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楚 辞

  楚辞是屈原的个性精神和南方楚文化结合的产物,它思想深沉,风格绚丽浪漫,有着独特而灿烂的精神魅力,是中国文学史上瑰丽的珍宝。屈原是中国文学史上第一个伟大的诗人。楚辞和《诗经》并肩垂范,以其各异的精神品质、美学原则、创作方法,共同哺育了历代诗人,并造成了中国古代诗歌风格多样、众彩纷呈的局面。

  第一节  楚文化和楚辞
  楚辞是奇异的楚文化的产物。楚国由于特殊的历史背景和地理位置,而形成了独特的文化氛围。楚芈姓贵族在商一直受到排挤,而不断向西、南迁徙,并于周初来到汉水流域。楚虽然臣服周朝,但由于地处偏远,在周公“制礼作乐”的文化改革中,与周朝拉开了文化差距。楚地土著濮、越、巴、蛮等部落民族也有着自己的文化,他们信巫鬼,生性浪漫,原始祭祀风尚浓郁。因此,楚在相当的时期内被中原诸国视以为蛮夷。另一方面,从西周到战国时期,楚国在与中原的交往中,也深受中原礼仪文化的影响,出现了一些熟悉中原典籍,对礼乐文化有着极高修养的士大夫和史官。如春秋时楚国的申叔时对《诗》、《书》、《礼》、《易》、《乐》、《春秋》的见解就很有见地[33]。总之,楚文化是多重文化交融的结果,虽然一些杰出的士大夫熟稔中原文明,但比起中原文化仍显示为“重淫祀”的特征。
  多神灵、多信仰的楚文化中包含有浓郁的浪漫精神。楚国朝廷和民间的乐舞非常发达,从现在出土的实物和文献资料来看,楚国乐器种类繁多,如曾侯乙编钟在实际演奏时可能超过六十四件。与编钟同时演奏的可能还有编磬,一套编磬也达三十余件,在这种音乐伴奏下的舞蹈场面可想而知。楚辞中有多处关于楚宫廷和民间歌舞场面的描述,都很令人惊异。楚造型艺术亦具有很高的成就,特点非常明显。出现在竹木器、刺绣等上面的画纹、除了凤、龙、虎等动物形象外,还有很多神话或神界形象,如长沙陈家大山战国楚墓出土的“人物龙凤帛画”等,都形象飘逸,姿态舒展。一些雕刻形象,如江陵雨台山166号墓出土的“虎座立凤”雕塑,以及江陵望山1号墓出土的“虎座凤架鼓”等,这些图象造型奇异,富于变化,线条流畅,色彩绚丽,显示了楚人卓越的想象力,以及浪漫而神秘的世界观。
  正是在这样的文化氛围中,战国后期,在楚国出现了另外一种诗歌样式——楚辞[34]。在广义上,它指以楚国地方特色的乐调、语言、名物而创作的诗赋,而在狭义上,它专指刘向所辑录的以《离骚》、《九歌》等为代表的诗歌总集。屈原是楚辞最重要的作家,也是中国文学史上最伟大的文学家之一。楚辞是楚文化和屈原卓越的思想、性情完美结合的产物。
  屈原(约前339—约前278),名平,字原,楚贵族。曾任在楚国地位仅次于令尹的左徒之职。《史记·屈原贾生列传》说他“入则与王图议国事以出号令,出则接遇宾客应对诸侯”,可见深受怀王信任。当时有同列上官大夫靳尚“心害其能”,当屈原正为楚国“造为宪令”尚未完成之时,靳尚欲夺而观之,为屈原所拒绝。于是靳尚便在怀王面前诬陷屈原,说:“王使屈平为令,众莫不知,每一令出,平伐其功,曰以为非我莫能为也。”怀王“怒而疏屈原”。屈原大约于此后被降为三闾大夫之职。三闾大夫是一个掌管王族屈、景、昭三姓的官职,负责公族子弟教育和宗族事务。屈原还有可能于此前后被贬往或主动避往汉北一段时间。楚王由于受秦使臣张仪的欺骗,与齐绝交,后来又在两次伐秦的战争中遭到残败。秦国为阻止楚国和齐复交,曾答应楚怀王的要求将张仪交给楚国,张仪贿赂了楚王内宠而逃脱,屈原谏怀王曰:“何不杀张仪?”在经过一系列的战争之后,楚国地削兵死,越来越羸弱,在对秦的斗争中完全居于下风。据《屈原贾生列传》记载:“时秦王与楚婚,欲与怀王会。怀王欲行,屈平曰:‘秦虎狼之国,不可信,不如毋行。’怀王稚子子兰劝王行:‘奈何绝秦欢!’怀王卒行。入武关,秦伏兵绝其后,因留怀王,以求割地。怀王怒,不听。亡走赵,赵不内。复之秦,竟死于秦而归葬。”楚顷襄王继立后,子兰为令尹,由于受到楚人指责,便迁怒于屈原,“使上官大夫短屈原于顷襄王,顷襄王怒而迁之。”
  这一次,屈原被放逐到长江以南。屈原在《九章》中记录了自己的行踪:在一个仲春日的早晨,他离开了郢都,并在江夏碰上了东迁的难民。他从夏首顺流东下,到达洞庭、夏浦、陵阳(安徽青阳南)。后来,他又经过鄂渚,从洞庭溯沅水,至辰阳,到达溆浦(辰阳、溆浦皆在湖南沅陵一带),不久,他又经沅水北行至长沙东北自汨罗江。此时,秦将白起率军攻破郢都,屈原有感于国家残破、身世坎坷,于是投汨罗江自杀。屈原这次的流亡生涯达十余年之久,一路思念故国,艰难悲苦,满怀忠诚之心,为文学史留下了很多美丽动人的诗篇。
  《汉书·艺文志》“诗赋略”记载屈原赋有二十五篇。现存最早的楚辞集是东汉王逸的《楚辞章句》,其中标明作者为屈原的,有《离骚》、《九歌》(十一篇)、《天问》、《九章》(九篇)、《远游》、《卜居》共二十四篇。对于《渔父》和《大招》二篇,王逸都“疑不能明”,持两可的态度。而《招魂》一篇,司马迁在《屈原贾生列传》中明确说为屈原所作,却被王逸归在宋玉名下。历代学者对《离骚》、《九歌》、《天问》出自屈原之手皆少疑问,而对《九章》的后几篇,以及其他的作品是否为屈原所作,都有过争论。现在看来,《卜居》和《渔父》明显为后人追记屈原事迹而作。《远游》因有浓烈的神仙思想,语言和典故皆非屈原时代所有,可以判断为汉人的拟作。《招魂》不但有司马迁的旁证,而且在语言内容上也都有楚地特色,应是屈原作品,而《大招》则是对《招魂》的模拟,一定不出于屈原。至于《九章》,本为后人所辑,如朱熹所说:“屈原既放,思君念国,随事感触,辄形于声。后人辑之,得其九章,合为一卷,非必出于一时之言也。”(《楚辞集注》)因此风格颇有差异,尤其是《怀沙》篇以下的《思美人》、《惜往日》、《橘颂》、《悲回风》四篇[35],颇有人怀疑不是屈原所作,现在尚无直接证据证明这一点,我们仍将整个《九章》看作是屈原的作品。那么,除去以上可以肯定的《远游》、《卜居》、《渔父》、《大招》几篇,现在所能统计的屈原作品,包括《招魂》,计二十三篇。屈原正是凭着这二十三篇作品奠定了自己伟大的文学家的地位,泽被后人,万古流芳。

