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与名著3 吴承恩

  1.1 吴承恩
  吴承恩(约1500?—1582?)字汝忠,号射阳山人,淮安府山阳县(今江苏淮安)人,他的曾祖、祖父,在浙江余姚、仁和(杭州)做过学官,“两世相继为学官,皆不显。”父亲是卖“彩缕文羯”(卖彩线和绉纱一类丝织品)的小商人。吴承恩少有文名,但中了一个秀才后屡试不中,二十六岁与叶氏结婚,约三十三岁时父亲去世,此后十余年,他的足迹似不出淮安,是否继承父业也做了小商人?无资料记载。到四十多岁才得个“岁贡生”,那不过是当时对乡试落第的老秀才的“安慰奖”,大约主要靠经营彩缕文羯和卖文鬻字来养家■口。嘉靖二十九年(1550),已年过半百的吴承恩入京候选,在北京等了几年,才得了个浙江长兴县丞的卑微官职,干了大约只一年光景就结束了。后来他还当过一段时期荆王府的“纪善”的小官。他五十五岁时旅游到过金陵(南京),约六十七岁时到过杭州。老年无子,晚景凄凉,逝世年月可能在万历十年(1582)后。
  据目前已有的资料,吴承恩是《西游记》作者最有根据的人。他少负才名,“髫龄,即以文鸣于淮”,说明他的文学修养很好。他曾说“尝爱唐人如牛奇章、段柯古辈所著传记,善模写物情,每欲作一书对之”,可见他在神怪小说方面有特别的爱好和创作欲望。他曾作《二郎搜山图歌》、《禹鼎志》等志怪作品,说明他有民间神话和传说的丰富知识与创作实践。天启《淮安府志》还记他“复善谐剧”,说明他的性格和《西游记》诙谐风趣的艺术风格相一致。而吴承恩“性敏而多慧,博极群书”、“所著杂记几种,名震一时”等记载,也说明《西游记》只能出于像他这样才华卓著的大手笔。吴承恩还有一种“狗有三升糠分,马有三分龙性,况丈夫者”(《送我入门来》)的傲气和谐谑,有一种“喜笑悲歌气傲然”的乐天自得。《西游记》的游戏笔墨,又似乎于此也可以觅得作者某种因倔强孤傲而表现为玩世不恭的性格依据。他“胸中磨损斩邪刀,欲起平之恨无力”(《郎搜山图歌》)的正气和抱负,又在《西游记》除妖利民的基本内容中得到阐发。生长于江淮商人家庭中的吴承恩,接受明后期新思潮并使之融于《西游记》创作之中,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总之,从多方面因素来看,小说《西游记》为吴承恩作,有着颇为充足的理由。
  但是,也有人提出:《淮安府志》只写吴承恩作《西游记》,没有说明此《西游记》乃小说《西游记》,吴承恩生前友好的著述中均未记及吴承恩写过这样一部重要的著作:小说《西游记》。吴承恩名下的《西游记》是否又会与邱处机的《西游记》一样,不是小说,而是同名的另一种书呢?因为清代有一藏书家曾把吴承恩《西游记》归之于地理志一类。因此,有人提出小说《西游记》的作者,还是一个谜。
  不过,在没有人能证实吴承恩的《西游记》是另一部什么书之前,就没有足够的证据能否定是吴承恩之作。总之,《西游记》与那些完全由作者个人创作的小说不同,《西游记》是古代民间大众创作和作家创作相结合的成果。这个集民间传说、文人改作之大成而再创作的大作家,据现有资料来看,是吴承恩。
  1.2 西游记美猴出世称王花果山相传盘古开天辟地以后,大地上逐渐有了草木、鱼虫、鸟兽和人类。
  不知道又过了几千百万年,在海外东胜神洲的地方有个傲来小国,海中有一座名山,叫花果山。满山青松翠柏、奇花异果、清泉瀑布,云雾缥缈,真是一座仙山胜境。在那峭壁悬崖山顶上,耸立着一块仙石,有三丈六尺五寸高,两丈四尺方圆。这块仙石,千万年来,感受了日月的精华,慢慢有了灵气。忽然有一天,震天动地一声巨响,仙石迸裂,从里面迸出一个圆球形的石卵。这石卵晶莹洁白,经清风一吹,就地滚了三个滚儿,变成了一个石猴。那石猴伸伸四肢,立即就能行走跳跃。他眨眨眼睛,眼里闪出两道金光,直射天宫。
  坐在天宫灵霄宝殿的玉皇大帝,被这两道金光所惊动,急忙传旨,命千里眼、顺风耳两员大将出南天门察看下界出了什么事。千里眼、顺风耳急忙出了南天门,朝下界细听详看明白,回到灵霄宝殿向玉帝禀报说:“臣已经查明,那两道金光,原来是东胜神洲傲来国花果山上才生出的一个小石猴两眼的光芒!”玉帝听说是一个小小石猴,也就不在意了。
  再说那石猴一生下来就不同寻常,行走十分敏捷,心机格外灵巧。
  他饥了就吃山花野果;渴了就喝山泉水。每天和狼虫做伴,虎豹为群。
  白天自由自在地攀岩上树、登峰钻洞玩耍,到了夜晚和群猴一齐宿在石崖下。
  这一天,阳光骄艳、天气炎热,那石猴便和群猴在松荫下面乘凉;跳进绿水涧里洗澡。玩了一会儿,他们想看看这一湾绿水的源头在哪儿。群猴便顺溪流往上爬去,忽然眼前出现一股瀑布飞泉。那瀑布从绝壁上直泻下来,溅起一片水雾浪花。只见:一派白虹起,千尺雪浪飞,好像一幅巨大的珠帘从崖上悬挂下来,十分壮观。众猴拍手称赞:“好水!
  好水!”正在这时,有一个老猴手指瀑布说:“哪一个有本事的,能钻进去,不伤身体,我们就拜他为王。”连呼了三声,群猴都不敢应声。
  忽见草丛里跳出那个石猴,叫道:“我进去!我进去!”随即紧闭双眼纵身跳进瀑布中。石猴睁眼一看,原来里边并没有水波,只见一架铁板桥横在前面,是那桥下的流水冲过石窍倒挂下来遮住了洞门。石猴蹑手蹑脚走过铁板桥,见一个山洞,洞外翠竹生绿,杜鹃映红,洞口镌刻着十个大字:“花果山福地,水帘洞洞天”。洞中宽阔,有石锅、石灶、石碗、石盆、石床、石凳,真是一座天造地设的安身歇息的地方。
  石猴喜得又跳又叫,急忙转身跳出水帘外,把里面的情景对大家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众猴听了,个个欢喜,急不可耐地说:“快领我们进去看看。”在石猴的带领下,猴儿们胆大的都跳过瀑布,钻进石洞;胆小的,伸头缩颈、抓耳挠腮,最后在石猴的帮助下,也都进去了。众猴们进了水帘洞,一个个抢盆夺碗,占灶争床,搬过来,移过去,直累得精疲力尽。这时候,石猴端坐在石床上,高声说:“大家静一静,听我有话说!你们刚才说有本事进得来,不伤身体的,就拜他为王。今天我为大家寻了这个安眠稳睡的好地方,怎么还不拜我为王?”众猴听说,一个个拜伏在地,齐呼:“千岁大王!”打这儿起,群猴有了猴王,石猴就避开了“石”字,号称“美猴王”。他分派了大小头领,天天带领一群猿猴、猕猴、马猴等,朝游花果山,暮宿水帘洞,逍遥自在,好不欢乐。群猴在花果山水帘洞生殖繁衍,猴群越来越大。
  就这样,不知不觉过了好几百年。有一天,美猴王和群猴正在欢宴的时候,忽然闷闷不乐,流下了眼泪。众猴慌忙问:“大王为什么事烦恼?”猴王说:“俗话说,没有远虑,必有近忧。我们整天光知道吃喝玩乐,没有一点儿本领,万一有异类和妖魔来侵扰,都要变成人家的奴仆。所以我想学些本领,干些大事。”一个通臂猿猴高叫道:“大王要学本领,可以去拜佛祖、神仙为师。不光能学会武艺,还能长生不老。”猴王问:“那些佛祖、神仙在哪里?”通臂猿猴说:“在大千世界古洞仙山之中。”猴王听了,满心欢喜,说:“我明天就离开你们下山,云游天涯,访仙学道。”第二天,众猴都忙着采仙桃,摘异果,砍树伐竹,编好了渡海的筏子。猴王吃过饯行宴,独自登筏离开了花果山,去寻访仙师。
  美猴王登上木筏,拿一竿竹篙撑筏。正赶上连日东南风,筏子顺风漂行,很快将他送到西北岸边。一天,来到南赡部洲地界,见海边有人捕鱼、打雁。他撑筏靠岸,跳上海滩,呲牙瞪眼,做了个鬼脸,吓得那些人丢筐弃网,四散奔逃。有个人跑得慢,猴王抓住他,脱下他的衣裳,穿在自己身上,打扮成人的模样,摇摇摆摆来到镇上。从此他就仿人动作,学人说话,穿州过县,四处奔走,寻访仙师。不觉过了八九年,总也找不到佛祖、神仙。
  美猴王并不灰心,后来他又来到西牛贺洲地界,不辞劳苦地登名山、寻古洞,一心要找到仙师。这天来到一座高山,只见群峰直刺青天,清泉倾泻涧底,老树古藤、百鸟飞鸣,真是个修仙学道的好地方。猴王正想寻人问路,忽听树林深处有人唱歌,歌声中有“不会机谋巧算,没荣辱,恬淡延生。相逢处,非仙即道,静坐讲《黄庭》。”猴王拍手说:“啊呀,原来神仙藏在这里!”他急忙拨开树丛一看,唱歌的是个砍柴的樵夫,急忙行礼,叫道:“老神仙,弟子有礼!”老樵夫也还礼说:“我不是什么神仙。”猴王说:“你刚才不是唱道‘相逢处,非仙即道,静坐讲《黄庭》’吗?”老樵夫说:“不瞒你说,因为我和一位神仙做邻居,所以懂得一点儿修行小事。”猴王求他指引神仙的住处。老樵夫指着白云深处说:“这座山叫做灵台方寸山,山中有座斜月三星洞。洞中有一个神仙,叫须菩提祖师,神通广大。他的徒弟不计其数,至今还有三四十人跟他修行。你顺这条羊肠小道往正南走七八里,就是神仙的住处了。”猴王谢过老樵夫,出深林,过山坡,果然看到一座洞府,洞口石崖上镌刻着十个大字:“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猴王推了推,洞门紧闭;侧耳听了听,悄无人声。猴王不敢贸然敲门,便跳上松枝梢头,摘松籽儿充饥。
  忽然听见“吱扭”一声响,洞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仙童。他头上梳着双髻,身上穿着宽袍,高声喝问:“什么人在这里骚扰?”猴王扑地跳下树来,上前施礼说:“我是个访仙学道的弟子,不敢骚扰。”
  仙童笑道:“我家师父正在登坛讲道,忽然叫我出来开门,说有个修行的来了,想必就是你了,快跟我进来。”
  猴王不敢大声讲话,急忙整整衣裳,随童子进入洞府。只见那菩提祖师,道骨仙风,五绺长须垂在胸前,端端正正坐在瑶台上,两边有三十多个小仙侍立台下。美猴王急忙跪下,咕咚、咕咚猛叩起头来,嘴里连声说:“师父!师父!弟子诚心朝拜,前来学艺,恳求师父收留!”
  祖师问他:“你是哪里的人氏?说明白了,再拜也不迟。”猴王说:“弟子是东胜神洲傲来国花果山人氏,漂洋过海十几个年头,才寻访到这儿。”祖师又问:“你姓什么名叫什么?”猴王说:“我无姓无名,也无父母。”祖师笑了,说:“既没有父母,莫非你是土里生的,树上结的?”猴王说:“我虽然不是土里生,树上结,却是石头蛋蛋里蹦出来的。”祖师一听他是个天地生成的石猴,就有三分喜爱,说:“好,我收下你,但要有个姓名才好呼唤。你先走几步我看看。”猴王跳起来,拐呀拐呀地走了几步。祖师笑道:“你走相虽然不雅,但轻灵敏捷,像个猢狲,狲字去掉兽旁,是个‘孙’字,你就姓‘孙’吧。你在弟子中排行‘悟’字,就叫‘孙悟空’好不好?”猴王连声应承:“好!好!
  好!俺从此有了姓名了。”
  孙悟空当了菩提祖师的徒弟,遂了十来年的心愿,他每天和众师兄学语言礼貌,讲经论道。他十分勤快,每天按时扫地锄园,养花修树,担水劈柴,博得了师兄们和祖师的称赞。光阴荏苒,转眼过了六七年。
  一天,祖师登坛,开讲大道。当祖师讲到玄妙的地方,只见天花纷落,地生莲花。孙悟空本来心聪神慧,听到神奥的理论,不觉眉开眼笑,手舞足蹈起来。祖师喝问:“悟空,你怎么不听我讲,竟自癫狂乱舞?”悟空说:“弟子实在诚心听讲,听到妙处,喜不自禁,忍不住欢舞,望师父恕罪!”师父听了暗喜,又问:“你既然知道妙音,想学什么道?”悟空说:“弟子愿听师父教诲。”祖师便把术、流、静、动等几门道法—一讲给他听。悟空听说这些门道都不能长生,又没多大神通,连连摆手:“不学!不学!”祖师恼怒,跳下讲台,指定悟空喝道:“你这猢狲,这个不学,那个不学,想学什么?”说着举起戒尺,朝他头上打了三下,倒背着手,走入里面,关了中门,撇下众弟子再也不出来了。师兄们都抱怨悟空,说他无礼,把师父气跑了。悟空只是陪笑,也不解释,因为他已经明白了祖师的用意,是跟他打了个哑谜。
  吃过晚饭,孙悟空急不可耐地等到了夜半三更时分,听听众弟子都熟睡了,就轻轻起来,穿上衣服,悄悄来到师父卧室的后门外,只见那门半开半掩,心中暗喜:师父的哑谜果然被我猜中了。悟空轻轻推门进去,走到师父床前轻轻跪下,静静等候。不多时,祖师醒来,见悟空跪在地下故意喊道:“你这猢狲,不好好睡觉,来这里做什么?”悟空说:“是师父叫弟子来的。”祖师又故意问:“我什么时候召唤你了?”悟空回答说:“师父打弟子三下,是让我三更时分前来;师父倒背着手走入里面,关上中门,是让我从后门进来,秘密传道给我,所以弟子大胆前来。”祖师听了,心里暗喜:这猴头果然聪明,竟猜破我的哑谜。于是微笑着说:“你我师徒有缘,今天就把长生妙道传授予你。”悟空跪在床前,洗耳恭听,将秘诀牢记在心。悟空拜谢师父传道之恩,出门来到三星洞外,只见东方发亮。他依旧路转到前门,神不知鬼不觉地睡到床上。从此,他按照祖师传授的秘诀,每天苦修苦练,道法也大有长进。又过了三年。一天,祖师又登座说法。讲到中间,把悟空叫到面前问道:“你近来修行得怎么样了?”悟空说:“弟子苦修道功,根源已经坚固了。”祖师说:“很好,很好!只是你要谨防三灾。”悟空不解地问:“弟子已经明悟长生妙道,怕什么三灾?”祖师说:“这是得道人的非常之灾。五百年后,天降雷灾打你;再五百年后,天降火灾烧你;再三百年后,天降风灾吹你。”悟空听了,伏地叩头,恳求师父传授躲避三灾的方法。祖师说:“天罡三十六般变化,地煞七十二般变化,能避三灾,你学哪种?”悟空说:“弟子愿意多捞摸一点本领,请传授我地煞变化吧。”祖师微笑说:“真是一个精灵猴头,学艺也找窍门儿。”于是,就把七十二般变化的秘诀传授给他。悟空聪慧,习了口诀,自修自练,用不了多久,将七十二般变化,统统学成了。
  这天,祖师和众弟子门人在三星洞前观赏晚景。祖师问悟空:“你的道法又有什么长进?”悟空说:“弟子修练得已经能腾云飞升了。”
  师父叫他试试看。悟空纵身一跳,一连打了几个跟头,离地面有五六丈,才攀上云端,约莫一顿饭工夫,往返四五里远,这才得意地落了下来。
  祖师笑道:“这算不得腾云,只不过算是爬云罢了。得道的神仙,朝游北海暮苍梧,一日之间四海游遍,才算得腾云,你还差远哩!”悟空听出祖师言外之意,马上跪下恳求师父道:“师父慈悲,索性将腾云的法术传授给弟子,永不忘大恩!”须菩提祖师说:“我看你的行动姿态,传你个‘筋斗云’吧。”接着,师父将“筋斗云”的口诀传给了悟空,说:“你只要念动真言,攥紧了拳,将身一抖,跳将起来,一筋斗就是十万八千里路!”一旁的弟子看了,无不羡慕悟空有造化。天黑了,祖师和众弟子各回洞府休息。这一夜,悟空运神练法,学会了筋斗云。
  祖师这样偏爱悟空,众师兄又羡慕又嫉妒,他们想知道师父到底传给了悟空什么法术。这天,大家坐在树下谈天,师兄们问:“悟空,前些天师父传你躲三灾变化的法儿,你练得怎样?”悟空笑道:“不瞒诸兄长,小弟都学会了。”众师兄说:“演给我们看看怎么样?”悟空听了,一时骄傲起来,要在师兄面前卖弄手段,说:“请出个题目,要我变什么?”众人说:“就变棵松树吧。”悟空掐着诀,念动咒语,摇身一变,就变了一棵松树。大家见了,鼓掌叫好。这叫嚷声惊动了祖师。
  祖师出门喝问:“什么人在这里喧哗?”悟空急忙现了本相,师兄们跪倒禀报:“刚才是我们让悟空变松树玩耍,不料惊动师父,望师父恕罪!”师父挥挥手,叫众弟子回去。接着讪诉悟空说:“你学了一点点本领,就在人前卖弄,别人求你传术,你要不肯,岂不招惹忌恨。”悟空伏地认罪。祖师说:“我也不怪罪你,你的本领已经学成,回花果山去吧。
  你切要牢记除恶扬善,不可胡为,也不可对人说我是你的师父。”悟空连连称是,磕了三个响头,拜谢师父教养之恩,含泪去收拾了行囊,离开了三星洞。
  悟空下了灵台方寸山,念动口诀,纵起筋斗云,不到一个时辰,便回到了阔别多年的花果山上空。只听得花果山上鹤悲猿啼,一片凄凉景象。他按下云头,落在花果山上,高声喊道:“孩儿们,我回来了!”
