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8年第10期
黑衣壮女性镶牙装饰风俗研究
作者:刘 瑜 张双凤
关键词:少数民族;黑衣壮;牙饰;婚恋文化
黑衣壮是壮族的一个特殊的族群,主要聚居在那坡县东北的石山地区。关于黑衣壮的称谓,“黑衣壮”是他称,因为他们的服饰颜色以黑色为主色调,无论男女老少,全身上下穿的都是黑色的服装,所以被称为“黑衣壮”。他们自称为“布敏”、“布壮”。在文化上黑衣壮基本上属于壮族共同体范畴,但有很多独特的文化习俗,有别于壮族的其他族群。据考证,黑衣壮并不是那坡县的原住民,他们是由于历史上的战争、灾荒等原因才迁徙到那坡县的深山老林中的。[1]
2007年7月,笔者赴广西那坡黑衣壮少数民族聚居地区进行实地考察。在考察期间,那坡县田承学主席介绍的黑衣壮少数民族通过镶牙来表达爱情的风俗让我们产生了巨大的兴趣。黑衣壮男孩和女孩通过歌圩等形式进行自由恋爱,到了定情的时候,男孩要带女孩去镶一颗牙齿作为信物。这个说法在后来的调查中得到了证实,因为我们不仅找到了镶牙的妇女,她也微笑承认有这件事情。
对于他们的这个风俗,惊奇之余,各种疑问一下子翻腾开来……黑衣壮镶牙的历史起源是什么?镶牙为什么会发展成爱情的象征?为什么在汉族要求妇女从一而终的思想盛行的时候,黑衣壮妇女却能够镶多颗牙齿也不会承受相当大的社会压力?镶牙的行为的存在需要什么样的社会条件?镶牙的风俗在商业文化盛行的今天又将何去何从?
一、黑衣壮镶牙的历史起源推断
(一)黑衣壮镶牙的起源
关于牙齿的装饰,杨鹓在《桶裙·文身·饰齿一壮侗语诸民族的服饰文化类征》[2]的论文中曾很清楚的介绍过部分少数民族的齿饰现象。壮族曾流行过染齿,由于地域及由此形成的生活方式的不同,有红齿和黑齿两种。其中广西地区由于咀嚼槟榔的缘故牙齿为黑色。虽然没有壮族镶牙的明确记载,但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壮族有齿饰的传统。在《马可波罗行记》 [3]中对与壮族地域相近的滇西傣族有一段记录:“此地之人,皆用金饰齿,别言之,每人齿上用金作套如齿形,套于齿上,上下皆然”。对傣族镶牙行为的目的解释为牙套越多越美,越富裕。由于地域相近的民族交往相对频繁,在生活习性上有诸多相似之处。而黑衣壮多生活在山石地区,自然条件恶劣,经济不富裕,而且金银等贵金属资源属于稀缺状态,[4]所以,黑衣壮的镶牙活动不可能是一种内部自然生成的行为。我们可以推断黑衣壮的镶牙是对周围地域其它民族的借鉴上生成的或者是在迁徙至那坡聚居地之前就接触过镶牙行为。
傅光宇先生在《饰齿拔牙的象征》[5]中论证认为:““拔牙”只流行在某些民族的某些氏族或部落中,有的正式列入成年仪式,有的则否;“拔牙”习俗在流传过程中,逐步演变为染齿,或二者并行;戴牙套、镶牙当是更后些的变异”。据记载,壮族具有“打牙”的习俗,为一种成丁礼。显然,壮族是极有可能从打牙,染齿行为中逐渐演变为镶牙。镶牙不仅具有成年的标志作用,到最后逐渐延伸出美观和财富的炫耀功能直至后来用镶牙来表达爱情的进一步升华。用镶牙来作为爱情的信物,一方面延续了牙饰所具有的成年意义,同时又因为它是财富的象征而更能表达感情的诚意。
(二)黑衣壮镶牙现象存在的社会物质条件
关于黑衣壮的镶牙,据传有一个说法:黑衣壮男子即使要勒紧裤腰带也要给自己心爱的女人镶一颗牙齿。一般黑衣壮的男子为表示对女子的爱情,带女方去镶牙。不是女方带男方去或者双方互相为彼此镶牙,反映了这种现象是出现在男子在社会中占有绝大多数财富之后。
