趁未出采之,烘干研末,藏贮磁器,一切跌打损伤,服一二钱,

可以起死回生。”遂引路,送至大道,乘月归家,服之立愈。越日,市豚酒往酬,

至则仅一坛垅,并无茆舍,遂拜祭坟前而返。是鬼悯其孝欤?抑好善济人至死不

倦欤?

  ◎杀业果报

  乾隆末,苏州忽传有飞虫夜伤人,互相惊惕,谯鼓未起,家家闭户。儿童见

莎鸡蛋蛾,辄嗷然啼泣。既而画图传视,好事者指为射工,以是妖由人兴。黄鹂

坊有张媪者,寡,守妾之遗腹子,时年十岁,因见螳螂,惊痫而死。媪怅怅,日

购螳螂,槌杀以祭。一日,所市螳螂千百贮笼,忽闻笼内作儿哭声,媪骇异,开

笼审视,忽见儿现形曰:“娘勿杀螳螂,冥司以儿好杀虫伤戕生命,今母以儿故,

又杀螳螂至万计。罪业深重,罚儿化螳螂五百劫矣。”语罢,牵衣大恸,媪抚之,

乃一螳螂在衣,侧首凝视而已。

  ◎污蔑人

  长洲蒋镜斋(溶)茂才,日讲性理,侃侃径轻,无一语与人阿合。其书斋临

河,因邻有少女隔水而居,欲避嫌疑,斋窗终岁扃闲,虽炎郁蒸,终不启。有

同学弹破其纸,将窥之,即赤颊诃斥。年二十余病死。先是,郡之武庙文昌阁结

有惜字社,诸士子捐资雇夫四处收拾字纸,每月朔,司事者汇焚之,士子毕集拈

香,亦藉以会友,或出近作文互相就正。镜斋每至,众以其迂,恒鲜问答。有龚

浩庭者,尤不以镜斋为然,恒轻侮之。镜斋忿懑,期期艾艾,不吐一词相报,众

为之哗然笑解。镜斋既死,有友在社,语及镜斋为人虽迂润不合时宜,亦自不为

恶,使人尽如此,幽冥当可不设地狱。浩庭曰:“无间地狱正为此辈而设,彼对

河邻有少女,终岁闭窗,岂自制其邪萌哉?安知非其私偶而吝与同侪见耳?”将

再有语,忽面色如土,向空鞫躬屈膝,喃喃引咎,惘惘如痴。吴俗:人言或遇祟,

批其颊可以苏醒,众竞批之,两颧红肿,良久始定。告人曰:“忽见蒋镜斋谓我

诬其私邻女,力曳去投质文帝,余再四引咎,幸渠即释乎,若被曳去,性命休矣。”

  ◎食廪饩

  华亭姜小枚(皋)尝告予曰:吾乡诸生有诸雪堂、赵渔塘者,皆嗜古力学,

齐名簧序间。一日,同应科试,雪堂夜梦渔塘操一米舟至,雪堂以为己米也,呼

之,渔塘曰:“君米尚在后。”寤而不解其故。未几,揭晓,招覆者四人,雪堂

与焉。翼日黜之,而渔塘补其缺,由是渔塘食饩。雪塘曰:“嘻,吾无望作廪生

矣。”越十余年,雪堂科试始列前茅,时渔塘以岁贡出廪,雪堂补之。梦兆始一

一不虚,食饩之攸关定数如此。古人言:一饮一啄,莫非前定,洵哉!家大人曰:

天府之粟,非可幸邀,尝闻推算子平家言:八字中有天厨星者,必当食廪饩。验

之,皆不爽。余八字中确有天厨星,而未经补廪即登贤书,询之推算者,皆不能

自伸其说。然余自念入直枢廷,日饱大官之膳,受客食之颁,其为天厨星照命,

又岂区区廪饩之足云。然则子平家固未见及此,而其说则未可尽非也。

  ◎孝媳

  绍兴山阴县双奔地方有祝姓者,年六十余,鳏居,家有孀媳孤孙。后孙亦死,

只有翁媳二人。媳至孝,多病,翁亦心伤,病卧。家无应门人,茕独无依,媳忧

甚,接其妹来家,代为操作,摒挡琐事,并代为服侍其翁。妹年仅十六,因姊命,

亦甚勤谨。姊日以翁病难愈为虑,妹云:“翁病无妨,精力尚健,将来可望嗣续。”

姊诘其故,妹云:“每以灰桶盛小便,翁似有力直冲桶底,闻之父云:凡年老人

小便有力直冲而不散者,尚能举子,以故知之。”姊闻言甚喜,日日盼翁病痊,

惟以无力再娶为虑,因思妹晨夕奉翁不离左右,何不即以此妹与翁为继室,情愿

奉妹为姑,为祝姓续嗣,但不知妹意如何。私向妹商之,妹亦不甚辞,但云惟姊

命是从。姊甚喜,拟俟翁病痊,商之父母再定。嗣翁病痊,妹亦回家,姊即归告

其父母,父以辈行年岁俱不相称,甚有难色。姊再三言之,父问妹愿否?妹云:

“惟父命是听。”父见其情愿出于真诚,且得姊妹同处,亦即允许。姊遂回禀其

翁,亦欣然乐从。遂邀媒说合过门,成婚数年,连举三子,皆读书入泮成名。翁

年九十余卒,至今书香不绝,子孙繁衍。人以为孝媳感天德延祝姓一脉也。

  ◎损人益己

  桐城光孝廉某,行五,卜葬古塘马家玉屏庵左,地邻方氏坟,地师曰:“此

地若葬,大不利于有坟者之家,其家必绝,改卜之便。”光曰:“但期我吉,何

必问人家之绝不绝也。”葬之。方氏两代孀居,只一子,年十五,未数月而天。

将死,呼曰:“我死,终不放光五也。”时光在城内,寓其戚李宅,日中出溺,

久不返。其仆异而觇之,曰喃喃,若辨葬地事。骇,入室,奔告众人。趋视,则

已仆地绝矣。有弟,游幕浙江龙泉署,未半年亦亡。此事有戚何氏先怂恿之,一

年而何氏子亦亡。一念之差,至于此极,人其可以径情直行乎。

  ◎效职冥中

  《竹叶亭杂记》云:郭孝廉汪灿,湘潭人,嘉庆甲戌进士,本姓汪,因加原

姓为郭汪灿。自言未释褐时,曾效职冥中,若各馆供事者,然其屋轩厂高大,中

设长案,多人列坐,又若考棚童生之应试也。所司之册甚大,皆毛头纸装订,每

页界为三段,上注其人之生前衣禄,中注其善恶,下注其归结及年寿。其人若将

有不善之念,必有人持小纸来报即书于册,阅日改悔,又来报,即勾销之。事之

纷烦,日不暇给。所在去一大官署不远,不知何官何署也。一日,见一人跪阶下,

上坐者判数语,即命斫其腿,狱卒即斫腿,仍乘以盘,献于堂上。郭方惊愕间,

又见其窗友某,亦跪于阶,闻亦有斫腿之命。郭仓皇逾窗而前,跪于堂上,叩首

乞免,上坐者曰:“此冥刑耳,其人在阳世不过一跌,残伤,不死也。”郭坚为

请,上坐者曰:“已奉旨,不可违也。”郭叩首不已,上坐者乃曰:“念汝一念

之诚,当恕之。”方言奉旨不可违,何也?上坐者曰:“至诚所感,可为奏请,

当蒙宥也。”因命吏取册示之,吏误以三品册进,其册水红绫面,郭急偷阅,见

其旧友之子列名其中,注曰:十九岁入学,提督学院某,文题、诗题某某,二十

二岁中式若干名,正考、副考、房考某某,文题某某。考官只载姓,无名耳。上

坐者怒吏之误与也,急取之,郭惊寤其时此子方两岁也,可知科名有定,文题及

出于某试官之门,亦由前定,妄想者当知自反矣。郭又言:曾经一处,见有宫殿

巍然,人称为文昌宫。庚午五月某日,闻宫中议论纷然,良久乃散,有同事自宫

出,问之,曰:“更换本榜第三名耳。”问其故,曰:“查出是儿八岁时,以好

弄,触怒其祖,将捶之,奔而逃,其父追及之,按于地,骑其背,俾其祖之捶之

也。亟跃而起,致跌其父。”郭自外大言曰:“八岁无知,避打而推跌其父,亦

出无心,无知无心乃科其罪耶?”其人曰:“所议正为此,故但停一科,否已斥

去矣。”郭在梦中,每有见闻,寤,辄挑灯记之,扁于匣内,意欲积久成书,刻

以劝世也。后以多言为冥官所逐,欲刻所记,启视,一无存者,封锁依然,不知

其纸之从何失也。

  ◎科名前定

  科名有定数,其幸得者,未必尽系乎夤缘;其终失者,尽可相安于义命。尝

闻姚伯昂先生善谈因果,且喜为人述场屋近闻,尤可警世。自言嘉庆戊辰,奉命

典试陕甘,时程小鹤同年家督为副,小鹤尊人鹤樵先生国仁,上年丁卯科充陕西

正考官,父子连科典试一省,亦佳话也。榜发,有张树德者,上科文已入彀附刻

矣,因二场不合例而黜。鹤樵先生爱其文,因已刻,不忍去之,为加评语以志惋

惜。及次年,乃得第。盖张不当出鹤樵先生门,必待小鹤而后举,信乎科名之关

定数也。榜发来谒,语毕爽然。又云:九江府李孝廉标多须髯,未第时,梦中见

一榜,大书“第十四名李标,”欣然以为得第矣。名下有小字,谛视,注曰:

“无须”,惧然以为别一人也。屡试不第,道光辛巳春,梦其先德示之曰:“剃

去尔须,当获隽矣。”久之复梦,李固于思也。而年逾五十,思欲剃之,恐为人

笑,乃不剃。及秋,附舟入省,舟中有售琉黄者,展包检视,李适在侧,烟火落

黄中,灼然一烬,李须无一茎存者,俨然一无须之李标也。榜发,中式,名次一

如梦云。又云:“江西辛巳乡试,第一吴廷硅,浮梁人。当嘉庆辛酉乡试,主司

极赏其文,拔第一,及将榜,忽失其卷,遍搜不获,乃易一人。撤闱后,主司检

李,于帐顶得一卷,乃初中第一之卷也。懊恨久之,自是试辄不利。越二十年,

仍获解首。冥中有临场查对善恶之举,或有过失罚科耶?”又云:吾乡吴进士廷

辉,以困于棘闱,更名泰临,某年应试金陵,甫出场,遇吾家袖江先生,先生素

善谑,问吴曰:“闻君更名,请道何名。”吴告之,瞿然曰:“至于八月有凶,

君欲第,其将九月入场乃利耳。”乡试例以八月,其言九月者,谓吴将终不得第

也。吴殊恶其言,又久之,仍不第,乃北来应顺天试。值嘉庆辛酉都中大水,号

舍苦于水,乃奏改九月八日入场,吴以是科获隽。一语之戏,乃适为谶,岂亦默

有所使耶?又云:吾乡叶孝廉佩珩,道光辛巳获第后,忽一日梦有旌旗迎之者,

坐肩舆,舆前张大灯,书“山西绛州府正堂”字。行至一处,官署森严,盖绛州

府也。遂升座,旁有州同马有州判马,州同不与言,呈案牍而白事者,州判也。

叶自念家有老母,无人侍养,何遽至此?州判似知之,白以勿虑,当即归,有事

暂往来耳,不守此也。叶初视案牍,茫然不解,州判略为具言,辄了了洞悉。自

此六日一莅,去必肩舆,返则退堂,即醒,依然卧所也。惟大汗雨下,顿觉备甚

耳。初时寤,必与人言所判某某事若何。一日莅任,则铁锁絷项坐舆中,升座亦

不之释,自是惧而不敢告人。壬午正月四日,莅任,簿书中见有二册,白册黑字,

黄册朱字,画诺后以问判,答曰:“此春榜题名录耳。”悔未之视,及二十六日,

复有一册请画押,册之外签书曰“进士录”,叶欲观,判遽以两手掩其册,曰:

“本应请查核,然恐天机预露,故不敢请试。”叶时已丁忧,因问吾乡有中者否?

判答曰:“小恒子中。”叶寤,以语人,且讶乡人计偕无名恒者。或谓方孝廉宝

庆小名恒,当是。方或谓恒以小称,盖有所承而言。余侄婿张子畏寅,父字伊恒,

子畏乃恒之子,当是张。榜发,张获隽,其言果验。叶前所见二册,其白纸者盖

会试榜,黄纸者盖殿试榜也。然则除夕迎天榜,或信有之,岂天榜定必颁其册于

各府耶?叶所见之进士录,据判官云,此乃临场发各地方查对善恶,为期已迫,

请先画行。盖临场甄别耳。孰谓功名可幸致哉?又云:仕宦之通塞,实有子平所

不能推者。休宁汪薰亭阁学滋畹,推子平者皆言官不过同知,后汪困顿场屋,始

就盐场大使。乾隆戊申,赴部候选,自分风尘,梦不作大罗天上客矣。候选者,

例每月朔到部投供,阁学平生喜斗马吊,一日欢会,继之以夜,次日为月朔,不

忍舍之,同室人有投供者,请之代。同室人到部,忘之,是月出缺,汪以月朔未

投供也,不得选。懊恨无及,不得已入闱应试,是科获隽,联捷成进土,官翰林,

不二十年至内阁学士。使同室者一为投供,则早已执手板,听鼓辕门矣。然平生

不知几经术家推算,竟无一许其为木天人也,亦异矣哉!或曰:“凡乡居无日晷

即有之,或遇阴晦,则诞生之时多由意度,盖时辰不得真也。”理或然与?又云:

每月御门,吉礼也,故向无左迁者。每岁入春初次,例不进刑部,本谓其非吉事

耳。丙戍三月十六日御门,同年朱大京兆为弼调补府丞,盖宗人府丞三品,京兆

亦三品,上以对品,故调之。然以宗丞较大京兆,则差二阶矣。后有推子平者张

云征至都,朱之子以八字属推,张云:“本年官运颇不利,虽不见风波,亦当镌

二级。”盖其命定如此,然御门降官,向所少有也。又云:朱文正公之为掌院学

士也,上忽问以衙门中有学问最优者否?文正误以为内阁衙门,乃以叶云素舍人

继第对,又适忘其名,辄以字对。叶时为中书,充军机章京,余同年叶芸潭绍本

时为编修,一日忽有督学福建之命。入谢,蒙问官中书几年,充章京几年,典试

几次,同考几次,时翰林中叶姓只一人,上意朱所奏者,即其人矣。芸潭到闽,

已过岁试,例得留任,在闽凡五年。云素由部郎改御史,以言事降职,遂不得补

官。一幸得,一终不得,皆其命也。人谓君相造命之说未确,余日:“此正足见

君相之造命也。”

  ◎生日做功德

  无锡有许长生者,家称小康,早年丧偶,未续,时年六十,亲友劝之曰:

“凡过生日者,必做一桩功德,方不枉人生一世。”许问以所费几何,亲友对以

约计三百余千文,许允诺。即于生日前数日,将钱如数分写钱票若干张,先赴贫

穷各亲友家散送,后即赴乡间某佃户家避生日,并告以散钱做寿,嘱其本年不必

完租。佃户欢欣感激,时佃户有女,年甫十六,麻而黑胖,在旁咨嗟叹息,谓此

人将来必有好报。其父以许鳏居孤独,焉能再有好处,其女力争必有好报,其父

诮之曰:“汝欲嫁彼耶”。女曰:“惟父母之命。”其父即向许述及婚事,许以

年老力辞,不肯。其女情愿相从,许心窃异之,允诺订婚,诹吉迎娶过门。后许

连举五子,有孙三人。年八十时,亲友复为做寿,公送对联云:花甲初周,无妻

无妾;杖朝八十,有子有孙。县令为之给扁旌奖,后其妻先许而故,许寿至九十

有余,至今子孙繁衍,门户隆隆,咸称为善人有后云。

  ◎雷殛

  舆夫张林,武清人,御大车为业。尝由王家营载一举子应礼部试,一仆坐于

车前,将至临城驿,冒雨前行,忽风雷暴至,摄其仆掷于数十步外,拔举子一靴

掷于车旁,张林亦昏仆于数武之外。少顷,呼臀痛甚剧,举子下视之,见其裤碎

裂,左臀割去肉一条,血淋漓,不辨深浅。其仆终不醒,趋视,则仰天而卧,已

刷心而死矣。举子为之买棺,复延医治张林疮,愈而后行。张林归,自是不敢出

门,有知其事者,问之,则解衣而示其股伤处,长五寸余,深将及寸,居然如沟

洫焉。姚伯昂先生日:“此仆盖罪大恶极,故受此重罚。张林之夷于左股,殆亦

隐恶焉,薄乎云尔,雷公未必牵连无辜也。”