  猴子们听到了喊声,从石崖下,花草中,树林里一齐围了过来。但见他们一个个满脸泥垢,形容枯瘦,见了猴王,悲苦地叫道:“大王,你怎么一去多年不回呀!”有个老猴向他诉说:“大王走后,有个妖魔,自称混世魔王,经常欺侮我们,抢去咱洞中不少东西,掳去许多孩子当奴仆,还扬言要抢占咱们的洞府。”悟空闻言,火冒三丈,说:“什么妖魔这样大胆,我去找他算帐!”
  悟空依照众猴所指的方向,驾筋斗云直向西北奔去。他来到一座险峻的高山上空,从云端朝下一看,见有一个妖精洞,门上写着“水脏洞”三个斗大的字,几个小妖在洞前跳舞。心想:那一定是混世魔王的老窝了。随即落下云头,众小妖转身就跑,悟空说:“不要走,我是花果山水帘洞洞主,来找你家什么混世鸟魔算帐,快叫他滚出来!”那混世魔王听到有人堵着洞门叫骂,穿盔甲,操大刀,率众妖来到洞外。
  见悟空光着头,身穿一件大红衣,腰勒一条黄丝绦,僧不像僧,俗不像俗,便轻蔑地笑道:“我常听你们猴儿们说你出海修道,还以为你是个三头六臂的英雄,原来是个身不满四尺,赤手空拳的尿臊猴头,也敢和我见个高低,太狂妄了!”悟空骂道:“你这泼魔,敢小看俺老孙,金刚钻虽小,能钻透大瓷盔,俺老孙今天就叫你尝尝我拳头的厉害!”
  说着跳上去,劈脸就打。那魔王伸手驾住,扔下大刀说:“你这般矮小,我使大刀杀了你也不算英雄。”于是两个在洞前空手对打起来。悟空人虽小,但伶俐敏捷,在魔王身前身后,钻来跳去,拳捶脚踢,把个魔王打得吱哇乱叫。魔王急了,拾起了地上的大刀,朝悟空劈头就砍。悟空见他来势凶猛,立即使出师父教会的分身法,拔一根毫毛,丢在嘴里嚼碎,往空喷去,叫一声“变”,登时变成二三百个小猴,前踊后跃,抢的抢,扯的扯,钻裆的钻裆,扳脚的扳脚,抠眼睛、捏鼻子,把魔王打得懵头转向。悟空趁机夺下魔王的大刀,照他的脑袋砍去,就听“噗哧”一声,把魔王的头砍成了两瓣瓢。悟空又率领小猴杀进洞中,将那大小妖精,全都杀光,这才抖身收回毫毛。那些收不回来的,都是那魔王在水帘洞捉来的小猴,约有三五十个,一齐含泪拜见大王。悟空放火烧厂魔洞,使法力,驾起一阵清风,将众小猴带回花果山。
  众猴见大王得胜回来,一个个欢呼雀跃。众猴簇拥着猴王孙悟空进入水帘洞。悟空把出海寻仙求道的经过学说了一遍,众猴齐声称贺。悟空又告诉众猴道:“师父赐了我姓名孙悟空,往后咱们猴族也有了姓氏。”群猴一齐鼓掌高兴道:“大王是老孙,我们都是二孙、三孙、小孙,咱们花果山成了一国孙、一窝孙了。”于是,安排果酒大摆宴席为猴王接风、庆功,只喝得月上松梢,一醉方休。
  龙宫探取金箍棒孙悟空学艺回来,杀死了混世魔王,得了他一口大刀。为了保卫花果山的安全,他把群猴编队分组、封官拜将。又命群猴砍竹做枪,削木为刀,每天教他们学武练艺,演习布阵,讲究兵法,把一群乌合之众,操练得纪律严明,进退有方。
  练了一段时间,孙悟空忽然沉默少言,满怀忧愁。有个老猴看出了猴王的心事,上前问道:“大王这几天饭量减少,经常低头沉思,到底有什么心事?”悟空说:“我们练武本来为了自卫,但是也容易引起人间皇帝、天上玉帝的误会。万一说我们练兵造反,兴师来问罪,像我们这竹枪木刀,怎么能对付得了!”有四个老猴听了说:“咱们干脆置办些真枪真刀,谁来欺侮咱们,就兵来将挡,水来土屯,也免得受人辖制。”悟空听了,正合心意,就问:“但不晓得到哪儿能弄到真枪真刀?”四猴说:“从这儿往东走二百里水面,是傲来国界,到那里六街三市上买些刀枪来也就是了。”悟空满心欢喜说:“你们在家里继续操练,等找先去那儿侦察侦察。”
  好猴王,驾起筋斗云,霎时间过了二百里水面,来到一座城池上空。
  他往下一看,那里万户千门,买卖客商,估量这就是傲来国了。他本想到铁匠铺里去买兵器,又一想,店铺里不过能买三五十件,哪够使用。
  我不如使法术到国王的兵器库里弄些来,既不花钱,又应有尽有。于是,他就掐诀,念动咒语,吸了一大口气,“噗”地吹了出去。只见乌云满天,平地起一场大风,只刮得飞砂走石,树倒鸟散;只吓得国王散朝,群臣回府;只惊得百姓们关门闭户。悟空按下云头,找到了兵器库,只见里面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弓、弩、镰、矛,样样俱全。悟空正要动手搬动,又一想,我一人能拿多少,不如使个分身法。他随手拔下一把毫毛,放进嘴里嚼烂,喷出去,喊一声“变!”马上变成千百个小猴,都来乱搬乱抢,一霎时,把武器库的兵器搬了个净光。悟空又念动咒语,带领小猴站在云头上,一阵风回到了花果山。
  再说那花果山大小猴,正在洞外操练,听到空中风声,抬头只见猴王带领一群小猴,搬来了无数的兵器,不禁高兴得欢蹦乱跳。悟空按落云头,收了毫毛,把那些兵器都乱堆在山前,众猴都来抢刀夺剑,扯弓扳弩,乱作一团。悟空呵斥众猴,不许乱抢混夺,命大小头领,按队编组来领取了刀枪,大伙儿高高兴兴玩耍了半天方才休息。
  第二天,悟空会聚群猴,列队点名,共有四万七千多兵将。花果山这一练兵不大要紧,早惊动周围山里的山精、水怪和各路妖王。它们纷纷前来归顺、参拜,尊悟空为王。
  一天,猴儿们正在操练,美猴王忽然对众猴说:“你们都有件称心的武器,我呢,就这口大刀,实在寒碜,不称我的心!”四老猴上前问道:“大王是位仙圣,这口大刀当然不能称心如意,但不知大王能不能入水?”悟空说:“我自得道以后,学会了七十二般变化,上天有路,入地有门;水不能淹,火不能烧,哪儿都去得。”四老猴说:“人常说:龙宫藏宝。大王既有这些神通,为什么不去东海老龙王那里去借件武器来。我们这铁板桥下的水路,就直通东海龙宫。”悟空高兴地跳起来说:“好好好!让我老孙去试试。”
  悟空跳到桥头,掐诀念咒,使一个避水法,一头钻入水中。那股水立刻闪出一条道路,悟空不一会儿就来到东洋海底。往前走,迎头碰见一个巡海夜叉,挡住问他:“喂!那推水来的,是哪一方的神仙?报出姓名,我好通报龙王迎接!”悟空说:“我是花果山的圣人孙悟空,是你们老龙王的近邻,你怎么就不认识我?”那夜叉不敢再盘问,只好报告了龙王。东海龙王敖广虽然没有和孙悟空见过面,但也听说过花果山有个得道的石猴,不敢轻待。立即起身率领龙子、龙孙、虾兵、蟹将出宫迎接。龙王把悟空请进宫里分宾主坐下,问道:“上仙几时得道?来到龙宫有什么贵干?”悟空说:“我自得道,练就了不生不灭的仙体。
  近来教练儿孙操演武艺,守护山洞,缺少一件称心如意的武器。人都说龙宫藏宝,今天特来求借一件兵器。”龙王一听不好推辞,就命鳜都司取来一把长杆大刀应付。悟空摇头说:“老孙不惯使刀,请另赐一件。”龙王又命鲌大尉领鳝力士,抬出一杆九股叉来。悟空跳下来,接在手里,耍了一阵,放下说:“轻!轻!轻!又不称手,请再换一件。”老龙王大吃一惊,因为这股叉足有三千六百斤重,在这貌不惊人的猴王手里,像一根竹棍一样。没办法,只好又叫■提督、鲤总兵抬出一柄七千二百斤重的画杆方戟来。悟空见了,接在手,又耍弄了一会儿,往地上一戳道:“还是轻啊!”老龙王更加害怕了,说:“上仙原谅,我宫中也只有这根戟最重,实在没有再好的兵器了。”悟空冷笑说:“你这个老头儿,也太小气了,难道怕老孙白要你的吗。只要你把好兵器拿来,要多少钱都成!”悟空的几句语,说得老龙王无法回答。这时一直躲在后边的龙婆和龙女出来对龙王耳语说:“大王,我们看这猴王不是个寻常之辈。咱们海里的那块天河定底神珍铁,这几天一直闪闪发光,也许是这位猴仙应得这件宝。”龙王说:“你们真是妇人之见,你难道不知道,那是大禹治水时,测量江海深浅的定子,是一块神铁,怎么能当得武器?”龙婆悄声说:“你管他能用不能用。他不是要重的吗,咱就用这件大家伙打发他出去算了。”龙王听夫人说的有理,就如实对悟空说了。那悟空听了,高兴地一连声叫道:“神铁也好,快拿来看看。”龙王插手说:“不行!不行!那神铁扛不动!抬不动!上仙如果喜欢,亲自去看吧。”悟空随龙王来到龙宫后面,只见海水里射出万道金光。悟空挽袖撩衣伸手一摸,原来是一根大铁柱子,约有斗来粗细,两丈多长。悟空两手用力摇了摇,左看看,右看看,然后说:“好是好,就是太粗太长.要能再短些、细些才好。”他的话刚说完,那宝贝就短了几尺,细了一圈。悟空伸手提起来掂了掂说:“再细些更好。”那宝贝真的又细了几分。悟空十分欢喜,把它从水里拿出来细细一看,原来两头镶着两道金箍,中间是一段黑铁,上面刻着:“如意金箍棒,重一万三千五百斤”几个大字。悟空心想,这宝贝既叫“如意金箍棒”,想必能按人的心意,可大可小。他一边走,一边说:“再小些!”那金箍棒果然不到两丈长短,碗口来粗。
  悟空拿着金箍棒,使出本领,一路抡耍回到水晶宫。只吓得老龙王胆战心惊,虾兵蟹将躲闪不及。悟空坐在老龙王面前笑道:“多谢高邻厚赠,俺老孙才有了这称手的家伙。”龙王说:“一件小事,用不着感谢。”悟空说:“不过我有了武器,还少一身盔甲,请高邻再借给一副盔甲。”龙王听悟空又要借盔甲,心里很不自在,就推辞说:“能配上你的盔甲实在没有,请到别处去借吧。”悟空顺手把金箍棒往地上一戳说:“走三家不如坐一家,你要是不肯借,我就不走了!”龙王战战兢兢地说:“请上仙谅解,我这里真的没有了。”悟空说:“真的没有,你可知道这块铁的厉害!”龙王慌了说:“上仙不要动手,有话好商量。我这里没有,容我向我舍弟处去找,如有好盔甲,一定相送一副。”悟空点头答应,龙王忙命龟将鳖帅敲起铁鼓,擂响金钟,邀请南海龙王敖钦、北海龙王敖顺、西海龙王敖闰前来议事。
  不一会儿,那三海龙王听到钟鼓声,一齐来到东海。老龙王迎出来,把悟空借宝的事说了一遍。敖钦听了大怒,说:“这个猴头实在刁野,我兄弟四个,点起四路兵将,把他拿下就是了。”老龙王急忙摆摆手悄声说:“使不得,使不得,这猴头神通广大,别说拿他,只是那根一万多斤的铁棒,磕着些儿就亡,碰着些儿就死。”敖闰说:“二哥,大哥说的是,咱们不可和他动武,好歹凑一副盔甲,打发他走了;然后再启奏玉帝,让天兵天将拿他治罪。”大家同意了敖闰的意见。于是敖顺拿出一双藕丝步云履,敖闰送一副锁子黄金甲,敖钦交一顶凤翅紫金冠。
  老龙王大喜,命龟将和鳖帅捧起盔甲,一同回到水晶宫和悟空相见。悟空把他们相赠的金冠、金甲、云履都穿戴整齐,更显得威风凛凛、神气十足。双手抱拳打拱说:“多有打搅!多有打搅!”说完,挥动金箍棒,一溜套路打出水晶宫去了。直打得海水咆哮,水晶宫震颤,直吓得龙子、龙孙、虾兵、蟹将胆战心惊。那四海龙王虽然气愤,也不敢阻拦。连忙商量给玉帝写奏本上告悟空。
  再说悟空得了兵器和盔甲,好不高兴!他掐诀念咒,分开水道,一阵风回到铁板桥头。只见四个老猴,领着众猴都在桥头等候。众猴见大王跳出水面,身上滴水不湿,浑身金灿灿的走上桥来,齐声喝彩。悟空满面春风,高登宝座,将金箍棒竖在当中。那些猴儿上前想抬起来看看,结果像蚂蚁搬泰山,蜻蜒撼殿柱,休想动它一分一毫。唬得众猴一个个咬指伸舌说:“爷爷呀,这么重的铁棒,亏你怎么拿来的呀?”悟空把金箍棒的来历向众猴说了一遍,喊一声:“你们躲开,让我再叫它变一变。”说着把宝贝掂在手里,叫一声:“小!小!小!”那根棒即时就小成一根绣花针儿大小,能放在耳朵眼儿里收藏;又叫一声:“大!大!大!”即时又大得斗来粗细,二丈多长。这猴王玩到高兴处,手执金箍棒跳出洞外,使一个神通,把腰一躬,喊一声“长!”他的身体就长得身高万丈,头像泰山,腰赛峻岭,眼如闪电,口似血盆;手里那根如意金箍棒,上顶青天,下插黄泉。这一来,惊动了那些虎、豹、狼、虫,满山群怪,七十二洞妖王,都吓得磕头朝拜。
  悟空有了金箍棒,立即大张旗鼓,整顿军威。封四名老猴为健将,两名赤尻马猴做马、流二元帅,两名通臂猿猴做崩、芭二将军。每天操演军事,布阵习武,把一座花果山整治成一座铁打的山洞,金铸的营寨。悟空又腾云驾雾,遍访四海、名山,广交朋友,和牛魔王、蛟魔王、鹏魔王、狮驼王、猕猴王、■狨王结拜为七兄弟。他们每天讲文习武、吃酒猜拳。从此,花果山的名声大震。
  自从孙悟空大闹龙宫以后,四海龙王憋了一肚子窝囊气。他们连夜写了奏章,让东海龙王敖广上天庭告孙悟空的状。
  这一天,玉皇大帝驾坐天宫灵霄宝殿,正在聚集文武官员早朝议事。
  忽有值殿官来奏道:“启禀万岁,东海龙王敖广有要事求见。”玉帝传旨命敖广上殿。东海龙王敖广上了灵霄宝殿,叩见玉帝,呈上奏章,又控诉了花果山猴王孙悟空逞凶强索了天河定底神珍铁和盔甲,请玉帝派天将收伏妖猴。玉帝看了敖广的奏章大怒,问众文武仙卿:“这妖猴是哪年出生,跟什么人学道,竟有这么大神通?”班中走出千里眼、顺风耳说:“这妖猴就是三百年前在傲来国花果山石卵里出生,两眼金光照射灵霄宝殿的石猴。不知这几年在什么地方修炼成仙。”玉帝说:“哪路神将下界去收伏妖猴?”话未说完,早有太白金星启奏说:“这石猴虽然在龙宫借宝无礼,但也没有行凶反叛的罪行。他既然是天地生成,也算是一位神仙,万岁不如降一道招安圣旨,把它宣上界来,授他一个大小官职。他要有功可以提升,如果不服管教,可以革职拿问。这样一来显得万岁有德,二来也省得劳师动众。”玉帝听了太白的话十分高明,就派他下界到花果山去招安妖猴。
  太白金星领了旨,出了南天门,直奔花果山水帘洞。只见花果山云雾飘绕,峭壁奇峰,瑶草异花不谢,青松翠柏长青,真是一片世外桃园,海上福地。他按落云头对守洞门的小猴说:“我是玉帝派来的天使,请你大王上界。”守洞小猴,听说来了天使,急忙一层层传到洞天深处,说:“大王,外面有位白胡子老头儿,说是上天派来的天使,有圣旨请你上天。”美猴王听了大喜,说:“我这两天,正想要上天去玩玩,快请进来。”两个小猴把金星引进洞内。太白金星从怀里取出诏书说:“我是太白金星,奉玉帝招安圣旨,特请你上天,拜受官职。”悟空接了圣旨,叫:“小的们!快快摆宴侍候。”金星说:“圣旨在身,不敢久留;就请大王一同上天复旨吧。”悟空马上安排四老猴掌管洞府,就跟上金星驾起祥云上天宫见玉帝去了。
  齐天大圣大闹天宫孙悟空奉旨代管了蟠桃园,倒也用心经营,没过多久,树上的桃子就渐渐地熟了。猴子性喜吃桃儿,所以悟空看着熟了的桃子,馋得口水直流,可是身边总有土地和众力士陪侍左右,无法尝鲜。他心生一计说:“我今天有点困倦,要在这花亭上稍睡一会儿,你们都到别处去伺候。”等众仙退出以后,他脱了外衣,摘下顶冠,爬上大树,摘那熟透了的大桃儿,坐在树杈上饱吃了一顿。从这天起,每过两三天就来一回,设法偷桃吃。
  不久,瑶池蟠桃盛会的日子到了,王母娘娘差了七个仙女手提花篮到蟠桃园里摘桃。守护桃园的土地和齐天大圣府二司的仙吏拦住说:“今年不比往年了,玉帝派大圣在这儿看管桃园,你们要摘桃,要请示大圣。”七仙女只好跟随土地进园来找大圣,可是花亭上只有大圣的外衣和顶冠,不见大圣的踪影。原来悟空在树上吃饱了桃子,变了个二寸长的小人儿,在树枝上睡起大觉来。七仙女见不到大圣,焦急地说:“我们奉旨摘桃,找不到大圣,怎么敢空着手回去见王母呢。”土地神说:“大圣说不定闲游去了。这样吧,你们先去摘桃,等大圣回来我替你们回话吧!”
