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2期

燃烧的笔

作者:[法]丹·弗朗克




  从此以后,安德烈·费里德曼就用这个名字写他的报道。至于绮尔达·波霍里尔,变成了绮尔达·塔罗。她不愿委屈自己当销售秘书,也要有个摄影记者的身份。他们就这样双双到了西班牙。他带了他的徕卡,她带了她的洛莱法兰克斯。他们去巴塞罗纳、马德里、毕尔巴鄂。到阿尔梅里亚与格拉纳达之间的山区。后来又到马德里、格尔尼卡附近。他带了他的35毫米相机尽量贴近目标投身到火线中。动作迅速轻快,取景器对准面孔,发明了一种拍摄战争的新方法。而她不如他期盼的那么爱他,不管他怎么努力,怎么要求。这个男人身材魁梧相貌英俊,魅力十足,一生不愿结婚要保持独立 ,即使和影星英格丽·褒曼往来几年也不结婚,而是深深眷恋这个矮小的棕发女人。1937年费特里可·波莱尔·加西亚扑倒在西班牙土地上的这张照片发表后,英国报刊颁给他世界最佳战争摄影师的头衔时,她也在他身边。这张照片就叫《士兵之死》。
  
  1937年7月30日,奥斯特利茨车站,早晨八点钟。
  罗伯特·卡帕身体僵直地站在月台上,瞧着火车头驰近。记者穿黑衣。他在哭。他没有带着他的徕卡相机。几个朋友围着他。他们是来等候绮尔达·塔罗的。
  这个青年女子报道了第二届保卫文化作家大会开幕式,回到了马德里。她愿意为阿拉贡主编的《今晚报》持续报道共和派在马德里东北部向布吕纳特城发动的大规模进攻,有两个兵团投入这一个有决定意义的战役,目的是切断集结在大学城和卡萨德冈波的佛朗哥军队的给养。这是一场硬仗,试图减轻对首都的两面夹攻压力。
  绮尔达在烈阳下亲历了这场激烈的殊死战。九万共和国士兵,在装甲车、空军和野战炮的支持下,抗击佛朗哥的摩尔兵。绮尔达的身影小巧灵活,伏在壕沟里,她一手拿着自己的洛莱法兰克斯,一手拿着卡帕借给她的小摄影机,腰间别着一把手枪。她叫她的同行钦佩,也让战士倾慕,个个都赞扬她的非凡勇气。她离开护墙去拍摄进行狙击和低空飞行的飞机。她在枪林弹雨中大笑,跑遍战场的角角落落,捕捉冲锋、装甲车行动、进攻与后退的镜头。她成了部队的吉祥物。她像孩子那么纯情,像玩偶那么可爱。但是冷静坚定,她要用自己的照片向全世界证明不干涉政策是一个神话,德国与意大利军队在全力支持法西斯分子。总参谋部军官敦促她离开前线,她拒绝服从他们的命令。她眼睛瞄着取景器,在她的胶卷上拍下了爆炸的炸弹,跳着死亡芭蕾的飞机,在炮弹下倒地的人,从机关枪发出的子弹。
  共和派攻下了布吕纳特。他们占领了几天。秃鹰兵团前来增援法西斯。德国梅塞施密特机打击苏联查多机。新轰炸机造成第十二、十三和十五国际纵队重大伤亡。7月24日上午,佛朗哥分子又攻下布吕纳特。
  25日,绮尔达在马德里公路上宿营。她要寄送她的照片,26日到巴黎与卡帕约会。她拦下了一辆车子。里面有伤员躺在后座上。青年女子爬上踏脚板。司机启动。但是对面来了一辆装甲车。汽车为了躲开往旁边一闪。装甲车撞上了汽车车身。踏脚板的一边。
  绮尔达被送至美国战地医院,当晚就对她做手术。她要求人家关照卡帕和《今晚报》编辑部。她第二天黎明时死去。
  27日在巴黎,卡帕从《人道报》上得到消息。他立刻动身去图卢兹接绮尔达的尸体,它应该由飞机运回来的,但是由于灵柩最后运到了佩皮尼昂,从那里又有火车送至巴黎,卡帕又回来了。
  所以,7月30日上午八点钟,他为什么等待在奥斯特利茨火车站。他等待绮尔达·塔罗盖满了花朵的棺木。因为一路上,在巴伦西亚,在马德里,青年女子的朋友和崇拜者在她四周献上了几百朵花。
  绮尔达八月一日安葬在圣拉雪兹公墓。她二十六岁生日那天。几千人跟在送葬队伍后面。第一排有阿拉贡。他的旁边是卡帕。落葬以后,他逃到阿姆斯特丹独自痛哭他永远消失的至爱。
  但是他后来回到了西班牙。
  