  ◎柳州牧

  伯昂先生义云:旧友杨天玉嘉庆丙子秋赴金陵录科,前一岁丁本生母忧,是

时降服已阕,而学官未之申明,格不能试,附船而归。及燕子矶,风浪大作,舟

覆。同舟十四人皆没于水。江故有救化船,因浪大,俱袖手坐视。潜山柳舍人际

清,寒士也,时为诸生赴金陵应试,适见之,泊舟,悬赏以募救者。获起七人,

杨君与焉。柳为之解衣,赠路资,七人由是得生,而柳之试资已罄,竭蹶,至金

陵,称贷以毕试事。是科获隽,连捷成进士,授中书。柳之释褐在救人之后,实

阴骘有以致之也。按:柳后以山书改就知县,在广西颇著循声,适家大人为巡抚,

奏调宣化县,并专折奏荐。以州牧擢用,实岭西一好官也。

  ◎黑巨川

  李鼎和云:临清黑巨川,祖业甚富,有质库,陆陈诸行。巨川性侈而复色荒,

时招青楼至家,命其妇巡酒,妇不胜忿,归母家,与之绝。未几,黑之田产俱属

他人。未几,行店亦属他人,独余住室。其家人劝之曰:“家已如此,所恃者只

此室,可直数百千钱耳。再勿浪费,或尚可终余年。”巨川曰:“谨受教。”但

性嗜食,未能自禁,众曰:“徒食尚可给也。”自是,巨川每日必至王老饺子店

食饺子,其食但取其馅少许,余则弃之,王老每拾其余,暴于日中令干,以米囤

聚而藏之。无何,囤满,再易一囤。无何,巨川之屋尽入于腹矣。遂为丐,每乞

食至王老门,王老即以所暴之饺子食之,无何而干饺亦尽。巨川遂饿死。夫巨川

以一小人暴殄至此,死其自取,而其败家,毋亦其祖致富不以其道欤?独上老拾

其所余,储为他日之食,其用心殊可嘉矣。

  ◎头脱

  姚伯昂先生云:某太守,贵州人,须多连髦,人称之为某胡子,绰号”双料

曹操”。两任广州太守。其初任,财尚不丰,再任,人传其有纳贿故入人斩决一

案,其人处决之日,署中即见其人,群放爆竹以吓之,某亦寻告归。其归也,赫

然一大富翁还乡矣。至家,鬼亦至,某日呼其名而丐其恕罪焉。鬼不去,扰之甚,

常命家人具酒肴以飨之。鬼或醉,乃不扰,少顷如故。某固多须,一日,得怪疾,

须之孔生疮,一须一疮,百计不效,于是糜烂,及颈及喉而头脱。家中以金五十,

请皮匠缝其首,皮烂不受针线,乃以猪皮联之。及入棺,头复脱,无可如何,但

纳诸棺而已。出殡日,旌旗耀目,道必历大浪坡、二浪坡、三浪坡,出巷而后至

大街。三浪坡有磴道,道固宽而平也,殡至此,绋忽断,棺随地,若辘轳疾转,

直及巷口。棺止,盖开,其首复出。巷口至大街尚有一箭之遥,其首忽又若球圆

转,至大街乃止。观者如堵。岂冥冥亦有枭示刑耶?此乾隆末年事黄兑楣(安泰)

亲见,为予言之,犹凛凛畏人也。

  ◎魔餐孽种

  上天竺有老僧某,尝入冥,见鬼卒驱数千人在一公廨外,皆褫衣反缚。有官

南面坐,吏执簿唱名,一一选择精粗,揣量肥瘠,若屠肆之鬻羊豕。意怪之,窃

问一吏,答曰:“诸妖魔众皆以人为粮,爰是人间常多瘟疫水灾,及甫产即殇者。

如来运大神力摄伏魔王皈依五戒,而部族繁夥,叛服不常,皆言自尤始以来,魔

众食人如人食谷,佛能断人食谷,我即不复食人。即此哓哓,魔王亦不能制。佛

以孽海洪波沉沦不返,无间地狱已无隙处,乃牒下阎罗王,移此狱囚充彼瞰噬。

彼腹得果,可免荼毒生灵。十王共议,以民命所关,无如守令,造福最易,造孽

亦深。惟是种种冤愆,多非自作业,镜有台罪归元恶。其最为民害者,曰吏、曰

役、曰官亲、曰仆隶,是四种人。无官之责,有官之权,官或自顾考成,彼则惟

图牟利,依草附木,狐假虎威,足使人敲髓沥膏,吞声泣血。四大部洲内,惟此

四种恶业至多,用以供其汤鼎,亦藉清我泥犁。以白皙者、柔脆者、膏腴者充魔

王食,以粗材充众魔食,故为差别发遣。其间业稍轻者,一经脔割烹炮,即化为

乌有。业重者,啖余残骨,吹以孽风,复还本相,再供刀俎。自三五度至百十度

不一。业最重者,乃至一日化形数度,到剔燔炙无有巳时。”僧问其官无罪乎。

吏曰:“故纵者同罪,陷于不知者,则转生受报痴呆肓哑。”僧额手曰:“诚不

如削发出牛,可免此苦。”吏曰:“不然,其权可以害人,其力即可以济人。灵

山会不原有宰官,即此四种人亦未尝无逍遥莲界者也。”语讫,忽寤僧有侄在一

县令署,急驰书促归,劝使改业。朱蕉圃曰:“此事宏恩寺僧明心尝先告晓岚大

宗伯,已纪入《滦阳销夏录》,犹谓是警世苦心聊作寓言。今春登上天竺,与僧

良发谈前事,将讯其有无,余从一轿夫名哑张三者,在阶下窃听,忽咿咿哑哑,

自指其鼻,复拱于摇摆,作态万状。众为之欢笑,良发合掌曰:“果报现前,不

必究其寓言与否也。”

  ◎贞女奇遇

  林爽文滋扰台阳时,有凤山陈氏女为贼所掠,逼之不从,鬻于镇卒,复坚自

守。有军官义之,时方醵金赎难民,知陈女之贞,群欲得之。忽其友某赎一童子

至,询之,即陈之议配夫也。翼日,赎一妪至,乃陈之母也。继又赎一妪至,则

陈之姑也。俄有两老者觅妻,踉跄至门,即陈之父及童子父也。两家骨肉,一时

团聚,遂为之合{丞巴},办装而归之。

  ◎魂守金

  楚人戴香树(三锡,)从父游幕浙江,父死,贫不能归,遂继父业,其实申

韩学未明也。幸归方伯(景照)与其父有旧,因荐于丽水。令方虞蚊负赖居停,

徇上游面,不辞。一日,有巨案,经营三日夜,罔措科罪谳语。晨起,将托故归,

收拾文稿,忽见涂抹淋漓,凡未能办详,各案悉已就绪。遽发出,主人折服其才,

置酒酬酢。是夜,扶醉寝,迨三更酒醒,口渴,搴帐骤起,方欲挑灯,突见一老,

庞眉皓齿,坐于研北,搦管手批文牍。谛视之,署中并无此老,惊问之,老人避

舍,曰:“君远坐,勿讶,仆亦楚人,死于此三十余年矣。因积资千金埋床下,

人无知者,故尸归而魂未归也。今以足下桑梓谊,知诚实忠信,将去馆,故仿足

下笔迹分效微劳,幸他日归楚,携银交吾子某某。后此文牍,足下但置案早眠可

也。”香树汗栗拜谢,复安寝,隔帐视灯如膦。及老人不见,始卧。次日,私发

床下金,果如数。自此每夜见之,越三载,香树计馆谷小有所积,遂并床下金归

楚,如约送还。

  ◎妻崇薄幸

  刘研渠广文(萼棣)言:其乡宋某娶妻何氏,通文墨,贤淑成性,第貌不扬,

失伉俪欢。宋又轻佻,常作狭邪游,陨越先绪,弃妻母家,出门,不通音信。妻

弟舌耕糊口,事母不遑,乃赖针黹苟活。逮及二十年,适有戚自滇中来,见宋已

得官,为曲靖经历,另娶妻,生子,车马衣服丽都。谂其妻之困阮,临行,劝其

寄书接眷。弗听。甚不平之,爰告其内弟,弟告姊,姊泣曰:“远官数千里,不

接眷而娶妾,犹未失伦常。今弃置如遗,薄幸无良,尚可言哉。”抑郁数日,竟

自缢死。值其戚复往滇,向氏弟辞行,见氏柩,大忿曰:“我疏远之亲,不能控

其弃妻再娶,君又萱堂年老,不可远行,奈何?”咨嗟而别。戚启行,后恒闻唧

唧,鬼泣甚悲。心疑何氏,祝曰:“若是何娘子,当送一见薄幸郎可也。”于是

枉道晤宋,寒暄未毕,忽自批其颊曰:“诚薄幸,诚薄幸。”昏仆于地。戚遽退,

次日往侦,夜间宋已死。噫!昔人言: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此宋

氏故事也,何竟忘之乎?

  ◎滕县吏

  喻蔼人(星)者,南昌人,有从兄某官滕县尹。时一吏为城隍案吏,往往赴

阴办公,即僵卧如死,自一二日至三五日方苏,谓之过阴。既苏,则饮食起居如

常,赴署供役,亦无异。其冥事,箝口不敢一语。缘以过阴误卯,怒其妄怠,责

令以后过阴查检本官所作为言,如不符,即将以妖人治之。越日,闻吏又过阴,

滕尹乃独居内室,闭户却绝家人,省躬思过。夫人邀请饔飧,俱不应。迨更余,

夫人虑其饿损,煮鸡子两枚,从棂眼中亲饷,不忍拒,乃食之。次日,吏来见,

询所查检,答曰:“昨一日无善恶事录报来冥,但绝粮终日,代公乞赐禄食,神

止准给鸡子两枚,未敢多求。虑公得毋太饿乎?”此闺中事,外人无有知者,以

其符合,置不究。逾年,吏忽自备棺衾,告儿辈某日当殓,即作过阴状。至期,

冀其复苏,不敢遽殓。逾七八日,觉尸变,遂殓之,是亦“走无常”也。噫!人

每自谓深居闭户,而不知冥中如觌晤然。一饮一食,皆操于神,而神目如电如此,

敢不慎独知于衾影哉。

  ◎讳不知

  圣人面授贤者之训,亦不过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今人多有强

不知以为知者,并有讳不知以为知者。强之害重,讳之害轻,其为害则一也。尝

闻有一南客,不食鸡卵,初至北地,早尖,下舆入店,呼店伙甚急,其状似甚饥,

开口便问:“有好菜乎?”答曰:“有木樨肉(北方店中以鸡子炒肉,名木樨肉,

盖取其有碎黄色也)。”客曰:“好好,速取来。”及献于几,则所不食者也,

虑为人所笑,遂不敢言。又问:“别有佳者乎?”答曰:“摊黄菜何如(即南方

摊鸡子也)?”客曰:“早言有此,岂不大佳?”及献于几,则仍所不食者。阳

举箸,复辍,称言尚饱,不欲食。其仆人言前程甚远,恐路中饥,客曰:“如此,

但食点心可耳。”因问:“有好点心乎?”答以窝果子(南方所谓荷包蛋)。客

曰:“多持几枚来。”及献于几,则仍所不食者也。且惭且怒,忍饥而行,遂至

委顿。夫天下事不知者多矣,不知何害,此客必欲讳不知以为知,甘作负腹将军,

腹亦何辜哉?

  ●卷四

  ◎书记为僧

  苏州某书记,游幕湖北,稍有蓄赀,归里,改业贸迁。嘉庆十八年夏,将之

京师,至山东境,薄暮抵宿。下车,然倒地,如中恶状。夜半始苏,神色惨沮。

仓皇回车,至扬州一佛寺剃发为僧,僮仆劝沮,弗听,且莫测其故也。信至家,

其子奔视,涕泗挽归,某泣曰:“残喘幸留,勿复多事。若还俗,则无死所矣。”

因言是日于道中见二皂衣人在车前,俄顷即为所摄去,谓有事须对簿。自念不知

何因,姑随之行。至一所,类官府,入门,则隶卒列阶下,凶恶可怖。堂上巍坐

者,若冥王状。皂衣人跪禀某到,始知非人问也。堂上者拍案怒曰:“汝在某县

敢妄杀人也。”辨无之,掷状下,则向所书某县擒获教匪,审明解营正法禀也。

某曰:“此诚某书,但系刑名某所撰,当时亦曾疑其冤,始末允书,后因东道逼

迫发怒,谓即有罪过,余当之,且尔不书,终有人书云云。遂为之书。”堂上顾

左右拿某某来,鬼卒嗷然齐应,旋见摔二黑影至案前,类浓烟笼罩者。鬼卒持扇

扇烟,约略露面目,则邑令与刑名友也。堂上者呵问之,声呦呦然,承伏如某所

对。仍摔之去,复顾左右曰:“渠虽非造意,但明知数十生灵无事就戮,恋馆徇

情,不以去就争之,亦难轻恕,宜何罪?左右者曰:“秋间付山东司按罪可也。”

堂上者遂叱某出,正惊悸间,见故友某,因述被摄对簿事,且求拯救。曰:“大

数难逃,惟速行南旋,投空门托身,或可免耳。”故友送行数十武,拍肩曰:

“归休。”遂苏,则晕去已半日矣。并言:“曩日川陕楚三省教匪滋事,牧令多

有以擒贼得功者,某县令绝冀升阶,而无机会,一日,有报难民数十人窜至城外

者,令以为奇货,刑名赞成之,某强为缮。令迁官,后与刑名相继暴亡,岂知结

此一重冥案耶?”言讫,捶胸浩叹,子垂涕而归。

  ◎经忏不如施舍

  嘉庆丙子岁,吴中岁歉,南濠李文璧父故,广延僧道修醮拜忏。一夕,伊父

凭孙女福全语文璧云:“尔固孝我,但当此荒年,有此钱财,何不施济饥寒,较

为有益。延酒肉僧道礼拜经忏,非但于我无补,更加我以罪愆。若肯施济贫穷,

功德比经忏胜百倍也。”李从命惟谨,日施饥人每人钱一百廿文,共用七百余千。

未几,伊父又凭福全语文璧云:“尔之孝思己动幽冥,冥府已加增福寿,我今亦

往生富贵人家去矣。”

  ◎鬼畏老儒

  盛孟岩中丞(崇)言:某乡有某甲,幼子为鬼所凭,索酒食冥资无餍。延

道土,符咒不能禁,某豪拥金百万,人目为财星,因邀以制,辄被秽詈。适有老

儒过其门,进询之,鬼避舍去。老儒出,鬼复来。或以问鬼,答曰:“老儒虽淹

蹇寒衿,已五世为人,三魂六魄俱全。若某豪,初轮回人道,吾何畏之?近世孽

生太繁,魂魄全者甚少,故愚蠢乖戾者多。凡蔑三网、夷五伦,无恻隐羞恶辞让

是非之心,皆甫脱毛角者也。读书少即了了,乃前生读过,今生温故而已。”或

又问:“梨园子弟数龄即能演唱,殆亦前世习之乎?”鬼曰:“莺歌燕舞,非其

本质欤?”言虽恶谑,理或有之。德清蔡生甫太吏(之定),忠信慈爱出于性成,

幼即持《大悲楞严咒》,每日必诵一遍。今殆数十年,行住不辍。自知前生为杭

州盐桥念佛老妪,故京师同官戏呼为蔡老太婆。具见人之秉性善恶,实由本来面

目也。

  ◎鬼乞伸冤

  余侍宦袁浦时,闻幕中友沈香城(廉)言:乾隆末年,山东陶某,年十八,

无父母兄弟,从戚习幕。戚死,流落淮安,充某邑刑胥,遂赁屋为家。买幼婢执

炊,情如父女。越数年,稍有蓄,娶妻,时婢已及笄,妻欲卖之。陶某不忍,乃

赠奁具,嫁一民壮,并常恤其家。陶某疑妻之妒也,亦不与言。年余,邑署前寓

一星士推测富贵寿夭多有验,适公暇,过而问焉,星士决其立冬日必死,为之忧

疑不释。妻劝,忧亦不解。迨秋抄,陶某虽无疾而忧甚。妻曰:“恐或有无妄之

灾,盍赴县乞假勿出户,且邀平日故交为伴。”陶某从之,招友欢呼畅叙,流连

晨夕。至立冬日,幸如故。及更余,客皆半酣,主人连日酬酢,极困倦。因留客

再饮,自退内室少息,逾时,忽闻其室轰如雷电,众惊而趋,见陶某头面俱破,

血流满衣,披发夺户而出。众共追之,行甚疾,竟投河而没。打捞数日,亦无弋

获。莫不以星土如神,谓陶负前生宿孽也。陶某妻无所依,即再醮某甲。平日舆

陶某交好者,皆听之。而旧嫁民壮之婢,一夜夫供役未返,忽闻鬼哭声,渐见陶

某谓曰:“我为人谋死,含冤莫伸,尔当为我报之。”婢惊啼,鬼即灭。告于夫,

不信。未数日,民壮复路遇陶某泣血而前,责负往日情不代报冤。遂以夫妇所见

状禀白本官,适某进士为令,年少有治才,极留心民隐,陶某旧住屋,尚无人居

住,勘之,壁脚有未净血痕,周视内外,徘徊半日。觉房后地有松处,命畚掘,

竟得陶某尸。询究其妻,乃知所醮某甲素善泅水,少即私通,嫁后仍往来。先嘱

星士惑之,并谂陶某每至二更,神倦不可支,必就寝。乃藏某家,乘机杀死,自

穿其血衣,披发蒙面夺户投水,妻劝招故交饮酒为伴,实使为证。嘱陶某卖婢,

亦碍见甲之来耳。立拘某甲,到供无二,遂同置诸法。凡谋杀亲夫,诡计百出,

未有如此周密者。卒之鬼能鸣冤,贤令尹又能实心查勘,人可欺,天可欺哉?