  七仙女先在前排树上摘了两篮小桃,又在中排树上摘了三篮中桃。
  来到后排树上一看,见大桃稀稀拉拉,只剩下几个青皮半生的桃子。原来那熟透了的都被悟空吃了。七仙女东张西望,见树枝上有个大个儿的半熟桃子,就攀住枝子摘下来。那知悟空正巧睡在这枝上面,桃枝颤动惊醒了他。他睁开眼现了本相,从耳朵里掏出金箍棒,喝道:“哪来的妖女,敢来偷桃!”慌得七仙女一齐跪下说明了来意,悟空才转怒为喜,问道:“王母开设蟠桃盛会,请的都是谁?”七仙女回答说:“请的是佛老、菩萨、圣僧、罗汉、四方五岳各路神仙。”悟空又问:“可请俺齐天大圣么?”七仙女说:“没听说有你。”这悟空不听便罢,一听没有请他,不由怒火上升,暗想道:俺老孙是齐天大圣,你王母竟这样轻视我。哼!我叫你蟠桃盛会开不成!悟空念动咒语,对七仙女说一声:“定!定!定!”用定身法把七仙女定住在桃树下面,纵上云头,直奔瑶池来了。
  只见瑶池上百花争艳,凤舞鸾飞,琼香缭绕,瑞霭缤纷,桌上已摆好珍馐佳肴,众神仙都还没到。大圣忽然闻到一股酒香,几个酿酒仙官和烧火的仙童正在长廊里备酒。悟空拔几根毫毛在嘴里嚼嚼,喷出来说一声“变”!变了几个瞌睡虫飞在仙官、仙童胸上,他们顿时昏睡过去。悟空去拿了许多珍味佳肴,来到长廊下,搬起酒坛痛饮起来。不一会儿吃得酩酊大醉。心里一揣摩:“不好!我偷吃了席上的美酒佳肴,闹了蟠桃会,等会儿神仙来了,一定怪罪我。不如赶紧回府睡大觉去吧。”
  他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出了瑶池,三转两拐,错走到太上老君的兜率宫。悟空心想,既然走错了,不如趁机进去拜访这位老儿。他一摇三晃地走进来,不见一人。原来太上老君正在三层高阁和燃灯古佛讲道,众仙吏、仙童都在那里听讲。悟空出了大殿,又闯进老君的炼丹房,只见桌上一拉溜摆着五个大葫芦。心里暗喜,这葫芦里一定是金丹,今天该俺老孙走运,尝尝金丹的滋味。他搬起葫芦,把金丹倒在手心里,像吃炒豆一样,一把一把地把五葫芦金丹吃个精光。
  这时候,他的酒也醒了,一想:不好,这祸更闯大了,我搅了蟠桃会,偷吃了金丹,玉帝不会轻饶我。唉,管他娘的,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一抖身子出了兜率宫,他不敢走南天门,悄悄绕到西天门一看,这里也有天兵天将把守。好个机灵的猴王,使个隐身法,从西天门溜了出来,一个筋斗云回到了花果山。这时,四健将和七十二洞妖工正在山前练武,见了大圣急忙跪拜说:“大圣好宽心,在天上一住就百十年,也不回来看看。”悟空笑道:“我离开花果山还不到半年,怎么说一百年?”四健将说:“大圣难道不知道,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呀。请大圣讲讲天上的事吧!”悟空就把住在齐天大圣府、在天宫广交朋友、看管蟠桃园、大闹蟠桃盛会、偷吃老君金丹的事讲了一遍。大伙听了,直笑得前仰后合,说道:“回来好!回来好!齐天大圣府,天宫瑶池,都不如咱花果山自在逍遥啊!”
  再说那仙女被悟空定在蟠桃园内,一天一夜才解脱。她们急忙回来向王母禀报了桃园的情况。王母骂道:“好个刁猴,竟敢这样无札,我不能饶他!”说罢立即来见玉帝。话没讲完,那酿酒的仙官来奏说:“有人偷吃了玉液琼浆,八珍百味,搅乱了蟠桃胜会!”正乱着,太上老君气急败坏地上了灵霄殿奏道:“老道为陛下的‘丹元大会’炼的‘九转金丹’全被贼人偷吃了!”老君刚奏完,又有齐天大圣府两司仙吏上殿启奏道:“齐天大圣昨天出游未归,不知到哪儿去了。”
  玉帝一听,又惊又恼,喊道:“这天宫怎么乱成一锅粥了。这些事,一定是大胆的刁猴干的。传旨俞灵官火速查明来奏!”灵官奉旨出殿,到各处查问明白,回来向玉帝奏道:“搅乱天宫的,确实是孙大圣。他已经畏罪逃回花果山去了。”玉帝听了,立即传旨,命托塔天王李靖率领哪吒太子、二十八宿、九曜星官等天将,点起十万天兵,布下十八架天罗地网去围剿花果山,定要捉住那猴头治罪。
  圣旨一下,李天王率领众天兵天将,浩浩荡荡开到花果山前安营扎寨。只见:黄风滚滚遮天暗,紫雾腾腾罩地昏。李天王布阵停当,先命九曜恶星攻打头阵。九曜来到水帘洞前喊道:“呔,我是上界差来的天神,前来捉拿你家造反的大圣,叫他快出来投降!”悟空正和四健将吃酒猜拳,听了小猴报告,说:“别理他,咱们自管喝酒。”一会儿,又有小猴来报告说:“大圣爷爷不好了,那九个凶神已经把洞门打破,杀进来了。”悟空把酒杯一扔骂道:“几个鸟毛神搅了俺的酒兴,又上门欺侮我,实在难容!”命独角鬼王领七十二洞妖王迎战。哪知这九曜恶星十分厉害,把七十二洞妖王堵挡在铁板桥头,没法出战。
  悟空一时兴起,掣出金箍棒,大喊一声,一路打出洞来。九曜恶星慌忙堵截,哪里拦得住,只好退到桥外说:“你这猴头,偷桃、偷酒,搅了蟠桃会,又偷吃了老君的金丹,还不乖乖投降!”悟空笑道:“这几桩事,正是老孙干的,你敢把孙爷爷怎样!”九曜依仗人多,“呼啦”一下子把悟空围在当中打起来。悟空的金箍棒抡得像纺车一样,把九曜星杀得精疲力尽,汗水直流,一个个败阵逃走。李天王又命四大天王和二十八宿一齐围攻悟空。悟空也调来四健将和七十二洞妖王摆开阵势迎战。这一场混战从清晨一直杀到日落西山。悟空只顾在空中拦住了李天王、哪吒太子,不料独角鬼王和七十二洞妖王都被天兵天将捉去了。悟空急了,拔下一把毫毛嚼碎,喷出来叫一声“变!”顿时变出了千百个猴王,个个手使金箍棒,打退了李天王和哪吒太子。
  悟空得胜回到洞中,见天兵虽然捉走了鬼王和七十二洞妖王,自己的猴类一个不少。就命四健将摆酒宴庆功,准备明天一举打垮天兵。李天王败阵回营,见俘获的只是些狼虫狐狢,自己却损兵折将,还丢了许多兵器,心里十分焦急。忽有天将禀报,二太子木叉求见。李天王叫木叉进来问道:“你不在南海侍奉观音菩萨,到这儿有什么事。”木叉说:“孩儿陪菩萨来赴蟠桃会,听说父王奉旨围剿花果山,菩萨命我来打听军情。”李天王就把出师不利的事告诉木叉,单等明天再战。
  第二天一早,悟空就堵在李天王辕门外骂阵。木叉不知道悟空的厉害,请战出营。悟空不认得木叉,问他是什么人。木叉说:“我是李天王二太子木叉,现在观音菩萨处修道,法名惠岸,今天特来捉你。”悟空冷笑说:“我劝你快回南海修行五百年,再来和老孙较量。”木叉也不分辩,举起铁棍就打。悟空只和他轻逗慢打,也不肯伤他。不到几十回合,木叉浑身酸麻,不能应战,败回营去。悟空也不追他,收了猴兵,回营休息。
  李天王见木叉斗不过妖猴,更加心惊,连夜写表,让大力鬼王和木叉回天宫请援兵。玉帝阅了李靖的表章笑道:“一个小小猴头,十万天兵还擒拿不了,这叫我再派谁去?”观音菩萨看玉帝为难,说:“陛下不必发愁,我保举一个人,一定能捉住妖猴。”玉帝忙问什么神仙。菩萨说:“就是你的外甥灌口显圣二郎真君。他帐前有一千二百草头神,又有梅山六兄弟相助,定能马到成功。”玉帝立即下一道调兵旨意,请二郎神去花果山助战。
  二郎真君接了旨,点起梅山六兄弟和草头神,带了哮天犬,火速驾云跨过东洋大海,来到花果山。李天王听说二郎真君奉命助战,急忙开放天网,迎接二郎神进帐。二郎神询问了天兵失败的情况说:“小圣奉旨来助战,必须和猴头赌赌变化才能取胜。请把天网的顶子打开,你们自去四周围布阵,有我和梅山六兄弟就能拿住猴头。只请托塔天王站在天空,用照妖镜为我照明妖猴的方位,别让他隐逃就可以了。”
  这二郎真君布阵停当,就到水帘洞外挑战。悟空出来见了二郎,笑道:“天宫没了将才,怎么把外甥也搬来了。我记得当年玉皇的妹妹下凡配了杨君,生了个男孩,想来就是你了。你我无冤无仇,何必交战,请你快去叫四大天王出来应战!”二郎听悟空揭了他的短处,不由满脸发烧,骂道:“泼猴,少罗嗦,吃我一刀!”
  这二郎真君可不比其他天将,他有无穷神力,当年曾经一斧劈开桃山。今天和悟空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一口气厮杀了三百个回合,只杀得天昏地暗,地动山摇,鬼哭神惊。二郎神发现悟空手中的金箍棒神出鬼没,难以战胜,抖擞精神,摇身一变,变得身高万丈,青面獠牙,举起三尖两刃神锋,一个华山压顶朝大圣顶门砍来。悟空也不示弱,躬一躬腰,也变得和二郎一样高大,那根金箍棒变得像昆仑山上的擎天柱,敌住了二郎神。只吓得在一旁观战的天兵天将心惊胆战,唬得水帘洞中的崩、芭二将魄散魂飞。李天王趁机命四大天王驱天兵来擒拿群猴。悟空丢开二郎神来救众猴,在洞口正撞上梅山六兄弟,喊道:“猴头还不投降!”悟空慌了手脚,急把金箍棒藏在耳朵里,摇身变了个麻雀儿飞在树梢上。六兄弟吃惊道:“猴精不见了,猴精逃走了!”
