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6期

公路中央隔离带的魅力

作者:伊森.豪瑟




  他想起雨后在外面遛达的情形。他跳过因为下水道堵塞漫溢出来的水坑。街角小贩们在兜售雨伞。他没买,心想倒可以感受那冰凉的雨滴,根本不在意他的衬衫和长裤一会儿就会浸透。在风暴中,他拥有属于自己的城市,那些无人的街道闪烁着前程。一簇簇男女,恐怕弄湿了衣服,在门房外带花押字的雨篷下等雨停歇。赛车似的汽车喷溅着那些毫无过错的人们。浑身湿透、长裤贴着小腿的人们大声吼着:“操你娘!”,“杂种!”他心里唯一的想法是:他们没有烟抽了。他设法避开那些飞舞的泥潭,那是一切世间正义的又一个标志。
  他们打发着夜晚,吸烟、听音乐、喝鸡尾酒,直到世界变得无可救药,无精打采。一台锡色的收音机,一遍又一遍播放着莱得·福利(注:美国乡村歌手)的歌曲,而他们是那样深陷爱河,厌烦再去注意它。在一扇窗户下面,一位妇女在人行道上急匆匆走过,于是那女孩说:“她正在往家赶。她将做些温暖美味的饭食。她想儿子了,尽管她刚去看过牙医。你可以从她走路的姿势里看出来。下雨令她想起她在隔夜营地的第二个夏天,她是那样深爱着那个名叫埃德温的男孩,以至她想她每晚都会死在自己的睡梦中。”这就是他们俩的游戏。他随便指向一个人,她就编出一段无止尽的故事。关于一个穿棕褐色军用防水大衣的男人的故事是这样的:“他刚从跟自己的秘书约会的宾馆出来。他们睡在一起,似乎那将是他们的最后一次机会。而每个夜间,躺在妻子的身边,负罪感几乎吞灭他。它好像一个不会消退的瘤。他试图结束这一切,但每每看到她就不行了。他病得厉害,甚至只能靠安眠药才能休息个把钟头。”
  “她呢?”他指着一个撑一把棕色雨伞的妇女问道。
  “她即将跟别人讲自己的故事。她将给公交车上坐在她身边的人讲。那人是个男的,而她甚至在张嘴之前就知道她想嫁给他。她的故事令人难以置信。她的父亲是怎样一个沙特王子,她母亲的珠宝多得足以一年中每天都可以戴不同的手镯。他们在沙漠里拥有一座庄园,有尖塔、仆人,还有护城河。她还叫骆驼吐过口水呢。”他吻着她,直到故事消歇。他揭开她的绒线衫,把裙子退到脚脖子那儿,看着她,抚摩着只有爱人能触碰的地方。接着营造出他们的天堂。
  无论有多少场面不断重现,他都想不起她的名字。他能看见被她踢到门后的拖鞋,能看见每次一起吃饭时她坚持点燃的蜡烛,哪怕只是吃几片三明治。他能看见有一回,她哭了,而他却不敢告诉她那看上去惊呆了的模样,泪水顺着面颊往下流,那么娇弱、无助。所有的细节都像新铸的铜硬币一样清晰、闪闪发亮。他拥有一笔财富。
  那孩子想走,他清楚。他的朋友在等他踢球,等他一起去小餐馆打发时间,与那些招呼也没一个就劫掠走一切希望的姑娘们调情。生活对他来说是无止尽的;它才刚刚露了点头。对那孩子来说,公路中央隔离带不过是一截路面,一种公共工程,没有任何分量、没有记忆中的诱惑,没有历史。再呆一小会儿,他想告诉那孩子。再过一分钟就全想起来了。他把花再一次凑近鼻子,深吸一口,直到胸中充满着花香。他要做一只蜜蜂,酷爱着花粉的馥郁芬芳。他不知道这是否是专门为他种植的,又一条迷宫之路,提供数以百万的线索。那些医生绝对错了,他想。记忆珍藏在心里,不是在脑子里。
  理查逊先生离开隔离带,来到公路上。一阵尖利的喇叭声惊了他一跳。杰克逊抓住他,不使他被带到路中央。刺耳的声音久久不息,在附近的峡谷里回荡。
  “小心。”杰克逊拉住那瘦削的胳膊说。
  理查逊先生点点头,拳头紧紧攥着那束花。两个人穿过公路,又一辆车嘶叫而过。司机身子俯在喇叭上,直到车子消失在下一个弯角,喇叭声像是乐章的终了句一样缓缓消逝。
  杰克逊护送理查逊先生到车子的另外一边,然后回到驾驶室的门边。他主动把花放到后排的座位上,但理查逊先生摇了摇头。上车前,他们隔着车顶,越过那台割草机的小发动机相互对视了一眼。理查逊不知道那孩子是否明白,那喇叭的嘶叫不是警告,而是欢呼祝福。
  我至少把自己当作是一位南方荣誉居民。我在弗吉尼亚和北卡罗来纳居住过多年。我收集有大量的韦伦·詹宁斯和乔治·琼斯的唱片。我拜谒过福克纳在牛津镇的故居。我每年到埃顿的天窗酒店做两次逗留,仅只是为了品尝烧烤(不带卷心菜色拉)。我的那些真正的南方人的朋友对我非常友善,很少对我提起,我出生于马萨诸塞,并且在二十来岁时在南方度过几年并不能塑造出本地血统。这个故事写于我离开南方后不久,它是一组我爱称之为乡愁之作的一部分。当我住在北卡罗来纳时,有时觉得全州都在搞建设,以便容纳暴涨的人口。(看到没?我并非是仅有的喜欢烟熏脆猪排的人。)我开始疑惑,当建筑工人离开后,所有那些高速公路会是什么模样?该怎样处理,那些新铺的柏油人行道才不会亮晃晃的,像是赝品?于是,我就有了开头的场景——一个老人把随便什么东西从窗户里扔给一个十多岁的男孩。真正的挑战是如何把这两个人结合到一起。
  ——伊森·豪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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