  ◎轮回

  家大人在军机日,熟闻富阳董蔗林阁老家一老仆王某,性谦谨,善应门,数

十年未忤一人。尝随公斋宿署中,月夜,据石纳凉,遥见一人仓皇隐避,一人遽

遮止之,提臂共坐树下,曰:“以汝生天久矣,乃在此相遇耶。”因先述相交契

厚,次责任事负心,历数某事乘我急需,故难其词以勒我,中饱若干。某事欺我

不谙,虚张其数以绐我,乾没又若干。凡数十事,一事一批其颊,怒气坌涌,欲

相吞噬。俄一老叟自草间出,曰:“渠今已堕饿鬼道,何必相凌,且负债必还,

何必太遽。”其人弥怒曰:“既己饿鬼,更何还债?”叟曰:“业有满时,则债

有还日。冥律凡称贷子母之钱,来生有禄则偿,无禄则免,为其限于力也。若胁

取诱取,虽历万劫,亦须填补。其或无禄可抵,则为六畜以偿,一世不足抵,则

分数世。今夕董公所食之豚,非其干仆某之十一世身耶?”其人怒略平,释手各

散。意叟是土神也。程春庐曰:“此事记得说部中已有之,似是文恪公事。拟乘

暇面向阁老质实其事,匆匆未果,而阁老遽骑箕去矣。”家大人曰:“文恪文恭

相距不过数十年,此事无论孰前孰后,均可为戒也。”

  ◎忍辱解冤

  徐受天,吴中闾门人,尝于市上遇担粪者,倾污满身,徐念担粪穷民,谅不

能赔其衣履,含忍欲走,担粪者反诬其撞翻,挥拳大骂,挣脱而窜,犹追逐里许。

众为之不平。徐狼狈至家,更衣浣体,妻孥怨怅,以为不祥,徐亦怏怏,无如之

何。至半夜,忽闻叩户声甚急,启视之,则担粪者凶凶而前,嗫嚅不语,徐讶曰:

“吾不责汝赔衣履,向我骂,我忍而避之,亦可已矣。奈何又夤夜而来。”答曰:

“吾与君有宿世仇,日间以君相避,我恨已消,今我已死,我家贫,无棺以殓,

君能殡我,请即解此仇。若得更恤我妻子,且当报德矣。”言罢大哭,灯光惨碧,

相对寒凛,徐已战栗,闻其为鬼,益惧。因曰:“当如汝言。”担粪者遂告其姓

名里址,大啸而去。徐次日往访,果如其语,遂厚殓之,并贻其子十金,营小贸

贩以瞻母。尝以此事告人曰:“苟逞一时之忿,不忍辱远避,则担粪者死于吾手,

吾已缳首市曹矣。”

  ◎鬼打墙

  蒋味村(承培),杭城人,言:某甲以种菜为业,小有家赀,平生惜字,遇

街路墙壁所贴告示、招纸为风雨飘摇欲坠者,检藏回家,汇焚惜字社洪炉中。年

九十余不倦。一夜,遇祟迷路,奔走三更,辄遇墙阻,谚所谓遭鬼打墙也。摩摸

间,似有纸飘摇,即揭取之,顿觉手中发光,隐约知是村中社庙,因得循其门而

扣之,遂止宿焉。夫仓颉造字,天雨粟,鬼夜哭,何等郑重。某甲手揭字纸,即

鬼不能迷,岂非显证。尝闻太上垂训,惜字十万,延寿一纪,彼种菜者年逾九十,

谓非惜字之报欤?

  ◎鬼仇讦私

  汪铭甫明经(恭寿)曰:“乾隆间,苏州有赵延洪者,性爽直嫉恶,偶见邻

妇与少年调笑,遽造其夫,侦之有迹,诡托远出,窃伺其寝,骈杀首官。依律勿

论。越半年,赵忽发狂,作邻妇语索命,引刀自斫。家人力救,仍啮舌而死。夫

窃谈闺间,已伤阴德,况邻妇有奸,并非亲属应执,遽以不于已事致毙两人,我

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是诚何心哉?游魂为厉,殆其自作之孽也。

  ◎阴恶坠犬报

  有某甲,守父成业,家日饶裕,一乡以为肖子。死后,甲子见二隶押甲缧绁

而来,曰:“我平生未修一善,五伦但知妻子,重富欺贫,绝情忘义,周亲世谊,

一至困乏,先戒阍者来即拒却。凡有作为,一味取巧,功归于己,咎委他人。冥

司责我阴恶,谓犬最欺贫,饲之则摇尾效媚,拂之则反噬无情,今将坠为西邻白

蹄黄犬。愿尔勿惜家财,广行阴骘,以赎我愆,亦赀尔福。”鸣鸣而去。越日,

果见邻有黄犬,四啼全白,心动,取以畜之,终岁不吠人。其悔前生过恶欤?吁!

悔之晚矣。

  ◎罗氏双节

  粤东仁化县有罗氏双节妇,例应入祀,广文需索不遂,屡次阻格,邑令洪某

询其故,广文曰:“祠在文庙,妇人不应人也。”邑令曰:“向所祀者皆非妇人

耶?”遂入祠,越日,邑令赴乡催科,止罗氏村,午后把门,役卒见二媪飘忽进,

索之不获。邑令适梦二媪来谢从祀,乃知贞妇之魂不能泯也。未几而广文暴卒。

  ◎怨鬼托生

  张补梧孝廉(邦弼)言:公车途次,闻有淮民陆氏,奸恶素著,复横,侵其

邻郑氏产,撤为己室,惟存嘉木一株。晚岁得子而喑,一日游于庭,指树忽言曰:

“树乎?尔犹在耶?”家人大惊,已而复喑,百方诱之,终不出语。及长,荒淫

放荡,靡所不为,家罄室售乃死。殆郑氏怨鬼托生也。

  ◎财色

  家大人在苏州时,与尤春樊中翰为文字之交。闻其家有诸生尤敬庭(世纶)

者,为西堂先生之文孙,淹通经史,搜览百家。年七十余,掩卷诵《离骚》,犹

能倒读。所著作刻意于古,以是不遇赏音,潦倒一青衿。家綦贫,居葑泾西堂先

生之遗宅,萧然不蔽风雨。授生徒糊口,恒无儋石储。尽日铅黄荣几间,不改其

乐。亲故来往,从未以贫故言一钱。曾述其早岁读书南禅寺时,寺宇荒废,榛莽

四围,阴雨晦冥,鬼声达旦。寓斋比舍有轩三楹,颇幽洁,一人赁居,未几病头

痛死,后复居一人,病心痛死。越数日,一壮夫来僦其居,半夜又呼头痛死。从

此人目为凶宅。敬庭独以贱值赁之,即携琴载书于其中,夜分忽有叩扉声,启视,

则有少女妖冶眩目,进而裣衽。讯所来,曰:“妾邻姬也。见妒于妻,常苦鞭挞。

知君无室,不羞沮露之嫌,宵夜私奔,愿侍巾栉。”既正拒之,且壅壅诲诫,而

女终不去。乃盛气诃斥之而灭。次夜,门未闭,女又来出黄金,语曰:“知公义

丈夫,盗得主人镪,奉以为寿,但请设方略脱罗网。”又拒之,且以金掷弃门外,

谓曰:“书生不解预人闺阃事,毋饶舌。”乘女门外取金,即扃户。回视,女仍

在室,化一丑鬼,狰狞踞床,曰:“我实鬼也,得神仙术,食生人心脑,至七具,

可复生。故以财色诱饵之。尔硬心如木石,不可诱,我岂不能力取耶?”伸一掌,

如巨扇,前来猛攫。惶窘间,遂以案上书乱击之,即应手而灭。及明,走告宅主,

掘地得白骨一骸,遍生黄毛,中有血,火之。始知向之头痛心痛而死者,皆此鬼

之祟。噫!观此可见非礼之色,非义之财,莫不与身命相关。彼前之心痛头痛而

死者,职是之故耳。

  ◎孝力

  乾隆间,河南彰德府有一马军,名曰马皮条,以孝闻。家有寡母,奉事惟谨。

一日,祷于关帝庙,曰:“贫无以养,愿神赐之力。”是夜,梦神命周将军拍其

肩背,遂勇力绝人,于是马皮条之名大著。市豪洎绿林,无不避其锋者。有一人

郊行遇二盗,其人伪称马皮条,盗旋逸去。适与马皮条遇,二盗转疑其伪,以械

击之,始笑而受,再击之,乃怒曰:“始吾以汝为戏耳。”乃擒甲乙盗,对扑之,

一举而二盗毙矣。后其母死,其力顿灭,如初时。家大人曰:“神非可以妄干,

力非可以骤假,乃为孝思所感神,亦不难徇其所为。迨母死,复初,神又未尝漫

无限制。孝之能感神,固如是哉。”

  ◎后身应誓

  吴中郭凤岗言:有某甲负其千金,持眷往索,甲醉以酒而窃其券。越日,甲

遽言债已还。凤岗知醉酒窃券也。乃誓曰:“吾虽失券,若债已收而复索,则世

世妻女当再醮。”甲亦誓曰:“我若负债,则妻必为娼以偿。”月余,甲妻死,

不复继娶。知其事者,以为天道无知,竟至漏网也。逾十余年,凤岗薄游白门,

适有妓梨云者,艳名噪誉为烟花冠,乌衣公子日拜石榴裙下。凤岗一见倾倒,互

相爱悦,梨云绝不以倚红偎绿为嫌,即出私蓄千金密赠之,约向鸨儿买为妾。鸨

以为钱树子,执不肯,梨云遽无疾而逝。风岗懊丧,即以赠金营窀穸,封阡树碣,

极其美焕。一夜,忽见梨云来谢曰:“儿家某甲妾之后身也,所蓄缠头,原为某

甲偿债,今蒙泽及枯骨,当又结后身以报矣。”倏忽不见。嘻!古人以誓明心,

近日狡狯之徒,比比以誓为饰诈文过之资,孰知报应昭昭,无不与誓吻合者?幸

免今世,不免后身,如甲誓妻为娼以偿债,或其父有隐德,不应有为娼之媳妇,

乃速甲妻死,以其后身应为娼之誓。彼苍者天,岂愦愦哉?

  ◎天诛

  番禺某甲,家素丰,出外贸易,唯其妇独处,孕数月矣。有从叔婶异居而贫,

常往来。及分娩,邀婶接生。既产生,婶告妇曰:“育一女,气已绝,不能活也。”

其妇疲乏中亦不及审视。婶以絮塞口,将竹筐贮之,弃而归。忽家所畜犬啤跳入

房,口牵妇衣,似欲其外出者。妇异之,强起,随犬行里许,犬忽跃出忌下,

以脚爬地,露黄色布一婴贮筐内,肉温而动,男也。验布,知所自产,抉口中絮,

抱归,遂呱呱声。阴念婶恶意,不敢扬。越数日,婶偕叔同至。始入户,犬扑向

叔,狠咬之,伤足。正呼急间,忽霹雳轰然,妇出视,则叔婶均毙于庭,各有字

在背,篆文不可辨。远近喧观,咸知叔夫妇谋产绝嗣,倘非天诛,或别将肆毒,

殆叵测也。

  ◎蝙蝠撞钟

  嘉应饶氏为望族,有李淑人卒,殡敛甚厚,诸事皆委家丁钟福。福垂涎其赀,

葬后,其孙至坟,觉碑有异,手按之,碑仆,见碑内穴开而尸裸矣。立诉之官,

时州牧为王公某,审积月不得其状,乃焚表城隍庙,与其子孙斋戒宿庙。一夜间,

钟自鸣,视之,乃蝙蝠鼓翼撞钟作声。公祝曰:“果是阴灵,蝠当来撞我。”言

已,蝠竟来撞王公头。公即设备刑杖在庙审鞠,问其子曰:“有姓钟名蝠其人乎?”

子指在后家丁曰:“此即钟福。”公唤前问之,不刑自供,随置之法。

  ◎神批伪官

  颜鸣皋于乾隆间为台湾总兵官,值巡海,衙门事委表亲杨奇。奇素好谑,一

日,署中因祝寿会饮,酒醉,谓众曰:“吾为大家乐,可乎?”皆诺,即出总兵

袍冠被体,传呼材官排衙吹打。云板一声,暖阁门启,奇将就官座,忽仆地不省

人事。昏卧三四日乃稍苏。众询其故,曰:“就座时,左右似有二金甲人肃立左

右者,举掌如箕,向我批颊而倒。”后其颊终身深黑如初伤者。《寒梧垫录》云:

凡任封疆者,皆有煞神直宿拥护,故出而英威,令人惮畏。观扬奇事,信之矣。

  ◎鬼知节妇

  嘉应州颜提督(鸣汉)祖母杨夫人,年二十而寡,守一子,纺织度日,足不

出户限。其室北窗外有荒圃,乱石堆积,闻明季土弁于此为杀人地。每当天阴雨

湿,冷风一起,石随以飞,交击空中,砰訇可骇。杨夫人出手窗外,麾曰:“勿

如此,惊我孤儿寡妇。”石立寂然。一日,其表妹来,值石复起击,表妹昂首窗

外詈曰:“是何妖怪,当聚粪火烧之。”言未已,空中掷一石下,伤其颊,移时

不能苏。杨夫人闻鬼语曰:?吾以为夫人止我,不知是尔村妇大胆耳,速奉一千

大锭来,乃饶尔。”如数焚之,乃苏。夫人闻后,每曰:“吾家当有兴者矣。”

后两孙皆贵,鸣皋为台湾总兵,鸣汉为福建提督。

  ◎李二夫妇

  台湾镇某总戎,有仆福州李二,娶妻张氏,亦小家女。李二科敛刻薄,颇有

家赀,遂畜童婢。张氏骄悍酷虐,鞭挞童婢之具,恒及其夫。有两婢,稍不如意,

扑责至数百。疑李二私嬖,下体标以非刑,日给一盂粥,饥冻不可忍。屡欲逃窜,

以炼锁之,李二不能禁,相继磨灭死。未几,张氏因所欢远客,积思病瘵,恍惚

见二婢索命而死。后年余,张氏见梦于李二日:“我为婢讼,冥王罚我为牛,明

日市有牛贩牵一白项犊,可买归,免我将来烹宰。如不从,即啮杀汝。”醒而异

之。次日,市中果遇牛贩带一犊白项,欲不买,犊即咆哮奔逐,李惧,因购归,

畜之后圃。放逸,不治耕,常奔与邻牛媾。且饲必饭,与以草,即践踏门窗器皿。

邻人有挟李二刻薄积怨者,隐知其故,用毒药饲之。李二以牛槁葬,复窃剥其皮。

嗟夫,坠入畜道,犹怙恶不悛,卒不免于剥皮之惨,能无悔欤?能无惧欤?然两

间人物如张氏者,正复不少,特其报有不能如是之速者。人遂疑天网恹恹,有时

亦漏。噫!此殆未之见耳,岂真有漏者哉?