  他们正在慌慌张张寻找大圣,二郎赶到了。他圆睁额头上的神眼一看,认出了悟空变的麻雀。立即变成一只饿鹰来抓麻雀。悟空见二郎识破他的变化,抖翅飞起,变了一只鹚老飞上天空。二郎见了,急抖翎毛变了一只大海鹤来啄鹚老。悟空机灵巧变,翻身变成一条鱼儿钻入涧水里顺水游动。正游着,忽然见前面一只鱼鹰凫在下溜头儿上,心想:这一定是二郎迎头等我哩,就转身逆水游去。二郎见一条鱼打了个水花儿往回游,晓得是悟空变的。急追过来叼那条鱼。悟空急变成一只花鸨,二郎不去追赶,现了本相,取下神弓,一弹子打到花鸨翅膀上。悟空顺势滚下山崖,顿时变了一座土地庙,头是庙顶,眼是庙窗,身子是庙墙,牙齿是门扇,舌头变成个土地神,只是那猴尾巴不好变,慌忙中变成一根旗杆竖在庙后边。二郎赶到崖下来找,不见打伤的花鸨,见眼前一间小庙,旗杆竖在庙后,笑道:“哈哈,哪有旗杆竖在庙后的,这一定是猴头变的,想哄我进去,好咬我一口。我先拳打他的窗棂,后踢门扇!”悟空见二郎要捣他的眼睛和嘴巴,一个虎跳,跳到空中不见了。
  二郎四方寻找,哪有大圣的踪影,只好请李天王用照妖镜寻找。李天王左照右照,笑道:“那猴头朝灌江口方向去了。”二郎听了大吃一惊,急忙赶来。原来悟空使个隐身法来到灌江口,变作二郎真君模样到二郎神庙里,庙里的众鬼判把他当作二郎爷爷跪拜起来。二郎赶到庙前,见悟空变成自己模样,举刀就砍。悟空把脸一抹现了本相,说:“小子别急,你的老窝已经姓孙了。”二人边骂边打,又打到花果山。
  这时,玉皇大帝在观音菩萨和太上老君陪同下,来到南天门观战。
  玉帝见双方打得难分难解,吃惊地说:“二郎也胜不了妖猴,这可怎么办?”太上老君说:“陛下放心,让我助他一臂之力。”说着,从手臂上捋下金刚琢,往下一抛,那宝贝滴溜溜直落下花果山,正打在大圣头上。悟空不防天上的暗器,觉得头上被重重击了一下,一个踉跄跌了一跤,才要爬起,被二郎神的哮天犬赶上来死死咬住了小腿不放。二郎趁机按住悟空,用绳索捆绑了,押上天宫交玉帝发落。
  玉帝见了悟空,也不审问,传旨命大力鬼壬和天丁,把妖猴押上斩妖台碎尸处死。大力鬼王把悟空绑在斩妖桩上,刀砍斧剁、枪刺剑劈,一点也伤不着悟空的身体。又请火部众神来烧,雷部众神用雷电劈击仍然伤害不了悟空一根毫毛。大力鬼王没办法,急忙启奏玉帝:“这大圣有护身法术,刀劈斧剁,雷打火烧,全奈何不得。”玉帝也不明白悟空怎么会有这样的本领。太上老君说:“万岁,这妖猴吃了蟠桃,喝了仙酒,又吞了我的金丹,已经运用三昧火煅成了一块金刚不坏之体,所以刀枪不入,雷火难伤。只要把他放在八卦炉中用文武火炼出我的丹来,他自然就化成灰了。”玉帝即命大力鬼王把悟空交给老君去炼。
  太上老君把悟空带到兜率宫,解去绑绳,推进八卦炉,命仙童架火烧炼。这八卦炉是按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宫造成。孙悟空进了炉内,就选了“巽宫”蹲下来。他知道“巽”属“风”,是炉子的风道,有风就没火。可是风卷起烟来,把他的一双眼熏红了,倒让孙悟空变成了“火眼金睛”。过了七七四十九天,老君觉得火候到了,他的丹一定从悟空身上炼出来了。不料八卦炉一开,悟空正蹲在风道里揉眼睛,看见光亮,一个筋斗跳出丹炉,只听“呼啦”一声,把丹炉蹬倒了。老君急忙来扯悟空,被他一甩胳膊,摔了个倒栽葱。
  悟空出了兜率宫,从耳朵里取出金箍棒,晃一晃变成碗口粗细。舒展了身腰,抡起如意棒,如同猛虎下山、蛟龙出海,只打得九曜星闭门,四大天王无影无踪。众神都晓得他的厉害,无人敢挡,悟空一直打到灵霄宝殿来找玉帝算帐。幸亏王灵官当殿值班,见悟空来势凶猛,举金鞭厮杀起来。这时又有三十六员雷将赶来把悟空围在中间恶杀起来。悟空打得兴起,摇身变成三头六臂,六只手使起三条棒,抡得滴水不能近身。众天将节节败退,眼看要打上灵霄宝殿,悟空一面打,一面嚷道:“快报给玉帝老儿,乖乖地把天宫让给俺老孙,要不,叫你天宫永不得安生!”吓得玉帝战兢兢地紧忙传旨,命游奕灵官同翊圣真君快去西方请佛祖来降伏。
  二圣领旨慌忙驾云来到灵山,叩请如来佛快去救驾。如来慧眼一看,早明白了悟空的根底,急忙带了阿傩、迦叶二尊者,驾起祥云,片刻便来到灵霄殿门外。只见众天将围住悟空厮杀,那悟空独自一人,毫不惧怕。如来传法旨命众天将退下,叫大圣前来答话。悟空收了法相,气昂昂来到佛祖近前喊道:“你是什么人,敢来管闲事?”如来笑道:“我是西方极乐世界释迦牟尼尊者,请问你有什么德能,要占天宫?”悟空说:“我是天地生成的石猴,修成长生不老仙体,会七十二般变化。”
  如来笑道:“玉帝苦修了一千七百五十劫,比你道行大多了,你一个猴类,才有一点点道行,就想占天宫,太不自量了。你除了长生和七十二变,还有什么本领?”“多哩!多哩!我的筋斗云,一纵有十万八千里,怎么坐不得天宫?”如来说:“悟空,我和你打个赌,你要能一筋斗翻出我的手掌,我做主把天宫让给你;要翻不出我的手掌,还去下界为妖如何?”
  悟空听了心里暗笑:“这佛祖真呆,我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你那手掌方圆不过一尺,你算是输定了。”急忙答道:“赌了!赌了!”如来伸出手掌有荷叶大小,悟空纵身跳在如来手心里说一声:“俺去了!”他抖擞精神,一口气翻了几十个筋斗。收住筋斗一看,眼前有五根红柱子,上面撑着一股青气。心想:“这里已经是天边了,那天宫俺老孙是坐定了。”又一想:“我既到了天边,也得留个记号,免得佛祖和玉帝赖帐。”于是拔一根毫毛变一支毛笔,在红柱子上写了“齐天大圣到此一游”八个大字。又在第一根柱子根下撒了一泡尿。这才翻筋斗回到如来掌心里说:“我到天边回来了,快叫玉皇老儿让位给我!”
  如来佛骂道:“好你个尿精猴儿,你从不曾离开我的手掌哩。”悟空发急道:“不对!不对!我在天边留了字,还撒了尿,不信随我去看看!”如来道:“用不着去看,你自己低头细看就知道了。”那悟空圆瞪双眼低头一看,原来他的名字写在如来的中指上,拇指缝里还有猴尿臊气,原来那五根擎天柱子是如来佛的五指。悟空大惊道:“哪有这等事,不信!不信!让我再去看来!”悟空纵身要走,如来翻掌一扑,把他扣在手掌下面,立即推出西门外,将五指化作一座五行山,轻轻把悟空压在山下,只露出一个猴头,让他吸风饮露。然后从袖里取出一张帖子,上写“唵嘛呢叭■吽”六个金字咒语,让阿傩贴在五行山顶上,那妖猴纵有翻山的神通,再也无法出来。又派一位土地神和一名天神去监押妖猴,等他灾期满了,就会有人救他出去。
  五行山唐僧收悟空光阴荏苒,斗转星移,转眼过了五百年。这一天,如来佛祖在灵山大雷音寺召集诸佛、菩萨、阿罗、圣僧、金刚等众,讲经说法。如来对大众说:“我有劝人为善的《三藏真经》,想传给东土唐朝,谁愿意烦劳一趟,寻个来西天取经的人?”
  座下站起了观音菩萨,合掌应承说:“弟子愿去!”如来说:“菩萨愿去正好,不过由东土到西天来取经,途中得经受魔难考验。我送你几件宝物,赠给取经人,可保佑他性命安全。”如来命阿傩取出一件“锦■袈裟”和一根“九环锡杖”交给观音说:“穿我袈裟,遇难呈祥;持我锡杖,不遭毒害。”又命迦叶取出三个箍儿递给观音说:“这三件宝名叫‘金箍儿’,又有‘金、紧、禁’三篇咒语。路上遇到神通广大的妖魔,你可以劝他给取经人做徒弟,如果不服管教,可以把金箍戴在他头上,念动咒语就能使他头疼脑胀。”观音拜别了佛祖,带了徒弟惠岸行者木叉,下了灵山直奔东土去了。
  再说齐天大圣孙悟空,自从大闹蟠桃会,被压在五行山下一个石匣里,一晃就是五百年。这一天,心中正在苦闷,忽听山下有人说话,“这妖猴当年大闹了天宫,才遭这大难。当年好不威风,如今却在这里受苦。”悟空伸头一看,是观音菩萨和木叉走近洞口。悟空喊道:“菩萨你可来了。那如来哄了我,把我压在这里受苦,没有出头的日子。恳求菩萨救俺老孙出去!”观音说:“我可不敢救你,你劣根不改,再闹到天宫,岂不连累了我。”悟空哀求道:“古人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在这儿反省了五百年,早就悔过了。”观音听了,满心欢喜说:“我听说东土大唐要派一位高僧到酉天取经。你要肯保他去西天取经,我就让他来救你!”悟空连声说:“愿去!愿去!我就耐心在这儿等那取经的师父吧。”
  这观音菩萨带了木叉离开五行山,驾祥云来到东土大唐国长安城。
  他们摇身变成两位疥癞和尚,在长安城里查访起来。最后找到玄奘法师,玄奘被唐太宗称为“御弟圣僧”。选了吉日,到长安城西十里长亭,挥泪告别。
  再说唐僧自唐贞观十三年九月十二日离开长安,马不停蹄往西奔行。走了些日子,接近大唐西部边境。这时正是深秋时节,唐僧急于赶路,四更天就起来上路。前面有一条荆棘丛生的山谷,正走得艰难,突然觉得脚下一软,“扑通”一声,连人带马掉进陷坑里。就听四周一片叫喊,“捉住了!捉住了!”跳出一伙妖邪把他们捆绑起来。唐僧偷眼一看,见领头的是个青面獠牙的魔王。他们把唐僧三个绑在树上,要生吞活剥。他们就在树下架起火来,当着唐僧的面,把两个随从用火烧熟,大伙分吃了。众妖魔吃饱喝足以后,各自回洞去了。剩下唐僧一个人被捆在树上,呼喊救命无人答理。正在昏迷当中,一阵轻风吹来,面前出现一位老翁,只见他手执拂尘轻轻一扫,绳索自己就开了,唐僧急忙叩谢道:“多谢老丈救我,不知这是什么地方?”老翁对他说:“这里是双叉岭,那三个魔头,一个是熊精,一个是野牛精,一个是虎精。”老翁带唐僧出了山谷,对他说:“我是天上的太白金星,知道你今天有难,特来救你。再往前走,自有神徒助你西去,千万不要退缩。”说罢,骑上一只白鹤冲天飞去。
  剩下唐僧孤零零一个人,硬着头皮往前赶路。走了半天,肚里饥饿,来到一片密林前面,御马忽然一声哀鸣,腰弯蹄软,倒在地上。只见林中蹿出两只猛虎,急回头,见有几条长蛇挡路。正在害怕,忽然猛虎躲避,毒蛇闪开。原来有一个彪形大汉,手拿钢叉,腰挂弓箭跑了过来。
  三藏急忙跪下求告道:“大王救命!大王救命!”大汉扶起唐僧说:“我不是大王,是个猎人,名叫刘伯钦,绰号镇山太保。这一带的野兽都怕我,所以见我来,全逃走了。请问长老,独自一人怎么来到这里?”唐僧把奉旨拜佛取经,两个随从被妖魔吃掉的事说了一遍。伯钦给唐僧弄了些干粮吃,亲自牵马护送唐僧走出密林,来到一座高山前说:“恕我不能远送了,望长老保重。”唐僧听了慌忙滚下马来请求道:“千万劳太保送过这座险山野岭再回去!”伯钦道:“长老不知道,这座山名叫两界山,东半边属我们大唐管辖,西半边就是外邦地界。我不能越过国境。”二人正在说话,突然传来震雷般的喊声:“我的师父来了!我的师父来了!”
  这喊声吓得唐僧胆战心惊。伯钦忙扶住他说:“长老不要害怕,这喊声是山脚下石匣中的老猿发出的。”唐僧问:“是什么老猿?”伯钦说:“听老人传说,五百年前,天上忽然降下这座山,原名‘五行山’,后来唐王征西定国界在这儿,改名叫‘两界山’。这山下压着一个神猴,自古到今,冻饿不死。你我去看看吧!”唐僧牵着马随伯钦下山,走了几里路,果然在一个石匣中间,露出一个猴头,伸着手向三藏招手说:“师父,你怎么现在才来?来得好,来得好!快救我出去,我保你上西天取经!”唐僧近前细瞧,见那神猴尖嘴缩腮,火眼金睛,头上堆满苔藓,耳中长着青草,眉毛、鼻孔里都是泥土。唐僧壮壮胆替他拔掉耳边的青草,擦擦脸上的泥土,问他:“你为什么喊我师父?”神猴说:“你可是大唐国皇帝差往西天取经的人吗?”唐僧说:“正是。”神猴说:“我是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孙悟空,被佛祖压在这里受苦。前些天,观音菩萨对我说,我要肯保你西天取经,你会救我的。”唐僧作难地说:“你有这志愿,我愿收你做徒弟,可是我一没有斧凿,二没有力气,怎么能救你?”悟空说:“不用斧凿,这山顶上有如来的金字压帖,只要师父上去揭下压帖,我就能出来。”唐僧和伯钦攀藤扶葛,爬到顶峰,果然见贴着一张金字压帖。唐僧跪下,拜了几拜,祷告了几句,上前揭下那压帖。回到山脚下,对悟空说:“压帖已经揭去,你可以出来了。”悟空说:“师父,你走远些,我就出来。”唐僧和伯钦朝东走了几里路站下。就听悟空喊道:“师父,再走远点,再走远点!”二人只好又走了几里。猛听得山崩地裂一声响,那高高的两界山崩塌了多半拉。唐僧惊魂未定,那悟空已经赤条条地跪在他的面前说:“多谢师父搭救,我出来了!”悟空又谢了伯钦送师父的情意,便去收拾行李和马匹。唐憎看悟空诚心皈依佛门,十分高兴,便说:“你叫悟空,正合佛门宗派,再给你起个诨名儿,叫‘孙行者’吧!”悟空谢过师父,急忙扶唐僧上马,和伯钦告别了,挑起行李向西走去。
  走不多时,过了两界山,到了国外地界。师徒刚下了山坡,路旁咆哮一声,跳出一只斑斓猛虎。唐僧在马上一惊,几乎滚下鞍来。悟空高兴地说:“师父别怕,它是给俺送衣服来了。”说着便从耳朵里取一根绣花针来,迎风一晃,变成碗口粗的铁棒,在手中掂了两掂笑道:“这宝贝已经五百年不用了,今天用它挣件衣服穿吧!”只见他一步蹿到猛虎面前喊一声:“孽畜!不要走!”那虎果真听话,伏在地上动也不敢动。悟空照头一棒,打得它脑破血流,立刻死了。把一个唐长老吓得从马上滚了下来。惊叹道:“我的天,刘太保前天打了一只虎,还斗争了半天,今天你只一棒就把它打死了,真是‘强中更有强中手’啊!”悟空请师父坐在路边等候,他拔一根毫毛变成一把尖刀,剥下虎皮,裁成两幅。一幅围在腰里,又割一根藤条束住,算是一件衣眼,另一幅放在行李里。牵马挑担和师父继续赶路。唐僧问悟空:“徒儿,你那打虎的铁棒怎么不见了?”悟空笑道:“这铁棒本是东海的定底神珍铁,名叫‘如意金箍棒’,能大能小,我把它放在耳朵里了。”长老又问:“刚才那猛虎怎么见了你连动也不敢动了?”悟空说:“实不瞒师父,俺当年大闹天宫,多少凶神恶煞见了我就怕,何况一只猛虎。”唐僧听他说有降龙伏虎的本领,更加宽心解忧。
  师徒走了许多天,这时已到初冬季节,只见:霜凋红叶千林瘦,淡云雪花随风飘。正走到一座山前,忽见路旁响一声口哨,蹿出六个人来,手执长枪短剑,拦住唐僧的马头,喊叫:“那和尚,快留下马匹行李,饶你们性命过去!”唐僧吓得从马上跌下来,战兢兢说不出话来。悟空扶起师父说:“师父别怕,他们这是给咱们送盘缠来的。”唐僧哆哆嗦嗦地说:“你听错了,他要抢劫咱的马匹行李。俗话说,‘双手难敌四拳’,他们六条大汉,你小小身材怎么能敌得过?”悟空笑笑说:“师父只管看好行李,看我老孙的手段吧!”说着对那六个人施了一礼,问他们拦路为了什么。那伙强盗说:“我们是劫路的山大王,如不留下行李,叫你变成肉泥。”悟空笑道:“原来是一伙小毛贼,爷爷是山大王的老祖宗,趁早把你们的衣服、金银交给我,饶你们不死。”六个大汉一拥齐上,举起兵器就砍。悟空立在那儿也不动手,任他们乒乒乓乓地朝头上砍了七八十下。六个贼吃惊地说:“好个硬头的毛脸和向!”