  第二节 《离骚》的思想和形式
  《离骚》是一首长篇抒情诗,是屈原的代表作,也是中国诗歌史上的华章,全诗共三百七十多句,近二千五百字。司马迁《史记·屈原贾生列传》中说:“《离骚》者,犹离忧也。”即遭遇忧愁之意。而王逸《楚辞章句·离骚经序》云:“离,别也;骚,愁也;经,径也;言己放逐离别,中心愁思,犹依道径,以风(讽)谏君也。”认为“离骚”意为“离别的忧愁”。关于“离骚”的解释学术界还有多种,但以上两种解释影响较大。考虑到因司马迁距屈原的年代最近,且楚辞中多有“离尤”或“离忧”之语,其中的“离”皆不能解释为“别”。因此,以司马迁的说法为最佳。《离骚》抒写了屈原的理想和遭遇,是一首政治抒情诗,同时具有自传性质。司马迁在解说《离骚》的起因时说:“屈平疾王听之不聪也,谗谄之蔽明也,邪曲之害公也,方正之不容也,故忧愁幽思而作《离骚》。”认为《离骚》是一部忧患之作,并且具有讽谏含义。
  《离骚》前八句中,屈原回顾了楚族的祖先,并对自己的楚贵族血统,以及出生在一个美好日子里的经历,感到非常自豪。这些叙述显示了屈原对宗族的依恋和热爱,也暗示了自己对楚民族的责任感。为了使自己能有为于楚国,他还不懈地学习、磨练,加强自身的修养:“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汩余若将不及兮,恐年岁之不吾与。”但由于“党人”的谗害和楚王的动摇,使得屈原蒙冤受屈,理想难以实现。他说:“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表达了身在困境之中,壮志难酬、时不我待的焦虑之情。屈原在诗中反复地申述了自己对楚王的忠诚,以及对楚国前程的担忧,他说:“指九天以为正兮,夫唯灵修之故也”,“岂余身之惮殃兮,恐皇舆之败绩,忽奔走以先后兮,及前王之踵武。”他严厉地批判了那些妒贤误国的奸佞小人:“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椒专佞以慢 兮, 又欲充夫佩帏。既干进而务入兮,又何芳之能祗。”显示了屈原对楚国奸臣弄权的黑暗现实的痛心。为此,屈原在诗中劝戒楚王学习圣贤,亲贤臣而疏小人,并反复列举前代君王的经验教训,他说“皇天无私阿兮,览民德焉错辅。夫唯圣哲以茂行兮,苟得用此下土”,商汤夏禹“举贤而授能兮,循绳墨而不颇”,因此,分清忠奸是国君最重要的责任,而贪图眼前的享乐,则必然导致陨身亡国。诗人在对黑暗的现实的深深反思的基础上,仍然坚持理想,宁死不改初衷,显示了坚贞不屈的品德:“民生各有所乐兮,余独好修以为常;虽体解吾犹未变兮,岂余心之可惩!”司马迁说:“屈平正道直行,竭忠尽智以事其君,谗人间之,可谓穷矣。信而见疑,忠而被谤,能无怨乎?”(《史记·屈原贾生列传》)因此,《离骚》中实际蕴涵了屈原对自己不幸身世的哀叹悲愤之情。
  《离骚》后半部,屈原描写了自己的两次壮丽的神游和一次遍求神女的经历。第一次神游在历经了苍梧、县圃、 嵫、咸池、扶桑等多处神界,终于来到天庭,“吾令帝阍开关兮,倚阊阖而望予”,宣告了这次神游的失败。但屈原并不因此而屈服,而是转而追求地上的神女。但不是由于理媒无能,就是因为神女品行有缺,求女亦归于徒劳。一般认为这次神游和求女,象征着屈原在楚国漫长而失败的努力过程,象征着楚国普遍的黑暗,使得屈原的理想最终不能实现。在第二次神游前,屈原因自身处境困窘而求占于“灵氛”,“灵氛”对他说:“勉远逝而无狐疑兮,孰求美而释女?何所独无芳草兮,尔何怀乎故宇?”鼓励他远离楚国,去他国寻找自己的前程。这也是战国士人寻求出路的常用方法,对屈原也应该有很大的吸引力。因此,屈原开始了自己的远逝历程,在众多神仙的帮助下,经过一番浪漫威风的神游,来到“皇之赫戏”。眼看就要达到光明之所在,由于“仆夫悲余马怀兮,蜷局顾而不行”,目睹故国,人马俱怀而不忍离去。这次神游则象征着屈原试图离开楚国,另寻可以实现自己理想之处,追求“两美必合”的政治前途[36],但由于对宗国的留恋而终于不能成行。这些情节,反映了屈原身处绝境,仍坚持不懈,为追求理想而“上下求索”的漫漫艰难历程。