同时,镶牙需要一定的物质财富做基础。镶牙的出现体现了族群内部的分化,显然并不是每一家人都有经济实力为自由恋爱的对象来镶牙的。我们也看到有些年岁较大的黑衣壮妇女也没有镶牙,这可能有两种原因:一是这家人是通过媒妁之言的形式建立了婚姻,[6]双方之间没有一个自由恋爱的过程;二是自由恋爱的双方通过别的信物确立了情侣关系。镶牙一方面是一种自由恋爱风俗的延续和继承,但同时也是族群经济发展到一定程度的产物。只有在最基本的物质生活要求得到满足以后人才会去满足对精神的需求;而镶牙用的材料为金银,这同黑衣壮妇女出嫁所佩戴的银饰一样本身就是一笔财富,是生产力发展到一定阶段的标志。
二、黑衣壮镶牙代表爱情之风俗的形成时间
历史上宋朝以前,那坡地区都为化外之地,北宋时为壮族首领侬智高统辖范围内,名义为北宋王朝册封统治下,实为侬氏之族人统辖。后因侬智高起兵反宋兵败而由北宋政府派流官治理。后因流官不愿赴任,改为土官治理。到明清时期依然改为流官治理。[7]壮族地区由于地处边远,所以经历了较长时间的自由发展,也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民族文化。明清时期中国封建王朝的伦理制度已经十分完善,政府加强了对壮族地区的治理,大肆推行封建礼教,“凡冠婚、丧祭渐遵文公家礼”,力图将他们强行纳入封建礼教的轨道。这期间政府对“伤风败俗”的歌圩恋爱行为进行过严厉的打击。据记载清末时,广西东兰的州官曾用蛮横的手段镇压歌圩活动。[8]
曾担任广西镇安(那坡旧称)知府的赵翼(1727~1814),在《檐曝杂记》第三卷“边郡风俗”[9]篇载:“粤西土民及滇黔苗、傈风俗,大概皆淳朴,惟男女之事不甚有别。当圩场唱歌时,诸妇女杂坐。凡游客素不相识者,皆可与之嘲弄,甚而相偎抱亦所不禁。并有夫妻同在牙场,夫见其妻为人所调笑,不咦而反喜者,谓妻美能使人悦也,否则或归而相垢焉”。此真实地记载了当时歌圩活动的真实面貌,其间女子有着相当的自由,以至于无法被清政府所容忍。明清时期的政府在其统治势力达到壮族地区以后,一直视歌圩为不轨行为,严令禁止。清末清政府大力对边境少数民族的不合礼法的行为大肆进行“整顿”,1892年《镇安府志》记载了政府对歌圩的强行治理。
歌圩自由恋爱的风俗成了政府的首要打击现象,而用镶牙来表达自己的爱情的行为由于其赋予女人“过多”的自由,同样也为“伤风败俗”的代表,显然同样不为封建礼制所容忍[10] [11]。但是众多的文字对歌圩自由恋爱的反抗有记载,但对镶牙代表爱情这样显眼的“违反礼教”的行为却并没有记载。推断其原因有二:一是可能在清末时期还未成为被广为接受的一种风俗。镶牙风俗因为还没有完全形成,因此在自由恋爱被封建王朝打击的时候并没有被当作打击的对象。二是在黑衣壮族群内部形成的用镶牙来表达爱情的风俗并没被明清政府察觉。但因为黑衣壮的婚姻风俗很明显受到封建婚姻制度的影响,黑衣壮地区当时亦为清政府管辖地区,所以后一个假设不成立。由此可以得出:黑衣壮镶牙代表爱情之风俗在清朝末期也就是歌圩活动被镇压的时候还没有完全形成。因此,笔者推断:用镶牙代表爱情的风俗的完全成型应该在清朝末期及以后。
三、镶牙数量不限的原因
黑衣壮女子的镶牙数量并不只一颗,说明她们能够在发现为自己镶牙的人不合适之后继续寻找真爱,而黑衣壮男子也不可能因为女子已经有镶牙就放弃对她的追求,这就更证明了黑衣壮女子在恋爱过程中真实的自由。至于为什么黑衣壮女子拥有这样的自由而整个黑衣壮族群却默认呢?这也是“三纲五常”伦理制度下的人所无法理解的。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