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话”,顾名思义,就是“关于神界的故事”,广而言之,还包括关于神奇事物或受神支配的自然事物的种种叙述。因此,它不是一种对现实生活的科学的反映,而是原始人用一种不自觉的艺术方式加工过的自然和社会形式本身,或古代人们通过幻想或想象把自然界和社会形态拟人化或形象化的展示。也可以说,神话是古代人们原始的思维方式的结晶。
希腊神话同其他民族的神话一样,都产生于人类社会发展的早期阶段。关于神话产生的原因,一般认为,上古时代生产力水平低下,原始思维处于极为幼稚的状态,对于自然界的一切现象人们都无法借助于科学的认识来解释,认为都是神力操纵的结果,天地日月、山川林木、雨后彩虹、黎明曙光、旦夕祸福等等,无一不是神的化身或由神的意志的体现。这样,许多宇宙现象都有了人的形体和感情,或被归到了神的名下,由此繁衍出了丰富多采的关于神的故事,这就形成了我们今日所称的神话。细加探究,神话的产生还有其他一些原因:首先,人类原始思维的特征是具体形象的,联想力异常丰富,而抽象的逻辑推理能力低下。这种幼稚的原始思维,还无力形成“类”概念,不能根据事物本身的性质作出类别概括,只能借助“拟人化”即“万物有灵”的思想方式,通过“以己度物”来理解世界。其次,低下的生产力使人在自然界中软弱无力,因而易于激发他们对自然事物的敬畏感、神秘感和好奇心以及随之而来的探究、幻想和希望。同时,低下的生产力延缓了社会内部的职业分工与进一步的阶级分化,也大大限制了不同社会成员之间的交往——结果使人们对十分简单的社会生活现象熟视无睹,并视为天经地义。于是,原始先民们便借助丰富的想象、优美的幻想,创造了神话。
总之,神话作为古代人类精神活动的智慧之果,是他们在大自然威严的力量面前感到惶惑和恐怖,但又力图摆脱这种惶惑恐怖的心理束缚、渴望支配自然力的矛盾的产物。
希腊神话最初以口头文学形式在民间流传,后来由古希腊诗人们编集在作品中使其流传下来。保存神话最多的作品是荷马的两部史诗和赫酉俄德的《神谱》。
希腊神话包括神的故事和英雄传说两大部分。
在神的故事中,讲到天地的开辟,众神的产生、谱系和活动,人类的起源等等。古希腊人认为,天地未分时,神先于人类出现在宇宙中,首先出现的是天地混沌神哈俄斯。从温饨中产生出地母该亚,接着在大地的底层出现了黑暗神厄瑞波斯,在大地上面出现了黑夜女神诺克斯。厄瑞波斯打倒天地温沌神哈俄斯后,娶黑夜女神诺克斯为妻,生下光明和白昼。这时地母该亚又生出天神乌拉诺斯。乌拉诺斯娶其母该亚为妻,生了六男六女,总名十二提坦巨神。乌拉诺斯是第一个统治世界的天神,他为了维护自己的地位而把自己的子女——提坦巨神们打入地下。他最小的儿子克洛诺斯起来反抗,打败了乌拉诺斯,救出被国的兄妹,做了天神。克洛诺斯娶了妹妹瑞亚为妻,生了三男三女,为了不被自己的子女推翻,克洛诺斯在子女降生后便吞掉他们。最小的儿子宙斯被他聪明的母亲用衣服包着石头替换下来,免于一死。宙斯长大后,设法让克洛诺斯吃了一种呕吐剂,他吐出吞下的子女,然后兄弟姊妹联合起来和克洛诺斯交战,经过十年的“提坦之战”,终于打败克洛诺斯,宙斯自立为神王,娶姐姐赫拉为妻,建立起庞大的神的家族。宙斯是“众神之父、万人之王”。他有雷电霹雳作武器,统治着天地万物。宙斯和他的一家人分治世界。天后赫拉掌管婚姻,哥哥波赛冬是海神,哈得斯是冥神,姐姐得墨忒耳是农神,赫斯提亚是灶神;儿子阿波罗是太阳神,阿瑞斯是战神,赫耳墨斯是神使,赫淮斯托斯是火与铁匠之神;女儿雅典娜是智慧女神,阿弗洛狄忒是爱神,阿耳忒弥斯是月神。另外,重要的神还有酒神狄俄倪索斯,“三个摩伊拉”是命运女神,“九个缨斯”是文艺女神等。众神住在希腊最高的奥林波斯山上,称为奥林波斯神统。关于人类的起源,古希腊人认为,当天地拥挤着飞鸟、动物、兽类的时候,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但没有“有灵魂的生物”,于是,先觉普罗米修斯知道“天神的种子”埋在泥土里,就用泥土“按天神的样子”塑造了人类。他又从各种动物的心里摄取了“善”和“恶”封闭在人的胸膛里,雅典娜面对这样的生物感到惊奇,把灵魂和神圣的呼吸送给这半生命的生物,使他们成为大地的主人。于是,人类便这样诞生了。