  《离骚》形象地再现了屈原高洁执着的人格形象:“进不入以离尤兮,退将复修吾初服。制 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不吾知其亦已兮,苟余情其信芳。高余冠之岌岌兮,长余佩之陆离。芳与泽其杂糅兮,唯昭质其犹未亏。”以芳草来修饰自己,既象征着屈原勤勉自励、独善其身的努力,也透露出屈原对自己光彩夺目、芬芳四溢而又苏世独立的人格力量的自信。这种人格自信也同样表现在后半段飞升神游的描写中:望舒先驱,飞廉奔属,凤凰承 ,蛟龙为梁……,在这些神圣形象的支持下,屈原显得如此从容、自由,他伟岸的人格也更加突出,光辉灿烂。这里显出了对自己信念的执著和骄傲,表现了对世俗世界的蔑视。这种自信鼓励着屈原在逆境中不改初衷,仍然深切地关心着宗国的命运。屈原自知前途艰难,但仍然勤勉追求:“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身在疏远之中,屈原仍能对楚王及其佞臣集团展开尖锐的批判:“怨灵修之浩荡兮,终不察夫民心”,“唯党人之偷乐兮,路幽昧以险隘”。直言进谏虽然会给屈原带来危险,但屈原不惜以生命来捍卫自己的理想,“余固知謇謇之为患兮,忍而不能舍也”,“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这些句子展示了屈原无所畏惧的斗争精神非常突出。屈原品行高洁,具有不屈的斗争精神,其人格形象十分突出,对后世士大夫有着很大的影响。
  《离骚》是中国文学史上瑰丽的奇葩,在艺术上有着自己鲜明的特色,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离骚》具有突出的浪漫主义风格。《离骚》是楚文化的产物,楚文化中既有神奇的神话和宗教信仰,又有美丽独特的地方风物,感情热烈奔放,想象奇幻优美。这些文化特征赋予《离骚》以极其绚丽夺目的光彩。屈原在《离骚》中的神奇的装束,还有那一次次天神簇拥的飞升和求女,画面都极为壮观,超乎人们的想象之外,激动人心。《离骚》还吸收了大量的楚地方言。黄伯思《翼骚序》云:“屈宋诸骚皆书楚语,作楚声。”所谓楚语楚声,即指“些、只、羌、 、謇、纷、 、 ”这些方言词语,楚声则指“顿挫悲壮,或韵或否”的韵调。这些方言楚声不但具有浓郁的地方色彩,还增加了诗歌的浪漫性特征。
  其次,《离骚》以娴熟瑰丽的象征手法来表达思想和抒发感情。王逸评论《离骚》时说,“善鸟香草,以配忠贞;恶禽臭物,以比谗佞;灵修美人,以媲于君;宓妃佚女,以譬贤臣;虬龙鸾凤,以托君子;飘风云霓,以为小人。”(《楚辞章句·离骚经序》)认为《离骚》以香草美人来象征人格和君臣关系,是对《诗经》比兴手法的继承和发展。一般说来,香草通常被屈原用来比喻或象征自己的品质和修养,“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惟兹佩之可贵兮,委厥美而历兹。芳菲菲其难亏兮,芬至今犹未沫”等。而美人意象大多是屈原自拟,用以向楚王陈述忠爱之心和被遗弃的哀怨,即用婚姻爱情来象征君臣关系,如“初既与余成言兮,后悔遁而有他”写楚王毁弃婚约,“众女嫉余之娥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写遭小人嫉害。用爱情失败和被离弃的痛苦来象征君臣乖违的事实,使得诗歌有着更深厚浓郁的抒情意味,更加忧怨悲愤。《离骚》中的香草和美人意象,相互支持,共同营造了一个浪漫而悲怨的抒情的情境,使得诗歌蕴藉而且生动。
  再次,《离骚》是屈原创造的一种新的诗歌样式,它楚句式较《诗经》更为自由而且富于变化,它往往是在四言或六言句式中增加一个语助词“兮”字,就构成了五言或七言句式,显得委婉绵。新的诗歌形式,对塑造复杂的艺术形象,抒发更加幽深、激烈的情感,有着很重要的作用。这些句式和委婉轻灵的楚声相结合,很适合于各种不同情绪和语气之表达长,更富有表现力。

