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3期

爱情祭坛上的女圣斗士

作者:伊莱恩.范思坦




  
  译:迟庆立
  文:[英] 伊莱恩·范思坦(Elaine Feinstein)
  “我要从所有的时代,从所有的黑夜那里。从所有的金色的旗帜下,从所有的宝剑下夺回你……我要从所有其他人那里——从那个女人那里夺回你……我要决一雌雄把你带走,你要屏住呼吸。”
  ——茨维塔耶娃
  玛琳娜·伊凡诺芙娜·茨维塔耶娃1892年9月26日出生在一个完全由女人主宰的家庭。她的父亲I.V. 茨维塔耶夫教授,普希金国家美术馆的创始人,当时四十五岁,经常不在家;就算在家,也总是心不在焉。对童年的玛琳娜影响最深的是她的母亲玛丽亚·亚历山朵夫娜。只看她从母亲那里遗传来的遗世独立的骄傲和勇气,便一目了然。
  玛丽亚·亚历山多夫娜对自己的婚姻从一开始就不抱浪漫奢望。茨维塔耶夫教授看上去已是未老先衰,还带着两个孩子。玛丽亚嫁给他,原本只求能得到一些理解和关爱。但事实让她倍感失望。茨维塔耶夫对前妻念念不忘,而对第二任妻子的感情需要却感觉迟钝。他不仅专门请了一位画家为已故的前妻画像,还将画像挂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玛丽亚曾在日记中哀叹:“我在嫉妒谁?嫉妒坟墓里的枯骨吗?”
  丈夫的性格让玛丽亚深感压抑,同时作为一位优秀的钢琴家,她还悲哀地发现他对音乐毫无欣赏力。而来自只比她小十二岁的继女儿,当时只有九岁的薇拉的抵触,更让她不知所措。所有这些,促使她将对爱的需求集中在了她第一个孩子的身上。尽管她很想要个儿子,但在女儿玛琳娜诞生之后,她仍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对这个女儿的教育中。玛琳娜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被评判的标准也不一样。她不能像妹妹安娜丝塔西亚一样只需尽情享受母爱,她必须处处比别人出色,要认识到神圣的东西和日常生活是不相容的,要接受人的一切天分全赖神所赐。而与此同时,母亲几乎不让她做任何家事。这种特权与巨大压力相结合的生活,造就了玛琳娜日后的不谙世情。
  
  玛丽亚从未想过要让自己的女儿成为诗人,她一心想把玛琳娜培养成钢琴演奏家,实现自己未竟的梦想。她在教玛琳娜钢琴时表现出的苛刻和冷酷成为玛琳娜儿时记忆中最不堪回首的部分。生活在母亲病态的过度关注中,玛琳娜经常受到责备,几乎得不到表扬。对她的异常聪颖,母亲似乎很恼火。“我在给你们大家读,怎么就你知道?”在察觉到玛琳娜对文学天生的热爱时,她的反应是压制。玛琳娜把自己写的诗拿给她看,她却把它贬得一无是处,表现出不可理喻的残忍。母亲的这种行为促成了玛琳娜和薇拉之间的秘密联盟,这其中既有后者对继母的仇视,也有两姐妹间的亲情。通过薇拉,玛琳娜才接触到了果戈里的《死魂灵》和普希金的《吉普赛人》。在薇拉的房间里,知识之树枝繁叶茂:整整一架的禁果,而因为是禁果就愈发显得香甜。此外,在薇拉的梳妆镜下,还有一个女人的性感世界:化妆品、治疗痛经的银色药片,无一不在暗示着诱人的秘密。待在薇拉的卧室里,幼年的玛琳娜想象中的魔鬼常常是一个带有性欲色彩的性别角色模糊的形象,带着在她母亲那里被彻底否定了的本能世界中所有的强劲力量。玛琳娜后来对女性的依恋极有可能就根源于这段儿童时期的联盟。
  1906年6月玛琳娜的母亲病逝。如果她的母亲能活得再长久些,玛琳娜肯定会进音乐学院,成为一名出色的钢琴家。母亲的去世成为她生命的一个重要转折点,在她将自己从对母亲的爱中解脱出来的同时,她也获得了回归自我的自由,带着再也抹不去的“母亲的大海留下的痕迹”。
  
