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3期

胡适为何不反鲁迅?

作者:朱健国




  请回顾,鲁迅在1929年前曾三批胡适“躲进书斋去”“救出自己”——
  1925年3月29日,在《通讯》(《华盖集》)——致徐炳昶(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猛进》周刊的主编)信中,鲁迅批胡适“躲进书斋去”“救出自己”;
  1925年10月30日,在《从胡须说到牙齿》(《坟》)中,鲁迅二批胡适“救出自己”论;
  1927年6月1日,在《〈书斋生活与其危险〉译者附记》)《译文序跋集》)中,鲁迅三批胡适“躲进书斋去”“救出自己”。
  结果,一言不驳鲁迅的胡适,开始用行动回答鲁迅——
  1929年,胡适在《新月》杂志上发表《新文化运动与国民党》,说“以党治国”的国民党“从新文化运动的立场看来,国民党是反动的”。
  1930年,胡适又给蒋介石的“文胆”陈布雷写信,批评国民党:“滥用政府的威力来压迫我们,终不能叫我们心服的。”
  但鲁迅仍然要以更高标准“责备贤者”,继续猛批胡适——
  1933年3月1日, 在致台静农(《书信》)信中,鲁迅批胡适“攻击民权同盟”,反对“立即无条件的释放一切政治犯”;
  1934年3月,在三月号日本《改造》月刊《关于中国的两三件事》(《且介亭杂文》)中,鲁迅批胡适“反过来征服中国民族的心”论;
  1933年3月5日,鲁迅在《王道诗话》(《伪自由书》)中批胡适“人权可以粉饰一下反动的统治”;
  1936年1月5日,在致曹靖华(《书信》)信中,鲁迅批胡适“和官僚一鼻孔出气”。
  在这样激烈的批评压力下,胡适虽然痛苦,但思想却更加清醒了。1936年10月19日鲁迅逝世后,他欣然接受许广平邀请,担任“鲁迅纪念委员会委员”,为出版《鲁迅全集》而出力,制止对鲁迅的偏见批评,后来更是走上了直接批评蒋介石的自由主义勇敢大道(鲁迅生前也从未直接批评蒋介石)——
  1952年11月,已过花甲之年的胡适,当面批评蒋介石说:“台湾今日实无言论自由。”不久,又反对蒋介石连任总统,再次批评蒋介石破坏言论自由关押雷震……
  可以说,鲁迅与胡适,相反相成,相依共生的过程是:“胡先催鲁,鲁后促胡”——1919年“五四”之前发起新文化运动时,是胡适催生鲁迅——如果没有胡适在1917年提出“文学改良”的纲领,掀起“白话文运动”的“文学革命”浪潮,鲁迅能否在1918年就写出《狂人日记》等“呐喊”名篇,实在很难说;若是鲁迅不在1925年接连尖锐地批评胡适,胡适能否坚持自由主义终生,也是很难说的。任何伟人都是在压力与监督之下成长的,除了社会制度的压力,鲁迅与胡适也互为思想压力,在相互监督鞭策中,共同生长,共同伟大。
  鲁迅与胡适都不是神仙圣人,他们单个人的精神能力是有限的,理性也是有限的,只有当他们互为压力,互相监督时,他们才有了伟大的业绩。
  王元化先生转引过一段哲理之言:“承认人的精神能力的有限性,对于一个中国人来说是一种难得的思想品行。我们总希望自己能知道一切,重视断言和肯定,却未必能够理解怀疑的意义,不愿意象苏格拉底那样说‘我知我之不知’。相反,一旦认为绝对或终极真理可知,就会很容易宣称终极已经达到,那么剩下可做的事情当然不会是对真理的探索和追求,而是对异己的讨伐了。”如果“往往自以为真理在握,或干脆是真理的代表,以真理自居,必不许反对意见有反驳余地”,就必然“从而无形地限制了自由思想的空间,给专制主义预备了必要的精神土壤”。
  今天的“抬胡贬鲁”或“扬鲁批胡”,皆是想破坏鲁迅与胡适的共生态。承认任何伟人的精神能力和理性也是有限的,是鲁迅与胡适能够互为共生因素的前提——中国近五十年来,再也没有出现鲁迅与胡适,就是这种以为某一个伟人、哲人可以拥有绝对可靠和足够的精神能力和理性的“抬胡贬鲁”或“扬鲁批胡”思潮在作怪。
  “试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鲁迅没有了,胡适也见不着真影,只有焦大似的假鲁迅,只有强令人们都进行“公民写作”的伪胡适!
  也许探明鲁、胡共生态的产生基础,才能再生胡、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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