  ◎牛报恩

  刘老者,逸其名氏里居,途遇一牛将就屠,怜其觳觫,解衣质钱赎归,畜之

外厩。明年疫死,家人欲取其革,不许,瘗于废圃。后被盗挥斧破产,发箧搜财,

一家遭其捆缚,烙炙遍至。刘老潜伏深林草莽中,听所为而已。盗即里中无赖,

知刘老有窖金,遂遍觅之圃中。忽涌出黑气一团。盘旋不定,有病犬卧檐下,已

濒死,闻盗警,力奋不起,瞠目哮狺,声亦渐嘶。黑气触之,即腾啮跳掷,怒吼

而前,盗挺刃交下,略不稍避,盗竟负伤窜逸。追至门外,触仆一盗,仅以蹄压

之。盗不能转动,迨天明,邻舍共至,执盗,跟缉,悉获伏法。刘老乃免于难,

而病犬瘠,仅存皮骨。呼之返,一步一蹶,其夜间之猛如哮虎,殆所瘗之牛魂

附于犬也。夫牛犬之报德者数矣,冥司以人不食牛犬为持半偈,况发大慈悲力相

救护而终受其报。孰谓人物之不相涉,幽明之不可知哉?

  ◎为师恶报

  乾隆间,有杨御史某,在京时与一道士善。道士能见鬼,言午后鬼出或大而

长,或小而短,或老或少,无处不有。或食烟,或吸气吸精,或啜人畜所食之余,

正《法华经》所云随其所作而受业报者此也。一日,来杨馆,笑曰:“君厨下有

偷食小鬼,今投生矣,特不知何家偿其债耳。”杨因言近日得一子,令媪抱出,

道士审视,愕然无言。杨怪之,延入幄,密叩再三,道士敷欷曰:“君曾作何业,

偷食鬼为尔子矣。”杨曰:“吾自信无大过,但微时为童子师,稍懈怠耳。”道

士拍其背曰:“妄食东人粥饭,废却子弟岁月,尚不为大过乎。”道士拂衣出。

后此子长,日事酒色,田尽则掘屋砖换酒,竟不识一丁而终。

  ◎一念解脱

  杭州长庆寺静缘和尚,金陵人,自言未出家时,尝山行失路,宿一破庙。半

夜,忽见一僧来与语,相对神即惘惘,少顷,渐觉百脉倒涌,肌肤寸裂,肠胃中

烈火燔烧,遍身痛如刀割,良久稍定。凝神审视,月光射窗,则见腰间丝带已作

双缳,自缢檑上。忽前僧来为之解救,大骇曰:“夙无仇隙,身畔又无财可贪,

何遽谋害?”僧答曰:“佛家无诳语,身实缢鬼,本欲以君替代。回念生前自缢

时苦楚万状,恻然不忍,故复来解救,毋怪唐突也。”言讫不见。乃探首出缳,

再拜佛前,惕惕然,虑鬼又来扰。忽听前僧在窗下曰:“我以一念之修,伽蓝许

从解脱。君夙业沉重,但自忏悔,可不坠于恶趣。姑安寝,且毋多虑也。”至晓

回家,终无他异,以是因缘遂剃发报恩寺云。

  ◎延寿

  上虞顾华亭(大年),初在户部则例馆,忽遇一似旧识者,谓曰:“子寿不

过三十六,今止四五年,曷不早归摒挡家事。”欲与语,倏不见。惘惘如梦,心

甚恶之。迨馆满议叙,拣发福建,年正三十六。途中患病,危于呼吸,医者咸缩

手,日夜暝然若死,但四肢温软。魂摇摇不定,所见多冥中状,恍惚有人抚之曰:

“嘻,惫矣,亟服白虎汤。”遂自呼家人,速市白虎汤来。以其数日噤不语,众

皆大喜,而医者又谓是汤与脉症不甚宜,以其呼之急,姑调剂以进,即时愈。乾

隆间尚官于汀州,竟无恙。闻其先一年,有梓乡某应礼闱试落第,即馆于京师,

娶妻生一子,家有母,屡欲归,而苦无资。后某死,其妻将自鬻为人妾,以赀遣

幼子归依孀姑。有人以华亭与乡故,乃以子托之,华亭即往告其妻曰:“果欲子

归延宗嗣奉迈姑,则非不能守节者,毋自鬻也。母子扶概归里之需,余当肩任之。”

其妻大哭曰:“天乎!未亡人岂不知礼法哉?因无父母兄弟,自维年逾三十,多

病,恐不久溘朝露,彼孤子,流落数千里外,不为仆隶,即填沟壑,天实为

之矣。”听者莫不酸鼻。华亭以己将得官,双亲在京,方欲先送南旋,遂慨然白

于父,携其母子并某旅概返里,更周恤之。有此盛德,宜天增其算矣。

  ◎亵经削禄

  徐上舍(本敬)负才不羁,好作歇后语,每以经文断章取义,或涉秽亵。曾

在某督学幕中作集《四书》歇后诗曰:抛却刑于寡(妻),来看未丧斯(文),

止因四海困(穷),博得七年之(病)。半折援之以(手),全昏请问其(目)。

且过子游子(夏),弃甲曳兵而(走)。才大心灵可以概见,乃竟偃蹇不第,未

及中寿死。家贫无子弟,又乏嗣,无可继。孀妻刺绣糊口,每念宗祧无望,屡欲

自戕。一日,忽见形,谓其妻曰:“吾本名列清华,位应显要,皆因亵渎圣经,

禄籍削尽,尚有余谴。冥王以吾好作歇后语,乃罚绝后,幸祖宗有阴德,不斩大

宗,吾弟将有子也。善抚继子,勿戚。”妻涕泣,欲与语,倏灭影。明年,其弟

孪生二子,乃以一继嗣焉。朱蕉圃(海)曰:“亵渎圣经,冥罚如此之重。余于

童年曾集四书句,戏作男女居室题文,即此罪案。致陨越先绪,千里飘蓬,难苦

备尝,坎坷不偶功名,惟送人作郡,家计则假贷为生,岂非孽由自作。尚有目不

识丁之子,殆犹祖父之泽不斩其嗣欤?悔及噬脐,但向隅一哭而已。”

  ◎金太婆

  吴有金媒媪者,奔走巨室,晚年家甚丰,邻里呼为金太婆。便佞口给,与人

货售珠翠,无不成而垄断其利,猾于牙侩。一夜,自提竹丝灯从葑泾归家,路远

步蹇,微雨复来,正惶遽间,黑暗中突出一人,揽其袂曰:“金太婆,还我碧霞

犀手串来。”金大骇,举灯瞩视,殊不识认,而面色黄瘦,双眼落窠,相对凛凛,

肌生寒粟。答曰:“子为谁,未之见也,我何时取尔碧霞西碧东耶?”其人即怒

而殴,灯亦扑灭,金狂呼:“强盗杀人,地邻救命。”又遭土塞其口,声嘶不响。

披发相挣撞,殴愈急。良久,一人前劝云:“已矣,尔妻不思改适人,彼亦无由

得尔物。”先是,某豪有少妇,孀守三五年,金为之媒,再醮,妇以碧霞犀手串

酬之。闻此语,始知为鬼,叩头乞命。少顷,巡更者至,见金抢地哀告,状如癫

痫。呼苏,送归。从此不复敢为孀妇媒再醮图重酬矣。夫少年嫠妇,苟不为饥寒

所迫,尽易守节抚孤而卒。至再醮失身,其为花婆恶媪图财诱惑之,盖十之四五

也。古人设立家诫不许三姑六婆入门,所虑深远矣。

  ◎高僧夺舍

  钱塘王翁,逸其名,家虽贫而乐善不倦。年五十犹无子,里人有伯道之叹。

清明扫墓归,夜坐室中,忽见故父杖策而前,谓曰:“我德薄,应绝后,赖尔广

种福田,向镜山寺求子,可得也。”言毕即不见。因如其言,次年果得一子。幼

即颖慧,十二入泮,十六举孝廉,再试礼闱不第,有戚官部曹者,留之读书。一

日忽语其戚曰:“吾镜山寺僧也,修持戒律,大道垂成,惟心艳少年登科,又未

尽华富之慕,尚须两世坠落。明日,吾当托生富家,了结业案。”乃作别父书,

嘱戚寄归,其略曰:儿不幸客死数千里外,又年寿短促,遗少妻弱息,为堂上累。

然儿非父母真儿,孙乃父母真孙也。吾父曾忆昔年与镜山寺僧茶话乎?儿即僧也。

儿与父谈甚洽,心念父忠诚谨厚,何造物者不与之后。一念之动,遂来为儿。儿

妇亦是幼年时小有善缘。镜花水月,都是幻景。聚何能久处?父幸勿以真儿相视,

速断情牵,庶免儿之罪戾云云。戚劝慰之,答曰:“去来有定,障限有期。”问

转生何处,曰:“即顺承门外姚姓也。”明日,鼻垂双柱而逝。既而访之姚家,

是日果举一子。姚翁富甲里,亦乐善好施,晚年遂得此子,竟如天赐。异哉!

贫而乐善不倦,富而慷慨好施,何患晚岁无儿,自有高僧夺舍也。

  ◎迁葬宜慎

  嘉善潘溧泉孝廉(栋)悼亡后,其妻厝棺于田数年矣。嗣室得子艰,堪舆

谓厝地不吉,因决意改卜。及拆亭(吴下浮厝者,每筑数椽庇藏,名为相亭),

则棺下有一坎,双鲫泼泼于中,意得地气之灵也。悔之,欲仍旧,顾穴已泄露,

虽佳无益,竟他徙焉。溧泉美而多文,齿又壮,逾年亦亡。同辈咸惜其才而咎地

师之言之妄听也。黄霁青先生曰:“潘孝廉修文赴召,或限于时命,不得专以移

厝咎之。况暂时渴葬,终须入土为安耶?”顾以艰于嗣续而欲乞灵朽骨,斯未免

惑耳。予夙闻家笑士先生言:小华殿撰与阁学讳腾达叔侄也,誉擅竹林,云衢联

步,依流平进,鼎台亦意中事。乃以青鸟家言,谓祖茔挪移数武,迁改某向,公

卿可以立致。如其言,而未几竟相继徂谢云。近时湖北陈秋舫状元暨大云御史兄

弟,并登甲科,对掌华近,此人世希靓之荣也。乃秋舫旋以风疾殒,大云继以左

官卒。说者亦谓其迁葬所致。要之,阴地宜静而不宜动者也。魂妥佳城,神栖幽

宅,亡人安则生人亦安。即谓贵贼贫富寿夭衰旺系乎风水,亦既通籍显荣,则其

吉可知。居易俟命,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乎?狐埋狐骨,人类訾之,试思向若牛眠

巍然马发泉台长卧,方谓安且吉兮,而乃锹镬掀泥,松楸拔本,抉黄泉而见白日,

此举果奚为者耶?更张觊觎,谈者固妄而听者实愚矣。况乎奕视先人之骸,海量

后昆之福,是谓悖德。天下焉有悖德而天降之泽地效其灵者乎。噫!戏怨恫谁知?

方作啾啾之哭,昏痴若梦,犹冀欣欣之荣。以顺逆推之,必无是理。前鉴具在,

盍亦反而思其本乎!

  ●卷五

  ◎文闱犯鬼

  文闱中报德报冤之事,前录已屡载之。余以道光丁酉登乡荐,本科场中酷热

异常,忆当时三场中所闻士子犯病及犯鬼者,不一而足。未暇详询原委,近阅

《修福新编》中所载两条,正是科事,因补录之云:道光丁酉,福建乡闱,训导

某进场,次日题纸甫下,即发狂疾,吁曰:“十年前鸦片案发矣。”语刺刺不休,

亦不可辨。旋引小刀自刺其颈,同号惊救,见其神色俱变,凶不可近,血溃不止,

须臾气绝矣。佥谓彼非假公毒害,即袭取非义之财,陷人性命可知。不然,胡必

于官府共闻、耳目众著之地报之如此其烈乎?又云:是科周生某,首场甫交卷,

才转身,忽旋风扑面,遂聩毛不知所为。平地跌倒,额破血流,众方扶救,气

已绝矣。按:此两事皆隐其名,而一详其官,一纪其姓,其非子虚乌有可知也。

又按《修福新编》系近年吾闽泉漳人所辑,不著姓名,叙例中但自称补过堂而已。

所录皆载本朝可劝可惩之事,中有余所已录者,其乾隆四十年以前事,亦与余书

体例不符。兹就近来数十年节取二十余条,皆吾闽新事,信而有征者,分别存之。

  ◎陈天简

  海澄陈天简,慷慨好施,为人佣赁药材生理。其主家亦陈姓,富甲一邑。乾

隆间,绅土谋新文庙,诸同事以陈某巨富,嘱天简向某劝为捐首。天简询以公酌

数应若干,众以千金答。天简即请册署某名,白诸某,某恶其为人诳愚,且自专,

决不坐账。天简不与较论,慨然改署己名,自罄物产,如数交清,遂以第一名勒

石。是年科试,其子入泮,明年登贤书,群以为敬圣人之报如此其速。然自是家

日窘,诸富室素耳其为人,鸠金四千有奇,使为北上{艹侵}客。有汀郡故太守子

某,扶衬回江苏,沿途或前或后,或同止宿,由是与天简相得甚欢。某中途忽止

其驾,天简问故,某以囊金尽告。天简闻言,即以黄白凑合四百金付用,及抵家,

邀天简道谢,并还璧。始知某为巨富家,适京师有库参三箱发卖民间,天简金本

短,有忧色。某侦知之,悉为纳财结清。天简束装至京,时参价昂甚,争市之,

除缴还江苏某项及诸主家外,尚获利十倍,遂暴富。现家漳郡城,子孙蕃盛,同

入郡庠食饩者,多至百余人。夫敬圣人本万古同然之理,乃一念之真诚,食报若

此,可以劝矣。

  ◎杨启元

  杨启元,原籍同安人,台湾嘉义学,课读治生。初一寒士耳。嘉庆庚午,适

重修文庙,元自诣公所,请以是年馆金百员悉数损题,人皆以戏言视之,盖稔知

生本寒素家,不应为是意外之事,且疑其诳也。元以本心告曰:“善愿由人,曷

可拘拘贫富间?”众咸义之。是科秋闻报捷,今年六旬余,其子经复受知于学使

者游邑庠,家计亦渐裕矣。又,道光庚寅,彰化重修文庙,梁济时以重赀倡首,

修葺完缮。是年即刘次白观察主科试,时与其选。先是,彰邑揭正场榜,时文以

额满见遗。明日复试,时方噤然不言,而戚友劝慰者贸贸然来也。日已西,倏飞

报至,一座错愕,问之,乃知时升补革号,皆为转喜惊贺。明年辛卯,时中式第

五十二名。夫至圣咸知尊敬,然至挥金倡义,则每观望不前。此关参不破,到底

非福人,又何善之能为耶?