作为对宇宙本相全然“真实”的叙述,希腊神话虽然是原始先民通过想象来解释的自然现象,但仍相当真实地表现了原始先民的思想感情和精神世界,反映出人类在特定时代认识世界的清晰足迹。透过它,我们可以把握远古时代的许多历史真实,如人类处在蒙昧时代亲族关系的一些特征:母子结婚,姊妹兄弟杂交等。其它关于利比亚王达拉乌斯的神话,显示出远古时代群婚制度的痕迹,以及人们开始对近亲婚配的反感:他为反对他的五十个女儿嫁给他兄弟的五十个儿子,弃了王位达到阿尔哥斯居住。另外,人类开始从蒙昧状况中脱离的史实,在希腊神话中也有所反映,如有关俄狄浦斯神话,母子结婚被认为是乱伦。母权制过渡到父权制的痕迹,希腊神话中也同样存在:最初决定权力斗争胜败的是女神,宙斯称王后,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显然母权制已过渡到父权制。最后,神话在演变过程中,最初作为自然力化身的希腊诸神,也逐渐染上了社会和阶级的色彩:天神宙斯最早是雷电之神,是自然威力的象征,随着社会的发展,他已成为暴君的形象;到了希腊悲剧家的笔下,宙斯又成了贵族奴隶主的象征了。
英雄传说是古希腊人在幻想中追忆远古社会生活和部落中杰出人物时创造出来的。英雄实是部落集体智慧和力量的化身,因受人们的崇拜而被神化。英雄传说以不同的英雄为中心形成了许多系统,讲述了英雄们为民除害立功的事迹。主要有赫刺克勒斯建立十二大功的故事;伊阿宋率众英雄取金羊毛的故事;珀尔修斯脚蹬飞鞋到遥远的地方去取那能使人变成石头的女妖美杜萨的头颅的故事;忒修斯杀死吞食童男童女的弥诺斯牛的故事;奥德底修斯漂泊的故事等。这些故事都充满了冒险精神和克服困难的英雄气概,体现了人们征服自然的愿望。相传,赫刺克勒斯是天神与人间女子所生,他生下来就体力超凡,还是婴儿时,就捏死了赫拉派来伤害他的两条毒蛇。长大后,他拒绝了“恶德”女神引诱他走享乐道路的企图,而接受了“美德”女神的忠告,决心不畏艰险,终身为民除害造福。他曾深入洞穴,赤手空拳扼死了曾经吃过许多人畜的怪狮;曾下到沼泽里,杀死了九个头的水蛇;曾不辞辛苦,整整追逐了一年,终于驯服了克律涅亚山上的赤牝鹿;曾以神速的动作,生擒了深山密林中凶恶的野猪;用毒箭射死了侵害人畜的铁嘴怪鸟;又以智慧在一昼夜间就清除了三十年没有打扫过的奥吉亚斯牛圈。赫刺克勒斯的传说反映了古希腊人在与自然斗争中表现出来的勤劳勇敢、机智刚强的优秀品质。
希腊神话中许多反映古希腊人民生产劳动的传说,也极其生动感人。普罗米修斯盗取火种给人类而受罚的故事曲折地反映了古希腊人在火的发明和应用过程中所经历的磨难。被称为万能制造家的火神赫淮斯托斯,不但在奥林波斯山上为众神建造了富丽堂皇的宫殿,为希腊英雄阿喀琉斯铸造了极其精致的盾牌,他还在埃特拉工场里用银子制造了两个能行走的女孩为他来往送东西,这说明希腊人早就有了机器人的幻想。关于能工巧匠代达罗斯的神话尤其富有想象力:代达罗斯和儿子伊达洛斯为米诺斯王修建了迷宫,米诺斯王怕他们泄露秘密,将父子俩关在迷宫里,想把他们饿死。代达罗斯为自己和儿子制造了两副大鹏一样的翅膀,父子双双飞出迷宫,逃脱了险境。
希腊神话也反映了古希腊人的图腾观念。天神宙斯的圣物是一只鹰,天后被称为“牛眼的赫拉”,山林之神潘是半人半羊,赫刺克勒斯的老师是半人半马,还有狮身人面的斯芬克斯,鸟身人首的海上女妖塞壬等。这些都反映了古希腊人图腾崇拜的习俗。