  悟空把眼一瞪说:“你们打累了,该俺老孙了。”说着从耳朵里取出绣花针,晃一晃碗口来粗,一丈多长。几个强盗来不及逃走,被悟空一棒一个,全打死了。悟空剥了他们的衣服,搜出他们的银钱拿到唐僧马前说:“六个毛贼都被老孙打死了,我拿了他们的衣服、银钱,咱们上路吧。”唐僧心中不忍说:“他们虽是强盗,也不该统统打死,出家人慈悲为怀,你怎么没有一点儿善心,怎么能当和尚,去西天取经?”那悟空生来没受过别人的气,发急说:“你既然说我做不得和尚,去不得西天,我回花果山去算了。”说着,将身一纵,一个筋斗云便无影无踪了。唐僧叹口气:“唉!这顽猴不受教诲,才说了他几句,就赌气走了。
  看来我不该收徒弟。”长老孤零零地把行李放在马上,凄凄凉凉独自向西走去。走不多时,见前面有个老婆婆,手棒一件锦衣、一顶花帽迎头走过来,见了唐僧问道:“长老怎么单身来到这儿?”唐僧就把悟空不听教训,赌气走了的事对老婆婆讲了。老婆婆说:“这儿离西天还有十万八千里路,你一个文弱和尚,独自怎么能去。这锦衣、花帽原来是我儿子的,可惜他当了三天和尚就死了,你既有徒弟,就送给他吧。”唐僧说:“我的徒弟已经走了,贫僧要这衣帽也没有用处。”老婆婆说:“你的徒弟是一时赌气走的,他会回来的,你把这衣帽给他穿戴了,我教给你一个“紧箍咒’儿,他要是不听你使唤,一念咒,他就服你管了。”唐僧接了衣帽,把“紧箍咒”牢记心上。抬头见老婆婆已经驾云飞上天去。原来这是观音菩萨为了让唐僧收伏悟空的心,把如来的“金箍儿”
  送来了。
  再说那悟空,一个筋斗云就到了东洋大海。心想,我已经五百年没到水晶宫做客了,不如今天先拜访龙王老儿,再去花果山也不迟。悟空分开水道来到龙宫。老龙王急忙率领水族把悟空迎进水晶宫,问他:“听说大圣经观音劝化,已经皈依佛门,保唐僧去西天取经,怎么有闲来龙宫?”悟空摇着头说:“那唐僧规矩太严,老孙打死几个毛贼,他就唠叨个没完没了,所以我一气撇了他,要回花果山去。”老龙王让龙女献上茶来,就劝悟空不可赌气误了前程,辜负了观音的好心,不如保唐僧取回了真经,修成正果。悟空听了,顿时醒悟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俺老孙这就回去保唐僧去西天取经。”
  悟空拜别老龙王,驾筋斗云不到一刻又回到唐僧身边,只见师父闷坐在路旁。问道:“师父怎么坐在这儿不走?”唐僧说:“我在这儿等你呀。悟空呀,我肚里饥饿了,快从包袱里拿出干粮来我吃。”悟空急忙解开包袱,见里面有一顶花帽,上面还有一道闪亮的金箍,十分高兴说:“师父有这好东西,怎么不送给徒儿戴?”唐僧说:“你如果喜欢,就送给你吧。”悟空戴上花帽,把干粮递给师父。唐僧也不吃于粮,嘴里念起“紧箍咒”来。悟空只觉得头疼脑胀,大喊:“头疼!头疼!”
  悟空想把帽子抓下来,但是那金箍儿却紧紧地勒进肉里。悟空忙从耳朵里取出绣花针来沿着箍儿使劲地撬。唐僧怕他弄断,又念起咒来,疼得悟空在地上竖蜻蜒、翻筋斗。悟空喊道:“原来是师父咒的我头疼,这个法儿谁教你的?”唐僧说,那花帽是观音送的,咒语也是菩萨教的。
  悟空听了,叩头说:“既然是菩萨用这箍儿来管教老孙,我就一心保你酉天取经,只求师父再别念这咒了。”
  从这儿起,悟空才死心塌地地保护唐僧去西天取经。
  高老庄悟空降八戒秋去冬来,转眼到了寒冬腊月,北风呼啸,大雪封山。悟空挑着行李,保护师父艰难地朝西行进。不料来到蛇盘山鹰愁涧,忽然从洞里蹿出一条白龙,吓得唐僧从马上摔到山坡下。那条白龙把御马连鞍子囫囵吞吃了。悟空找到白龙和它恶战了好几天,打得白龙藏在水底下,再也不敢露头。原来这条白龙是西海龙王敖闰的太子,因为犯了天条,多亏观音讲情,玉帝才答应把它贬到这鹰愁涧,单等唐僧从这儿经过,保唐僧去西天取经。它看见唐僧的御马膘肥肉嫩,并不晓得这正是他等待的大唐圣僧。唐僧没了御马,无法登程。后来观音菩萨赶来,让白龙变成一匹白马驮唐僧去西天取经。这白龙马胜过御马百倍,它跨山越岭,敏捷轻快。
  光阴似箭,转眼到了春天。师徒二人走了几天荒路,来到一片富庶的地方,只见一路上小桥流水,鸟语花香。唐僧师徒趁天气凉爽,加紧赶路,这一天傍晚,来到一个山村。唐僧命悟空寻找一户人家借宿,悟空来到村头,在街口迎面和一个肩背包裹,腰挎雨伞的汉子撞个满怀。
  悟空放下担子,顺手扯住那汉子问道:“这里是什么村庄?”谁知这汉子因为刚挨了主人的训斥,心里烦恼,就没好气地说:“我有急事,你去问别人。”悟空越发紧紧抓住汉子的双手说:“我偏不去问别人,你不说,就不放你去。”那汉子气得丢了包裹、雨伞,要和悟空斗力。可是无论他怎么挣扎,却甩不开眼前这个矮小的和尚。没办法,只好回答说:“这里是乌斯藏国地界,因庄上的住户大半姓高,所以叫做‘高老庄’。”说完急忙拾起包裹、雨伞急于赶路。悟空见他像个出远门的人,非要问他到哪儿去?干什么?汉子被纠缠不过,只好讲了实话。
  原来这汉子名叫高才,是这庄上高太公的仆人。他的主人有个二十岁的女儿,三年前招了个上门女婿,却是个猪脸妖精。高太公差他去外地请法师来除妖。因为先后请了三四个和尚、道士都降不了那妖精,高太公骂他不会办事,叫他再去请法师,不料被悟空扯住,所以才发急。
  悟空高兴地说:“这太巧了,你快去告诉你家主人,就说我们是东方大唐差来的御弟圣僧,去西天拜佛求经的,专会降妖捉怪。”高才半信半疑地把唐僧师徒领到家里,见了高太公。高太公和唐僧互相行了礼,见悟空相貌丑陋,不敢过来作揖,回头埋怨高才:“家里现有一个丑八怪女婿,你怎么又引来一个雷公!”悟空笑道:“高老头儿,你别以貌取人,俺老孙丑虽丑,却会替你捉妖精哩。”唐僧对太公说明了悟空的来历,太公这才转忧为喜,对唐僧讲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高太公有一个独生女儿名叫翠兰,三年前高夫人得了病,翠兰去庙里烧香许愿,回来路上遇上强盗要抢翠兰。多亏一个壮汉打跑了强盗,高太公把那壮汉请进庄来,设宴感谢他。问起他的姓名,他自称是福陵山上一个单身汉,名叫朱刚鬛。高太公正想招个上门女婿,于是把翠兰许配了他。结婚以后,这女婿倒也勤快,手使一柄九齿钉钯,好大的力气,耕田耙地不用牛具;收割庄稼不用镰刀。只是过了不久喝醉了酒,就露了本相,由一个黑胖大汉变成一个长嘴大耳朵的呆子,脑后还有一溜鬃毛,活像一头猪。肚量极大,一顿饭要吃三五斗米。翠兰再不肯和他过,他却赖着不走,还把翠兰锁在后院楼上,整天风里来,云里去,吓得四邻不安。高太公也请过几个法师降妖,都被他打跑了。
  悟空听了喜道:“你只管放心,这宗买卖包在俺老孙身上。”随手从耳朵里取出绣花针来,迎风一晃有碗口粗细,叫高太公领他来到后院,一棒打碎了门上的铜锁,房里却是黑洞洞的。太公壮着胆子叫了声:“翠兰儿!”女儿听到父亲的叫声,有气无力地答应道:“爹爹,我在这里。”说着点上灯,抱住太公痛哭起来。悟空劝道:“你且别只管哭,快对我说那妖怪往哪儿去了?”翠兰说:“这些天,他总是早晨去,夜晚来,腾云驾雾,不知到哪里去了。”
  悟空叫太公把女儿带到前宅藏起来,自己摇身一变,变做翠兰的模样,坐在楼上等候。不大一会儿,一阵风刮过,果然进来一个长嘴大耳的丑八怪来。悟空见妖怪进来,只躺在床上装病,嘴里哼哼咧咧,呻吟不绝。妖怪不知道真假,摸上床来要跟悟空亲嘴。悟空托着妖怪的长嘴一推,把他弄了个屁股墩儿。妖怪摸着屁股嚷道:“娘子好大力气!莫非嫌我来迟了?”悟空说:“我今天不舒服,你自己先睡吧。”妖怪果然解衣上床,悟空就套他的话说:“奴和你做了夫妻,你每天到哪儿去我都不知道,惹的爹娘和亲友说闲话。”妖怪说:“我就住在福陵山云栈洞。”悟空心里一乐:这妖倒也老实,不用动刑,全招了供。就说:“我爹请了法师要拿你哩。”妖怪笑道:“只管睡吧!我有三十六般变化,九齿钉钯,他就是请来阎王老子我也不怕。”悟空说:“他们请的是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哪!”妖怪听了,“噌”地从床上跳起来说:“那个弼马温有点本事,咱这夫妻做不成了。”说着,穿上衣服,开门就走。悟空一把扯住,现了本相喝道:“好妖怪,你看我是谁?”
  那妖怪转身一看,见他一双火眼金睛,慌得挣破衣服,一阵风逃走了。悟空随后追来,追到一座高山,妖怪从洞里取出一柄九齿钉钯来战。悟空架住钉钯问道;“你既知道俺老孙的来历,报上姓名来。”妖怪说:“我本是上界掌管天河的天蓬元帅,只因为蟠桃会上调戏了嫦娥,被贬下界。你一个出家和尚,何苦来干涉人家的婚事!”悟空再不答话,举棒就打,二人在半山腰里恶杀起来。一直打到天将亮时,妖怪自觉敌不过悟空,钻进云栈洞内,紧闭石门,再不出来了。
  悟空惦记师父,回到高老庄。唐僧和高太公见了悟空,忙问:“妖怪捉住了吗?”悟空说:“师父,那妖原来是天蓬元帅临凡,错投了猪胎。嘴脸虽然丑,性灵不凡。等我用过饭后,一定把他捉来。”太公忙命摆酒饭给悟空。悟空吃饱喝足,驾起筋斗云来到云栈洞,把铁棒变得斗来粗,一下子捣碎了洞门。妖怪只得硬着头皮出洞来,举着钉钯说:“你这猴头,我在高老庄招亲和你什么相干?你打破我的大门,按律条该是死罪哩。”悟空笑说:“你这个呆子,没有三媒六证,强霸民女,该问个砍头罪哩。”妖怪抡起钉钯说:“你知道我这钉钯的厉害吗?”
  悟空笑道:“这不是你给高太公家筑地种菜的铁钯吗?”妖怪说:“我这钉钯名叫宝逊金铯,是玉帝钦赐的宝物,神鬼见了也销魂。”悟空听了,把头伸过来说;“你且拿老孙的头试试看。”妖怪举钯用力朝孙悟空头上筑来,只听“叮当”一声,火花四溅,没有筑破悟空一点儿头皮。妖怪慌了说:“好硬的猴头!你不在花果山为王,怎么跑到我门上来欺侮人?”悟空说:“我早已皈依了佛门,保护唐僧去西天取经,路过这里,听说你强霸民女,才来找你算帐。”妖怪听了,丢开钉钯,急忙作揖说:“那取经人在哪儿,烦你给我引见,观音菩萨早对我说,叫我等那东土大唐高僧,保他西天取经,将功折罪。”
  悟空见他说的真切,叫他烧了云栈洞,用绳索把他绑了,半云半雾地回到高老庄。悟空揪着妖怪的耳朵来到师父面前说:“这上面坐的是我师父。”高太公见悟空擒了妖怪,高兴地说:“这妖正是我家的女婿。”妖怪向唐僧双膝跪下说:“师父,弟子失迎,早知是你,何必让师兄费这许多周折。”说着,就把观音如何劝他皈依佛门,保唐僧西天取经、将功折罪的话说了一遍。唐僧十分高兴,教悟空给他松了绑绳,要替他起个法名。妖怪说:“观音已经给我起了‘悟能’法名,从那时起,我就不吃五荤三厌了。”唐僧说:“你既戒了五荤三厌,我再给你起个别名叫‘八戒’吧。”那呆子欢欢喜喜,从此就叫“猪八戒”了。
  高太公见猪八戒改邪归正,十分喜欢,命家人安排了宴席酬谢唐僧。
  八戒扯住高太公说:“丈人!请我贤妻出来拜见公公、伯伯吧。”悟空笑道:“你既当了和尚,往后再不要提什么‘咸妻’、‘淡婆’了。”
  宴席上,唐僧不喝酒,只吃素斋,八戒却拉了悟空坐在一旁用大碗对喝起酒来。吃过饭,高太公又捧了二百两金银送给唐僧作盘缠。唐僧说:“行脚僧遇庄化饭,逢处求斋,不敢受金银财帛!”悟空随手抓了一把碎银子对高才说:“昨天累你引我师徒,今天招了一个徒弟。无物谢你,这些碎银,算是酬谢,以后再有妖怪,只管找我老孙来!”高太公见唐僧不收金银,又捧出三件袈裟,唐憎还是不肯收,只命悟空把席上吃剩的鲜果装些,路上当干粮。八戒在一旁说:“师父、师兄,你们不要罢了,我给他家做了三年上门女婿,要一件袈裟不算过分,再说我的衣服、鞋子昨夜和师兄打仗,全撕破了。”高太公不敢不给,教人取了一件青锦袈裟和一双新鞋给了八戒。八戒换了新衣,对高太公作揖说:“请转告我丈母和亲友,我今日去做和尚,不能面辞了。请你好好看待我的贤妻,要是我取经不成,再来还俗,当你的上门女婿。”悟空喝他不许再胡说八道。唐僧命八戒挑了行李,悟空在前牵马引路。师徒三人辞别高太公,向西去了。
  走了几天,远远望见一座高山。八戒对师父说:“这山叫浮屠山,山中有个禅师很有些道行。他像鸟儿一样在大树上用柴草建了屋,人称‘乌巢禅师’。他曾劝我修行,我没有去。师父今天最好拜访这个奇人。”他们进了山,果然远远看见一棵大香桧树上,垒了一个紫草窝,左有麋鹿衔花,右有猿猴献果,上有彩凤飞鸣,下有白鹤起舞。八戒说。“师父请看,那就是乌巢禅师的修行处。”唐僧来到树下,拜见了乌巢禅师。禅师从树上跳下来,轻如落叶点地,还礼说:“失迎!失迎!”八戒也过来见礼。禅师惊问道:“你不是福陵山的猪刚鬛吗?怎么有幸和圣僧同行?”八戒就把观音劝他保唐僧去西天取经的经过说出来,禅师连连称贺。
  唐僧又向掸师介绍了大徒弟悟空,并请教禅师,去西天雷音寺的路程还有多远?禅师说:“远哩!远哩!我有一卷《心经》,路上遇见妖魔、孽瘴,诵念这卷经,可以逢凶化吉,遇难呈样。”随即口授唐僧牢记心里。唐僧再请教禅师路途上的情况,禅师说:“野猪挑担子,水怪前头遇。多年老石猴,那里怀嗔怒。你问那相识,他知西去路。”唐僧不解这话的意思,一旁却恼了悟空,举起铁棒往大树上的乌巢捣去。只见莲花生万朵,祥云护千层。悟空纵有搅海翻江的力量,也不能伤着乌巢上的一片草叶。那掸师也不恼怨,化一道金光飞到乌巢上去了。八戒深知禅师的道行,劝悟空消了气说:“咱们看禅师说的‘水怪前头遇’的这句是否灵验。”
  唐僧在树下拜别了乌巢禅师,上马下山往西去了。
  流沙河悟空战沙僧师徒在浮屠山拜别了乌巢禅师,师徒三人一路西行。过了几天,来到一座山脚下,忽听得一阵旋风刮起来。唐僧在马上一阵心惊说:“悟空,这风怎么阴森森的可怕?”悟空说:“也是,让俺老孙抓来闻闻。”这悟空让过风头儿,抓了一把风尾放在鼻子上一闻,连说:“好腥味!
  好腥味!八戒快点儿走,这里不是个好地方!”
