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6期

有妇之夫们

作者:艾丽卡.克劳斯




  “什么意思?”
  “你知道昨天我想了些什么吗?我在想,对于成长,我们有着许多不同的回忆。譬如,有些事我记得,而你却不记得,反之亦然。所以,当有不幸的事情发生时,就会有一个对此无动于衷,她只是照旧生活。而另一个会独自悲伤、忧郁或作其他反应。”莎拉用小指甲剔牙,接着挑指甲里的碎屑。
  “我是不是做过什么事,让你对我很不满?”
  “老实说,我对你是有点不满,你曾经把我的布娃娃拉吉蒂·安藏起来。”
  “没这回事。”
  “瞧,你对此没有记忆了吧?”
  莎拉安静了片刻,接着说:“但是,你揍了那个取笑我眼镜的男生。你可是我心中的英雄。”
  我突然觉得恶心。我翻了个身,盯住一个塑料桶,直到它慢慢地漂过来,让我能看清楚。
  事实并不像人们说得那样,当你失去了家庭,你就会紧紧依附于残存的人。不,你会彻底忘怀那份需要。你会不停地抹杀自己对家庭的需要。你会找其他东西代替,譬如,吸烟,和其他人在一起,找个红头发的伴儿,和他生活,甚至发展到性爱。
  而且,当你们是姐妹时,你们还有其他方式。你们互相嘲笑对方的丑事,即使是很愚蠢的。你不仅知道她所说的,还清楚隐藏在话语后的每一个小细节;就像你了解指下琴键所牵不同弦的位置一样。这样的事,不到十分钟我就受不了。
  
  游轮上总会有许多有妇之夫的。我知道怎么吸引他们。首先是外表,你要表现得对他们毫不在意,而实际不然;鲜艳的衣服总是很有用的。男人就像乌鸦——他们喜欢鲜亮的东西,带回巢穴,然后不停用嘴戳。
  接着,耍个不太高明的小把戏:“哦,对不起,撞到你了。弄脏了你的领带?让我来弄干净吧——不,我坚持要这么做,请把它给我。我会另送一条新的到你房里的。哦,多好的房间,多好的床……”或者,扮演一个热心的邻居:“你的太太晕船吗?我房里有十分有效的药,是草药……”等等,等等,任何都可以。他们在半途遇到你,然后跟你回房间。
  吃饭时,我们和一对夫妇坐在一起,男的是医生。那个妻子漂亮却聒噪。莎拉十分崇拜她。“完全正确。”那个妻子每说一句,她都会这样应和,或者:“我等不及要告诉帕特里克了。”
  莎拉有个不讨人喜欢的习惯:每件事她都要想了又想。有时,她说过些什么话之后,会再喃喃自语一遍。她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个习惯。如果她想做间谍,这点就得好好改掉。
  那个妻子在做安利销售,于是莎拉说:“我早就想做做看了。听起来像是一种很充实的生活方式。”接着,她自语道,充实的生活方式。我在心里默默问她,你以为是谁?
  这位医生丈夫是衣阿华人——不,俄亥俄人。吃饭时,我的左手一直放在他的衣摆下。
  饭后,我们一起出去,那个丈夫有所指地说:“你提到的背上的毛病,我会帮你看看。我在407号房。4-0-7。”
  我故意不去看那个妻子,莎拉却张着嘴盯着她。
  “汤姆。够了,我决不允许你这么做。”妻子从牙缝里挤出这些话。然后,她挽着他的胳膊。一起走开了。
  “也许你真这么做了,他却会退缩。”我说。
  莎拉的嘴还没合上,她说:“天哪,麦琪。”
  “莎拉,为什么要对我那么苛刻?”
  “得有人来管管你。”她调整了一下胸罩钢箍,看了看自己的戒指,嗅了嗅腕部,闻她自己的香水味。
  我们返回房间。莎拉努力把自己塞进睡袍里;我套上T恤。她梳头;我刷牙。我们躺下。她很快入睡;我则醒着,与往常一样。我一直都睡不好,总是想东想西:想象充满异域情调的画面,想象如果我是一个王子、一个职业司机、一个牛仔,我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现在我想的则是身边的莎拉。我想,从血统上来说,她是最亲近我的人。没有人比她更像我了。也没有人比我更不了解她。
  