总之,希腊神话是古希腊人最初的意识活动的结晶。它艺术地概括了古代人们对自然和社会的认识,反映了希腊人与自然斗争的经验和征服自然的理想,也反映了希腊历史发展中的社会现象和意识形态,内蕴极为丰厚。
马克思曾说“希腊人是正常的儿童”,古代希腊是“人性展开得最美好的社会幼年时期”。希腊神话在世界各民族神话中发展得特别完美,而且有自己鲜明的特色。
1.神人同形同性的神抵形象。
在原始神话的系列中,各民族都按照自己的直观表象创造着自己的神话,因此,各民族的神抵具有各不相同的形象,并随着社会的发展而发生变化。一般而言,神抵形象的变化,大致经历了如下几个阶段:
①动物神抵。在神话发展的低级阶段,人们不是按照自己的模样去塑造神抵,而是仿照各类动植物乃至无机物去塑造他们心目中关于神抵的种种形象,于是,便有了原始古朴的神抵形象——动物塑造。它产生于原始思维的早期阶段,属于最原始的图腾崇拜,即“拜物教”,带有浓厚的神秘性和万物有灵信仰的特征。各民族神话的神抵形象,无一不经过这一原始阶段。
②人兽同体。随着神话发展进入“启蒙”阶段,动物神抵身上的“人的要素”如体形渐渐增长,动物因素慢慢减弱,从而有了人兽同体的神形形象。它产生于原始思维的中期,神秘性和万物有灵信仰的色彩依然浓厚,但是,“人”已成为“神”的一部分,且人的社会生活内容也开始进入神话。从神话研究的角度看,人兽同体相对动物神抵是一大进步,但还没有摆脱对非人格力量的依附心理,其外形仍停留在泛灵论的动物世界。中国上古神话中的神祗,更多具有人兽同体的特征。
③神人同形同性。这类神祗,采用了彻底的人类外形,且具有人的意志、欲望、性格,拥有超人的能力和达到自己目标的非凡手段。但是,通过这种神异的能力、手段所实现的目标,却是“人性化”的,即神话的人化程度很高。它是晚期原始思维神话意象的产物,具有相当一部分逻辑思维的因素。
希腊神话中的神是高度人格化的。从神抵形象的造型看,多偏重于神人同形同性,主要神抵都经历了相当彻底的“人化”。他们不但具有人的形象和性格,甚至人的七情六欲、喜怒哀乐,诸神也样样具备,世俗化的色彩极浓。他们贪图眼前的享受与现世的快乐,极少有“神的架势”。与凡人的区别仅仅在于神长生不死,具有无比的法术和智慧,有超乎凡人的神力。其“人化%王表现在:奥林波斯众神不仅是自然力量的象征,而且是社会力量的表现,他们过着近似人世的生活,只是更为随心所欲罢了。在他们身上,消失了古老神抵的恐怖感和神秘感。他们有时为争风吃醋打得不可开交,有时又可以玩世不恭地进行恶作剧。如战神与爱神私通,被爱神的丈夫发觉,于是把他们包在一张网里送到众神那里,引得众神哄堂大笑。由此可见,虽是神话,反映的却是希腊社会的世俗生活。这就与东方式神界的威严形成鲜明的对比。仅举东方较有代表性的中国神话为例,中国神话中的神抵还有浓厚的动物色彩和人兽同体的特点,如人面龙身的雷神,人首蛇身的伏羲和女蜗,人身牛首的神农等。中国古代传说中的“三皇五帝”都是有着高尚“品格”和“德行”的伦理道德的典范,威严庄重,令凡人敬畏至极。希腊神话中“神的故事”实际基于人的体验和人的感受,所以,希腊神话可以说是“人话”。
2.浓郁的人本主义色彩。
以“人”为本,肯定人的现世追求、世俗享受,反对蒙昧,推崇科学,是人本主义思想的中心内容。在希腊神话中,就体现出浓郁的人本主义色彩。希腊神话“神人合一”,神所经历的生活,实际上就是人的社会化的生活,对神的肯定与赞扬,实际就是对人的肯定与赞扬。因此,希腊神话的文化心理背景是乐观主义的。如果说东方神话具有浓厚的“宗教”意识,那么,希腊神话则较少受宗教影响。它充满了追求光明,酷爱现实生活,以人为本,肯定人的力量的思想,神力即人力越强,享受的就更多,生活的幸福就越大。更为突出的是希腊神话中对于来世的观念与态度。他们的冥界也充满了明朗与人间的气息,不存在“末日审判”的恐怖与神秘。总之,希腊神话体现了人类童年时代的天真纯朴、活泼浪漫,以及古希腊人渴望征服自然的顽强意志和美好理想。
