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3期

女子渔猎手册

作者:梅莉莎.班克




  苏菲的爸爸走向麦克风,做最后一段致词,这是他要求的对他表示尊敬的位置。他读了一首押韵的诗:
  我对自己的老姑娘感到绝望,
  尽管我觉得她
  完美、善良。
  然后马科斯来了,感谢上苍,
  我从天堂,得到了表奖。
  苏菲在摇头;马科斯则使劲朝自己的岳父大人微笑。罗伯特侧过身来小声对我说:
  爸爸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可那家伙根本不解诗意。
  马科斯和苏菲从一张桌子走到另一张桌子,去和他们的客人聊天,正当我和罗伯特终于有了可以在没人打扰的情况下好好说说话的机会的时候,一个轮廓分明的穿着窗帘一样的礼服的美人还是打断了我们。
  “简”,罗伯特说,“这是阿波里耐。”
  我想说:“叫我阿佛洛迪忒。”不过我及时地意识到他并不是在开玩笑。
  “坐下吧”,他告诉她说,同时冲着我身边的一个位子点点头。但她很优雅地在他身边落了座,好像在填满自己的水壶一样,硬是让罗伯特转过去背对着我。我明白了,我可能并不是对着那花朵的雄蕊扑腾着翅膀的惟一一只蝴蝶。
  等她飘然而去以后,罗伯特告诉我说她是为电影谱曲的,并且她已经取得过一次奥斯卡的提名奖。我想到了我得到的惟一的一次嘉奖,那是在一次12岁以下儿童的画泡泡比赛上,我很荣幸地被提及了名字。
  “我喜欢她穿的袍子。”我说道,她和我们的古人在一起一定可以以假乱真的。
  我们说啊说,说啊说,然后罗伯特跟整桌人宣布说,该给新人布置他们的婚车,以便为他们出去度蜜月做准备了。
  外面在下着毛毛雨。罗伯特从灌木丛里摸出两个杂货袋,然后领着我们到马科斯的车那儿去。
  玛维斯用剃须膏在车窗上喷出微笑着的脸。
  “三个小丑”,她丈夫看着说。
  我什么都没喷。我手里拿着剃须膏,准备着,却不知道该喷什么。我说我脑子卡壳了。
  罗伯特一边往保险杠上绑铁罐,一边对我说:“你就当是往自己的日记上喷字好了。”
  等我们离开停车场的时候,他说:“我敢十分肯定那是他的车。“
  进了房间,苏菲说她想抽支香烟,于是我们走到院子里。桌子和椅子都湿了,不过我们设法把她的礼服掀起来,这样就只有她的内衣裤碰到了椅子,她的大裙子向上蓬起,盖住了椅子的把手。她让我想起了天鹅。
  我们对彼此有那么多的话说,以致于只有沉默才能更充分地表达我们的意思。我们来回递着香烟,就像我们以前无数次做的那样,一直到她的小侄女和侄子跑出来大喊:“大家都在找你呢!”
  苏菲把香烟递给我,她站起来的时候,对我说:“好好看着罗伯特。”我还没来得及问她为什么,她已经被那两个小东西拽进了房间。
  房间里,有人在大声喊:“没结婚的女人和少女们!”马科斯和苏菲的朋友大部分都是单身,于是一大群人挤在楼梯前面;以前我只有不断地参加别人的婚礼的份,而现在,我平生第一次加入了他们的行列。苏菲在楼梯的顶端出现了。她的眼睛扫视了一圈,看到了我。她没有相信“机会”这玩意儿,甚至都没转过去背对着大家,她就直接把花束向我抛来,我则接住了它。
  然后是接吻,抛洒米粒,然后这对新人就前往意大利,他们要在那儿过三个星期。
  我该走了,我想和罗伯特道别,可他在和阿波里耐说话。我设法让他看到我,然后冲他挥了挥手,他表示歉意后朝我这边走过来。
  “你要走了?”他问我。
  他把我一直送到大门口,然后又下去送我到停车场。那时候雨已经停了,不过天空还没有放晴,树上满是雨水。
  “这是我的车。”我说着。那是一辆旧VW“兔子”,上面满是刮伤和刻痕,好像它曾经经历过一场战斗。
  他站在行人通道的大门边;我则坐在驾驶席上。他好像在等什么,然后我说道:“我很想请你上车,不过里面太乱了。”
  前面的座位上盖着破旧潮湿的毛巾,因为敞蓬的顶部漏水;座位下则满是我前几次公路旅行吃过的快餐的外包装。
  我跟他说这些垃圾和抹布会让偷车贼丧气,而且如果这些垃圾还不能让他们打退堂鼓的话,那这车里还有湿漉漉的狮子狗的气味。
  “你养狮子狗?”他问我。
  “很普通的”,我说道,“它叫杰泽贝尔。”
  他也是伴着普通的狮子狗长大的,他很喜欢它们,我的狮子狗是什么颜色的?我想我找到了这世界上喜欢狮子狗的惟一一个异性恋男人。
  他告诉我他养了只猫。
  “猫?”我很惊讶,“你怎么能养猫呢?”
