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5期

孪生研究

作者:斯黛西.里希特




  “好吧。”杰森说。
  “要对你喜欢的女孩子好。尽管这有点令人害怕。”
  他点着头,真的听进去了。这让我感到萨曼莎也许正改变着他的人生道路。
  她拿起那张写着MZ萨曼莎173号的名牌,想别在比基尼的肩带上。“我没别的地方放它。”
  “这就是你不穿衬衣的后果。”
  “且慢,”萨曼莎笑着,“仔细瞧好了。”她把别针扎进手肘外侧的硬皮里。然后她扣上名签。她舒展手臂,那东西就吊在上面了。
  “哇呜!”杰森道。
  “好恶心。”我说。
  “好了,”她跟杰森说,一边戴上了太阳眼镜,“我在里面还有个约会。”
  他们收拾好东西就一起进了旅馆。我过一会儿才明白,她把迭戈丢给我了。萨曼莎从来就不擅长照顾什么东西。
  
  
  从没有人问过我关于加州孪生研究的意见,如果有谁问的话,我会说他们应该别再做那些让我们感到自己像群老鼠那样的事儿了。走廊里的彩色胶带特别令人抓狂,而且在某些测试结束后还给我们吃甜甜圈——干嘛不干脆喂我们几块奶酪?还有,所有测试中都有种隐藏的原则,就是给我们的信息越少越好。我走进一间房间,躺在有软垫的桌子上,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把冰冷的电极粘在我头上。当我问她这有什么用的时候,她说,“做测量。”我继续问什么样的测量,她说,“很重要的测量。”然后,她把我留在那间黑暗的房间里不管了,临走还指示我要放松。可我知道他们在干嘛:测试我的脑电波,看看是否和萨曼莎的一样。
  有好一会儿,我都在试着靠自己去想;与众有别地去想,然后,又觉得这样太像萨曼莎了,我就转一些平淡无奇的念头;然后想到我做个性测试的时候走的就是这条老路。我对于这些总是想不明白。我不知道到底有多少部分的我再怎么说都和她一样。我们一起长大。我们在遗传学上是一样的。也许想要成为唯一的愿望,也不过是我们另一个共同点,而此时在另一个房间,萨曼莎正躺着,头上也粘了很多电极,在努力转我不会去转的念头。最后,我放弃了成为独特的尝试,并在桌上睡着了。我几乎立刻开始做梦:海洋上涨,巨大的浪花遮蔽太阳,涨上海滩。然后,整个海岸线被吞没——房子、汽车、山崖、海滩伞——一切都被冲走了,只剩下一汪浩瀚的碧水:一切全无。一切全有。
  做完测试,我在走廊上找到坐在地毯上的萨曼莎。她颓丧地压着一条黄色胶带,哭泣着。
  我叹了口气说:“现在又怎么了?”
  “你结婚了。”她擦着脸上的鼻涕。一副漂亮的五官,摆在萨曼莎的脸上,显得尤其漂亮(我甚至让凯文也承认了这一点),更透明,更宽阔。我的则更冷漠一些,眉毛中间还有个结。
  “那又怎样?”
  “你就是……更正常一些。”
  “你这么说好像是件好事似的。”
  “是好。你是更好的一个,不对吗?”
  我笑了。“好吧,咱们这次好好说清楚吧。对错题:我头顶上有快软膜。”
  “对!”萨曼莎摸着自己,“就在这儿。我都快疯了?”
  我摸了自己的头,也惊奇地发现我同样有块软膜。我再说了一题:“对错题:我肯定愿意对骗子以牙还牙。”
  “对!你不愿意吗?”
  “愿意。你总是真实地回答这些题吗?”
  “当然。”萨曼莎抽了下鼻子,“你呢?”
  “我每题都试图找你不会挑的答案。”
  她对此笑了,“那你一定又换了。”
  “是啊。”我感到沮丧。萨曼莎当然了解我和我的作风。
  “你确实一直喜欢说谎。”她说。
  “你把狗丢给我了。”
  “有吗?”
  “我可不养狗。”
  “我知道。”
  我望着她,她的脸都哭红了。我已经记不得我上次哭是什么时候了。甚至伊凡在我们结婚的时候,都两眼泪汪汪的。而我不会。我是坚强的那一个。
  