  第二天,我们在加勒比的一个海岸市场购物。莎拉又戴上了那顶粉色草帽,还带了个配套的钱包。我们走过各色的摊位,色彩绚丽:有绿松石色的,红色的,紫色的,一卷卷闪亮的布料。莎拉抓起其中一块橙色的衣料,说:“帕特里克会喜欢我穿这个吗?”
  我点头,她当即买下。后来,当她在阳光下展开时,却是一条纱笼裙,她一下子泄气了,颤抖着嘴唇说:“我为什么要买这个?我永远都不会穿的。”纱笼在她手中垂落,亮丽的橙色把她的皮肤也映成了黄色。“我不会穿这样的东西的。他一定会嘲笑我的。”她的脸就像扯破的风罩。她想成为热带公主,而不是涂着防晒霜的家庭主妇。
  “打起精神来。”我说,从她手中抽出纱笼,围在她的腰际,帮她解开裤子扔在地上。纱笼展开了,遮住了她的腿,在风中摇曳,就像一大片罗马甜瓜。
  “瞧。你多漂亮,莎拉。”她确实漂亮过。我不是因为她是我妹妹才这样说的。是不是我妹妹无碍我说这句话。莎拉开始向市场外走,有点笨拙。我额头抵着棵树,深深吸了口气。死亡,税,还有家庭:所有这些无法避免的东西一闪而过。
  我追上莎拉,她开始议论我们的姨婆,我们惟一在世的亲戚。姨婆早就信教了,一直在研读圣人故事。她曾寄给我一枚圣犹大纪念章。在我五岁时,问她是否存在上帝,她回答说:“这取决于你的认知。”
  “上次我去看她,她给了我本手册,上面写着‘上帝与你同在’。”莎拉说。
  “她对我说,我需要一个丈夫。”
  “她说得对。”
  我需要更多的丈夫,我想。“你为什么这么做?”我问。
  “做什么?”
  “就因为帕特里克,就因为所有其他人,你就认为你的生活很美好,而我的不。”我咆哮着喊出:“帕特里克。”
  “他是个好丈夫。他为我付出。他把许多美好的东西带进我的生命。”
  “还记得你结婚那天的事吗?”我问。
  那天,我把她领进教堂。她得了重感冒,不停地对着花束擤鼻涕。我喝多了。帕特里克对最后的自由日认真过头了,在仪式前和一个俄克拉何马伴娘调情。在化妆室,那个伴娘对莎拉说,“让那家伙离我远点。”全不把她当新娘。
  莎拉很伤心。穿着礼服的她就像个巨型娃娃,那套礼服可值五千美元。她对我说:“我不认为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我边点头边用舒洁面巾纸按住她的下眼睑,避免她把妆哭花。
  莎拉咽下了一切,迅速完婚,并对着相机微笑。三年后,我和帕特里克第一次睡觉。
  “他是我丈夫。”此时她说。
  “嘿,”我说,“你听说过里斯特林漱口水广告里的那句话吗,‘一直做伴娘,再也做不了新娘’?”
  “你为什么不结婚,麦琪?”
  我大笑。“和谁?”
  莎拉垂下眼。“你好像一直在和什么人约会。”
  “对我来说也许太晚了。我不知道当别人成双成对准备结婚时,我在干什么。我一定已经错过了。”
  莎拉想赶回船上用午餐,再看看介绍这个小岛的风光片。我陪她走回船边,然后买了个热狗独自走回集市,看游客和当地人讨价还价。
  在街上,一起用过餐的那位医生丈夫走向我,碰了碰我的手臂,也是一个人。我们相视而笑。他问我,有没有看到他妻子。
  我说,她很可能在船上的某处。他赞同。于是,我们去了我的房间。
  
  我在空无一人的宴会厅给帕特里克打电话。这时,莎拉在泳池里扑腾,她参加了潜水基础课。
  “嘿。”
  “嘿?”帕特里克分不清我和莎拉的声音。
  “是我,麦琪。还在船上。和你老婆在一起。”
  “你们结成统一战线了?”
  和过去一样,此刻我在想,对这个男人来说,这种关系究竟有多奇怪,一边是“大姨子”,一边是“性”,多怪异啊。我深吸了口气,继续说:“我认为,我们应该结束了,你和我。”
  “什么?你是认真的吗?”他边说边笑。
  “你从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吗,帕特里克?”
  “没有。你这样觉得?”
  “没有。但是,我一直要自己这样做,帕特里克。我想,我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个了。你也一样。”我望着窗外,有一只小鸟正向船飞来。
  

[1]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