  第三节 《九歌》等其他楚辞作品

  《九歌》共11篇,作为一组祭祀歌谣,每篇祭一神,他们是“东皇太一”(至尊天神)、“云中君”(云神丰隆,又名屏翳)、“湘君”、“湘夫人”(湘水之神,亦有人认为是舜妃娥皇、女英)、“大司命”(寿命之神)、“少司命”(子嗣之神)、“东君”(太阳神)、“河伯”(河神)、“山鬼”(山神),《国殇》(阵亡将士之魂,即人鬼)。最末一篇《礼魂》,其意思是“礼成”,为通用的送神曲。闻一多认为,《九歌》是专祭东皇太一的,其余九位神、鬼皆是陪衬,是为了取悦东皇太一的,因此这九首诗歌为娱神曲。除去首尾两章(即《东皇太一》和《礼魂》)为迎、送神曲外,“九歌”之名得自中间九篇娱神曲[37]。
  朱熹在《楚辞辩证》中探讨了《九歌》的具体祭祀方式:

  楚俗祠祭之歌,今不可得而闻矣。然计其间,或以阴巫下阳神,以阳主接阴鬼,则其辞之亵慢淫荒,当有不可道者。

  也就是说,《九歌》祭仪中的迎神,主要采取以感情相招感的方式:如果是女神,则以男巫招之;如果是男神,则以女巫招之。后人将这一形式称为“人神恋爱”[38]。由于以吟咏爱情的方式来招徕祭祀对象,所以它显得深挚缠绵,语言优美,在楚辞中显得轻灵、妙曼。
  《九歌》是一组具有浓郁民间色彩的祭神乐歌,与屈原本人身世和思想的联系倒并不是十分紧密,那么,它和屈原是什么关系呢?汉代王逸《楚辞章句·九歌》曰:

  《九歌》者,屈原之所作也。昔楚国南郢之邑,沅、湘之间,其俗信鬼而好祠。其祠,必作歌乐鼓舞以乐诸神。屈原放逐,窜伏其域,怀忧苦毒,愁思沸郁。出见俗人祭祀之礼,歌舞之乐,其词鄙陋。因为作《九歌》之曲……

  从这一段话中,我们大体可以判断,《九歌》原是流传于江南楚地的民间祭歌,后经屈原对其过于俚俗之处加以改定,而保留下来。
  《九歌》中,除《东皇太一》、《国殇》、《礼魂》外,其他各篇都以描写相思之情见长。如《少司命》“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一句,被王世贞许为“千古情语之祖”(《艺苑卮言》卷二)。“二湘”诗中的抒写相见未果,缠绵悱恻,非常感人。其中如:

  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嫋嫋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登白薠兮骋望,与佳期兮夕张。鸟何萃兮蘋中,罾何为兮木上?沅有茝兮醴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荒忽兮远望,观流水兮潺湲。(《湘夫人》)

