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宋朝 南宋的散文和四六 南宋理学家的文论和散文

  理学家的文论 从《宋文鉴》到《文章正宗》 朱熹、真德秀等人的散文
  北宋的理学家大多轻视文学也不善诗文。到了南宋,情况有所改变。一是南宋的理学形成了几个学派互峙的局面,尤其是其中的朱熹学派、陆九渊学派和陈亮、叶适学派,三足鼎立,在哲学、史学和文学方面都持有不同的观点。这样,他们对文学的态度就不尽同于北宋的二程。例如陈亮、叶适的浙东学派,因为讲求功利,论学注重实用,所以对文学的实用功能相当重视。二是南宋理学家的文学修养较高,不但思想与二程有异的吕祖谦等人善于作文,就是恪守二程传统的朱熹也并不对文学采取极端排斥的态度。朱熹本人的诗文写得很好,并曾花很大的功夫对《诗经》、《楚辞》和韩愈文集进行校勘、注释,他关于历代文学的大量言论中也时有真知灼见,这与持“作文害道”(《二程语录》)观点的二程虽然有很大的区别。
  南宋理学家对文学发表了许多言论,内容十分丰富。例如吕祖谦重视文学辞章,专门写了《论作文法》来讨论古文技法。叶适的文论强调事功,认为“为文不能关教事,虽工无益也”(《赠薛子长。)》然而对当时和后代的文学产生较大影响的则是朱熹的文论。
  朱熹(1130~1200)是南宋最重要的理学家,一生的主要精力用于著述和讲学。他继承了北宋周敦颐和程颐等人的文道观,并对文与道的关系作了更深入的论述。首先,朱熹强调道的重要性:“这文皆是从道中流出,岂有文反能贯道之理?文是文,道是道,文只如吃饭时下饭耳。若以文贯道,却是把本为末,以末为本,可乎?”(《朱子语类》卷一三九)这段话是针对唐代李汉《昌黎先生集序》“文者,贯道之器也”而说的,在朱熹看来,“文以贯道”之说仍嫌太重视文了,所以他明确地强调道是第一性的,道是根本,而文不过是辅助手段而已。然而朱熹并不认为文与道是毫不相干的,他曾说“道者,文之根本。文者,道之枝叶。惟其根本乎道,所以发之于文,皆道也。三代圣贤文章,皆从此心写出,文便是道。”(《朱子语类》卷一三九)这就更加清楚地说明了道为本、文为末的关系。从表面上看,朱熹的文道观与北宋理学家如出一辙,但由于他在强调重道轻文的同时又认为文道一体,并指责韩愈“未免裂道与文以为两物”(《读唐志》),所以他事实上承认了文学的价值。在理学思想内部,朱熹的文学观比二程更为通达。正因如此,朱熹虽然批评韩愈、苏轼等人倒置了文与道的关系,但他对历代文学中的佳作深有会心,并常与弟子探讨历代文人的优劣。
  朱熹的文论对南宋的古文创作有深刻的影响。一方面,散文被置于理学的规范之下,文成为从属于道的表现工具。这妨碍了作家对艺术作深入的研究,并导致了一些粗糙鄙俚的语录体散文的产生。另一方面,朱熹毕竟没有完全抹煞文学的价值,仍然为文学在理学思想的支配下保留了一席之地。朱熹卒后不久,他的学说既被南宋朝廷采纳,成为占统治地位的官方思想,历元、明、清三代有增无减。朱熹的文学观对宋以后的文学也有深远的影响。
  南宋编刊散文选集的风气很盛,编选文集成为人们表达文学思想的一种重要方式。各种散文选本的相继出现,清楚地呈现出文坛风气和文学思想的嬗变。南宋初期,由于党禁解弛,一度被严禁的苏文大为流行,书坊及时刊行了《三苏文粹》、《苏门六君子文粹》。著名古文家吕祖谦也编选了《吕氏家塾增注三苏文选》27卷和《宋文鉴》)150卷,后者是南宋前期最重要的文选。《宋文鉴》专选北宋的文学作品,其中散文达一千四百馀篇。由于编者意在补治道,所以收入了许多奏议,其中间有平庸之作。但总的说来,《宋文鉴》所选的北宋散文很有代表性,它体现了南宋作家对北宋散文传统的重视。稍后,魏齐贤和叶棻编选了《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110卷,选录范围自北宋扩展到南宋前期的陆游、杨万里、辛弃疾、李焘、楼钥、陈亮、叶适等人的散文,可视为《宋文鉴》的续编。
  南宋后期,编选散文集的风气更盛,最有代表性的选本为真德秀所编的《文章正宗》和《续文章正宗》各20卷。真德秀是朱熹的再传弟子,论文一遵朱熹的观点。他在《文章正宗纲目》中自述其编选示旨为:“故今所辑,以明义理、切世用为主。其体本乎古,其旨近乎经者,然后取焉。否则辞虽工亦不录。”这是趋于极端的理学家的文学观,它完全抹煞了文学的审美功能,是对梁代萧统编《文选》的宗旨“事出于沉思,义归乎翰藻”的反拨。《文章正宗》是理学思想为了全面控制文坛而提供的范本,对于南宋后期的散文创作起了一些不好的影响。然而真德秀的目的并没有完全实现,南宋末年出现的其他的散文本如谢枋得的《文章轨范》等,仍然主要着眼于艺术水准。而宋末文人的创作更不是理学家文论所能牢笼的,如文天祥的《指南录后序》、谢翱的《登西台恸哭记》等作品,情文并茂,充分发挥了散文的艺术感感染力。这说明《文章正宗》的极端文学思想并没有被作家普遍接受。
  南宋的理学家大多能文。除了正论文以外,他们也写了不少文学性散文,像吕祖谦的山水游记、叶适的亭台记都颇有佳作,所以他们被后人看作理学家兼古文家。即使是朱熹也不例外。朱熹少喜文学,在中年以前曾下功夫练习作文。朱熹文集除了奏状、论学等大量说理文以外,也有许多记、序、碑、铭之类文字,其中不乏文学性较强的佳篇。例如《江陵府曲江楼记》、《云谷记》、《百丈山记》等文,或写山水风景,或叙游览见闻,都是情韵深永之作。又如他的《记孙觌事》,全文仅二百来字,便活画出孙觌草降表以媚金人且恬不知耻的丑恶面目,叙事简洁生动,辛辣的讽刺寓于其中,表现出很高的文学技巧。
  南宋理学家能文的现象一方面体现了理学思想对文学创作的影响日益加深,另一方面也体现了理学家对文学的容纳和重视。理学家和文学家在北宋时往往是势不两立的,但他们在南宋却有相互融合的趋势,有的甚至成了一身而二任的人物。这种情形对宋以后的散文有深远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