  
  最后,凯文找到我并道了歉。他的眉毛看上去顺眼了一些,表情尴尬。太多工作了,他解释道,一边把手插在口袋里。太多太多的咖啡。然后,作为和解的表示,他告诉我他了解到的一些关于萨曼莎的事情:她怀孕了。而且,作为加州孪生研究的重要传统,没有人去知会她。
  他不知道她是否知道。
  吃晚饭的时候,我一直在想这件事。后来,我回到房间,杰森不肯安定下来。伊凡告诉他可以叫客房服务送一套带遥控的任天堂过来,但他像个小孩一样拼命在他的床上蹦跶,而伊凡不停地用威胁的口气叫着“杰森”。
  “你怎么看萨曼莎?”我倚在两个房间之间的门框上,“她太我行我素了,不是吗?”
  “她还好,”伊凡说。“杰森!”杰森越跳越高。他油腻腻的头发向上结成一缕一缕的。伊凡看了看表。“她不像你说的那么难相处。”
  “我……”杰森每跳一下说出一个字,“喜、欢、她、超、过……”他的脸已经通红,“你、们、俩。”
  “看在上帝的份上,快停下。”伊凡说。
  “你真该见见以前的她。她已经或多或少地改善了。她以前更,怎么说呢,更糟糕。她还吸过毒呢。”
  “我可没觉得她太糟糕。”伊凡说。
  杰森现在每跳一下就发出一声“哇”,好像一辆发动不起来的汽车。
  “不过你可以看出她跟我根本不一样,对吧。”
  伊凡笑了,“总有些共同点吧。”
  “我看得出来的。”杰森唱道。
  “对不起,我在问你爸呢。”
  “喂,我真的能。”
  “好吧,杰森。我在问你爸。”
  “杰森,立刻停止。”伊凡吼道。
  “他不会停的。”
  “杰森!”
  我回到我们的房间,打开电视机。末了,伊凡进来,关掉中间的那扇门,并上了锁。有一会儿,我还能听见杰森在床上蹦达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伊凡把我放倒到床上,开始脱我的衬衫。他躺在我身边解开我的胸罩。杰森安静下来,却敲起门来。开始是轻轻的,接着,越来越重,还用恐怖的声音大喊“爸爸”。我想十三岁确实还小。两三年前把他丢下还得雇个保姆。我想我该为他感到难过。但我主要还是觉得心烦。
  “老天爷。”伊凡说。
  他道了声抱歉,就钻到杰森的屋里去了。我做好接受另一轮大喊大叫的思想准备,却很久没有听到什么动静。然后我听到伊凡的声音,轻轻透过门传来。他没在喊,他在唱歌。
  
  
  我知道这些:生活是普通的。做梦、生病、开心、忧伤、爱我们的孩子——每个人都经历过这些。每个人都心地善良,却又渴望黑暗。我们都有能力牺牲、背叛、狂野。每个人都曾在某天早晨醒来对自己说,我想要一切,一切,马上就要,马上,可我们已经长大了。这些都会过去,这些渴望,渴望让全世界都属于我们自己,渴望好好度过每一秒钟,渴望死而复生。我们在每一天的行为中迷失了自我。我们嫁给不能理解我们的富人,我们还为此沾沾自喜。否则——会怎样?我们可以像萨曼莎一样——让我们的感受像波浪一样冲击我们自己,一遍又一遍,几乎溺毙,却一直没有机会学会游泳,甚至都不会学乖从水里出来。我知道。那本来可能是我。
  我又问凯文那可不可能是我。
  “我不清楚你的意思,”他说着,在一堆纸、问卷和文件箱里坐下。他接下去的这一年都要研究这个周末得出的数据。
  “我是说我会不会像萨曼莎那样?我可能反复无常吗?我可能到处认领不属于我的狗、动不动就哭,可不可能去讨十三岁男孩的欢心,可不可能吃生肉——做这类事情?”
  “你看,”凯文说,“你确实像萨曼莎。如果有人能像她,那非你莫属。但是……”
  “但是什么?”
  “你不是她。”
  “现在不是。可我曾经是。”
  
  
  星期天傍晚,在我们结束最后的测试以后,萨曼莎和迭戈还有我,又坐着她的英帕拉车出去兜风了。我们开到农田里,成片的蔬菜地在道路两旁展开,生菜、豌豆、番茄、棉花、甜瓜、大豆,在加利福尼亚的阳光下茁壮成长。庄稼长得那么美,但都已经喷洒过有毒农药了。我听说在地里工作的移民劳工都得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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