  诗中表达的是对湘夫人刻骨铭心的爱恋之情。在一个令人伤感的深秋季节,萧瑟的秋风中,树叶片片飘零,而那期待已久的恋人,却立在一个孤岛之上,朦朦胧胧,可望而不可及。这其中既有期待,又有失望,热烈的情思和浓郁的哀伤牢牢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烟雨迷艳而又悱恻凄艳的画面,具有极大的感染力。贺贻孙《骚笺》说“洞庭波兮木叶下”一句可敌宋玉悲秋一篇。《山鬼》也是一篇爱情的绝唱。美丽的山鬼披荔带萝,含睇宜笑,但却无缘和自己的恋人相见,“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只能怀抱着无限的怨恨,在幽篁深处与赤豹文狸相伴,巨大的孤独感笼罩着全诗,正如深林淫雨,使人在凄凉中体会到无限的绝望,并寄予深切的同情。
  《国殇》在《九歌》中是比较特殊的,它通过对死者的赞颂来达到祭祀人鬼的目的。诗歌所描述的是一场异常惨烈的战争过程,赞颂了将士们奋勇赴敌,以及面对死亡所表现出的凛然气概,其中的战争场面的描写极为紧张激烈、悲壮激越,非常经典:“带长剑兮挟秦弓,身首离兮心不惩。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这些诗句刻意渲染了勇士的死亡,不仅是对死者的颂扬,同时也是对生者的激励。也许屈原希望借助这首诗,来悼念那些在疆场上阵亡的楚国将士,并激励后来者继续浴血奋战,以拯救处在危亡之中的楚国。
  《九章》包括《惜诵》、《涉江》、《哀郢》、《抽思》、《怀沙》、《思美人》、《惜往日》、《橘颂》、《悲回风》九篇作品。这九篇作品并非一时所作,一般认为,《橘颂》是屈原早年创作的,而《惜诵》、《抽思》、《思美人》作于被疏之后,《哀郢》、《涉江》、《悲回风》、《惜往日》、《怀沙》作于被流放江南之后。《橘颂》是一首托物言志的作品,诗中对橘的描摹形神兼备,并从中抽绎出“深固难徙”、“苏世独立”的精神品质,用以激励自己,表达自己的人格理想。这首诗为四言体,采用比兴手法,颇受《诗经》艺术手法的影响。《哀郢》中记述了自己流亡江南的路线,其时郢都已被秦兵所破,楚国危如累卵,屈原在伤怀自己的同时,又深念家国覆亡,诗歌的情绪亦由哀惋而渐至悲愤:

  羌灵魂之欲归兮,何须臾而忘反。背夏浦而西思兮,哀故都之日远。登大坟以远望兮,聊以舒吾忧心。哀州土之平乐兮,悲江介之遗风。……忽若不信兮,至今九年而不复。惨郁郁而不通兮,蹇侘 而含戚。

  《涉江》则通过象征手法表达了对自己品行的信念:“余自幼好此奇服兮,年既老而不衰。带长铗之陆离兮,冠切云之崔嵬。被明月兮 宝璐。世溷浊而莫余知兮,吾方高驰而不顾。驾青虬兮骖白螭,吾与重华游兮瑶之圃。登昆仑兮食玉英,与天地兮同寿,与日月兮同光。”诗中以奇异的服饰象征品格的清高脱俗,抒发了自己坚持己志,不会随波逐流的决心。这首诗气势充沛,表达从容舒畅,具有很高的艺术成就。《九章》继承了《离骚》的思想和艺术特征,或叙述身世、经历,或表达对故国的关心,抒写自己的冤屈和爱国之心,并且记实的成分更多,为我们了解屈原的生平提供了更多的材料。
  《天问》在形式上非常奇特,全诗几乎都由问句组成,包括一百七十二个问题,所问的内容大致包括天地之形成、人事之兴衰,最后归结到楚国的现实[39]。其目的在于探寻自然和历史变化发展的原理[40]。蒋骥说:“其意念所结,每于国运兴废、贤才去留、谗臣女戎之构祸,感激徘徊,太息而不能自己。”(《山带阁注楚辞·余论》卷上)王夫之认为《天问》“言虽旁薄,而要归之旨,则以有道而兴,无道则丧”(《楚辞通释·天问》)。这些说法大致能说明《天问》的思想倾向。如《天问》就殷朝兴亡的历史发出自己的感慨云:“天命反侧,何罚何佑?……皇天集命,惟何戒之?受礼天下,又使至代之。”认为人事才是朝代兴亡的关键所在,而天命是反覆无常,无可依赖。《天问》在问及楚国的历史和现状时,更是包含感情,寄寓了自己的无穷感慨。如诗末数句云:“伏匿穴处,爰何云?荆勋作师,夫何长?悟过改更,我又何言?吴光争国,久余是胜。何环穿自闾社丘陵,爰出子文?吾告堵敖以不长,何试上自予,忠名弥彰?”这一段问及吴楚战争和楚国朝廷的换乱,表达了自己的满腔愤慨之情。全诗基本上以四言句为主,间杂以少量的五言、六言、七言;四句为一组,每组一韵,也有极少数两句一韵。全诗整齐而不呆板,奇崛生动,感情充沛,很恰当地抒发了屈原的愤懑之情。