  少女时期的玛琳娜结实强壮,在同龄人中显得个子很高。惟一的健康问题就是她那双大大的绿眼睛严重近视。她极少带眼镜,可能这也是造成她与周围世界缺少接触的原因之一。她没有安娜·阿赫玛托娃的美貌,但她极具活力和冒险精神。这一时期触动玛琳娜最深情感的都是女人。不论走进她心里的是谁,玛琳娜都会对其进行美化,用想象赋予此人本身并不具备的品质。不过阿西娅·特戈尼娃是例外。阿西娅的崇拜者成群。诗人安德烈·别雷就是追求者之一。她细致的头颈总是微微向前倾着,精致得宛如一幅铜版画。在会面中,阿西娅总是很少说话,而玛琳娜则因为惊叹于阿西娅无与伦比的优雅而说不出话来。但有一次,阿西娅披了一件豹皮披肩,玛琳娜说了一句自己就是那样一只动物,这句话引起了阿西娅对她的注意。
  阿西娅身上有种温文尔雅的年轻男性的气质,而她和玛琳娜之间的友谊也因此更接近于没有色欲的彼此迷恋。两个女孩子都具有野性,思想都很大胆。但阿西娅很快嫁给了安德烈·别雷,玛琳娜自此失去了她。
  1910年玛琳娜自费出版了她的第一部诗集《黄昏纪念册》,由此迅速成为当时俄罗斯文学界一颗耀眼的新星。诗集收入了很多她十五岁时的作品,其中不少诗以死亡为主题。集中的绝大部分作品充满了对火山喷发般的激情的渴望,她渴望这种激情带来的痛苦,她把这痛苦称为“最甜蜜的不安”。相信玛琳娜从那一刻起就已经知道,无论今后如何坎坷,她都可以昂然地走在未来诗人的行列中。玛琳娜把诗集分别给勃柳索夫和沃洛申送去了一本。很快,沃洛申成了玛琳娜的挚友。
  十八岁的玛琳娜渴望冒险。她说服了父亲同意她去克里米亚游历,还争得了父亲的同意造访沃洛申在科克杰别利的郊外别墅。也就是在那里,玛琳娜遇到了谢尔盖·埃夫伦,她未来的丈夫。
  他们第一次相遇是在科克杰别利附近一处荒僻无人的海滩。海滩上散落着一些小卵石。玛琳娜在那里捡卵石,后来埃夫伦来帮她。那时埃夫伦十七岁,清秀瘦弱,忧郁温顺,两只眼睛大得出奇。玛琳娜立刻就觉察到他身上渴望被爱的强烈需求。就在那一瞬,玛琳娜做出了一个鲁莽的决定(她后来回忆这一段时总这样说),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如果这个男孩子能找到一块红玉髓送给我,我就嫁给他。”埃夫伦马上就找到了那块红玉髓。
  
  埃夫伦的父母都曾是激进的革命党人。1905年他的父亲在流亡中死去。丈夫去世,小儿子病死,令他的母亲心灰意冷,自杀身亡。家庭的变故对本已身患肺结核的少年埃夫伦造成了严重影响。直到遇上玛琳娜,他才找到了一个能将他从早年阴影中拯救出来的人,而玛琳娜,则无可救药地爱着拯救者这个角色。1912年两个年轻人结为伉俪。同年玛琳娜的第二部诗集《神灯》出版,同年9月女儿阿利娅出世。
  1913年8月玛琳娜的父亲猝然辞世,那种已成孤儿的不安感觉,让玛琳娜更迫切地加强了与埃夫伦的情感纽带。玛琳娜此时的生活仍然很优越。她为女儿请了保姆,对钱毫不经心。她决定家里的一切。从女儿哑哑学语开始,玛琳娜就以讲话要清晰连贯来要求她。几乎从孩子能说话那一刻起,玛琳娜就把她当作大人看待。在很多事上,玛琳娜承袭了她母亲的做法,包括不时表露出的残酷。在阿利娅画出了生平第一个小人时,虽然小人的胳膊、腿像小棍,脑袋像卷心菜,但她一定渴望得到母亲的表扬。但玛琳娜假装自己根本看不出那是什么,还笑话小人的腿像火柴,牙齿像篱笆。
  

[2] [3]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