3.希腊神话形象生动,意境优美,在艺术手法上,既有浪漫夸张,又有现实描写,表现了古希腊人丰富的想象力和极大的创造力。
希腊神话的基本要素则是对“力”的崇拜与追求。中国神话传说中的神或英雄都大多具备品格和道德方面完美无缺的特征,希腊神话中的神受人崇拜的主要原因则因为有超凡的神力。两种不同内涵的崇拜,决定了两种趋势的民族文化发展走向:对“德”的尊崇,对伦理行为的过度关注,导致了人的精神的实用倾向和经验化,表现为拒绝对宇宙现象进行超出当时人类事务范围的遐想、估量及研究,形成鲁迅所说的自古华夏之民重实际而黜玄想的民族文化基因;对“力”的崇拜很快导致了对某种长于把握并支配“力”的“知识”的不倦探究。
希腊神话中,命运集中体现为“神谕”的决定性作用;神只有在人类的帮助下才能战胜对手。这样,在“命运”面前,凡人对神灵几乎取得平等地位,人不再是屈居于神力或神威之下的可怜生灵。而在中国神话里,却有着伦理色彩十分浓厚的“天命”观念。从表面看,古史中的帝王更为自由,更有权威,但仍从属于更高层次的决定力,古人称之为“天命”。从而表现出与“命运”的区别:人人都有“命运”,唯独一人才能享有“天命”;“命运”生而注定,“天命”则依照人的道德或才能有所变迁。因此,西欧重个性发展,中国重一致性的伦理。
希腊神话的地位和影响是无可比拟的,其思想性和艺术性都达到相当的高度。马克思说:“希腊神话不只是希腊艺术的武库,而且是它的土壤。”希腊神话不仅对古希腊文学艺术的发展有很大的影响,而且对欧洲文学艺术的发展产生了深远影响。希腊的一切文学艺术作品,史诗、悲剧以至造型艺术,大多以神话为题材。罗马神话则完全继承了希腊的整套神话故事,只是把希腊神换成了拉丁名字。文艺复兴时期的文学艺术,特别是绘画,其题材的来源之一就是希腊神话。17世纪古典主义悲剧,有一部分取材于希腊神话。19世纪欧洲的浪漫主义作家,常常把希腊神话中的英雄作为歌咏的对象。本世纪西方现代派作家,受希腊神话影响,以希腊神话为题材而创作的也不乏其例。爱尔兰作家乔伊斯的名作《尤利西斯》,便是受希腊神话中的伊大卡岛国王俄底修斯的故事的启发而创作的,作品与俄底修斯的故事形成对应关系。在当代文艺学范围内,人们对神话的兴趣逐渐升华为一种研究旨趣、批评方法乃至理论体系,这就是当代国外文学批评理论中的重要流派之——神话一原型批评。希腊神话对欧洲思想文化方面的影响更是源远流长。欧洲文学中的热爱现实生活,积极追求自然和人性美,以人为本,强调人的力量等思想,以及不断进取的乐观主义精神,都能在希腊神话中找到它们的源头。现在,希腊神话中的许多人物形象和故事传说,已植根于欧洲人民的日常生活和语汇中,成为人们普遍使用的典故,如“不和的金苹果”、“木马计”、“潘多拉的盒子”、“普洛克拉斯的铁床”、“金羊毛”、“奥吉亚斯牛圈”等。至于盗天人给人间、为人类带来光明的普罗米修斯和为民除害造福的赫刺克勒斯这些神和英雄的名字更是家喻户晓。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一些哲学流派,大部分源于古希腊神话,如尼采之于古希腊悲剧及日神、酒神,弗洛伊德之于俄狄浦斯情结,加级之于西绪弗的神话等等。可以说,希腊神话已成为研究欧洲文学和西方精神必备的常识,不懂希腊神话,就很难透彻理解欧洲文学和西方精神。希腊神话是“历史上的人类童年时代”的产物,它们“作为永不复返的阶段而显示出永久的魅力”,至今仍然能够“给我们以艺术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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