  ◎践坟惨报

  漳州之邺山书院,即前明黄石齐先生讲学地也。院门前有六堆废坟,夹杂当

衢。乾隆间,掌教黄某子名衍,赋性桀骜,年几弱冠矣。出入间,以废坟碍行走,

尝以靴尖踢诸坟上。久之,践如平地,白骨暴露。一日,适友人见之,急以善言

劝阻,衍稍知悔,无何归家,娶妻,竟不复记忆。明年,产一男,周岁余,其妻

又胎孕,生男,如是连举六子。衍喜若狂,及渐次长成,日习赌荡,始犹盗取小

物,赔偿戏债,继则抢夺强分,无所顾忌。衍反惧其凶,终不敢一言叱责。家赀

破耗殆尽。子由是多病亡,其存者亦莫知所之矣。戚友劝衍螟蛉一子,衍泣言从

前毁坟夙孽,适符六子之数,宜受此报。养子恐亦无成。未几,夫妇相继殁矣。

夫无主之坟,有力者崇而封之,无力者从而掩之,乃矜恤同类之道,恶可以枯骨

无知,视若草芥耶?卒之我能使鬼一死而再死,鬼亦能使人有嗣而绝嗣。呜呼报

亦惨矣。

  ◎犯淫

  乾隆末,厦门某生籍龙溪者,有夙慧,品格亦潇洒不群,同辈咸器重之。年

十五,赴郡应试,停停,主人柴姓,适有仆妇在门前买柴。友人戏出对云:“柴

妈买柴,大担小担。”(皆厦门地名)某应声曰:“篾片破篾,长拖短拖。”

(皆漳州地名)盖座中适有惯作中媒者,人皆戏呼之为蔑片,因借对嘲之,一堂

皆为之拍案叫绝。是岁,即游庠,旋食饩。秋闻,亦屡膺首荐。三十许多时,忽

语人曰:“余曾淫三室女、两寡妇,天谴将至,且生平蚊蝇从不着体,今麾之不

去,知不能久留矣。”未几寻卒。因此知“风流名士”四字之误人不浅也。

  ◎不敬天怒

  乾隆甲戌,台湾大风,瓦屋皆鸣。有童儿骂风伯不仁者,忽被狂风吹仆,神

色大变,而口眼已歪斜矣。叩天谢罪,迟久而始如故。窃思彗孛飞流,日月薄食,

迅雷烈风,怪云变气,此皆阴阳之精,其本在地,而上发于天。古来天子尚须修

德修刑以体天意,即圣人亦有必变之文,岂微末民人顾可肆其愤骂乎?此事人多

易忽,因谨录之。

  ◎杨蔡二封君

  南安塘上杨封君,值岁饥,发粟三千石赈济。子崇泽邑诸生,病足几废。一

日,封君祷于神乩,示一方,用芋头数颗,剖开焙热,推捺两腿上,如是三日,

步履渐复如初。是年,捷乡闻,旋登进士第,授陕西知府。孙芳乾隆庚寅举人,

芳之孙绍祖道光辛巳举人。同时晋江安海蔡飞凤之父,家不甚丰,生平敬师好儒,

闻杨封君事,亦慨然以三千石谷助给贫乏,时斗米千钱也。飞凤先不能文,自是

文思大进,旋入泮榜。姓王,子万青,孙日起,皆为名诸生。

  ◎张封君

  安溪龟塘乡张某,翁家素封,乐善好施。乾隆乙卯年,大饥,贫家鬻子女以

易食,甚有绝粒死者。某怆然轸怀,思一急就计周济之,附近乡里欢呼,共指为

续命之田也。初诸家禾稼尚介青黄生熟之间,惟某一派腴田独成熟,至是分粟,

谕知约于明日齐赴田间刈获,每人摊分粟十余斤,自行取去。乡人赖此数日粮,

遂得果腹不死。是年,其孙际青遂登乡解。

  ◎刘巡司

  嘉庆初年,厦门石浔司刘天号苍来为人仁恕,不吝赀财,与人谈,辄以善

事相劝勉。又精于医学,附近贫民无力疗病,恳门上传禀,即徒步往视,不少缓。

遇有危证,须用参而贫不能备者,每以参合药与之,不取直也。在任六载,如是

不倦。临殁前一夕,梦一吏赍文书来,启视之,则天帝嘉其居官好善,命作某处

土地。醒时,遂治后事,遗谕妻儿毕,沐浴更衣而逝。数年后,有厦民某至石码,

会值薄暮。见舆马喧阗,簇拥一官长。注目睇之,即巡司刘公也。某骇刘公已死,

趋问从人,答曰:“将到此间赴任矣。”明日,某偶出散步,见一庙宇新妆伽蓝

尊神,询之,庙祝言:“昨宵酉刻始塑此像。”乃知公又升迁此地矣。

  ◎不孝罪不在大

  嘉庆某年,泉州乡间土人某,少失恃,父素严督不贷,令就蒙馆近地,以获

教学之益。娶室后,某偶回家,父辄促就馆,某以父命不敢违,然心窃窃疑之。

一夜潜归,漏三下矣,值其父忽患呕痧病,披短衣起,急扣妇房门,思索汤药。

某错愕,微窥之,见其妇披亵衣启视,父手指口画,无所言。某怒,以烟筒向父

头上作捶击势,盖以翁戏妇也。及父病旋止,自忖涉瓜李嫌,不敢言。某觉其误,

亦不敢言,无有知者。有锦宅黄生,某同研友也,一日暴卒,其魂已到阴府,适

阎王升殿,传进跪伏。俄闻一吏呈册云:“此生未有恶迹,数亦未尽。”王命遗

归,方转身走,见某正受炮烙刑,黄生讶其死,问故?某泣言:“夜间击父罪,

故先被拘魂谴责,不久当入鬼录矣。”黄生惊寤,急造其馆,缕述奇梦。某惶恐

失措,随以误告,且言由此两手无故自痛状,逾月竟卒。嗟夫!父,天也,获罪

于天,岂有生理。一过误间,而冥中伺察立至,可见为子者罪不在大,宜加警省

也。

  ◎淫报

  泉州一士人陈姓,少年力学,颇有文名。但生性好淫,善谐,值州友聚谈,

率以所污妇女秽事,藉为博笑之端。赴郡,租寓,见主人有少艾,或中年有姿色

者,往往不吝赀财赁居其家,务遂其欲,乃快心焉。郡邑试常列前茅,及院试日,

四体若为重物所压,昏不知所为,或落题字,或墨污卷,或潦草不成文理,以

是坐黜。忧忿成疾,嘉庆庚辰上郡应试,试甫十日,竟为疫症传染而死。复苏,

语诸友曰:“余素有淫行,以致郁郁困监车,今复作他乡之鬼,天道报应如是不

爽。”言讫,呜咽而逝,时二十七岁也。经四昼夜,臭不可闻,家人至,始为治

具焉。

  ◎汗辱佛门

  厦门庠生杨城,积学士也。嘉庆年间应试秋闱,首场初九夜,方杌坐构思,

忽烛影摇红几于扑灭者再,一绰约女僧揭廉入,攀城肩俯闯曰:“误矣。”即抽

身去。城骇甚,俄闻邻号有笑语声,有啜泣声,有乞哀声。既而阒寂,若无人。

城语众,共趋视之,则某僵卧死矣。度某有淫行,必始乱之终弃之,以致饮恨九

泉,惨报若此。杨生则谓污蔑佛家弟子,世多忽之,岂知为祸尤烈,实不可不深

思而炯戒也。奸淫室婢,早有天谴明条。狎匿名娼,不免风流罪过。况玷释教,

破禅规,顿使清净法门变作烟花境界!孽田自造,悔其奚追。自爱名流,万勿谓

阿堵通神,何事不可作也。

  ◎雷震卖豚人

  嘉庆年间,永春州有卖小豚者。至一孤村,有妇人以二金买两豚。已付金,

忽闻儿啼声,入室抱儿出。卖豚者径去,妇追呼曰:“若取我二金,奈何不与我

豚?”其人佯答曰:“豚两头欲卖四金,二金不卖也。”举步如飞。妇追不及,

路侧有水碓,即其小姑视舂。妇置儿于碓室,复追之。小姑方筛米,闻言未及投

抱,儿爬至碓下,舂如泥。须臾,小姑回视。见残骸委弃狼藉,惊悼欲绝,哭曰:

“我何以见吾嫂哉?”遂解绳自缢。嫂还,方叹恨财物两失,忽见儿死碓下,小

姑悬梁上。蓦地不知其山。亦缢于碓室。卖豚者行未数里,白日无云为迅雷震死

矣。

  ◎不孝极恶

  厦门道署有一客陈某,暴厉居心,而善权子母,一出十偿,以是成家。有老

母,年五十余,某叱咤指使若奴隶然。稍不如意,辄骂詈百出,不可名状。母泫

然背泣者屡矣。邻友闻之,为讽刺曰:“为母也,子者顾如是乎哉?”某不答,

仍讠也讠也不为怪。一日,有事晏归,腹怒如,供食梢迟,怒目侧视,厉声曰:

“炊一顿饭,尚不能,不死何为?”言讫,忽天黑,风雨骤至,一声霹雳,闻者

胆碎,而某已震死。面有小字云:不孝极恶之报。此道光八年四月事也。夫孝可

格天,则不孝断不能逭天怒,况如此极恶乎?

  ◎厚殓祸

  厦门蔡某,专以掘墓为生,久之仍不见败露。一夜,发林家坟,鉴空棺头,

伸手入搜首饰等物。忽被鬼摄迷手节,任拔不出。天明喧传,聚观者皆叹为阴魂

有灵。地保禀官,诣视救醒,后拷掠备至,诸罪尽服。乃削十字十架插大道之侧,

令某昂立其中,两手分开锁住示众,不准人给汤饭,一昼夜叫号而死。此道光庚

寅年事也。补过堂主人云:余每怪富厚之家殓亲时,辄以珍珠美玉及金宝重器为

殉,以为如是乃尽子之心也,吾则谓适以贻亲之累耳。何也?彼重物殉葬之家,

戚属则触目生心,奸民则闻风思逞,即不然保无不肖子侄发冢自冢盗者乎?致使

山灵走气,骸骨乱次,死者隐抱再死之痛,此罪将谁归也?后周太祖遗嘱以布衣

葬,后梁、唐、晋、汉诸陵皆被盗发,而太祖安堵无恙。然则后人当知所法矣。

按:浦俗屡因厚殓而致毁棺,家大人曾有戒厚殓说,余于前录中已详言之。此条

虑及不肖子侄发冢自盗之事,前录中未详载其事。然则掘墓者固罪不容诛,而厚

殓者自为厉阶,其罪尤大。自古及今,数不孝之尤者,舍是将谁属乎?

  ◎吴元长

  厦门吴元长家巨富,告贷者有求辄应,或百金,或数百金,积券盈箧。适病

间默思,劳劳计较,将为子孙福,适为子孙祸。爰召逋债之家诣视焚券,示不责

偿也。捐资数千,充人浯江书院,束修、薪水、生童膏火之费,皆取资焉。是年

开期,第一课为东里子产题,及甄别甲乙童卷上取,其长子漪澜文亦与焉。道光

庚寅岁,澜赴郡应院试,恰是书院开课题。澜恍惚神助,一挥而就,遂以是获隽

入邑庠。盖利物修福,非如此显示果报,不见造物之奇也。

  ◎恶念丧身

  厦门莲坂乡某者,年二十二,性谨厚,力穑人也。门口一井,出泉不涸,乡

人待食此并者数十家。道光丙申,天不雨,几九阅月,聚汲益夥,某厌其喧呶,

叠次哄阻,众皆以水火细故,不与辨,亦不怪也。贸贸然往来如故。某倏生恶念,

将牛粪暗施井口,盖使食者恶此味而他取也。明日潮退时,族中二人招某赴海同

渔,忽平地起雷,击某死,而同伴俱无恙。一念之毒,即祸及身。吁,可畏哉?

  ◎杨宗潮

  同安诸生杨宗潮,为人诚笃可风,尤倦倦诱进后辈。一时游庠食饩者,多出

其门。同里有曾姓名德基者,家极富,而性嗜学。杨一见,物色之,遂招入馆中

受业,资以衣食。俾得肆力文章。由是学业日进,遂入南靖邑庠,旋登道光乙酉

拔萃科。迨廷试考授儒学。皆谓杨公相士有识云。晚年上郡渡江时,有某溺水,

杨疾呼曰:“若救得此人,谢银四元。”众争救之,某得不死。一日病笃,时年

六旬矣,梦人冥,遇一判官,谓杨曰:“汝寿数应尽,幸有阴德可救。”即以册

子付阅,见己名下朱书云:曾救一人,增寿一纪。阅完,被判官一推而寤。病渐

瘥,后果如数善终。

  ◎不敬字迹二事

  安溪李家妇某氏某翁,为邑诸生,去世已久,家中书籍盈架,氏生儿,甫周

岁,每值儿下便,即折册页拭秽。一夜,适夫他往,氏闭户睡,醒,失儿所在。

欲起寻觅,忽被雷震死。明日,族人出操作,路经氏门,见呱呱小儿,知为氏子,

不解何故掷置门外,遂抱入怀。及日卓午,门仍紧闭,不闻人声,众破门入,惊

视,册页成堆,皆沾秽物,氏尸在焉。每怪世人抛弃字纸,辄自解曰:“我非读

书家。”遂至践踏无忌。上干天怒,如氏者可胜道哉!不知朝廷非字道不尊,官

吏非字事不治,士民非字名利不成,振古如斯,其所维系者甚大,而其理甚明也。

是故天下不可一人不识字,即不可一日不敬字。又道光十三年二月初三日,同安

洋宅陈姓者,累日赌输,移怒赌具之害,尽投粪缸中。薄暮,某还过其地,心头

一悚,被雷打死,并碎其缸,无一人知者。是夜,大雨倾盆,漂尽污秽。及天明,

众视某尸横地,见赌具尚在破缸之底,纸牌叶叶可数,方悟为不敬字迹之报也。

  ◎慢神

  台湾鹿港监生林某,富累万金,生性嗜赌,暇时辄携数百金入赌场,金尽乃

己。继见累次失利,每欲出门,必默祷家中神明,然仍赌输如故。数年间,黄白

物已几几乎罄矣。忿恨祷祝无灵,将供奉诸神金身持斧斫碎,由是妻儿相继病故,

奴婢多辞去。一日下乡收租,因索租太急,被佃户某冷语相侵,怏怏而归。越数

日,某佃将至林家谢罪,而林某适遇诸涂,恍惚间见某佃率十余人手执凶器,不

可迫视,疑某纠众杀己,急拔小腰刀向某佃当胸一刺,某佃不及防,即仆地死。

林睁目谛视,竟杳无一人,始知为鬼物播弄,然悔无及矣。邻右恐相累,扭送地

方官,至今系狱候决。此可为慢神者戒也。

  ◎李寡妇

  同安李姓寡妇某氏,家富累万金,性喜施济而勤俭有度。常端坐,词色无所

假。失所天时。儿才生阅月,及长娶室,次年弄孙,氏始有喜色。时氏四旬矣。

一日蚤起,触见族人某潜踪内庭,盖某饥寒迫体,冀以剽取储粟也。氏惊愕叱问,

某始而愧恧,继以实告。氏心戚之,有留为供役意,因与语,某辞曰:“幸蒙宥

罪,兹复畀我生路,焉敢方命。但某壮岁鳏夫也,倘日近侍婢,有不可言处。某

有亏行,累尔亦蒙不白之名。”氏憬然为改容,即命某出。明日,遣其子往赠二

十金,劝其营为正业。某果赴厦门,置货度洋,其地适值瘟疫,诸伙折本求售,

某独以药材抬估及梨枣什物,多争购之,获利无算而归。遂造室往谢氏,时氏六

十余矣。临终,顾子妇曰:“寡守三戒:一不可令外戚出入,次不可畜奴仆,三

不可自暇逸游寺观。汝曹共传之。”斯言简而切中,有关世教,故备录之。夫全

人名节,只此防微一念,然则某有善心,应享善报,而氏亦女中人杰哉。

  ◎劫盗还债

  泉州郡城外阵地乡丁某,贫无立锥,娶妻某氏。入门一见其夫,便股栗不自

禁。自是语意稍拂,某辄加杖责,怒时即持白刃刺氏肤,血溅衣乃已。及连产四

子,仍如是,不少贷。氏病骨奄奄而目若鬼,然终无怨心,日事纺织供朝夕。一

日,有友来招某渡洋经商,某诺之,并不告辞妻子,出门径去。后氏经纪弥勤,

家计渐丰。先是,某有屋后隙地,富人以百金购求,氏得金,营运生息。垂二十

余年,遂成富室。道光壬午岁,某忽归家,见旧宅轮奂一新,心骇不敢前。适有

族人识某音容,报知伊子趋迎,时氏已故,子皆成立有室矣。各命其妇出拜翁。

某问其致富原由,子具道起家情事,并其母勤俭苦况。某凄然感泣,思再见氏而

不可得,闻张天师知冥事,即日具装自往广信府拜恳天师,缕述乞见故妻。苦哀

天师,许来日当相见,且嘱令勿怖。明日,引入暗室,见一黑面大汉执刀怒视,

大唱一声。某愕然,仆地,众扶出。醒后,以为所见非所愿也。天师笑曰:“不

差,即是人也。汝前世贩布为生,路过山东,被一响马劫杀,盗即尔妻也。今生

耐苦还债,自是定理,尔亦徒多此一见耳。”某乃大悟果报所由来,回家遂不复

介意矣。

  ◎陈茂才

  同安陈某肆力文章,而屡困不售。赴郡试时,友人招饮娼家,见一及笄女子,

举止端方,非复妖冶伎俩。某怪问,至再,女始答以家贫,十岁为母鬻身此地,

今七载矣。某诘曰:“此间乐乎?抑从良乐乎?”女泣视,不语。某恻然,自维

无力,爰归,谋诸友,鸠集身价五十金赎女。还,嘱令其母嫁之。母乃招婿赘其

家。是年,某入院试,入场假寤,见黄发老人向某谢曰:“蒙为小女超脱火坑,

特来为君报喜。”某觉而异之。明日揭榜,果举茂才。

  ◎吴天爵

  吴天爵,字愧前,南安龙水人。为人诚实,慎取与,家贫,舌耕糊口。乾隆

六十年岁大,外出觅馆,拾遗橐于路,内有五十金,重重破布包裹,知为贫人

所遗。坐俟之。须臾,见有夫妇号哭而至者,问之,曰:“某惠安人,岁荒负债

不能偿卖女于某乡为婢,至此失之。”天爵遂偕至某乡,询问不爽,出金还之。

主人惊异,问:“先生何处人,何因至此?”答以觅馆,主人因留课子弟。府试

届期,教读如故,主人知其乏赀未应县试,乃代纳县卷,促就道,其年遂入泮。

覆试日,有同案者病不能完卷,遂代笔,其人谢金适符五十之数云。

  ◎瓯宁黄氏

  余随任粤西时,权首邑者为同乡黄壁庵进士(文),有循良之目。久之,

方知其先代有隐德。盖壁庵所居为瓯宁之龙湾,距郡城百里而遥。璧庵之祖处士

公名孔行者,以耕读为业,虽不应试,而礼贤重士,如恐不及,远迩翕然仰之。

生子,甫弥月,手植杉树于陇首,语家人曰:“俟吾子成名,用作华表。”历三

十三年,其子岁贡,果以此树为旗杵于祖茔之上。举一子,即一轩广文(榜书),

少与从兄同居共产,从兄分爨时,计所积赢,不下数千金,欲均分之。一轩力辞

不受,只收本业所应得者,人多称其善让。旋以岁贡司铎侯官。初一轩以十四岁

入庠,后其长子(文卤)亦十四岁入庠,次子(文中)、三子(文一定)、四子

(文登)及孙曾若干人无不以少年入庠者。而(文)且以名进士出宰,历任繁

区,皆有政绩,今已擢直隶州。家大人尝语余兄弟辈曰:“黄壁庵不恃为循吏,

其一家孝友,实足以风。间其昆李文卤、文中二君来署,见壁庵坐衙用刑,辄不

乐,屡阻之而不得,弗然曰:‘我不料老三近日如此狠心,我没奈他何,只好

接老母来此训饬。’后二人同回闽乡试,壁庵以百金赀之,又弗然曰:‘由此

至闽,不过四十千钱可达,何用如此多金。此老三从三木中得来的,我实不忍用

此狠钱。’两人仅挟四十金去。近闻其太夫人亦至署,以不惯闻鞭朴声,即要回

闽。壁庵不久闻亦将乞假奉母回去。似此一门孝友,求之古人中亦难得,宜其家

门之鼎盛也。”

