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5期

论黑暗中的微光:解读《爱的疗药》

作者:张廷佺




  路易斯·厄德里克(Louise Erdrich)是当代最多产、最重要、文学成就最高的美国印第安人女作家。她的创作涉及长篇小说、短篇小说、诗歌和儿童文学等,尤以长篇小说和短篇小说见长。她至今已出版10部长篇小说,其中《爱的疗药》(Love Medicine,1984,1993)、《甜菜女王》(The Beet Queen,1986)、《痕迹》(Tracks,1988)、《宾戈宫》(The Bingo Palace,1994)被称为厄德里克的“北达科他四部曲”。这四部曲如果按照故事发生的时间顺序排列的话,应该是《痕迹》(1912—1924)、《甜菜女王》(1932—1972)、《爱的疗药》(1934—1984)、《宾戈宫》(1981—1995)。其余6部是《燃情故事集》(Tales of Burning Love,1996)、《羚羊妻》(The Antelope Wife,1998)、《小无马地的最后报告》(The Last Report on the Miracles at Little No Horse,2001)、《屠宰师傅歌唱俱乐部》(The Master Butchers Singing Club,2003)、《四颗心灵》(Four Souls,2004)和《着色的鼓》(The Painted Drum,2005)。
  《爱的疗药》获1984年美国全国书评家协会奖,该奖与美国全国图书奖和普利策奖并列为美国三大图书奖。厄德里克从此名声大噪,鹰扬文坛。1985年,该小说又获得《洛杉矶时报》小说奖。《屠宰师傅歌唱俱乐部》于2004年入围国家图书奖。中国读者比较熟悉的是她的长篇小说,其实厄德里克同时也是一个杰出的短篇小说家。《爱的疗药》由十八篇短篇小说组成,其中大多数在《爱的疗药》成书前已经单独在文学杂志上发表过。开首篇“世上最了不起的渔夫”于 1982年获得纳尔逊·阿尔格伦短篇小说奖,次篇“圣徒玛丽”曾发表于《大西洋月刊》,获1985年欧·亨利短篇小说奖。她于1985年、1987年、1998年、2001年、2002年和2006年六次获欧·亨利短篇小说奖,这在美国作家中是相当罕见的。
  厄德里克与美国现代小说家福克纳至少在以下四点上极为相似,轩轾难分:1.浓郁的地方特色。福克纳的小说大都以他熟悉的南方为题材,创作了“约克纳帕塔法”世系,而厄德里克以北达科他州齐佩瓦人居留地为背景,创作了“北达科他传奇”;2.“约克纳帕塔法”世系与“北达科他传奇”都描述了数个家族几代人的沉浮;3.福克纳和厄德里克部分作品采用多角度叙事;4.两位作家都曾创作过由短篇小说构成的长篇小说。
  《爱的疗药》是迄今为止厄德里克的所有作品中被研究和讨论得最多的一部,也是公认的文学成就最高的一部,成为美国族裔文学研究的主要文本之一。该小说初版由十四篇短篇小说构成,1993年重版时,另加入了四篇,分别是《小岛》(The Island)、《复活》(Resurrection)、《战斧工厂》(The Tomahawk Factory)和《莱曼的运气》(Lymans Luck)。小说的特殊叙事方式受到几乎所有评论家的关注。有的评论家认为这仅仅算得上一部短篇小说集,不能称为长篇小说,因为它没有聚集的中心叙述,没有情节的发展,故事之间没有内在的统一性;也有评论家认为,正如小说1993版的封面上所说的那样(《爱的疗药》:一部长篇小说),这是一部由短篇小说构成的长篇小说,是一种特殊形式的长篇小说,小说的统一性主要体现在主题上,十八篇短篇小说是由“爱的疗药”这一主题连贯而成的。