  他们转过一个山头,只听乱石背后“噗”地一声响,跳出一只斑斓猛虎。唐僧在马上坐不稳,悟空急忙扶住说:“八戒快去拦挡!”八戒把担子一扔,抽出钉钯大喝一道:“野猫,不要跑,招家伙吧!”一钯劈了过去。那猛虎闪过钉钯,直立起来,左爪扯住自己的胸膛,“呼啦”一声,把虎皮剥了下来,变成一个妖精。冲八戒喊道:“且慢动手,我是黄风岭黄风大王的巡山先锋,你是哪来的和尚,敢闯到俺家门上来撒野?”八戒骂道:“我们是东土大唐圣僧师徒,奉旨去西天取经的,让开大路,饶你不死!”妖怪也不示弱,两个在坡前斗杀起来。悟空一时手发痒,请师父坐稳,也跳过来助战。那怪斗不过他二人,把一张虎皮蒙在一块大石头上,变成一只猛虎。他的真身驾一阵风飞到唐僧那里,从半空中伸下手来,把唐僧捉去了。八戒一钉钯筑下去,把一块石头筑个粉碎,原来石头上蒙了一张虎皮。二人知道上了当,急忙来看师父,哪里还有踪影。
  再说妖精把唐僧捉进黄风岭黄风洞里,洞主黄风怪听说是孙悟空的师父,吃了一惊,他早听说过这个大闹天宫的弼马温,不是好惹的。就埋怨先锋,不该把大圣的师父弄来。虎先锋说:“谁都说吃了唐僧的肉,能长生不老,大王不可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黄风怪叫他暂把唐僧押到后园再说。正在商议,小妖来报说:“洞外来了个雷公睑的和尚,叫大王出洞讲话。”黄风怪叫虎先锋出去迎战。只斗了几个回合,虎先锋招架不住,他又不敢回洞,顺着山坡往下跑。正遇着八戒,冷不防一钉钯把虎先锋筑作两截。黄风怪听了大怒,出洞见了悟空说:“好你弼马温,我又没有伤害你师父,为什么杀死我的虎先锋?”悟空说:“既不伤害,老孙也不曾惹你,为什么把我师父绑在黄风洞?”两人话不投机,杀了起来。黄风怪斗不过悟空,把嘴张三张,一股黄风从空中刮起。好厉害的大风:冷冷飕飕天地变,无影无形黄沙旋。穿林折岭倒松海,播土扬尘古塔断。只吹得孙悟空两眼难睁,只得败下阵来找到猪八戒。
  那八戒和马也被黄风刮走了好几里地远,正在一个山凹里躲避。行者叫他看好马匹行李,自己再去黄风洞里打探师父下落。八戒说:“师兄说的是,要是师父被妖怪吃了,经就取不成了,咱们就分手。你回你的花果山,我回高老庄找我的贤妻;要是师父还在,再想法搭救。”
  悟空来到黄风洞前,见洞门紧紧关着。他摇身变一只花脚蚊子,从门缝里飞进去。来到后园,见师父被绑在定风桩上,正两眼流泪念叨悟空呢。悟空轻轻落在师父光头上说:“师父,不要烦恼,我救你来了。”然后又飞到前厅,就听一个小妖正向洞主报告说:“小的巡山,只见那个大耳和尚坐在树林里,不见那个毛脸雷公。想是去哪里搬救兵了。”
  黄风怪笑道:“他要想定住我的风势,除非请灵吉菩萨来。”悟空摸清了黄风怪的底细,飞出洞外,现出本相,找到八戒。二人牵马、挑担访寻灵吉菩萨。后来经过太白金星指点,原来这灵吉菩萨在南方小须弥山上,离这儿足有三千里路。悟空驾起筋斗云,一霎时到了小须弥山,拜见了灵吉菩萨。灵吉菩萨听了悟空的话,大吃一惊,因为他奉了如来佛的法令在小须弥山镇压黄风怪,如今它要伤害唐僧,这不是自己的过失吗。
  于是,灵吉菩萨带了飞龙宝杖,随悟空一起驾云来到黄风洞上空,叫悟空下去挑战,他站在云头等那妖怪出来。悟空到了洞前,用铁棒捣开了洞门大骂。黄风怪抄起三股钢叉当胸就刺。打了三个回合,黄风怪知道武艺敌不过孙大圣,张开大口才要吹黄风,灵吉菩萨从空中丢下飞龙宝杖,立即变成一条五爪金龙,抓住了黄风怪。那怪现了原形,原来是一只黄毛鼠精。悟空举棒要打,灵吉菩萨说:“大圣别动手,让我交给如来治罪去吧。”悟空送走了灵吉菩萨,急忙找到八戒到黄风洞,一顿棒打钯筑,把洞中的小妖全部打死。然后到后园救出师父。在前厅找了些素食吃饱,睡了一夜。第二天扶师父上马西行。
  过了黄风岭,再往西走就进入一片平原地带,一路倒也顺利。一晃走了一月有余,到了深秋季节。唐僧在马上对悟空说:“徒儿,趁现在秋风凉爽,道路平坦,我们要多赶些路,好早日到西天拜见佛祖。”悟空点头答应,催着白马匆匆赶路。走到中午时,远远见前面出现了一片白茫茫沙滩,再往前走就见有一条一眼看不到边的大河。
  唐僧惊呼道:“徒儿,你们看前面的河水湍急,河面又宽,看不见一只渡船,我们怎么过河啊?”悟空跳在空中手搭凉棚仔细看了河水,回来对师父说:“这条河要让俺老孙,只要扭扭腰就过去了。要是师父可就千难万难了。这河的宽度少说也有七八百里呢。”来到水边,唐僧下马,见岸边竖着一幢石碑,上写“流沙河”三个大字,下面还有四行小字:“八百流沙界,三千弱水深;鹅毛漂不起,芦花定底沉。”
  师徒三人正看碑文,忽听河水浪涌如山,波翻似岭,从水里“哗啦啦”钻出一个妖怪来。只见他一头红发披在脑后,蓝脸圆眼,脖子上挂着九颗人头骷髅,手拿铲杖,一阵旋风奔上岸来要捉唐僧。慌得悟空抱住师父往岸上躲闪,八戒放下担子抡起钉钯就打。那妖怪使宝杖招架,两个就在河滩上斗了起来。悟空见八戒一时胜不了妖怪,急得抓耳挠腮,手痒难耐,对师父说:“师父,你坐着别动,我去帮帮八戒。”妖怪正和八戒打得难解难分,悟空从空中落下来。妖怪听见头顶上有风声,急忙躲过铁棒,一头钻进河里了。急得八戒乱跳脚,唠叨说:“猴哥,谁让你半路上插一扛子,那怪已经敌不住俺老猪了,眼看我就捉住他。你一来,两个对一个,他还能不逃跑!”悟空笑道:“兄弟,自从降了黄风怪,这一向没有打仗,我手痒难忍,是来跟他耍耍,谁知那妖怪就跑了。”
  二人边笑边说,来见师父。唐僧问他们捉住妖怪没有。八戒埋怨说:“要不是师兄去,我早拿住妖怪了。”唐僧说:“降不了这妖怪,这河就难渡了。”悟空想了一会儿,说:“八戒,你水性比我强,下水找他交战。”八戒说:“不是我夸口,老猪当年掌管天河八万水兵,懂得水性。只怕这河里的乌龟王八一齐上,我就要吃亏了。”悟空叫八戒:“见了那妖怪,只许败不许胜,引诱他上岸来,由我收拾他!”
  八戒拿起钉耙,一头扎到河底。那妖怪败回水府,喘息没有定,听见有人推得河水哗哗乱响,原来是那大耳朵和尚来了,就举起宝杖迎过去。八戒喝道:“你是什么妖怪,敢在流沙河拦路!”妖怪说:“谁是妖怪,我是天宫卷帘大将。” 八戒笑道:“胡说!胡说!你脖子上挂满人头骨,明明是吃人妖魔,还冒充天神,谁能相信。”妖怪再不回答,只顾一杖又一杖冲八戒打来。八戒骂道:“你这泼物,不要无礼,吃你祖宗一钯!”两个从水底一直打到水面,八戒假装败阵,虚晃一钯朝东岸逃跑。妖怪以为八戒败了,一直追到岸边。悟空性急,跳出来举棒就打,妖怪见了悟空,不敢交手,嗖地又钻进河里。八戒嚷道:“真的这猴急的弼马温,也不等他上岸,让我在水边拦住,你就跳出来。他这一进水,定不肯出来了。”悟空让八戒再下水去引妖怪上来,八戒说:“哥哥只图干净身子,总叫我下水,不干!不干!”悟空说:“你再去,我再不性急了,这次他上岸,你在河边拦住,我就能把他捉住。”唐僧也催八戒快去。八戒抹抹脸,抖擞精神二次下水。那妖怪听见水响得急,跳起来冲八戒就是一宝杖。八戒用钉钯架住,二人又从水底下打到水面上。八戒上了岸嚷道:“有本事你上来!”那怪叫道:“你哄我上岸,又叫那雷公脸来帮手。有本事你下水来!”不论八戒怎样叫骂,妖怪就是不离开水面。悟空又等不及,他想从天空朝下直捣妖怪的头。纵上半空,看得准确,俯冲下来。那妖怪听到上空风响,见悟空的铁棒冲脑顶骨戳来,一个鲤鱼翻身,又钻到水底了。
  唐僧烦闷地问:“妖怪也捉不住,渡船也没有,过不了河,我肚里已经十分饥饿了。悟空先去化些斋饭来,吃饱了再说吧。”悟空只好到邻近村庄化了些斋饭,师徒吃饱了,倚在大树上睡了一夜。第二天,悟空说:“八戒你保护好师父,我到南海去一趟,请观音菩萨帮忙。”只见悟空一个筋斗,眨眼不见了。不用半个时辰,悟空来到南海普陀山,值星的天神把他引到潮音洞来拜见了观音。菩萨正和棒珠龙女观看莲花,问悟空:“你不保护师父行路,来南海做什么?”悟空就把流沙河遇到阻拦的事讲了一遍。菩萨说:“都是你这猴头逞能,一定是没有讲出保护唐僧取经的话吧!”悟空点头承认。观音说:“那妖怪正是天宫的卷帘大将降凡,也是我劝他皈依佛门,等大唐取经师父的。你要是说是东土取经人,他早就归顺了。”悟空说:“那怪怕了我们,再不肯出水,我们怎样对他说明白啊。”观音取出一个红葫芦儿,唤惠岸吩咐说:“你拿了这葫芦,同悟空到流沙河水上面,喊三声‘悟净’,他就出来了,让他拜唐僧为师。然后把他脖子上九个骷髅穿在一处,按九宫排列,把葫芦放在中间,就是一只法船,可以渡过流沙河。”木叉奉命捧红葫芦和悟空驾云来到流沙河,八戒认识木叉,引师父迎接了木叉。
  那木叉捧了葫芦,半云半雾到水面上,高喊:“悟净!悟净!悟净!
  取经人来了,还不快来拜师父!”那悟净听人喊他法名,出水一看,认得是木叉说:“菩萨在哪里?”木又说:“菩萨差我来,叫你拜唐僧为师,用九颗骷髅和这葫芦,按九宫排成一只法船,渡他们过了流沙河,你就随师父取经去吧!”悟净随木叉过来拜了唐僧,又和大师兄悟空、二师兄八戒见过礼。唐僧十分喜欢悟净的憨厚、耿直,就指着流沙河给他起个别号叫“沙和尚”,俗称“沙僧”。这沙僧马上解下脖子上的九颗骷髅,用绳子结成九宫,把观音送来的红葫芦安在中间。只见葫芦一着水,突然长大,顿时变成一只大船。唐僧上了法船,左有八戒扶持,右有沙僧护佑,悟空牵了白龙马,一齐坐到船上,木叉在空中护送。他们半云半雾,约有一个时辰,师徒们渡过八百里流沙河。木叉收了葫芦,回南海去了。九颗骷髅顿时化成九股清风,风消云散了。唐僧朝南海方向叩谢了菩萨,命悟空前面带路,八戒牵马、沙僧挑担,继续向西而去。三打白骨精唐僧自从在五庄观吃了人参果,真像脱胎换骨,身轻体健,一连走了好几天,也不觉得疲倦。这一天,师徒四人经过一座高山险岭,只见阴风惨惨,腥臭扑面。唐僧说:“徒弟,这座山有些怕人,连白马腿都打颤,大家要小心些。”悟空说:“师父说的是,叫八戒和沙僧扶着你上马慢慢走,让我在前面开路,不怕那虎狼妖邪捣乱。”
  悟空在马前一路舞着铁棒,喊一声,吓得满山野兽纷纷躲闪。走到晌午,来到一片乱石险峰的地方,唐僧说:“悟空,咱走了多半天,肚子里饿了,你去化些斋来,吃饱饭再走。”悟空陪着笑说:“师父好不聪明,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上哪儿化斋呀。”八戒嚷道:“早起就没吃饱,再不弄点吃的,非饿倒在这山顶上不可。”悟空只好跳上一座高峰,手搭凉篷四面扫寻,哪里有什么人家,只见正南峰下一片鲜红。悟空跳下来说:“这山上荒无人烟,倒是南边山崖下一片红色,可能是长熟了的山桃、野果。我摘些来,大家打个尖儿再走吧。”说了,取了钵盂,上南山摘果去了。
  这座荒山野岭里,果然有个妖精住在这白虎岭上白骨洞里,名叫“白骨夫人”。只要有路过的行人、马匹,都成了她的美餐。这天,白骨精正驾着阴风巡山,低头看见地下坐着三个人,有一匹白马。仔细一看,高兴地说:“我真有福气!原来是东土大唐取经的和尚,听说他是西天佛子化身,吃他一块肉,长寿长生。”白骨精想下去捉唐僧,见有两个大将保护,不敢轻易动手。想了一会儿,有了一个计策。她停下阴风,变成一个美貌的农家少妇,手提着饭罐、汤瓶儿,扭扭捏捏朝唐僧走过来。
  八戒一眼看见来了个美女,笑着对唐僧说:“师父,我师兄说山里没人家,这不来了小媳妇吗。”八戒放下钉钯赶紧迎过来,走近了一看,原来是个非常漂亮的美女。这呆子本性好色,见了女人就浑身酥麻了,忙鞠了一个大躬说:“女菩萨,你一个人到这深山野岭做什么?”白骨精看八戒认不出她的真相来,十分高兴地说:“俺丈夫在那边山凹里种田,我来给他送午饭。你们要是没吃饭,我就把饭斋了僧人吧!”八戒笑嘻嘻地看着女人的粉面说:“好!好!请去见我们师父!”说着引那妇人见了师父。唐僧说:“我们吃了你的饭,你丈夫岂不要饿肚子。我们还是等着大徒弟摘了野果充饥吧!”八戒见师父不肯吃,埋怨说:“天下哪有师父这样的和尚,饿的前心贴后心,还假充饱汉子。你不吃,倒便宜了我老猪。”接过瓶罐来就要动嘴。只见悟空托着一钵盂山桃回来了,他用火眼金睛一看,这农妇是妖精变的。放下桃子,举棒就打。唐僧急忙扯住悟空说:“这女菩萨好心斋饭给我们,你怎么要打人家?”
  悟空说:“师父别把她当好人,她是个妖精变的美女来骗人的!”说着,挣开师父,狠狠一棒冲妖精打过来。白骨精使个“解尸法”,一阵阴风早走了,把一个假妇女让悟空打死在地上。吓得唐僧一屁股坐在地上说:“你这猴头这么任性,平白无故害了一条人命!”悟空说:“师父,你过来看看这罐子里是什么东西?”唐僧过来一看,里面装的是癞蛤蟆和长尾巴蛆,这才有些相信悟空的话。八戒见悟空识破了妖怪,出了自己的丑,气不忿地对唐僧说:“师父别听哥哥花言巧语,他打死了人家的妻子,怕师父念紧箍咒儿,使了这障眼法儿,把香米饭、面筋汤变了这些蛆虫。”
  唐僧耳朵根子软,信了呆子的话,就念起咒来。悟空喊叫:“啊呀,头疼!师父别念,别念!有话好说!”唐僧说:“还说什么,出家人常存善心,扫地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你随随便便就打死一个人,还取什么经,你回去吧!”悟空说:“我要是走了,恐怕你西天去不成。”唐僧说:“人的命,天注定,要是该死,你也救不了我。你快走吧!”