  第四节  楚辞的流变和影响

  《史记·屈原贾生列传》云[41]:“(屈原)其文约,其辞微,其志洁,其行廉,其称文小而其指极大,举类迩而见义远。其志洁,故其称物芳。其行廉,故死而不容。自疏 淖污泥之中,蝉蜕于浊秽,以浮游尘埃之外,不获世之滋垢, 然泥而不滓者也。推此志也,虽与日月争光可也。”这一崇高的评价得到了后世文人的普遍赞同。屈原以其砥励不懈、独立特行的节操,以及在逆境中上下求索,不屈服于黑暗统治的精神,鼓励了士大夫和文人敢于斗争,主动承担悲剧的勇气,使得中国文化中多了一股深沉而刚烈之气,这是屈原及其辞赋对民族精神的重大贡献之所在。
  楚国当时就有学习屈原创作方法的,司马迁说:“屈原既死之后,楚有宋玉、唐勒、景差之徒者,皆好辞而以赋见称。然皆祖屈原之从容辞令,终莫敢直谏。”(《屈原贾生列传》)宋玉是屈原之后最重要的楚辞作家,其生活年代应该与屈原同时而稍晚,是“屈原弟子”,曾为“楚大夫”(王逸《楚辞章句·九辨章句》),“事楚襄王而不见察,意气不得,形于颜色”(《新序·杂事五》),也是怀才不遇,命运多蹇,以至于“无衣裘以御冬兮,恐溘死而不得见乎阳春”(《九辨》)。《汉书·艺文志》记载他有辞赋作品十六篇。其作品主要收录在《楚辞》、《文选》中,主要有《九辨》、《风赋》、《高唐赋》、《神女赋》、《登徒子好色赋》、《对楚王问》等六篇。
  《九辨》是宋玉楚辞体作品的代表作。“辨”是乐段的意思[42],“九辨”表明其乐段之多,需反复演奏。这首诗在内容上接近《离骚》,它也包括这些主题:对自己蒙怨失职、生不逢时的悲愤,对理想和坚贞品格的坚持,对楚国政治黑暗的忧虑,冀望楚王能幡然悔悟。情感基调哀怨、凄婉,尤其是即景抒情的描写十分动人,如:

  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憭慄兮若在远行,登山临水兮送将归, 寥兮天高而气清,  兮收潦而水清。 凄增欷兮薄寒之中人,怆怳 悢兮去故而就新。坎廪兮贫士失职而志不平,廓落兮羁旅而无友生。惆怅兮而私自怜。燕翩翩其辞归兮,蝉 寞而无声。雁  而南游兮, 鸡啁哳而悲鸣。独申旦而不寐兮,哀蟋蟀之宵征。时  而过中兮,蹇淹留而无成。

  诗中将寂寥凄凉的秋景和自己徙倚无归的孤独之情,十分和谐地融合为一体,传达出一种惆怅清冷的意境。古人将“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一句,视为“悲秋之祖”,可见其影响之远。
  《高唐赋》和《神女赋》分别写楚怀王和楚襄王梦遇神女的故事。这两篇赋基本不具有现实意义,而以文辞娱情为主,显示了文人开始关注形式的趣味。《高唐赋》中关于高唐景物的描写,《神女赋》中关于女神形貌的描写,都具有很高的艺术成就。前者如:

  榛林郁盛,葩花覆盖;双椅垂房,纠枝还会;徙靡澹淡,随波闇蔼;东西施翼,猗 丰沛;绿叶紫里,丹茎白蒂。纤条悲鸣,声似竽籁;清浊相和,五变四会。感心动耳,回肠伤气;孤子寡妇,寒心酸鼻;长吏隳官,贤士失志,愁思无已,叹息垂泪。

  后者如:

  貌丰盈以庄姝兮,苞温润之玉颜;眸子炯其精明兮,瞭多美而可观;眉联娟以蛾扬兮,朱唇的其若丹;素质干之醲实兮,志解泰而体闲。既姽婳于幽静兮,又婆娑乎人间。宜高殿以广意兮,翼放纵而绰宽。动雾縠以徐步兮,拂丹墀之珊珊。望余帷而延视兮,若流水之将澜。奋长袖以正袵兮,立踯躕而不安。澹清净其愔 兮,性沉详而不烦。时容与以微动兮,志未可乎得原。意似近而既远兮,若将来而复旋。