  ◎梁艺圃

  黄明经(文贞)曰:建阳梁艺圃,家本素封而好施与,遇人急难,辄赀助之。

每年腊底,取数百碎金分为小封,见贫苦人路过者,潜投路旁,欲令拾去。有廉

介不苟取者,遂于黑夜阴置其门下,务使穷人普得之而后慰。年六十余,苦无子,

谒梦于佛寺,梦一马生二角。及觉,愀然曰:“马头生角,其必无之兆乎?”以

告友,友曰:“马长角,冯字也,姑俟之。”后得子,娶妇,适冯氏女,得五丈

夫子,遂开大族。今子孙蕃衍,且贤贵,世其家不替云。

  ◎叶大林

  黄广文(文登)曰:瓯宁回龙叶大林,生平慷慨好施,时以周急拯危为乐。

其妻翁氏尤仁厚,岁饥平粜,凡有良民籴升斗米者,必暗将来钱置米中,阴受其

惠者无算。子六人,皆列黉序贡成均;孙二十七人,亦多游庠者。叶至八十余,

无疾而卒。翁氏逾二年卒。柩停于堂,未几,居邻失火,延烧数十家,将及氏屋,

里人感恩,急相与移柩,不能动,子孙惊惶莫措。里人呼曰:“为善宜获福,今

若遭此惨毒,天道其无知乎?”无何,风旋火熄。叶宅近邻周围俱为煨烬,而此

屋以停氏柩独存。

  ◎麂报

  黄广文又曰:瓯邑西乡张某,夫妇好善,尤不轻残物命。一日,有猎者驱一

麂走至其家,张妇急以旧衣覆之,猎者寻至,不见,遂去。张妇见猎者已远,因

放屋走。麂似有知,首肯数四而出。次年春,忽见是麂走入中厅,将张之幼子用

角掎去。张妇踉跄出,逐至田坪中。瞥见麂将幼子放下,而麂不见。张妇始抱子

回,方疑此物不知报恩,且不知此麂即前之所救否?甫入门,见家中屋栋被屋后

大树压倒,墙坍瓦碎,鸡犬皆毙,而是妇母子以逐麂而存。此可见一念慈祥,虽

微物亦无不知感矣。

  ◎黄邦泰

  黄广文又曰:建安黄孝廉(理坤)为诸生时,一日出门,在路上捡票一纸,

载银一百二十两。孝廉生平不苟取,而尤体恤贫寒,乃即其地坐待。及索票者至,

还之,失票人喜出意外,偿以二十金。孝廉曰:“余不取百二十金,而反受此二

十金耶?”坚辞之去。次年元旦,往黄华山拜佛,神前香炉下忽有银一百二十两,

孝廉奇之,因急募董事,如数付之,令为修庙之费。不数月,焕然一新。次年为

道光戊子科,闻前途见卖题名录者,问:“今科举人榜有黄理坤否?”答曰:

“无之,只有第六十四名是黄邦泰。”因查建安诸生,更无名邦泰者,乃于考录

时更名邦泰。榜发,果中式六十四名。

  ◎叶焕金

  黄广文又曰:吾乡回龙村叶焕金家好行善事,生平撑渡为业,于人众往来,

随其给付,概不习索。而素习水性,每有溺水者,辄赴捞救,活人无算。不索谢,

亦不居功也。一日,溪滨坊遭回禄,火势炎炽,虽峻墙之屋皆被焚烧,而叶屋桑

户蓬枢,救火者但见火焰至叶屋壁,便觉有数十人浇水救之。及火烬后,四邻皆

成焦土,而叶屋独存。

  ◎灌阳凶案

  道光丁酉,家大人委黄壁庵署临桂县。有全州、灌阳一械斗案,屡以翻控发

审。初缘全州、灌阳界连一荒山,灌阳蒋姓恃其巨族,据为已有,全州人不依,

遂各纠众斗殴。蒋姓族众议,殴死人者,众雇抵命。被人殴死者,众赡其家。无

何,蒋姓殴死全州人案成解省,而尸亲以正凶系是武举某,县中未办,屡次上控。

某亦恃无证据,坚不承招,是以发审数年,未能议结。璧庵接任后,因某武举恃

符逞刁,遂面回各大府,将武举暂革严讯。顺路到城隍庙行香,默祷。是夜,邀

集同寅会审,将某武举跪案研鞫。到更深时,某举汗下如雨,其额上隐隐现一刀

伤痕,人人共见。遂据此究之,始知该武举殴毙人时,身亦受伤,此乃确证,而

某武举哑口无言矣。案遂定。及家大人提勘过堂时,细察其额,痕己将平复。倘

稍迟数日,便无可辨识。于此叹神之有灵,而璧庵之能声愈著矣。

  ◎怀集命案

  怀集县多山,居民培植树木,最易兴讼。有徐姓巨族中落,曾将山田卖邻村

梁姓管理,梁姓种树十年余。将伐木出售,约值千金。徐姓见其弟兄皆文弱秀才,

谓可鱼肉,屡次索诈,互控多年。一日,徐姓以命案报。时黄璧庵方任县事,即

日趋验,见山坡下尸身侧卧,所有伤痕概系右手,其山上又无蹂躏形迹,心甚疑

之。询之邻保,亦未有以斗殴供者,而远远闻有妇人哭声,又未到场。愈生疑窦,

询悉,为死者之妻,该族内不令到场,恐其冲撞官府云云。随将原告带回集讯,

一鞫而真情毕露,遂定案焉。缘徐姓索诈不遂,乃择族内一贫而丐者,给之食,

并许其妻以养赡终身,哄之登山,族众拉其左手,共殴毙命。弃尸报官,以为图

财之计。检验时,其妻始知被骗,欲出而呼冤,而为众所阻也。案经审实,办一

主谋两凶手,正解省定罪,而沿途俱病毙矣。璧庵语人曰:“此等案少不细心,

良民必多受累,鲜不堕小人计中矣。天网恢恢,小人亦何尝能漏网哉?”

  ◎黄璧庵述六事

  黄璧庵云:瓯宁县水吉地方乡村最盛,有游贡生名廷佐者,家素丰,好行善

事。嘉庆间,浦城水灾,尸骸满河,廷佐为之恻然,因顾人捞埋。初用棺柩,市

肆一空,继以布被。不足,又继以布疋。计所殓不下数百具,其义冢至今犹岿然。

次年冬,有乡之无赖子,索诈不遂,寻短计于半夜,潜往廷佐门首自缢。至天明,

竟为人所救不死,询之,据云上绳时,有无数男女紧抱其足不放,气遂不绝。里

人共知为拾骸之报云。又云:建阳县乡间,有甲与乙居同村,且至好。甲业儒,

年少轻狂;乙开酒肆,其妻颇有姿。一日,数人醵酒宴会,甲与乙皆与焉。至夜

半,甲复沽酒于乙铺,乙巳入醉乡,遂与乙妻奸好,竟有孕,其夫不知,外人亦

更无知之者。无何,甲病将危,时适乙妻临产,甲自言当往生乙家,其房门有老

母看守,不敢遽进。闻者至乙家,视之果然,因以计使母避去,而房内巳哌哌泣

矣,甲亦于是时遂亡。乙子稍长,不独貌似甲,兼且神似,至今俨然一甲之后身,

其事遂昭著,于两家俱不能讳。天之弄人,亦巧矣哉。又云:建阳城内有在城隍

庙前开豆腐店者,于元旦黎明开门见照墙挂一入学榜,榜上有其甥名与甥之同窗

友某亦与焉。因亟整衣往二家贺年,并道喜。是年春,二人同赴院试,皆未应府

考者,行至北津地方,离城二十里日,将晚,又闻学院已入城,其甥急于应考,

径渡而去。某恋恋于店妇,遂留宿焉。越日,大雨,水涨,不得渡者数日。某入

城而府册巳送矣。及揭榜,其甥果获售,某遂郁郁而归,以白丁终。一念之差,

显报如此,可不悟哉!又云:闻我郡前次修府志时,行文各县查取节孝,松溪县

有一妇人,夫死后有外好,相订终身,其翁姑促之改嫁,另许他姓,妇不允,遂

自缢而亡。当事者未审其原委而以为节也,开列事实以闻,恩准建坊,逾年竟为

雷火击碎。吁!人可欺,天亦可欺耶?又云:政和县东乡一屠牛者,少获薄赀,

及老而子仍守故业,大门外常设一木砧,以破牛头,历有年矣。一夜,其木砧忽

变为牛头,沿街旋滚,有见之者。次夜,其堂屋有无数牛斗声彻于乡里。至第三

日,其子以卖牛肉与营兵争价殴死营兵,其父年老吓死,子亦照例抵偿其家,缘

案,遂至一贫如洗。此嘉庆末年事也。至今,杀牛者皆引以为戒焉。又云:嘉庆

初年,广西怀集县有一小卒马姓者,无赖子也。一日出城,至南门,捡一钱票,

载钱数百千,不知为何人所遗失者。因日持票俟于门之左右焉。无何,有钱商某

仓皇而来,遍觅此票,马卒询得其实,慨然付还。与之分半,坚辞不受。商曰:

“此好人也。”亟思所以报之。时适钱厂缺人,因延之代管,且分一干股作本。

越数年,某商以广东人年老路远,愿收本回家。其厂中出息,全付马料理。不数

年,获利至数十万金,竟成巨富。虽其家世式微,富亦及身而止,然天之报施可

不谓厚且速哉。

  ●卷六

  ◎宿孽

  焦孝廉妻金氏,门有算命瞽者过,召而试之,瞽者为言往事甚验,乃赠以钱

米而去。是夜,金氏腹中有人语曰:“我师父去矣,我借娘子腹中且住几日。”

金家疑是樟柳神,问是灵哥儿否?曰:“我非灵哥,乃灵姐也,师父命我居汝腹

中为祟,吓取财帛。”言毕,即捻其肠,痛不可忍。焦乃百计寻觅前瞽者,数日

后遇诸涂,拥而至家,许除患后谢以百金,瞽者允诺。呼曰:“三姑速出。”如

是者再,内应曰:“三姑不出矣,余前生姓张,为某家妾。被其妻某凌虐死。某

转生为金氏,我之所以投身师父为樟柳神者,正为报此仇故也。今既入其腹中。

不取其命不出。”瞽者大惊,曰:“此乃宿孽,我不能救。”遂逃去。焦悬符拜

斗,终于无益。每一医至,腹中人曰:“此庸医也,药亦无益,且听入口。”或

曰:“此良医也,药恐治我,便扼其喉,药吐而后巳。”又曰:“汝等软求我尚

可,若用法律治我,我先食其心肺。”嗣后每闻招僧延巫,金氏便如万刃刺心,

滚地哀叫,且曰:“汝受我如此煎熬,而不肯自寻一死,何看性命太重耶?”焦

故南昌彭文勤公门士,彭闻之,欲入奏,诛瞽者。焦不欲声扬,求寝其事,而金

氏竟以此毙矣。此乾隆四十六年夏间事。

  ◎江西某

  许画山《青阳堂文集》中有《江西某传》一篇,盖近事也,故讳其名。传曰:

江西某,积恶两世矣。成进士,家居需次,念所以自忏者,乃改行,期年而双目

盲。愤然曰:“吾积恶而第,积善而盲,是天之果不欲吾为善也。不然,何天之

福淫而祸善也。”卒为恶如初。自是得医而双目豁然矣。某素以文字自雄者也,

以瞽废,及复明,故技毕作,终以为某寿序坐蜚语弃市,时乾隆甲寅四月十一日。

邓苑华云:“某,江西之南丰人,许子曰:‘当其第也,是祸之基也。及其瞽也,

是福之堂也。天将以瞽薄其罚,某不悟,卒以两目易其元。’悲夫!书之以为稔

恶者戒。”

  ◎鬼妻索命

  浙江某邑令谭某,与妻不睦,因角口批其颊,妻愤而缢。三日后见形为祟。

伺谭与妾卧,便揭其帐以冷风吹之,谭怒,请道士作法持咒,摄鬼于东厢,而以

符封其门,加官印焉。鬼竟不至。无何,谭调繁缺,后任官到署,开厢房,鬼得

出,遂附小婢身作崇,后任官呼鬼,询悉其故,乃曰:“夫人与谭公有仇,与小

婢无涉,何故相害。”鬼曰:“非敢害丫鬟,我特借附他身以便求公耳。”问何

所求?曰:“送我到调任谭处去。”曰:“夫人何不自行?”曰:“我枉死之鬼,

沿路有河神拦截,非公用印文开递不可。”并求签两差押送,问差何人,曰:

“陈贵、滕盛。”二人者,皆已故役也。后任官如其言,焚批文送之。一日,谭

某方在寝室晚饭,其妾忽仆地,太呼曰:“汝太无良,汝逼我死,乃禁我于东厢

受饿,我今已归来,不与汝干休。”自此,其署中日夜不安。谭不得已,再请道

士作法,加符用印封之本县狱中。鬼临去,曰:“汝太丧心,前封我于东厢,犹

是房舍,今我何罪而置我于狱乎?我有以报汝矣。”未逾月,狱中有重犯自缢死,

谭因此被劾罢官。大惧,誓将削发为僧,云游天下。同寅官有相资助其衣钵者,

未及行,暴病卒。

  ◎富贵旧家

  费炳文曰:吾闽近年称富贵旧家者,首推安溪李氏、永春黄氏,而不知其先

代积德之报,非偶然也。安溪李文贞公之祖,远商江南,罄其赀本佐官账饥,又

借官库继之。事毕,委员同其回家取银归库,其实家无余资,正踌躇到家如何措

置,乃其嫂于数日前园中锄菜,已先获窖藏,遂得立还官镪。今百余年来,科甲

不绝,筮仕者接踵于途也。又如黄镜塘之祖黄公,常在永春贩布经营,适值州中

大饥,公将所带资本呈官助账,行将空手回家矣。主人观其罄本施舍,必非负心

之人,自请将布赊公贩回。其时一路饥民抢劫夺食,喧传黄公罄本账济,货非已

资,群相约誓,纵其来往不劫,而他商一概断绝。贩归,一人贾盈三倍,辗转数

次之间,遂成巨富,以子贵得二品诰封。天之报施善人不爽如此。一贵、一富,

岂无因哉!

