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元代 白朴和马致远 马致远的神仙道化剧和《陈抟高卧》

  全真教的盛行 《黄梁梦》 《陈抟高卧》 避祸意识

  在悲剧时代如何摆脱苦难,马致远有他独特的思考。
  马致远有“万花丛里马神仙”之誉,在其现存的杂剧作品中,神仙道化题材占了相当大的比例,说明他与盛行于元代的全真教有着密切关系。在元代,全真教主要人物邱处机备受元太祖成吉思汗的尊崇,一些志不获骋的文人,在内心十分苦闷而又无法摆脱的情况下,往往较易受到全真教的影响。全真教主张儒、道、佛三教合一,性命双修,提倡“外则应缘,内则养固;心上忘机,意不着物”的处世态度,劝告人物珍重“吾身”、认识“真吾”,参悟生命的真谛。这一类说教,对于仕途失意、焦躁彷徨的知识分子来说,无疑具有抚慰的作用。因此,全真教成不为少文人精神的避难所。马致远的神仙道化剧正是在这一特定文化背景下产生的。在这些剧本中,马致远借鉴、吸取了全真教的思想主张,宣扬人生在世,应与世俗社会保持不即不离的关系,求取心理上的安慰和平衡,化解生活中的种种痛苦。至于《黄梁梦》写钟离权度脱吕洞宾,《岳阳楼》写吕洞宾度脱柳精,《任风子》写马钰受了王重阳点化之后便去度脱任屠,大体按全真教的传承关系,即照钟离权传吕洞宾,吕洞宾传王重阳,王重阳传马钰的的次序编成,可见,马致远的几个神道剧,基本上是依据全真道统而结撰的一组系列戏。
  马致远与多人合作的《黄梁梦》,含义比较深刻,在神道剧中较有代表性。剧中的主人公吕洞宾,幼习儒业,他自称:“策蹇上长安,日夕无休歇。但见槐花黄,如何不心急?”热切地希望一举夺魁,功成名就。当钟离权劝他出家时,他傲慢地不予理睬,声言向往“居兰堂住画阁”的生活,对“草衣木食,干受辛苦”的仙家景况十分鄙夷。他的言行,实际上概括了一般热衷功名利禄的士子的共同心理。
  然而,作者写吕洞宾在一顿饭的工夫里,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中的吕洞宾考取功名,官拜兵马大元帅,踌满志,威风八面。可是,一旦身处宦海,便经历了喝酒吐血、受贿卖阵、妻子变心、争执被杀等一连串惊心骇魄的事件,当他深受酒、色、财、气之祸后,才大梦初醒,幡然彻悟,知道了仁途凶险异常,伴随功名利禄的是无边苦海。在剧中,作者采用了梦境叙事的技巧,使神仙道化的题材转化为关于知识分子命运的寓言故事,高度概括了官场的腐败,以及涉足其中的知识分子本性的“迷失”,颇能发人深省。这个戏,梦境是虚的,而梦境中的宦海生涯,却以人间现实为依据。这种虚中有实的写法,冲淡了题材本身的“神道”色彩,使之具有批判现实的意义。由此可见,马致远提倡“求仙悟道”,和他对恶浊官场的厌恶情绪,有着密切联系。
  《陈抟高卧》是马致远一部耐人寻味的神仙道化戏。剧中的主人公陈抟,一上场就说:“吾徒不是贪财客,欲与人间结福缘”,表明了他既是仙家,又关怀人间,是一个与社会不即不离的高人。他身处乱世,盼望着天下大治,当他发现“中原地分旺气非常,当有真命治世”时,异常兴奋,随即下山,到汴梁开卦肆,伺机点拨他心目中的太平天子赵匡胤。他下山的动机很明确:“这五代史里胡厮杀、不曾住程,休则管埋名隐姓,却教谁救那苦恹恹天下生灵?”(第一折〔醉中天〕)他指点赵匡胤用后之道,预期出现“治世圣人生,指日乾坤定”的局面。而当赵匡胤得了天下,陈抟便飘然引退。他对功名利禄看得极透:“三千贯二千石,一品官二品职,只落的故纸上两行史记,无过是重卧列鼎而食。虽然道臣事君以忠,君使臣以礼;哎!这便是死无葬身之地,敢向那云阳市血染朝衣。”(第三折〔滚绣环〕)因此,他“推开名利关,摘脱英雄网”,以超脱心态拒绝诱惑,坚心清修。陈抟既有用世之意,又有避祸之心。而在避祸这一点上,《陈抟高卧》与《黄梁梦》是相通的。陈抟的态度,是封建时代知识分子在人世的利弊得失问题上产生思想矛盾的一种反映。
  《陈抟高卧》中的一些曲词,写得十分出色,像第四折〔双调·新水令〕:“半生不识晓来霜,把五更打在老夫头上。笑他满朝朱紫贵,怎知我一枕黑甜乡,揭起那翠巍巍太华山光,这一幅绣帏帐。”造语豪俊潇洒,恰切地表现出陈抟在抛却名利之后闲逸的心态和融入大自然的舒畅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