  这些精细而优美的描写,显示了作者对自然事物的鉴察,以及对文字的驾驭,都达到了很高明的程度,显示了艺术美感的自觉意识。
  宋玉作品虽然在思想情感上不如屈原,但在文词的整饬优美等方面对屈原有所发展,其文以华丽的铺陈和精细的描摹著称,它直接影响了汉赋的形成。
  与宋玉同时的有唐勒和景差。唐勒曾为楚襄王大夫,《汉书·艺文志》言其有赋四篇,皆不传。1972年在山东临沂银雀山西汉墓葬中出土唐勒赋残简二十馀枚。虽然残缺过多,但大致能看出是一篇描写造父御车术精湛的赋作,其中有些句子,如“月行而日动,星跃而玄远,子神奔而鬼走,进退屈伸,莫见其……”等,也能显示他的文采。景差亦曾于襄王时任大夫,身世不详,作品亦不可考。王逸《楚辞章句·大招序》云:“《大招》者,屈原之所作也。或曰景差,疑不能明也。”《大招》在内容和文体上模仿屈原的《招魂》,颇有人认为是景差为招屈原之魂而作。文中先述四方之险,再言楚国之美好,希望魂魄归来。也是以多方铺陈和描摹为特点,文字较《招魂》质朴。
  屈原和楚辞对后世有着十分重要而深远的影响,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屈原的人格力量,楚辞的浪漫主义精神。后代文人在遭遇社会黑暗,自己的理想不能实现的时候,往往会通过楚辞感受到屈原的人格力量的感召,借助楚辞来抒发现实的悲哀和怨恨。如宋代陆游自嗟报国无门,投闲家中,作诗云:“《离骚》未尽灵均恨,志士千秋泪满裳。”(《哀郢二首》)清蒲松龄终生不遇,沉醉于狐鬼花妖,渲染异类恋爱故事,自云“知我者,其在青林黑塞间乎?”继承了《离骚》、《九歌》等浪漫的香草美人传统,希望借此超越痛苦的现实。所以,刘勰说屈原诗赋“衣被词人,非一代也”(《文心雕龙·辨骚》),李白诗云“屈平词赋悬日月,楚王台榭空山丘”(《江上吟》),杜甫诗云“窃攀屈宋宜方驾,恐与齐梁作后尘”(《戏为六绝句》之五),即可说明屈原在中国文学史的崇高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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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王国维:《观堂集林》卷十,中华书局,页453。
  [2] 据《战国策·楚策一》载:“楚地西有黔中、巫郡,东有夏州、海阳,南有洞庭、苍梧,北有汾 之塞、郇阳。地方五千里……。”所指位置大约包括今之湖北、湖南、安徽、江苏、以及陕西、河南、四川、贵州的一部分。此大概可以概括楚国兴盛时期的地域。又《汉书·地理志下》云:“江南地广,或火耕水 。民食鱼稻,以渔猎山伐为业,果  蛤,食物常足。”
  [3] 《左传·昭公二十六》年载:“王子朝及召氏之族、毛伯得、尹氏固、南宫 奉周之典籍以奔楚。”王子朝是周景王之长庶子,因与敬王争夺王位失败,而率人携带了所有的“周之典籍”,造成了周朝文化的一次南移。又《左传·哀公六年》载:“楚子使问诸周大史。”说明周太史亦有在楚国者。
  [4] 见《国语·楚语上》所记载的申叔时教育太子的计划。
  [5] 张光直:《商代文明》,毛小雨译,北京工艺美术出版社,1999年1月,页175。
  [6] 董作宾《甲骨文断代研究例》认为甲骨占卜中命龟之贞人即是史官,而饶宗颐《殷代贞卜人物通考》认为“当日锲刻者乃别有史官任之,与贞卜者异其职掌”。
  [7] 徐复观云:“祭神的‘册’,王者诏告臣下的‘册命’,是史在西周时代的两大基本职务。”《两汉思想史》第三卷,页137,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年12月。
  [8] 郭沫若《青铜时代·彝器形象学辨识》。
  [9] 郭沫若《青铜时代·彝器形象学试探》
  [10] 王逸《楚辞章句·天问序》云:“楚有先王之庙及公卿祠堂,图画天地山川神灵,琦玮  ,及古贤圣怪物行事。”
  [11] 李泽厚《美的历程》,76页,天津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1年。
  [12] 兴,孔安国注《论语》为“引譬连类”,指的是通过文学形象引起读者的联想,达到对某一普遍性事理的认识。朱熹注为“感发志意”,强调的是文学形象对读者的感染力,唤起读者的社会责任感。这两者可以互为补充。详见李泽厚、刘纲纪主编《中国美学史》第一卷之《孔子的美学思想》(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13] 孔安国注“群”为“群居相切磋”,朱熹注为“和而不流”,指的都是个体之间的相互协调,以达成一种和谐的社会关系,可以代表孔子和儒家的思想。
  [14] “温柔敦厚”的诗教理论识见于《礼记·经解篇》:“孔子曰:入其国,其教可知也。其为人也温柔敦厚,《诗》教也;疏通知远,《书》教也;广博易良,《乐》教也;洁静精微,《易》教也;恭俭庄敬,《礼》教也;属辞比事,《春秋》教也。”孔颖达《正义》曰:“温谓颜色温润,柔谓情性和柔。《诗》依违讽谏,不指切事情,故云温柔敦厚是《诗》教也。”