  ◎廖王太夫人

  吾乡廖氏,以阴德发祥,前录已详述之。近廖钰夫尚书由京旋里,过浦城,

与家大人坐谈之顷,复述其祖母王太夫人者,本贫家女,归吾祖,随任台湾,饱

历风涛之险。时时以济物为心,家居,每训子侄以莫作自了汉。后余表兄郑苏年

师每述此语以授门徒,谓出自王太夫人之遗训也。平日尝谓家人曰:“汝等怕雷,

而我独怕风。”众皆莫喻其故,然每遇非常大风,太夫人必斋肃长跪庭中,口喃

喃若有所祝。即深夜寒宵,亦必披衣肃跪,默祝不辍,直至风息始起。家人有窃

听之者,似云侬家内外亲串,现在并无求利求名浮江泛海者,而在江海舟中因风

惊恐死生呼吸者,天下定不乏其人,愿风神及早息怒,以全人命云云。事后问之,

亦不言其所以然。盖行之数十年如一日焉。家大人闻之,肃然曰:“此真圣贤立

达同人饥溺由已之公心,不谓于女流中得之。漆室鲁女之忧,不是过矣。”不再

传而以科第起家,簪绂辅世,宜哉!

  ◎林敬堂述三事

  同里冯某,少年浮薄,赘于曹氏。曹家固豪富,聚戚属中游惰者数人,奉吕

仙乩,乩词俚鄙,多出于冯某之作伪。曹本市井人,不辨也,有事必从祈请,为

所颠到者屡矣。会曹之表侄薛某以初夏患少阴症,祷于乩,某臆其时疫也,予以

攻破之剂,一服而毙。后某夜归,有自后呼其名者,则薛也。惊号几失魄。是夜,

即梦薛来曰:“尔以儿戏杀人,予得请于神矣。”自是觉精神消减,逾年遂以痨

疾死。某之将毙也,梦二鬼差持签来拘之,乘间逸去,差曰:“今即尔恕,某日

不可饶矣。”及期,又梦前鬼差持炼来锁其颈。惊醒,述其事于家人,至夜而逝

矣。又明经吴某,工刀笔,健讼,常串通胥吏与为表里,闾里稍有不谨事,即从

而讹诈焉,必遂所欲而后已。虽其至亲,畏之如虎也。会某之所厚涉讼事,某为

之谋主,官侦知之,拘至案通详,拟暂革。时程梓庭制府方痛惩刁讼,即易详文

中暂革为斥革,某素吃洋烟,以不耐讯鞫之苦,毙府狱中。闻者快之。又,甲辰

夏仲,余自都门南旋至台儿庄,阻水,乃买舟由运河归。路经天妃间,因忆数年

前何松亭同年(承元)所述惠济祠犬鱼骨之异,入庙访之,果见鱼肋骨广约四尺,

长约二丈余。壁间有顾见亭河帅碑,记数年前巡河至河流入海处,风潮大作,有

巨鱼搁于浅,其目已失,血泪盈眶。高四丈余,长十八丈余。土人以其阻隘不动

也,群登其脊,脊有朱书“此为鳏鱼,一千四百年矣,以伤生过多,”下文字不

可辨。因争取其肉数千斤回,而一肋则河帅命藏而贮于此。夫鳏鱼,蠢然耳,犹

遭神谴。天道好生残忍者,亦知所戒欤。

  ◎陈霁庭述二事

  福州有张姓者,佐幕有年,而家奉三官斋甚谨。于道光辛丑十月,应霞浦令

董公钱谷之聘,挈眷同行。于十四日到飞鹚渡,船家以当官差,必欲揽载多人而

后开船。是日,行人适少,遂欲延至次夜方开,而船中客呶呶不己,不得已于二

鼓后开船。约行二十余里,暴风大作,盖十五日为水官神诞,是夜即三官暴。水

手咸请于舵主曰:“风势甚猛,须落半蓬否?”舵主曰:“我本不开船,而渠等

必欲行,若不将全船覆在海中,亦不见我舵工手段。”言未已,忽蓬桅随风而折,

此桅若折于左,则船必随左而倾。折于右,则亦随右而覆。乃独望后压倒,适击

舵主之首而脑裂矣。于是船以无桅而乱旋,舟中人齐声喊救,倏又一阵风,船随

浪起,屹然不动,视之,则已搁在沙坡之上。至次晨,另换船而渡焉。又,福州

南台有某姓嫠妇,以放债为业,朝放暮收,既不惮其烦,而悍恶特甚,人无能短

其分毫者。挞婢尤酷,每至血流肉绽。惟膝前一子,心甚不以为然,而无如何。

然于欠户之实无力措还者,每窃其券而焚之。于其挞婢时,亦多方调护之,而其

母略无悛志。竟有债户以年老被迫自经者,婢有立死于捶楚之下者,且欲抛其尸

于江,其子力谏,私买棺以葬焉。家业颇充,遂为其子援例入监,于道光己亥科

应试入场,甫进头门搜检时,即见其婢遥以一手挥之使出,以一手指二门内,则

见被迫自缢之老者在焉。遂即携考篮而出。凡场中遇鬼,鲜不死者,而彼竟幸而

免,殆亦其平日居心有足留以示劝者欤?

  ◎鬼讹诈

  杭州孙某,伉俪甚笃,妻病不起,抑郁无聊。道光二十四年夏,赴友人家小

酌,散已夜半,手执火枝,独行归去。中途忽发一噤,贸贸然,归抵家后,家人

见其神色改常,问之不语,所执火枝尚余寸许。时著单衫二件,其手渐缩,似欲

藏火枝于袖内者。忽而口作女音云:“我母女二人同行,见汝从对面至,携女急

避,汝不但不让,且举足将我女践毙,特跟汝归家索命。”家人知其中邪,以正

言责之,曰:“阴阳阻隔,汝能见人,人不能见汝,无心之过,岂能偿命。”鬼

复大闹云:“我只知一命还一命,不知其他。”孙某即时栽倒,口沫流出,不省

人事。正惶遽间,而孙某亡妻之魂附于孙某之体,当即立起云:“我适闻此事,

特来解纷。”随向女鬼云:“阴阳一理,不知者不罪,汝女不过受伤,亦并不死,

依我劝解。酒食银钱唯尔所欲。否则,我先往城隍处喊告,治尔讹诈之罪。”因

令家人即用黄纸写明原委,至城隍庙中焚化。女鬼顿然气沮,哀求息事,乃命焚

纸锭数千,并备羹饭送出大门,而孙某醒矣。问之,茫然无知,大病一月而愈。

此事孙某每逢人历历言之,闻之使人伉俪之情油然而生。

  ◎虐婢报

  仁和顾某,本世家子,娶某氏。御下严,待婢尤虐。一日,失栗子数枚,疑

婢窃食,询之不承,加以捶楚,婢畏痛,匿于床下。某氏令一媪用木棍戳之,匍

匐而出。复令张口视之,婢甫开口,遽以花剪断其舌,绝而复苏,然巳不能饮食,

越日毙命。婢系卖绝,向无母家人往来,埋之而已。不数月,某氏遂病,以手自

批两颊,见婢来索命,不令饮食,困苦万状。顾某笃于伉俪,代为婉求,并许以

功德超度,婢似首肯。逾时,又云:“主人如此,我亦愿遵命,不料我已告准,

不能自主。”且云某氏在母家曾杀一婢,无人知者。今二罪俱发。必无生理。顷

之,又云“老爷来矣,身穿蓝袍至厨房与灶神会话,灶神穿黑袍。”老爷者,顾

某之父生前业盐捐有顶带也。先是,伊三叔父逝世,柩尚在家,婢又云:“三老

爷出来,要见老爷,因与灶神会话,白衣人不便相见。”无何,顾某之父知其事

无可挽回,太息而去。某氏遂死。越日,用木棍之媪亦死,想于证必须到案,且

加功之罪亦无可逃也。此道光二十四年事。

  ◎茶司报恩

  仁和汪姓,世业盐,家道殷实。一日,为子完姻,亲朋咸集。三鼓,客散闭

门。主人持灯赴各处照看火烛,至二厅厢房,闾门凳中悉索有声,移而视之,有

人藏焉。烛之,则茶司也(杭俗,有红白事,皆用茶厢四人为一副,器具毕备,

并卖酒也)。其人惶急无地,家人皆云缚而守之,俟明日送官,究治以儆将来。

汪君曰:“不可,渠不过为贫故,偶尔小见,送官则终身不可为人。”其人叩头

而已,默无一言。汪君又曰:“若天明放汝回去,众目共睹,亦难以见人。我给

汝大钱千文以救汝穷,将来断不可复蹈故辙。事可一不可再,且未必人人如我也。”

其人感泣自誓,汪君即给钱令归,且嘱家人毋漏言。数年后,所娶之妇生子,冬

日楼居,以铜火炉烘焙小孩之物,不料火多铜化,烧穿楼板,落于厅屋,一家睡

熟,绝无知者。前所放之茶司在别姓家筵散而归,路经汪宅,见大门未闭,并无

一人,亦无灯火,不解所由。大呼管门之人询之,则茫然不知何以忘却关锁也。

茶司云:“夜已深矣,恐有小人藏匿。”即以所持灯笼偕往各处查看,至二厅,

见地上炭火一堆甚旺,仰而视之,楼板犹红,乃大声疾呼,举家惊起,急救灭之。

汪君细问原委,不禁惊叹,管门人之忘却关门,茶司之适经是路,殆有鬼神,否

则不先不后能如是之巧合耶?一念之善,一事之厚,福及一家,扩而充之,道在

是矣。

  ◎借躯托生

  某甲素封,放债私质,颇事刻剥。年六十余,妻妾既丧,仅一幼子,病亟濒

死。漏三下,有人持镪赎物,怒其夤夜剥啄,人曰:“迨天明,吾物不得返,亏

折数缗钱,吾故罗雀掘鼠以副限期。”某甲怃然,念儿死,焉用多金,悔剥算籍

没之病民也,明日悉举各家所质田产衣物召而给之,债券亦焚去。儿既死,夜半

犹抚尸饮泣,突见一人排闼而入,识素负欠者,谓某曰:“勿悲,此讨债者,债

偿自死,念尔无后,吾蒙焚券高义,请为尔子以奉余年。”忽不见,儿竟渐苏,

病旋愈。访之某家,某乃是夜死,知借躯托生也。此福建南平诸生姚格亭(学信)

所言。吁!结怨施恩,皆人自作,一念之悔,遂使已绝之嗣复续。讨债儿去,还

债儿来,即在一身。借因结果,善恶之报捷于影响如此。

  ◎打银匠

  近日,浦城文童纷纷赴建宁郡城应试,凡府县试以第一名录送者,院试必准

入庠,故人人家中皆望得案首。忽学中门斗报到第一名系达聪,余不识其人,知

其堂叔玉圃郎中麟与家大人同年相好,余因询此人文艺果可为一邑之冠否?客曰:

“不过一寒儒耳,且其父现业打银,并非读书种子也。”又一客忽曰:“渠之打

银,非犹夫人之打银也。浦中打银,无不以铜铅杂银者,惟渠数十年从无此弊,

妇女皆信之。”家大人闻而瞿然曰:“有是哉,义利之辨如此,此子早应冠军矣。”

此士大夫之所难,而偏得之执技末流,能无表之以励俗哉。达聪之父名允钟,其

侄达子邦云。

  ◎罗某

  江州罗某,有子五六岁,从乳妪过河干,为狗所骇,误堕于河。妪慌窘,呼

救,有某甲见而恻然,遂投江内汨没水底救起,幸无恙,而某甲以是中寒,不久

死。甲鳏而无子,亲族为殓,妪往痛哭,如丧所,夫罗某富而鄙,不以为德,以

儿失一帽上缀银罗汉,颇值微资,疑甲窃去,晨夕詈妪,及于甲。一日,忽起,

骂曰:“我一时恻隐,舍命救尔子,转以我为盗耶?我家虽无儋石储,不若尔富

翁视一钱如车轮大,得一银罗汉便将老婆舌头舐人口中去也。”呵呵拍笑不止,

逾时始苏。有问罗某银罗汉系何人所馈,惭沮不语而已。

  ◎火葬

  杭俗尝有不葬其亲,亲死,以火焚之,收其骨置于缶而埋之。相传太仓王二

尹(耘)署诸暨令,因公在武林,夜暮城闭,泊舟候潮门外。时明月如水,清露

未下,登岸独自散步,见有夫妇相持痛哭,旁有一叟慰藉之曰:“江干有瑜珈会,

且去索杯酒作乐。”答曰:“烈火之惨即在明朝,念之战栗,复何心饮酒耶?”

因询之,叟与夫妇忽不见。视其侧,有三棺暴露于道。次日进城,谒上宪,出见

二棺架火焚已烬。因乞诸上司严禁火葬之俗,惜政虽慈而令不行也。

  ◎欺凌孤寡

  朱蕉圃曰:无锡庠生邹(梦兰),年少能文,有名场屋。兄孝廉(梦桂)早

卒,不礼于嫂,欺凌孤侄,家产多半侵渔。一夕,梦兄持鱼骨示之,曰:“汝所

为不道,将以哽死。”觉而恶之,一切鱼属戒不入口。无何,耿学政按临常州,

耳中隐闻邹梦兰欺凌孤寡七字,侦之,无一人,又非梦也。因廉得其事,褫衿重

杖,檄有司追返其产。梦兰乃忿懑而死。徐西茂才(泗芹)为余言。

  ◎公门阴德

  淳安幕中绍与周沙舟言:其族人在杭州旅馆,忽梦见二隶持票来唤,一系钱

唐县添差,私讶令与素交,不解何事,竟弗稍徇情面。添差协解,身不自主,芒

芒随去。见黄沙蔽天,耳畔轰轰如御大风,途中所见城市,皆非平生经过。抵一

大署,门额楚江王府,隶另交人看守辕门号舍。心知已死,无可奈何,亦姑听之。

良久,同十余人并进,堂上一官,亦时世装侍从森严,势甚赫奕。唱名,押跪墀

下,吏抱红黑文卷,用算盘互相乘除,似稽生前善恶功过。堂高墀远,官吏言语

不闻,但分别轮回六道,押付地狱高声传语,心正惴惴,忽传上堂,觳觫匍匐而

前。官霁颜曰:“汝免追佃欠,脱累多人,应延寿一纪,增注食禄。”命卒速送

回阳,卒即挟其疾行。黄沙迷,目难开,逾时似被空中抛掷,豁如梦醒,乃知死

已三日,仆人报家,亲丁未到,故未殓耳。其免追佃欠,盖在嘉兴县幕司度支辨

抄案,抽减各佃户欠册,免其株累,俗言公门中好修行,信哉!