  “我爱她”,他说,“不过我们俩都知道她只不过是要找个地方而已。”
  然后下了一阵急雨——开始我还以为雨点是从树上落下来的,可是是真的下雨了,完完全全的雨;罗伯特把夹克衫拉起来盖在头上,然后跑到我这边来,吻了我的脸颊,然后又奔回了大楼里,我想他是又跑回阿波里耐那宽大的翅膀下去了。
  我坐在湿湿的抹布上面,努力着不让自己感觉自己也是块湿湿的抹布。
  然后他敲敲我的车窗,我把车窗摇下来。他对我说:“我能给你打电话吗?”我那么快地回答了一声“当然”,以致于我的声音都把他还没说完的话给盖住了,“打到在‘龙屋’的家?”
  “当然”,我又回答了一遍,装作我开始什么都没说过。“我的名字在通讯录上”,我说,“罗森纳尔。”
  “罗森-纳-尔,罗森-纳-尔,罗森-纳-尔”,他迅速地重复着,然后从我眼前消失了。
  星期天他并没有给我来电话。
  星期一的时候,在我写下“现在就打电话,赢取免费礼品”和“现在是打电话的最好时机”两个句子的中间空档,我打了个电话回家,看看有没有电话留言。拨号的时候我兴高采烈,可当我听到那个非常没有人情味的声音说“没有新留言”的时候,我非常沮丧。
  多娜打电话问我婚礼的情况,我把罗伯特的事儿告诉了他。连说说他的名字都让我感觉很好,就好像他还是一个清晰而现实的危险。然后我不得不说:“可他没给我打电话。”
  她说:“你为什么不给他打呢?”
  我没有回答。
  我深爱的朋友对我说:“我觉得如果他对你的感觉和你对他的感觉不同的话,那你的感觉就不会这么强烈。”
  我问她:“那你对杰瑞米·埃隆斯的感觉如何?”
  到了家,留言机的红灯在闪烁着。我说道:“求求你,是罗伯特打来的。”确实是。他的声音低沉而羞涩,他说他正在外出的路上,待会儿会再打回来。
  我把留言又放了一遍,然后看了看杰泽贝尔的脸。“你怎么想?”我问她。
  她朝我看过来:我想我该散步了。
  我们把小区逛了个遍,已经差不多到家了,结果碰到了我们以前遇到过的一条狗,一条漂亮的魏玛狗。杰泽贝尔径直朝他走过去,舔着他的嘴巴。魏玛狗跳着往后退着。“他有一点容易激动”,他的主人说道,然后一边叫着“小帅哥”,一边领着他走开了。
  “我真不敢相信你就那么走过去吻他了”,我对杰泽贝尔说道,“你甚至都没有先去闻闻他的屁股。”
  我做了道色拉。我尽力想开始看下一本埃迪斯·华顿的小说,可在电话铃一声不吭的静默中,我根本没法集中精神。
  然后我又想,即使他打电话来又怎么样?我只会把事情弄糟。我仅有的几次没有被我破坏的恋爱关系,就是那几次别人后来把我破坏了的。
  当我带上头盔、骑上自行车,准备去几个街区以外的巴恩斯·诺贝尔书店的时候,我没在心里告诉自己在做什么。我假装着或许是想再买一本埃迪斯·华顿的小说而已。
  我径直走过了“小说”类柜台,然后找到了“自助”。我想,自助?如果我可以自助,我就不会来这儿了。
  那儿有成摞成摞的《如何约会并嫁给如意郎君》,就是多娜跟我说起的那本书,因为它很管用,所以很可怕。我拿了一本到柜台结帐,偷偷摸摸的样子好像那不是本书,而是束胸内衣,或是振荡器。
  书的作者是菲思·库尔茨-阿波罗莫维茨和邦妮·梅里尔,书上并没有她们的照片。但是只看了几页,我就很清楚地知道了她们的模样。菲思是个谨慎的、干巴巴的金发人,邦妮则是个很小女生的女孩子,很爱咯咯笑,笑的时候还有深深的酒窝。我这辈子一直都认识她们:体操课上,打排球的时候,她们就是那些拍着手喊着“压线,旋转球——我们队伍最牛”的姑娘们。上大学的时候,邦妮就是我的神秘圣诞老人;在人事办公室,当我拿自己的申请工作恐惧症开玩笑的时候,菲斯就是那个会对我说“只要尽力就好”的人。
  现在,我正在向她们求得指导。
  这次,她们仍旧向我保证,如果我按她们的忠告做的话,“你会嫁给你的梦中情人的!”于是我接着看了下去。
  她们认定男人都是天生的掠夺者,捕猎越困难,他们就越珍惜自己的猎物。也就是说,你想做的最根本的事情,就是拍拍猎人的肩膀,让他朝自己开枪。
  我身体里有半个人在取笑这本书,如果仅仅是因为我违反了他们所有的规则——“誓约”,她们这么称呼它们,另外一半则感到放心,因为我还没有对罗伯特违反这些规则。
  我看着这本书,从黑体字到黑体字,一直到我看到别显得滑稽!
