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6期

《称它睡眠》中的文化冲突和人物变形

作者:张廷佺




  但是,要在新大陆生存,就要走出聚居区,就要直面美国文化。阿尔伯特只能背负着沉重的传统向陌生的现实低头。在美国,他的意弟绪语竟毫无用处。英语在犹太人看来是基督教和非犹太文化的代名词,但却是进入美国社会的护照。为了生存,阿尔伯特只得像孩子一样开始学习英语。啤酒屋里声音嘈杂,阿尔伯特只有在这儿才渐渐有勇气与醉汉用英语交谈。因移民到美国而带来的屈辱感在此可见一斑。阿尔伯特还意识到自身的外部特征有碍于自己进一步融入美国社会。他剃了胡子,换了服饰,以至于重逢时吉亚竟没有一眼认出他来。在埃利斯岛上,阿尔伯特看不惯戴维的一顶有东欧特色的帽子,一把将它扔进大海。在他眼里土里土气的帽子无疑是尚未融入美国社会的象征。对他来说,移民到美国是一种屈辱。
  阿尔伯特试图向美国文化的一极靠近,但他的文化之根却深扎在犹太文化的土壤之中,走得太远,变得太快,难免会有背叛自身文化、产生文化断根的危险。他感到自己已不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犹太人。为了让儿子了解犹太的文化传统,不至于成为一个异教徒,他把戴维送到犹太学校学习希伯来经文。犹太学校和犹太会堂一样,是犹太人在美国传承自身文化的重要场所。在纽约开设的犹太学校里,犹太拉比风光不再,他们不再是知识和权威的象征。小说中,当上课的拉比声嘶力竭地领读犹太经文时,孩子们却追打嬉闹,毫不领情。虽然戴维能够一字不差地背诵天书般的希伯来经文,但在课堂上却不时走神,暗笑拉比为什么要讲那些无聊透顶的东西。
  生活没有出头之日,夫妻之间离心离德,文化上进退维谷,这些相互交织起来,让阿尔伯特不堪重负。他喜怒无常,歇斯底里。对戴维来说,家是冰冷的、丝毫没有温暖的漆黑一片的地窖,恐惧和负罪无时无刻不笼罩在他的心头。在充满敌意的环境中,年幼的戴维过早地跨进了成人的门槛。他急于设法打听父母间的秘密,搞懂父亲为什么对自己恨之入骨,母亲为什么忍气吞声。他要在黑暗中寻找突围,改变命运,实现自救。当课堂上拉比说天使曾用木炭清洗以色列先知以赛亚时,他突发奇想,天真地以为木炭能清洗罪恶。当两个街头恶少在街上威逼他把金属片放上有轨电车轨道时,他看到电击产生的火花,这时他天真地以为上帝的木炭就埋藏在铁轨下面。一天晚上,当戴维因小事被父亲打得死去活来时,他决心去寻找上帝的木炭。他仿佛看到了上帝之光在召唤,不顾一切地冲向街头,将一把金属勺子插在两轨中间。“上帝之光”出现了,他被击昏了,灼伤了。在朦朦胧胧的昏睡之中,他与家庭内部的争吵、纷扰、恐惧和心中的罪恶暂时隔开了。他不再窒息,不再恐惧,不再沉重。阿尔伯特此时才如梦初醒,知道妻儿都是无辜的。他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自责不已。
  主人公戴维的恐惧和负罪不断放大和膨胀,最终求助于上帝之光来解脱。读者在为不幸的人物一掬同情之泪之时,一定也会察觉到背后所隐藏的人物与文化环境的严重异化。罗斯对移民在新的文化环境中进退两难的窘境的关怀,无疑丰富了小说的主题。
  小说的成功受惠于作者的生活经历,在人物身上可以看到罗斯一家的影子。但小说并不是作者个人生活经历的简单复述。罗斯受当时正在兴起的现代主义文学的影响,与传统小说的反叛已初见端倪。小说自觉地将笔触直插人物的内心世界,目不暇接的意识流描写让读者看到主人公戴维恐惧、混乱、破碎、负罪的变态心理。因此,它又是美国犹太移民生活的全息图。小说四个部分的标题(地窖、图画、木炭和铁轨)具有丰富的象征意义。小说的结尾反复出现的“称它睡眠”给读者留下了巨大的阅读空间,因此,这本小说是常读常新的。对于作者模糊的呼唤,读者如果没有一定的“悟读”,将很难作出清晰的回应。
   (特约编辑 孟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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