  在小说里,厄德里克将炉火纯青的短篇小说技巧发挥得淋漓尽致。叙事的视角在不断变化,但关注的对象不变。厄德里克借几代人之口再现了现代和当代印第安人的毫无生气的物质生活和苦闷的精神生活。一般读者习惯于传统的、线性的、中心聚焦的作品。因此,阅读《爱的疗药》对读者是一种挑战,读者必须调整阅读姿态,参与到阅读之中,不断填补空白,对矛盾的说法作出自身的判断。
  《爱的疗药》以北达科他北部靠近加拿大边境的齐佩瓦人居留地为背景。有人说,小说的背景似乎是以厄德里克所熟悉的龟山居留地(Turtle Mountain Reservation)为原型的。但研究者发现,小说里的居留地的位置在北达科他州境内,但与实际存在的地方,如法戈、威利斯顿等之间的相对关系飘忽不定,与龟山居留地的实际位置并不重叠。厄德里克似乎有意模糊虚构的印第安居留地的位置。小说里故事发生的时间跨度长达五十年(自1934年起至1984止)。十八篇短篇小说里共有二十个故事(第一篇和最后一篇各有两个叙述者,可以分别看作两个故事),其中十三个故事由人物叙述,七个故事由作者本人叙述。除第一篇以外小说是按时间先后安排的。小说涉及喀什帕、拉扎雷、纳娜普什和莫里西四个家族。尼科特·喀什帕、伊莱·喀什帕、玛丽·拉扎雷、露西·拉扎雷、露露·纳娜普什、摩西·皮拉杰等是第一代人;尼科特和玛丽的孩子高迪、塞尔达,露露的儿子小亨利、莱曼、盖瑞以及琼·莫里西等是第二代人;盖瑞和琼的儿子利普夏、高迪和琼的儿子金等则是第三代人。
  厄德里克的笔触始终聚焦于齐佩瓦人居留地上的印第安人。美国政府于19世纪30年代推行居留地制度,将大批的印第安人赶出家园,安置在贫瘠的西部,这是印第安人经济上和文化上的一场浩劫。居留地成为白人对印第安人经济掠夺和文化入侵的前哨。在殖民者来到北美大陆以前,印第安人大都以渔猎为生,驰骋在广袤的大地上,与自然和谐共生,没有私有观念。美国政府推行居留地之后,印第安人流离失所,惜别家园,来到陌生的地方。他们的生活方式改变了,不能再渔猎,只能以种植为生,成为自耕农。
  居留地无异于白人的“文明生活”中的一个个孤岛。印第安人距“文明”越近,痛苦就越深。1887年,美国通过《道斯法案》,这一法案对印第安人更具毁灭性。《道斯法案》推行后,本来就非常狭小的居留地又一次遭到了白人的觊觎,印第安人的土地被白人骗取,生存空间进一步压缩。印第安人在失地的同时,还被迫引入私有制,形成了部落成员的个体化和部落土地的私有化。为彻底同化印第安人,白人还专为印第安人开设全日制和寄宿制学校,灌输白人文化,从文化上对印第安人进行断根,使印第安人从“野蛮”归化到“文明”,从“原始”进化到“现代”。
  文化上的同化和经济上的掠夺意欲将印第安人逼入死胡同,斩断他们的文化之根。这标志着印第安人美梦的结束,噩梦的开始。人们无比怀念往昔。小说中最活跃的、最引人注目的是齐佩瓦女性露露。她大胆、泼辣,面对白人和部落的压力毫不畏惧。她感慨道:“我们都搬过多少次家了?齐佩瓦人是从五大湖对岸搬到这儿来的……过去外婆常告诉我们,我们是如何被硬生生地赶到这个孤寂的角落里来的……往西搬一英尺我都不愿意。” 她与玛丽有一帮狂热的追随者,主张回到白人入侵之前的野牛时代。
  厄德里克描述了一幅让人窒息的图画。居留地上的生活是了无生趣的,土地是贫瘠的,满眼凋敝、萧条和肃杀:修道院是破旧的,纳娜普什的破泥屋摇摇欲坠,露露住在政府安排给她的活动安置房里,摩西·皮拉杰离群索居,一人独居在山洞里,过着非常人的生活。由于空间狭小,精神空虚,高迪因酗酒而中毒;露露与多个男人滥交;居留地上失业率很高,艾伯丁和金走出了居留地,但前途未卜。在这一毫无生气、以深黑为底色的画面上很少见到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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