  我想,别显得滑稽?
  “对了”,我听到安祥的、清心寡欲的菲思说道,“滑稽是性感的对立面。”
  “但是我对滑稽的男人很有吸引力呢。”我说道。
  快乐的邦妮说道:“我们并不在说你对谁有吸引力,傻瓜!如果你想的话,你可以和小丑和滑稽演员出去约会!那会笑掉你的大牙的!别再开自己的玩笑了!”
  “男人喜欢女人味”,菲思说道,两腿交叉着。“幽默可没有女人味。”
  “想想罗西安娜(注:Roseanne,1952年生于犹他州盐湖城,美国最成功的女喜剧演员。演艺事业和婚姻生活都几经沉浮。)!”邦妮说道。
  “或者是那些‘HEE HAW’节目里肥胖的、拍着膝盖的傻妞儿。”菲思干巴巴地补充说。
  “那玛丽莲·梦露又如何?”我问道,“她可是个伟大的喜剧女演员。”
  “可能正是因为这个,有一款内衣才用她的名字做牌子。”菲思说道。
  我说:“可罗伯特就是因为我很好玩才喜欢我的呀。”
  “你根本就不知道他为什么喜欢你。”菲思说。
  邦妮则说:“你穿着那件外套的样子棒极了!”
  我讨厌这本书。我不想相信它。我努力地想着我确确实实知道的关于男人的知识。可我脑子里想到的却是上班时那个负责帐目的人说的话:“百分之九十九的男人都梦想着同时和两个女人上床。”
  妈妈很少给我关于男人的建议,我只记得自己问过她一次,是在五年级的时候。我曾经派我一个朋友去弄清楚我喜欢的那个男孩子喜不喜欢我。“坏消息”,我的朋友向我报告说,“他讨厌你。”
  妈妈一直说:“怎么了,小姑娘?”我没法告诉她这个。最后我问她怎么样才能让你喜欢的男孩子也喜欢你。她说道:“保持自己的本色吧。”就好像我已经知道那个男孩子会是谁似的。最后我那可怜的妈妈有点不知所措地建议我骑上自行车沿着街区晃两圈,那样或许我能找到我的浪漫故事。
  哥哥打来电话,邀请我去参加一个周五晚上的剧院公司慈善晚会;他的女朋友丽兹认识那儿的老板。“这是个为单身人士举办的派对。”亨利说道。
  “单身?”我说道。我想到了单独包装的美国芝士片。
  “还有些特定的主题。”他说。
  “‘绝望’怎么样?”我提议。
  他拿着电话问丽兹主题是什么。
  我听见她说:“是方块舞。”
  “方块舞?”他问道,带着“你开玩笑吧”的口气。
  “别用这种语气说话”,她说道。“让我和她说。”然后她接过电话。“简?”她说道。
  “嗨。”
  “听上去有点搞笑”,丽兹说道,“不过我去年去过了,真的挺有意思的!”
  我忽然觉得我可能不喜欢有意思。
  “你想和男人们会面!”菲思说。
  邦妮也说:“答应你所有的邀约!”
  “你星期五晚上还有别的事儿吗?”菲思很平静地问。“我想我们正在讨论埃迪斯·华顿,对不对?”
  我记下了晚会举办地的地址,就在那时,我的电话等待键叫了起来。是罗伯特。“嗨”,我非常激动地对他说,“我在听另外一个电话。”
  菲思说:“跟他说你一会儿给他打回去。”
  可我有点困惑——这难道不是我上了钩的鱼吗?
  “还不是”,菲思说,“他只不过是试探性地在一点一点地咬鱼饵。”
  我问罗伯特能不能一会儿给他打回去。
  他说他是在公用电话亭打的电话。
  “那又怎么样?”邦妮说,“不过是两毛五分钱罢了!”
  但我还是对罗伯特说“稍等”,然后跟丽兹说舞会上见。
  罗伯特和我说起那婚礼有多有意思。我有点心烦意乱,想按照誓约来做,或者至少不违背誓约,可是脑子里跳出来的,只有“别先说‘我爱你’!”“把头发留长!”“别提结婚!”
  他告诉我说他现在在格林威治村,一直在找合适的房子,并且问我是否愿意出来和他喝个咖啡。
  邦妮说道:“别接受没有提前四天约定的约会!”
  我顿了顿,问起他房子找得怎么样了,直到录音的接线员的声音跳出来,要求再投一枚硬币,否则通话将被终止。
  他又加了一枚硬币。“终止音听上去很持久啊”,他说道,“那么有终结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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