  ◎妇女少出门

  凡妇女之喜应酬者,每易招尤悔,而当官眷属,尤宜慎之。家大人与长沙陶

文毅公同年至交,而同官吴下四年之久,内眷并无往来。手修沧浪亭旧迹,亭馆

丽都,倾城士女往观,而藩署内眷从未一踏其地,吴人至今能道之。忆闻徐星伯

述楚南一笑谈,每举以为戒云:长沙丁令死,善化安令之夫人,欲往慰丁之夫人。

安晨出,令其仆备夫人肩舆,诣一官署。阍者肃客人,则见丝绣盈门,夫人惶然。

及登堂,则有补服者迓客,堂以上无不补服者,群见夫人素服,疑且骇。夫人见

群客非素服,亦疑且骇。遇一年长者,卒然问为谁,厉声答曰:“我现任臬司之

妈也。”闻其言不逊,愈失措,因别问主灵何在,群不解其音,以灵为人,意其

问主人也,应曰:“坐堂上者即是。”夫人趋而就见,大愕,一堂哗然。有本府

夫人,忽悟其事,急前止曰:“客殆将唁长沙丁夫人者耶?此非是,宜急行。”

曳之出,盖是日为观察太夫人寿辰,各官内眷多往祝。安夫人出门,仆与舆夫谓

必为祝寿出也,遂直造观察之署,司阍亦谓必为祝寿来也,遂请客直上其堂。夫

人惭且怒,出道署,登与大哭而归。安令为重杖舆夫而逐其仆,而楚人已至今传

为笑柄矣。

  ◎处州城隍

  吴县诸生金月江(升),病中似若被人控官,有二役押至一公廨,立墀下候

质。见显者上坐审谳,堂宇深邃,吏役出拥,音语不甚明析。仪门外先枷十余人,

多三四五品顶带,中有素识者,传进各讯供语,随遣出。忽又传处州府进,即见

一蓝顶蟒服者低谒案前,显者拍案,怒褫其衣顶跪地,旋有数吏上前执抱文牍数

百卷,持秤权之,朗声具报四两五钱,上下争辨,显者色少霁。复有一吏取一牍

仅五六页,另权之,秤锤。即堕地,重若不胜。显者遽出座扶起,亲具衣冠送至

檐下间庑间,先已喧呼吏卒迎送处州城隍去。月江惴惴,立至良久,见有男女十

余辈,仿佛相识,俱不能忆姓名,敲仆殆遍,缧绁而出,二役促令月江归,从此

病渐愈。月余后,闻处州太守杨公(成龙)已逝,有妾抚尸而哭,额上忽发白光,

冲幕而去。计月江梦冥司讯问之时,即太守尸放白光之候也。

  ◎鬼掳掠

  有恶丐死于路,附近居民因其生前索诈未遂,虑为祟,乃舍冥资其侧,地方

报官,守尸候验。守者夜见数人对尸羡曰:“好暴发财。”主呵之,若弗闻,掳

掠冥资,作鬼啸而去。此丐所得冥镪,实由生前索诈而来,货悖而入,亦悖而出,

宜乎旋遭掳掠也。尝闻父老言:里有鄙夫某,刻薄成家,居积累万。于城隍庙见

大算盘,标题人有千算,天只一算,楹帖有刻薄成家,难保儿孙久享。心惕然动,

询一邻叟何以别善恶,叟曰:“吾之快意,人之不堪,吾所利益,人所难忍,皆

吾之为恶也。善更条目纷繁,巨细不等,惟以帝君阴骘文奉持力行,诚实无伪,

不稍退悔,自绝为恶之萌,不待去其恶也。”某由是矜孤恤寡,贫穷亲故赖其举

火者数十家,遇事宽厚从善,如登向之切齿者,莫不感激,子孙继兴,至今为里

中巨族云。

  ◎一念之差

  丁虎臣上舍(廷珍)言:枞阳殷孝廉(翼)。未第时,其家每值元旦必向黄

公山祀黄侍中。一岁,庙祝谓其先德曰:“汝来欲卜长公子科名乎?吾夜梦侍中

填榜,长公子已列名旁,批云殷翼以红线系蛋,暂停一科。今秋当不得第也。”

其先德归,怪问孝廉,孝廉自述前岁馆于某家,其主人妇孀居,与殷约,俟得间,

当以红线系鸡卵食汝,以是为期,越日果然。殷初甚喜,转念以为不可,遂逃归。

一念之差,孰知冥冥中已详记之,使非转念,岂不自弃青袍乎?可知神道亦终与

人以为善也。

  ◎刘武生

  新阳武生刘某,素豪横,乾隆四十三年,学使按临至玉峰,刘率武童十数人

骑射于教场。崇明千户某罢职家居,携其徒至,是日亦于教场走马,刘与争道,

先策马而驰,千户自后纵送,刘怒呼众摔之下,共鞭之。千户被创,负痛归邸,

无何病殁。越数月,刘之友人孙元复者,亦武庠也,病中见二卒至,云从令唤君

录供,遂掖之前行。入新邑城隍庙,诣舒啸堂前,见达官南面而坐者三,潜问二

座何官?曰:“东西昆新两司,中则从令也。”孙进,跪于阶,令曰:“今者讯

某千户控刘某事,忆吾宰新时,汝祖为供招吏,业托生他所,权呼汝代之。”遂

命逮刘某人,令指案间积卷,目叱刘曰:“此三十余牒,皆汝罪状,且勿问,

第问汝与千户何仇而重殴之?”刘支吾,不肯承,令命火铁烧极炽,刺其唇,刘

不胜楚,遂服辜。孙从旁录其供焉。令顾二司曰:“律应充边,即此足矣。”乃

散,孙随邑司留庙中,而刘某倏于是夕寒热交战,唇突生疔,数日势益沈。家人

为迎城隍司像于堂,隆礼以祷,孙恍惚随司至其家,役众从之。时孙不知已之入

冥也,见所陈设讶曰:“何故以牲半餐。”少顷,一道人拜祝案头,愈惊疑,遽

外走,俄见众卒以绳拽刘某,杂沓而出,乃遣孙还。”即惊醒,淡月临窗,孤灯

斜,依然身在床蓐也。当孙之晕迷也,家人闻其谵语,俱不解。至是,神清,

备言之。遣人询刘,果得疾,于某日祷神,甫竟而死矣。惟从令不省为何神,质

诸故老,知雍正八年曾有从公者作新邑宰,而孙之祖为其供招吏云。

  ◎王四

  嘉定沙冈桥王四耕者,偶于杨公墓侧获金一枚,计直十两许。初疑为铜,遍

示人,人多诳之,复问销银匠,匠曰:“金色黄,此带黑,销之则真伪可辨也。”

王许之,匠私窃其半,而以半销之,加以汞,色如真金。王货于识者,其人曰:

“此与汞同炼,其价当少减于真金。”以钱四贯易之。王故贫,无端获此,喜甚。

数日而疸发肱,几不起,罄其所获乃愈。噫!无妄之福,即其祸欤?

  ◎王喜

  嘉定匪人王喜,罹徒罪,遇赦归,卒不悛。乾隆辛卯春,有贩菰者亏其本,

欲自经,主人怜之,更与之货,使牟利焉,以补其不足。贩者载至嘉城,易钱六

贯,反家,由祁里之龙德桥宿焉。喜窃之,贩者仰天而呼,泣数行下,曰:“天

乎?余之命蹇一至此乎?”归家,仍自经。月余,喜盗犬,为豢犬者所殴,寻毙,

家人收瘗焉。越三年,有黑犬突至喜坟,且跃且吠,以足抓泥,发其棺,齿骨至

碎,委诸水而去。疑即向之贩者托以雪其冤也。

  ◎悔过

  有钱某者,自言于近村作离婚书,以室中无几也,陈砚于地而布纸于股以书

之。归后,股微痛,审视之,隐隐见指痕,色青紫。少焉,沈痛不可忍,因悟离

婚者之为祟也。悔之,驰至某家,绐取其书而毁焉,痛遂息。

  ◎厨役索命

  苏州富翁某,性凶暴,妾生一子,爱护甚至。娶媳时,演剧宴客者累月,偶

怒一厨子,以足踢伤其小腹,是夕,归而自缢。家惟一母,畏其势焰,不敢较。

后其子成婚未逾月,忽见厨子立床前,惊痫以死,今姑讳其名云。

  ◎鸟报

  宝山李某,居殷家弄,性好狭斜。地濒海,绕宅种竹,以捍潮患,群鸟巢其

间。某方数岁,即作火枪以毙鸟,后遂畜马置罘,日与兵为伍,从事于猎。鸟之

被其虐者,不下数万。迨年五十余,晨起,忽以双手掩额,呼曰:“啄甚痛。”

未几,又掩其颈。又未几,而掩其肩背。后遍体交掩,旋作呵呀声,手足挛拘类

鸟将死状。数日而殂。

  ◎犬报

  嘉定南翔镇民蔡六,自浦东来居白鹤寺,前以屠狗为业。乾隆末年春薄暮,

屠一犬,盛于缸,以水鼓气去毛。而犬头忽竖起,尽力咬臂,遂委于地,呼痛不

已。或以棒格之,齿坚如铸,不可起,至死而后释。越数年,里之冈南有曹升元

者,亦常屠狗。一日,狗于盆中猝跃高尺许,咬升元项,溃烂,二三月,昼夜叫

号,乃毙。

  ◎林梅友述二事

  长乐某村,有某姓童子赴邻乡讨取麦种者,手一篮贮钱而走。途次,被无赖

子攫去,追夺不及,哭而返。将至家,不敢入门,近舍妇人闻声出视,询其故,

童告以母性严,归告必遭重责。且家贫,无从再办此钱,妇问籴麦需钱几何?曰:

“六百文。”妇悯之,解箧中所积女红余资给之,童谢去。时在旁见者唯邻妪耳。

妪素与妇有微隙,见此童年约十四五岁,姿容颇端正,伺妇夫返,阴以少妇美童

互相爱悦,他日防其涉私等构之。夫怨讪妇,妇莫办其诬,夜自经死。某童闻妇

死之涉已也,亦投溪以殉。顾远近无有知其冤者。未几,昼大雷雨,邻妪震死,

背有朱书“害人男女二命”六字,乡邻始知妇与童子之祸皆此妪所诬扌勾也。其

冤乃白。

  长乐滨海地有某姓农人,因海涨,田舍漂没,遂挈其妇投寡姊家。姊家稍裕,

给与园地十余亩种植过日。邻有佣工者,与渐熟,时来佐某力作事。久之,结为

兄弟,来往若一家。会某染疟缠绵,苦延医路远,佣代出求截疟药草投之,寻卒,

妇与姊固不知其毒害也。逾时,佣托人向姊关说,将处其室而购其园。姊见弟死

无子,妇罔依,亦姑听之。一日,忽有丹喙绿脚鸟自空下攫坠佣毡帽,旋用喙直

喙其脑,立毙。邻人有知某死巅末者,咸谓此鸟盖报冤云。壶井某氏又聘妇为妻,

鸟又至,日在庭中上下飞鸣。某虑蹈佣故辙,生悔心,不得已乘其飞鸣时,以己

系明娶,非同谋占。既孤魂无依,当令妇岁时致祭,幸勿相仇之意向鸟祝之,鸟

倏不见。

  ◎敬师

  吾邑有木匠陈姓者,素朴诚,以小艺积有薄资。年四十余,始授室,生子七,

延师课读。陈以自非读书人,于上学日一见师面即他去,非有事不敢入也。师颇

好客,某故敬师因及客,每伺师有客到,即命家人治酒食,备极丰洁。去市颇远,

每亲提竹篮往市,如是者数十年弗衰。厥后孙曾同时与小试者十六人,邑侯为武

进杨(清翰),循吏也,每奖誉之,拔前茅者四五人,一时以为盛事。翁没时年

八十余,四代同堂,子孙登贤书者二人,入泮者五人,现与试者尚有十余人,家

亦小康。人皆以为敬师之报云。

  ◎一生不破口

  吾乡有封翁某,素谨厚,出身微贱,不能自给,杂佣作中糊口而已。然翁虽

非文人学士者流,而言动雅饬,回异同侪。吾乡执贱役者,出口秽骂,人率以为

常,翁一生独无破口,有闻人秽骂人者,辄掩耳却走,盖数十年如一日。晚年始

有室,甚以不读书为耻,生子一,幼即送入义塾,求塾师先以敦礼义尚廉耻为训。

没时年八十余,尚及见其子成进士、入翰林也。特以出身微贱,姑隐其名云。

  ◎请雷

  叔父灌云公述其同居某者,年七十矣,子早卒,仅遗一媳一孙,孙素忤逆,

某钟爱之。稍长授室,无何而孙媳亦亡,某素豪饮,一日自外醉归,渴而呼茶,

孙故闻之不至。且隔房叱曰:“尔欲人事尔耶?其如尔之子亡矣,且尔孙媳为尔

刻责而殁,尔又何扬气之为?”某间之忿极,因焚香当天,跪诉曰:“某若有不

孝于祖父,应获此不孝报,某何敢怨某。若无不孝之事,雷而有灵,请立殛此孙,

某不惜也。”言方已,大雨如注,电光闪然,霹雳自空下,孙惧,面失色,誓改

前愆,匿母怀求救。其母代为恳于翁,翁念似续之故,且以其孙知惧,怒稍缓,

复祷天求免,而雷声渐息。此道光二十四年五月事。天雷,神物也,无端可请之

使来,又可祷之使去,抑亦真诚之所感耶?向使其孙怙恶不悛?其被殛必矣。及

其悔罪,亦即赦之,皇天诛恶,不加悔罪之人,睹此而益信矣。

  ◎婢报冤

  同邑陈海门孝廉(学涧)言:其乡友林姓者,文笔甚优,未弱冠即已游庠,

咸以远大期之。家有一婢。年十四,偶因过犯督责,邂逅致死,不胜懊悔。此后

秋闱,每至头门,辄望见此婢在场中以手招之者,惧不敢入,遂以一衿终其身。

当亲为人言之,以为不索命已属万幸矣。

  ◎高恒猷述二事

  吾闽漳平贡生其者,家素裕,患童试遇雨之苦,因而辍业,遂捐资置产。每

学使至,搭棚于考院之前以备风雨。道光丙戍生子某,有夙慧,十一岁入泮。漳

平某姓,自前明至今,无发科者,某特为子择师,延余至家,日夕讲贯。余复为

谈因果事,述吾闽林氏捐修西湖书院奎阁,科甲不绝。又郑雅川孝廉(德启)倡

修西关武庙,乡闱获隽。时西湖奎阁正待重葺,武庙经费尚须扩充,某心艳其事,

嘱余致书于西湖董事陈,武庙董事郑,代为申祷,许以父子同中,共捐三百金修

葺。次年,某即举己亥乡榜;又次年,其子举庚子乡榜。陈、郑遂屡移书某家父

子,催还前愿,至再至三,靳而不与,竟似有意负盟者。壬寅,漳平出蛟,举家

淹浸水中,某年未四十,其子年未弱冠,皆死于水。闻者为之咋舌云。又闽邑洋

屿贡生林某,富甲其乡,乡人有鸠资建奎阁者至林家,林母出应曰:“吾家但知

供奉财神土地,子孙不曾读书,何知有文昌帝君也。”有耆宿郑姓者,笑语之曰:

“尔家生财藉财神,将来保家须藉帝君也。”林母不悟,其子复从而附和之。后

林生数子,长与四皆流荡失业,无以自存。二三亦目不识了,乡人无不知其前事,

遂群不齿之。林某遽悒郁死,家产为戚某所侵殆尽。

  ◎平阳二事

  浙江平阳县村民某,夫妇二人素行善事,中年无子,祷于神,甫得一男。其

妇未产之先一月,村民以事须出外,留洋银十元付妇,以备生产之用,妇藏之橱

中。次月,妇娠得男,延稳婆收生,稳婆向妇乞一旧衣为谢。妇曰:“我不能下

床,汝自向橱中取一领去。”稳婆开橱,适见银,遂暗窃其五而去。次日,其夫

归,检银失其半,妇知为稳婆所偷。第三日,稳婆以洗儿来,向之索银不承,遂

至口角。稳婆怀恨暗以小针插入儿发际,儿啼哭不休,既而奄奄一息,妇愤极而

缢,幸邻妇急救而苏。是日,天气晴明,忽阴云四合。雷电交作,则稳婆某跪于

门外,手执洋银五元、针一枚自首,余实窃某洋银,不应将针刺入儿囟门,今拔

之可活也。言方已,竟击毙户外矣。于是喧传其事,达县署,并据地邻报县收埋。

时知县事者,为浦城刘宝树(钟琪,)三十年前家大人掌教时旧徒也。此道光二

十四年夏间事。是冬,宝树引退归里,因得闻其详云。宝树又云:平阳县内有某

氏,兄弟二人,家颇饶裕而妯娌不睦。妯有子而娌尚未育,年届四旬,怀孕,忽

丧所天。妯恐娌生男而分其产也,乃谋诸收生婆某曰:“若女则致生之,若男可

致死之。愿以洋银十二元为谢资。”及产,则男也,收生婆某于断脐时,将手指

掐入儿脐中,立毙。产妇痛儿之不育,遂自经。因谋产而顷刻杀二命,虽假收生

婆之手,实则某妯杀之也。越日晚,雷电交作,收生婆某与某妯同时被雷击。天

以二命偿二命,天之报施不爽如此。然则平阳之收生婆甚可畏哉。此二十四年七

月十四日事也。

  ◎刘家隐德

  刘士可封翁,即宝树之高祖也,乐善好施,每隐其事而不欲令人知。尝于岁

暮遣诚实家仆周历僻巷中,探访人家有无急迫不可解之事,适某甲负某乙金,甲

谋诸妇,欲卖妻以偿。妇抱幼子,终夜泣甚哀。仆妇以告。翌晚,封三十金使仆

伪叩其户而以金掷其户阀中。某甲启户,见金,而仆已远去。由是夫妻仍得团聚,

于偿债外尚多十余金以谋生。云生平所为,大率类是。后其子爽斋(廷杆)、箬

村(廷梧)兄弟相继登贤书,箬村聊捷成进士,擢刑部郎。孙雪堂由进士入词垣,

慧生、云光又相继登贤书,为浦城甲族云。又,其子澹庵明经(源远)亦以济困

扶危为务,每于岁暮将通年租谷所入之金,内有零件,不计多寡轻重,别置一盘,

俟腊月廿三夜祀灶,将所存之金默祷诸神,以明周恤贫乏之意。祀灶毕,分作百

余包,每包二三两不等,用纸封固,察看往来行人有窘迫无以卒岁者,将包暗掷

户外。拾者见金,有执而问者,恒答以不知此事。行之二十余年,遂至阖邑周知。

盖恪守士可翁之家教。今宝树以孝廉历宰浙东西,方兴未有艾矣。


创建时间:2006-2-11

上一页 目录页 下一页

Power by Softscape HTML Builder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