  悟空听师父说出这发狠的话,急忙跪下说:“我回去倒没什么,只是师父救我出五行山的恩情还没报,我不保你去西天,会落个千秋的骂名。”这唐僧本来心慈面善,听了悟空的话,说:“好吧,我就饶你这一回,你要是再犯,我可要念二十遍紧箍咒了。”悟空忙说:“行!行!我再不杀人了。”悟空扶师父上马,把刚才摘来的桃儿给师父吃了,继续赶路。
  再说那白骨精险些让悟空打死,恶狠狠地说:“过去只听说这猴王好本领,果然名不虚传。可是这唐僧是送上门来的肉,我要不弄了吃,过这村就没这店了。我还得使个法儿。”白骨精一阵阴风赶到唐僧前头,变了个老妇人,一面哭,一面喊着女儿。八戒一见,故意吃惊说:“师父,哥哥打死的那女人的娘来了。”悟空说:“八戒别胡说,这高山年轻人都不敢来,怎么有了老婆婆,俺老孙认得她还是个妖精。”说着纵身过去,抡棒就打。白骨精又使个“解尸法”,留下一个假尸逃走了。
  唐僧见悟空不到一个时辰,连伤两条人命,二话不说,只管把紧箍咒儿一连念了二十遍。把悟空的头勒得好像个压腰葫芦儿,在地上疼得打滚儿。连声哀告师父别念了。唐僧说:“你还有什么话好说?”悟空说:“请师父明查,这婆婆真是个妖精,她化了真身跑了。”唐僧再不肯信,坚决叫他回去。悟空没法儿,跪下说:“师父不要徒儿也罢,只是还有一件事求师父!”八戒在一旁挑拨说:“师父,他是想和你分行李,要工钱哩。”悟空气得指着八戒骂道:“好一个长嘴大耳蠢货,俺老孙皈依佛门,早断了贪欲,分什么行李,要什么工钱。”唐僧说:“那你还不快走,有什么事?”悟空说:“你既不要我了,求你念个‘松箍咒’儿,把我头上的金箍褪下来,我回花果山去吧。”唐僧为难地说:“当初菩萨教我的只有紧箍咒,并没教什么松箍咒儿。”悟空说:“师父既然不会松箍咒儿,还是带我去西天取经吧!”沙僧也劝师父说:“西天路途艰险,师兄的本领比我二人高明,他既然不肯走,还是留下吧。”
  唐僧没奈何,说:“你起来吧,我再饶你一次,下次再不能饶你!”悟空谢了师父,站起来,扶师父上马,仍旧在马前开路。
  那白骨精飞在半空中,心里暗暗称赞猴王的本领,觉得自己的变化,瞒不过他的眼睛。心想要是放唐僧过去,自己吃不上唐僧肉,哪年哪月才能修行成仙。再一看,那悟空一路抡着金箍棒在前头开路,再走四十里就出了山。白骨精又生了一计,她已经看到,唐僧两次因为悟空打杀人,要撵他回去。如果没有悟空保护,捉唐僧就容易了。白骨精拿定主意,一定要让唐僧把悟空赶走,她好下手。她摇身一变,变成一个白胡子老头儿,一边迎着唐僧走过来,一边嘴里念着佛经。唐僧见了喜欢道:“阿弥陀佛,这西方路上真是佛法普渡,这老头儿走着路,也不忘念经。”八戒笑道:“师父,他哪里是念经,是念的咒。哥哥先打死他女儿,又打死他老伴,这老头儿是来找我们打官司来了。”悟空喊道:“呆子,别胡说,吓唬师父。让我前去看看。”
  悟空迎着老头儿过去,早认出了这老头儿还是那个妖精。叫声:“老头儿,上山有什么事?”白骨精抬头见是悟空,心里有点儿慌,就说:“我来寻找女儿和老伴。女儿晌午给女婿送饭,不见回来,老伴去找女儿,又没回来!”悟空心里暗暗琢磨:这妖精变着法儿要把我师父弄走。我要打她,师父又念那咒儿,不打她,岂不便宜了这妖精,饶弄走我师父,还要笑我是个脓包。罢!罢!宁叫师父念咒,也定要消灭这个害人精。悟空拨几根毫毛,在嘴里嚼嚼,叫声“变!”变出了五个悟空,各拿着金箍棒,守住了上下四方,不放妖精逃走。等妖精使法,举起铁棒,只一下,就把妖精打烂在地上,现了原形,原来是一堆碎骷髅。
  唐僧听了八戒的话,本来心里正怀疑,忽见悟空又打杀了老头儿,吓得从马上滚落下来,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来。八戒在一旁说风凉话:“哥哥今天吃反了药,才走半天,打死了三口人。师父的话他一句不肯听。”唐僧听了,还要念紧箍咒,悟空急忙过来说:“师父,别念咒,你去看看那妖精的模样儿就明白了。”唐僧扶着悟空过去一看,果然是一堆白骨,吃惊地说:“这是怎么回事儿,人刚死就变成一堆白骨?”
  悟空指着白骨脊梁上的一行字叫师父看。唐僧见上面有“白骨夫人”四个字,这才相信了悟空的眼力。
  猪八戒见师父信了悟空的话,更显得自己无能了,就插嘴说:“师父,他怕你念咒,使了障眼法,把老头儿的死尸变成白骨,这法儿谁都会,他瞒不过老猪。”唐僧觉得八戒的话有理,又念起咒来了。只疼得悟空趴跪在地上哀求师父:“别念!别念!我有话说!”唐僧说:“你还说什么,一连打死三人是我亲眼看见,可见你刁顽本性难改。我要再留你,到前面乱打杀人,连我也得吃官司、蹲牢房。我也不念咒了,你走吧!”悟空说:“师父,我走也可以,请你让我把话说明白。师父不分是非,人妖颠倒,她明明是要害你的妖魔,我替你除了害,你倒相信了这呆子的话。我回去不难,只是可怜你手下没有本领高强的人。再说,我头上的金箍儿怎么办?”唐僧听了恼怒说:“就你有本领,八戒和沙僧都是白吃饭的吗?你走就是了,我虽然不会松箍咒,以后再不念紧箍咒还不行。”悟空说:“这也难说,再到前头,遇上毒魔灾难,八戒、沙僧救不了你,那时你会想起我来,念咒叫我,我纵然离你十万八千里,照样头疼,不得不来见你。”
  唐僧越听越气,叫沙僧从包袱里取出纸笔,在路旁一块石头上铺了纸,取泉水研了墨,立即写了一封贬书,交给悟空说:“猴头,我写给你一份证明,从今往后,我不是你师父,你也不是我的徒弟。我也绝不会念紧箍咒,要再和你见面,叫我入十八层地狱!”悟空见师父这么绝情,忙接过贬书说:“师父不必发誓,俺老孙就走!”悟空临走,又跪拜了师父,那唐僧扭转脸不肯受拜。悟空起来拉住沙僧的手说:“师弟,你是个厚道人,我有几句话嘱咐!”沙僧眼里含着泪说:“师兄有话只管说,小弟一定听从。”悟空说:“八戒心胸狭窄,说话办事都没根底,师弟不可盲从。一路上小心保护师父,遇事多动动心眼儿。要是遇到妖精迷住师父,你就提我老孙是师父的大徒弟。西方路上的毛怪,大都听说过我的手段,不敢伤害师父。”唐僧听了说:“我是个善心和尚,不提你这歹人的名字,你快快去吧!”悟空看师父毫不回心转意,忍着气,含着眼泪,纵起筋斗云,回花果山去了。
  不到一个时辰,早来到花果山上空,悟空落下云头一看,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花果山一片败落景象。原来是五百年前,他大闹了天宫,被佛祖压在五行山下后,二郎神率领梅山兄弟,放了一把大火,把花果山烧了个木枯石焦,禽飞兽逃。悟空正在悲伤,忽见草窝里一连蹦出七八个小猴,见了悟空一齐叩头叫道:“大圣爷爷,你可回来了!”
  悟空问他们,花果山怎么破败到这等光景?小猴们对他说:“自从大圣爷爷被天上拿去,二郎放火烧山以后,花果山变成了猎人的围场,天天到山上来用弓箭、网扣捉拿我们,死了的剥皮吃肉;活着的卖到马戏班里耍把戏。所以,我们天天躲在山洞石凹里过活。”悟空问他们花果山还有多少猴子。小猴说:“老的小的,还有千数个。现有马、流二元帅,崩、芭二将军带领我们。”正说着,早有小猴到洞里通报,马、流、崩、芭四老猴出洞叩头迎接。悟空把唐僧不识人才,写了贬书,从今往后在花果山,再不走了的话说了一遍。
  众猴都拍手大笑说:“爷爷在花果山当猴王,多么自在快乐,胜似当什么和尚,受他们许多窝囊气。”马、流二元帅叫快摆上酒来为大圣爷爷接风洗尘。吃喝完了,悟空命小猴们把山上的碎石头搬了来,堆成二十块一堆,五十块一堆备用。群猴们有了猴王,有了主心骨儿,一个个精神抖擞,大家一窝蜂齐动手,不到一顿饭工夫,就堆了许多石块堆。这时就听得山南边鼓响锣鸣,来了一群猎人,架鹰牵犬,扛刀拿枪,不下一千多人,又来围山打猎。
  悟空叫一声:“来得好!今天叫你们尝尝俺老孙的厉害!”他命令群猴都到洞里躲藏,一纵上了山顶,嘴里念动咒语,忽然平地刮起一阵狂风,只见:天昏地暗山摇动,飞砂走石乱伤人。狂风把那些碎石堆卷起,乒乒乓乓漫山乱飞,把那一千多猎人砸得血肉模糊,尸骨满山。等待狂风过后,悟空叫马、流、崩、芭四将率领群猴把打死的猎户衣裳剥下来穿用;把马匹的肉腌了吃,马皮做了靴子穿;弓箭刀枪分给群猴们演练武艺。又把猎人们的旗子凑起来缝连了一面杂色花旗,上写:“重修花果山,复整水帘洞,齐天大圣”十四个大字,挂在高杆上。又找东海龙王借来甘霖仙水,喷淋了花果山,让各色花果树木又生长起来。从此,悟空又联络了各洞妖魔,称兄道弟,逍遥自在,在花果山称起“齐天大圣”来了。
  平顶山大战群妖唐僧师徒三人在宝象国遇妖,猪八戒用激将法搬来孙悟空,打败妖怪。唐僧挽留孙悟空,于是,师徒四人离开宝象国,一路西行,过了寒冬,又是阳春三月。一路上:轻风吹柳绿如丝,海棠庭院双燕来。
  师徒正一边行路,一边观赏西方的景色时,又见前边高山挡路。唐僧嘱咐徒弟们小心虎狼拦路,妖邪侵扰。悟空说:“师父不记得乌巢和尚的《心经》说:‘心无挂碍;无挂碍,方无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的话吗?你不要生忧虑,有我老孙,天塌下来也保你无事。”走了半晌,才来到山头,果然悬崖孤峰,峭壁深壑,十分惊险。悟空跳上一座孤峰,四下里张望,见山坡上有个砍柴樵夫。他走过去向樵夫问路,樵夫告诉他:“前面是平顶山,山里有个莲花洞,洞里有两个妖魔,一个叫金角大王,一个叫银角大王,十分厉害,专门吃过路的行人。”悟空说:“我们是东土大唐去西天取经的,怎么才能过得这座山?”那樵夫听了连连摇头说:“过不得!过不得!听说两个毒魔,画了图影,正要吃唐僧。
  只要你犯了个‘唐’字,休想过山。”
  悟空拜别了樵夫,心里有了主意。回来对师父说:“那樵夫说前边平顶山里的妖精挺凶哩,咱们回去吧!”唐僧拉住悟空说:“你往日遇到妖魔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怎么今天说出这退缩的话。”悟空说:“妖精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不齐,难以取胜。”唐僧听出悟空的意思,便说:“八戒、沙僧凭你派遣调用怎么样?”悟空就是要师父这一句话,因为前几次都是八戒耍滑、唆嘴,惹了不少麻烦。悟空得了师父这句话,就对八戒说:“我有两件差事任你挑选。一件是看护师父,一件是巡山。”八戒想:看护师父又要给他化斋吃饭,又要管他拉屎撒尿,不如去巡山自由自在。于是说:“愿意去巡山。”
  八戒就扛起钉钯,前头巡山去了。悟空成心要考验这呆子的真假,摇身变了个蟭蟟虫儿,钉在八戒大耳朵后面。八戒朝前走了七八里路,回头冲着唐僧三人骂道:“你们坐在哪里风凉,单支使我老猪巡什么山,找什么妖精。”他来到一个山凹里,一骨碌躺在红草坡上睡起大觉来。
  睡了一会儿,看看该回去了,心想:师父要问我,怎么回答?见前面有一块青石头,八戒就把石头当作师父,自言自语地说:“他要问我有没有妖精,我就说有。问我是什么山,就说石头山。问我什么洞,就说是石头洞。问我什么门,就说是钉钉的铁叶门。就用这话哄那弼马温去!”悟空听呆子说完了,腾起双翅先飞到师父身边,现了原形,把八戒的事说了。师父以为悟空弄虚,不大相信。不多时,呆子低着头走回来了。唐僧问他:“八戒辛苦了,有妖怪吗?”八戒忙说:“有!有!一堆妖怪哩!”悟空上前一把揪住八戒的耳朵说:“我来问你,这山可叫石头山,石头洞,是钉钉的铁叶门?”八戒一听,吓得矮了半截儿说:“爷爷呀,你怎么全知道了。”悟空对八戒说了变蟭蟟虫儿考验他的事,怪他睡觉误事要打他。唐僧替八戒讲了情,悟空才饶了他,叫他再去巡山。八戒这次再不敢耍滑,总是怀疑师兄变了什么跟着他,见了老鸦飞、枯木滚,都以为是悟空变的。
  再说平顶山莲花洞的金角大王和银角大王,近来打听到唐僧去西天取经,要路过平顶山,千方百计地要吃唐僧的肉,好长生不老。他们在洞里挂起了唐僧师徒的图影,银角带了三十多名小妖在山里天天巡逻。
  这一天,正遇上巡山的八戒,仔细一看,认出是图影上的猪八戒。银角掣出宝剑,拦住八戒。八戒一见妖怪,呆性发作,一顿钉钯乱筑。银角渐渐招架不住,回头呼喊:“小的们,一齐上!”三十个小妖一哄齐上,扯腿的,搂腰的,揪耳朵抓鬃的,把八戒捉进洞里去了。金角见捉住八戒,喜欢地说:“既然八戒露了面,唐僧必定在后面,你们再去巡逻,千万不要放他们过去!”银角又点起五十名小妖上了山。往东一看,只见上空有祥云飘绕,瑞气盘旋,料定是唐僧师徒过来了。那悟空不见呆子回来,早料定遇上了妖魔。火眼金睛往西一看,一股妖气笼罩,就知道妖怪布了阵。好猴王,叫沙僧扶住师父马上坐牢,他抡起铁棒,在师父的马前、马后,上下右左使起了威风。银角一看悟空这般神通,吓的叫道:“我的娘!这大圣果然了不起。要是硬拼,一定难取胜,我得施个巧计。”于是摇身变成一个跌折腿的老道士坐在路旁,高喊:“救人!救人!”