  [15] 最早提出“中和”概念的是荀子,见《荀子·致士》与《荀子·乐论》,但“中和”思想早在孔子就已基本成熟。
  [16]《离骚》:“启《九辩》与《九歌》兮,夏康娱以自纵。”又《天问》:“启棘宾商,《九辩》《九歌》。”
  [17] 李镜池认为《周易》中的歌谣可达全书的三分之一,见其《周易通义》第2页,中华书局,1981年9月。黄玉顺认为六十四卦无不含有歌谣,见其所著《易经古歌考释》,巴蜀书社,1995年。
  [18] 高亨《周易卦爻辞的文学价值》,载《文汇报》1961年8月22日。后收入《周易研究论文集》第四辑,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0年5月。
  [19] 关于《商颂》的产生年代,也有学者认为是周时宋国人祭祀自己商朝的先祖的,古文学派一般都认为是商流传至周的。此处从古文家之说。
  [20] 张伟保博士论文《〈诗三百〉的形成与流传研究》之《〈左传〉引诗表》,北京师范大学,2004年。
  [21] 对“女心伤悲,殆及公子同归”一句,古今多有不同的解释,此处仍从《郑笺》:“春女感阳气而思男,秋士感阴气而思女,是其物化,所以悲也。悲则始有与公子同归之志,欲嫁焉。”民俗有哭嫁之说,表达了对父母的留恋,亦透露出少女对陌生的婚姻生活的担忧。
  [22] 参照李山《诗经的文化精神》之第二章《周人的重农及其在农事经验中所确认的天人关系——〈诗经〉中的农事诗》部分。
  [23] 以上参见赵沛霖《兴的源起——历史积淀与诗歌艺术》,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7年11月。
  [24] 《墨子·明鬼》曾提到有“周之春秋”、“燕之春秋”、“宋之春秋”、“齐之春秋”和“百国春秋”;楚庄王时申叔时谈教育太子时也提到“春秋”一科,而《孟子·离娄下》说“晋之《乘》,楚之《梼杌》,鲁之《春秋》”都是同类型的文献。
  [25] 《左绣·读左卮言》。
  [26] 王源《文章练要·左传评》。
  [27] 《史通·叙事》。
  [28] 刘向《战国策叙录》。
  [29] 《战国策·齐策四》“齐宣王见颜斶章”
  [30] 道家学派的著作还有《管子》、《吕览》中的部分篇章以及《淮南子》等,1973年在长沙马王堆出土的帛书《经法》、《道原》、《称》、《十大经》亦属道家学派。
  [31] 蒋伯潜:《诸子通考》,458页,正中书局。
  [32] 方东树《昭昧詹言》卷十二。
  [33] 见《国语·楚语上》。
  [34] “楚辞”的名称最初出现在西汉武帝之时。《汉书·朱买臣传》云:“会邑子严助贵幸,荐买臣。召见,说《春秋》,言‘楚词’,帝甚说之。”这是现在可知最早提及“楚辞”的文献材料。
  [35] 《汉书·扬雄传》说:“(雄)又旁《惜诵》以下至《怀沙》一卷,名曰‘畔牢愁’。”后人据此认为扬雄时《楚辞》并无《思美人》等四篇,这四篇是后人伪托的。
  [36] 关于《离骚》求女,主要有以下数种说法:1,喻求贤臣、贤士。汉代王逸《楚辞章句》持此说。2,喻求贤君。宋代朱熹《楚辞集注》持此说。3,喻求贤后。明末清初钱澄之《屈诂》持此说。4,喻理想的政治。汪瑗《楚辞集解》持此说。此外在现代还有游国恩的“女性中心说”(《楚辞论文集》下卷)、李嘉言的喻求善美(《屈原》,载《中华文史论丛》1981年第一辑)等。
  [37] 详见《闻一多全集》第一卷和第二卷中的《什么是九歌》和《楚辞校补》等文章。
  [38] “人神恋爱”观点是由苏雪林在《楚辞九歌与中国古代河神祭的关系》(载《现代评论》八卷204—206期)中首先提出的,此后得到多数学者的认可。
  [39] 《天问》中有些明显的次序不顺畅之处,可能是由于错简导致的,古今都有人对《天问》的错简问题进行研究,但由于年代久远,有些文意难明,所以至今未有确切的结论。
  [40] 王逸《楚辞章句·天问序》释“天问”二字云:“何不言问天?天尊不可问,故曰‘天问’也。”谓“天问”即“问天”之意,洪兴祖从而发挥其说。王夫之《楚辞通释·天问》云:“原以造化变迁,人事得失,莫非天理之昭著;故举天之不测不爽者,以问 不畏明之庸主具臣,是为‘天问’,而非问天。”把“天问”二字释为借天理以责问庸主具臣。又戴震《屈原赋注·天问》云:“问,难也。天地之大,有非恒情所可测者,设难疑之。”即是说,对天地间的一些难以理解的事情设问求解。前两种说法,在历史上都很有影响,但都拘泥儒家解经的方法,求之太甚。以后一说为通达。
  [41] 以下引文应为淮南文刘安《离骚经章句》的叙文,后为司马迁引入《屈原列传》之中。《离骚经章句》现不存,班固在《离骚序》中曾称引这些话,并说明为“淮南文安叙《离骚传》”所云。
  [42] 王夫之《楚辞通释》曰:“辨,尤遍也,一阙谓之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