  二、特鲁埃尔
  
  1937年7月那个月,雷格莱在马德里治伤,卡帕在哀悼塔罗,海明威则进了白宫。玛泰·吉尔汉姆向埃丽诺·罗斯福引见他,他向总统夫妇介绍伊文思的影片《西班牙土地》,由海明威自己写、自己念的解说词。这样做的目的是让美国政府重新思考不干涉政策的原则。同样在好莱坞,像马尔罗在他之前做过那样,海明威也为共和派事业募集资金。还在纽约卡内基音乐厅,他支持作家介入反法西斯事业。
  9月,他在玛泰陪同下又回到西班牙。
  马德里战线上情况稳定了下来。居民已经习惯走在被炮弹炸开、填满石块的坑坑洼洼路面上。许多大楼都有窟窿,缺少窗户。大门都被拆走。但是入口处堆着沙包保护的电影院座无虚席,酒吧人满为患,所有商店都开门。
  海明威比任何哪个战地记者都精明,学会了穿过马路怎样防范枪击,他认出哪些角落最不危险和最少中流弹。他让玛泰躲在身后轻松地从佛罗里达酒店到了盖洛特酒店,那是俄罗斯人的殿堂,他在那里就像在自己家里。岗哨一看见他,他就友好地打个招呼,像是一声口令。他走进去不用通行证,穿过大厅也非常自然,乘电梯直达那些楼层,跟苏联同志,尤其是《真理报》常驻记者科尔佐夫,碰杯喝酒。海明威没有改变他对共产党的过敏心理,绝对没有。但俄罗斯人的军事与组织才能叫他像其他许多人一样肃然起敬。他甚至同意给《真理报》写一篇文章。
  海明威离开盖洛特,朝着冈维亚去,走进基可特,这是所有战地记者和马德里名流聚首的酒吧。啤酒与威士忌已经绝迹,供应的是西班牙人粗制滥造的代用品,海明威刮好胡子也当剃须水使用。作家亲临战争现场这种气概就叫大家佩服。还有他的勇敢。
  他总是第一批前赴前线的人。这样1937年12月他到了特鲁埃尔。
  
  共和派包围特鲁埃尔后,把城市攻了下来。
  海明威又出发前往巴塞罗纳。12月29日,佛朗哥对特鲁埃尔发起凶猛的反攻。一月份,在公共大楼、住房和地窖都有战斗,老百姓已经疏散。天气冻得像西伯利亚,坦克与卡车发动机里的油都上了冻。这次轮到共和派被法西斯分子包围了。法西斯分子受到秃鹰兵团意大利人与德国人的支持。国际纵队直到那时都没有直接参战,也被要求去增援。但是它们没有能够遏制正面进攻。
  二月份,法西斯分子重新占领特鲁埃尔。共和派在这场战役中损失了三万人。一万五千人死亡,同样数目的人被俘。
  在巴黎,安德列·马尔罗发表了《希望》。在基韦斯特,海明威把他的笔记都集中整理,后来成为他下一部小说的题材:《丧钟为谁而鸣》。
  他们在佛罗里达酒店相遇,他们互不喜欢。是作家之间的嫉妒?海明威称赞《人的处境》,不欣赏《希望》。他认为马尔罗过早离开西班牙这艘船而泄了气。他是不是忘记自己又太迟上船了呢?不管怎样,马尔罗是在战争初起时就介入进去,而海明威则跟着最后一批人折返过来。他两人都写了一部书,都拍了一部电影。
  1938年初,共和派当局要求马尔罗根据自己的西班牙经历拍一部电影作品。政府的意图是要全世界警惕不干涉政策是一个骗局。在约请以前,马尔罗可能已经想到拍一部电影。
  在他的思想里,这部电影不应该是他的小说的改编,虽然其中主要元素可以借用。剧本要围绕共和国航空事业,但不止于此。电影理所当然要在西班牙拍摄。
  马尔罗在几星期内写出脚本第一稿。马克斯·奥勃,西班牙剧作家,把它翻译成他的语言。然后作家变成电影人,组织他的摄制组。
  
  海明威已从美国回来。可他不在马德里,也不在巴塞罗纳。他坐在司机驾驶的一辆汽车里朝着埃布罗河前线驰去。他像那时在西班牙的所有观察家一样,知道共和国的命运就取决于这一仗。因为自从佛朗哥占领了阿斯图里亚斯和巴斯克地区,形势对政府严峻可怕。它不但失去了关系经济命脉的矿产区,今后还必须面对一支已经占领国家三分之二领土的军队。法西斯军队在二月份两次攻下特鲁埃尔后,又进行集结,对阿拉贡发动一次大规模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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