  唐僧走到前面,见了老道问:“道长!你怎么啦?”银角说:“贫道是西边‘清幽观’里的道士,路过这儿,遇见猛虎,慌忙躲避,跌伤了腿,求师父救命!”唐僧见老道满腿鲜血,伤得厉害,下了马,让白马把他驮回观去。那怪说:“贫道胆小,从来不敢骑马。”唐僧叫沙僧来背老道。那怪说:“这长老面孔丑恶,我害怕。”唐僧就叫悟空驮他,悟空答应说:“我驮!我驮!”银角正是要辖制悟空,顺顺当当爬在他背上。悟空驮起妖怪,笑道:“你这泼魔,也不问俺老孙是什么省油的灯么?你瞒了我师父,可是瞒不了我。”悟空故意落在后面,走了三五里路,见路边有个深谷,正要把妖怪摔下去。那银角也发觉了悟空的手脚,急忙念咒,把一座须弥山移过来,劈头冲悟空压下来。悟空把头一偏,那山压在他左肩上。悟空扛着一座山行走如飞,妖怪见压不服他,又念咒语,把峨眉山运来。悟空又把头一偏,压在右肩上。悟空笑道:“我的儿,你弄来两座山压老孙,正好不偏沉了。”边说边大步流星地来赶师父。银角见两座大山都压不垮大圣,吓得浑身冒汗。他又念咒,把泰山运来,一个泰山压顶法,压到悟空头上。悟空支撑不住,两腿一软,被压在山下。那妖怪急驾云头去追唐僧。
  银角赶上唐僧,在云头上伸下一只巨手来,去马上抓人。沙僧慌忙丢了行李,举起宝杖拦挡。那妖怪使一把七星剑,把沙僧杀得无法抵挡。沙僧转身要退下,银角从背后一把抓住沙僧,挟在左肋下。随后用右手抓住唐僧,挟在右肋下。张开嘴叼住白马的鬃,脚尖儿钩着行李,驾一阵黑风,回洞去了。金角见银角大胜回来,大摆酒宴为银角庆功。银角主张先蒸了唐僧吃,金角说:“不行!不行!你没拿住那大圣,咱吃了他师父,就会大祸临头。不如把大圣抓住,一块儿吃才没后患。”银角说:“这还不容易,我已经把猴头压在山下,命两个小妖拿了我的‘紫金葫芦’和你的‘羊脂玉净瓶’,把他装进来就完了。”说着差了精细鬼和伶俐虫两个小妖,拿了葫芦和净瓶去装悟空。
  再说悟空被压在山下动弹不得,他急忙念动咒语,把泰山山神、土地拘了来,骂道:“好个毛神,怎么拿山来压老孙!”山神、土地见压的是大圣,急忙陪礼说:“我们只听咒语的调遣,就把山移来,不知道要压大圣,望大圣千万开恩!”山神、土地立即把山移回原位。悟空爬出来去找师父。路上看见两个小妖捧着葫芦和瓶儿走来。悟空急忙变成一个老道坐在路上,一伸拐杖把两个小妖绊倒了。小妖爬起来说:“你这老道,眼长在后脑勺上啦,怎么坐在当道上绊人?”悟空说:“我是蓬莱山神仙,要度一个好人去学道成仙。见你们乖巧伶俐,所以拦住问问,谁愿跟我去学道?”两个小妖跪下说:“我们都愿去!”悟空问他们捧着葫芦干什么?小妖说了实话。悟空说:“那大圣神通广大,你两个无名小卒不是白送死去吗?”小妖说:“我们有宝贝,只要把这葫芦口朝下叫一声‘孙悟空’,他只要一答应,就被吸进去,用不了一时三刻便化成脓水。”悟空听了,心中暗喜,悄悄从身上拔了一根毫毛,变了一个七寸长的大紫金葫芦给小妖看。小妖笑了说:“你的葫芦大是大,就是不中用。我们这两件宝贝,每个可装千人哩。”悟空笑道:“装千人万人有什么稀罕,我这葫芦可以装天。”两个小妖吃惊地说:“你装装看。”悟空念个咒语,把假葫芦抛到空中。正在南天门上值班的哪吒太子听了悟空的咒语,把一面乌云旗,“哗啦啦”摆开,立刻把日月星辰遮蔽了。真是:乾坤如墨染,天地不见光。两个小妖惊叫说:“啊呀,黑得一步也动不得了,快把天放了吧!”悟空又念了咒,哪吒把乌云旗卷起,却又日光正晌午。伶俐虫对精细鬼说:“哥呀!装天的宝贝,我们换了他的吧。”悟空说:“不成!不成!”精细鬼说:“我们两件宝贝换你一件还不成?”悟空这才答应了。
  两个小妖换了悟空的葫芦,想试试装天,他们把葫芦往上一抛,扑地落下来;再抛,又落下来,连个鸟儿都装不住。悟空躲在一旁,把身子一抖,把那根变葫芦的毫毛收上身来。弄得两个小妖赤手空拳回洞来报告。悟空变一个苍蝇跟了来。小妖把孙悟空变老道骗了他们的宝贝报告给金角、银角。银角咬着牙说:“好个刁奸的猴头,我要是没本领拿住你,永不在西方路上称王!”忙把巴山虎、倚海龙两妖叫来,差他们到压龙山压龙洞请老妖母来吃唐僧肉,顺便把晃金绳带来好捉拿孙悟空。悟空听得明白,展翅落在巴山虎身上,不一会儿就来到压龙洞。老妖婆听说儿子请她去吃唐僧肉,十分喜欢,忙叫女妖备轿,带上晃金绳,坐轿来莲花洞。走到半路上,悟空现了本相,抡起铁棒,把小妖们全部打死。老妖婆正要逃命,被悟空蹿过去,一棒打得脑浆迸裂,原来是一只九尾狐狸精。
  悟空把晃金绳掖在腰里,拔几根毫毛,吹口气,变成巴山虎、倚海龙和几个女妖,抬了轿子。悟空自己变成老妖婆坐上轿,来到莲花洞。
  金角、银角见母亲来了,忙上前叩头。悟空说:“我儿起来吧!”被吊在梁上的猪八戒一眼认出老妖婆是悟空变的,禁不住哈哈笑起来,悄悄对沙僧说:“那妖婆不是弼马温吗?你没见他弯腰时,屁股上露出猴儿尾巴?”悟空明明听见,也不理会,对金角、银角说:“我儿请我吃唐僧肉,我倒不稀罕,我看这猪八戒的耳朵又肥又脆,先割下来替我红烧了当下酒菜。”八戒听了嚷道:“好你个刁猴,原来为割我的耳朵来的。”金角、银角一看这里面有假,抓起兵器砍过来。悟空急忙现了本相跳到洞外。银角叫金角守住洞,一纵身,赶到洞外,喊叫:“孙悟空,快还我的宝贝和老娘来,饶你们取经去。”悟空在空中骂道:“你快还我师父和师弟,免得你孙爷爷动手。”银角纵上云头,举剑来刺,二人在空中一场好斗。打了三十个回合,悟空抽出晃金绳,抛出来拴住了银角,原来这金绳有两套法术,要是套住别人就念紧绳咒,越挣越紧;要是套住自己人,就念松绳咒,就能脱身。银角见是自家的宝贝,急念松绳咒,脱了身。扭回头反用晃金绳套住了悟空。悟空正要施“缩骨法”
  脱身,不料银角念了紧绳咒,把悟空越捆越紧。银角捆住了悟空,把他身上的葫芦、净瓶全搜出来,牵着他回到洞里。
  金角见果然捉住了悟空,叫小妖把他和唐僧、八戒、沙僧一起绑在水牢里,到前面饮酒庆功去了。悟空见旁边无人,把铁棒变个钢锉,三锉五锉,把晃金绳上的金圈儿锉断,脱出身来,又拔一根毫毛变个假悟空,仍旧绑在那儿,自己变个蜜蜂儿飞走了。不一会儿,守门小妖慌慌张张进来禀报:“二位大王,洞外来了个叫悟空孙的,要大王放出他的哥哥孙悟空。”金角吃惊地说:“怎么又出来个悟空孙?”银角说:“谁来也不怕,看我用紫金葫芦把他捉来。”银角出洞,见悟空正在叫骂,就说:“我要叫你一声,你敢答应,我就放你哥哥。”悟空心想:我说的悟空孙是假名,应一声怕什么。于是说:“咱一言为定,我要应了,你不放我哥哥,是个龟孙子。”银角取出葫芦,叫一声:“悟空孙!”
  悟空答应一声。就听“嗖”地一声,被葫芦吸了进去。原来这葫芦不管真名、假名,只要谁答腔,就把谁吸进去。
  悟空进了葫芦,毫不惧怕,因为他当年在老君八卦炉里炼成了铜头铁背。就是在里面黑洞洞直不起腰来,闷得难受。就听银角对金角说:“一时三刻就能把他化成脓水。”金角说:“你先别揭封帖儿,摇摇看化成水再揭?”悟空听了,急忙撒了一泡猴尿,哄骗二妖。银角把葫芦一摇,里面水响,随手把封帖揭了,往外一倒,猴尿撒了一桌子。悟空早变个小虫飞了出来,又变个小妖替二妖斟酒。趁二妖不注意,拔根毫毛变个假葫芦,把真葫芦装进袖筒里。悟空假装去换酒,溜出洞外,现了本相叫骂:“妖怪开门,快报给你那魔头,就说是孙悟空的三弟空悟孙来了!”
  小妖急忙来报告,银角说:“管他什么孙悟空还是空悟孙,我这葫芦能装上千人,看我再去装他。”说着拿起了假葫芦,跳出洞外,对悟空说:“我不和你动武,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就放出你两个哥哥。”悟空从袖筒里取出真葫芦说:“我也有个葫芦,你叫我,我答应了;我要叫你,你敢应吗?”银角一看悟空手里的葫芦大吃一惊,怎么和自己的葫芦一模一样?他想,你空悟孙一答应就完了,还怕你再叫我。于是就答应了悟空的条件,急跳上天空,把葫芦口朝下叫声:“空悟孙!”
  悟空一连答应了七八声,只是装不进去。悟空也纵上云头把葫芦口儿朝下,喊了一声:“银角大王!”那妖怪刚哼了一声,就“嗖”地被吸进了葫芦。悟空忙用帖子封了葫芦口儿,落下云头来救师父。小妖们慌了,忙报告金角说:“大王,不好了,那孙悟空的三弟把二大王装进葫芦了。”金角听了,放声大哭。
  这时,又有小妖来报,说那猴头打碎了大门,闯进洞来了。金角急忙点起大小妖兵三百多名,迎战悟空。悟空哪怕他人多势众,从肋下拔一把毫毛,放在嘴里嚼碎,喷出去喊声“变!”立即变出一群悟空,个个手使铁棒,把小妖们打得星落云散。悟空和金角在空中已经战了二十几个回合,把个金角斗得两眼只冒金星,浑身乱流臭汗。金角一看大势已去,虚晃一剑驾云逃跑。悟空一个筋斗云纵上高空,解下紫金葫芦冲着老妖叫一声:“金角大王!”那老妖在慌乱中以为是他的小妖呼叫,回头应了一声,“嗖”地被装进了葫芦。
  悟空这才松了一口气,落下云头,来到莲花洞里,从水牢里救出了师父和八戒、沙僧。师徒四人找出些素食吃了,上路西去。正走着,迎面遇见太上老君,唐僧急忙拜见。悟空说:“你这个老官儿,怎么有闲心跑到这儿来看望我们?”老君说:“我是讨我的宝贝和徒儿来了。”
  唐僧说:“你的徒儿在哪儿?”老君指着悟空腰里的葫芦和净瓶说:“那金角和银角是我的两个炼丹的金童、银童,他们偷了我的葫芦在这儿作孽。请大圣把他们归还我吧!”悟空听了,气得红了脸儿,指着老君的鼻子吼道:“你还有脸找我要人,我的师父差点儿被他们吃了。我还要问你个‘纵家人行凶,教管不严’的罪名哩!”唐僧止住悟空说:“徒儿,出家人处处与人为善,既然老人家亲自来了,还他算了。”悟空这才噘着嘴,从腰里解下葫芦和净瓶等宝贝交给老君。老君揭了葫芦上的帖儿,金角和银角从里面爬出来。见了老君,马上变成两个炼丹道童。
  老君喝他们快给唐僧、悟空叩头,谢过不杀之恩。然后带他二人回兜率宫去了。
  火云洞红孩喷火唐僧师徒又走了半个月,迎面遇到一座高山挡住了去路。没什么办法,只好慢慢爬吧。刚爬到半山腰上,忽然,山坳里冲出一片红云,呼的一下,就飘到了唐僧他们头顶上。孙悟空吃了一惊,“不好,妖怪来啦!”忙把唐僧拉下马。
  天上的云,只有乌云、白云,哪有什么红云呀!孙悟空一点也没说错,那片红云里,就藏着个妖怪哩。
  这妖怪也想吃唐僧肉,天天在山上等唐僧来,好不容易等来了,刚要去抓,想不到孙悟空先把唐僧拉下了马。怎么办呢?对!想个办法先骗住唐僧。想到这里,妖怪散去红光,变了个七八岁的光屁股胖娃娃,扯了根藤条,把自己吊在松树上,一边假哭,一边喊:“救命呵!呜呜..救命呵!呜呜..”
  “悟空,你听,好像有人喊救命。”唐僧说。
  “没人喊,没人喊!师父,我们只管赶路吧!”
  过了一会儿,妖怪又喊了:“救命呵,快救命呵!”
  这下,唐僧真听见了,他打马去找,在一棵松树上,找到了一个光屁股的胖娃娃。胖娃娃哭得像泪人似的,唐僧好心疼呵!他回过头来骂孙悟空:“你这猴头,没一点好心肠,明明树上吊着个人,你偏要说没有..”
  孙悟空还能认不出这个妖怪?只怕自己一说,师父不相信,反倒要念紧箍咒,就低着头不说话。
  “小乖乖,别哭,别哭!告诉我,你为什么一个人吊在这里,我好帮你去找妈妈。”唐僧说。
  妖怪说:“大和尚师父呵,我妈妈抱我去姥姥家,半路上碰上了强盗,抢走了我妈妈,把我吊在了树上..呜呜,我要妈妈,我要妈妈!”
  唐僧忙说:“小乖乖,你别哭,我抱你去找妈妈。”说着,要猪八戒去解藤条。
  猪八戒傻乎乎的,真要去解呢。孙悟空大喝一声:“妖怪,你不要骗人!你要真是个小娃娃,吊在这儿还不早让老虎吃掉了?师父,走,别理他!”
  妖怪忙说:“大和尚师父,你抱我去找妈妈吧,要是找到了,我妈妈会做好多好多东西请你们吃。”
  一听有好吃的,猪八戒乐坏了,说:“人家明明是个好娃娃,谁说是妖怪,师父,猴哥骗你呢!”说着,就上前把藤条一松,放下了妖怪。妖怪下了地,把眼一挤,眼泪就一串一串往下掉,装出一副可怜相。
  唐僧说:“小乖乖,你上马来,我带你走。”妖怪说:“不,我吊得屁股疼,坐不得马。”唐僧就叫猪八戒背他。“这个师父背上的鬃毛硬得像刷子,我怕痒,不要他背。”唐僧又叫沙和尚背他。“不,我也不要他背,这个师父长得铁青乌黑的,我害怕。”原来,妖怪就怕孙悟空,想让孙悟空背了好在背上害孙悟空。“悟空,那你来背吧!”唐僧说。
  孙悟空正愁没法打死这妖怪哩,见师父让他来背,心想,这下正好,趁师父不注意,我一下就把这妖怪扔进山沟沟里去。就说:“小乖乖,我背你,你可别在我背上乱撒尿呵!”
  妖怪在孙悟空背上,呼呼呼呼吸了四口气,吹在孙悟空背上。好家伙,孙悟空一下子觉得背上像压了座大山,可重啦,气得他“嗨”的一下,把妖怪往山沟沟里一扔。妖怪早有防备,化作一道红光,跳到半空中,一甩袖子,就有一阵狂风刮过来,刮得唐僧师徒都睁不开眼睛。趁这机会,妖怪一把把唐僧抓走了。
  风过去了,孙悟空睁开眼睛一看:不好,师父不见了!猪八戒说:“猴哥,师父是不是叫风吹走了?”“胡说,一定是妖怪捣的鬼,快,我们去找找!”找了半天,连影儿也没见,气得孙悟空用金箍棒冲着山石乱打了一气。
  “沙弟,不好啦!猴哥找不到师父,都气疯啦!”猪八戒叫起来。
  孙悟空打了一会,用金箍棒敲敲地,说:“山神、土地,快来见我!”
  山神爷、土地爷从地底下钻出来,低头哈腰说:“大圣,你叫小神来,有什么吩咐呵?”
  “这山叫什么山?山上妖怪叫什么名字?”
  “回大圣,这山叫号山,山上有个火云洞,洞里有个妖怪,大号叫圣婴大王,小名叫红孩儿,是牛魔王的宝贝儿子..”
  孙悟空一听,哈哈一笑,让山神、土地回去。猪八戒、沙和尚觉得奇怪:“师父都让妖怪抓去了,猴哥怎么还笑呢?”孙悟空说:“告诉你们,这个妖怪还是老孙的侄儿哩。”
  猪八戒一跺脚,嚷嚷说:“好哇,你这猴头,想让侄儿来害师父!”
  “胡说!五百年前老孙在花果山和牛魔王结拜为兄弟,那红孩儿还没生出来哩。现在论辈份,他还得叫我叔叔呢..好吧,沙弟看住白马和行李,我和八戒去找妖怪侄儿要师父去。”
  再说红孩儿把唐僧抓到洞里,剥光了衣服,洗了洗,正要放进蒸笼里蒸呢,就听洞外有人喊:“好侄儿,快快把师父送出来——”
  红孩儿妖挺纳闷儿:“谁到这儿来找侄儿?”就叫小妖出去瞧瞧,小妖回来说:“大王,外面来了两个和尚,一个长得尖嘴猴腮,一个长得肥头大耳。”
  “哦,原来是唐僧的徒弟孙悟空和猪八戒送上门来了,正好抓来一锅蒸了。”红孩儿妖提着火尖枪走出山洞,尖声尖气:“是谁在我这儿乱叫唤呀?”
  “好侄儿,是你叔叔孙大圣来了,听叔叔话,把唐僧还给叔叔。”
  “呸!谁有你这丑八怪叔叔!”
  孙悟空说:“小乖乖,这你就不知道了,五百年前我和你爹爹老牛结为兄弟,还没你呢。”
  “胡说八道!”红孩儿妖哪里听得进去,举起火尖枪就刺孙悟空。
  孙悟空骂道:“小畜牲,对叔叔这么没礼貌,看叔叔不打你屁股!”两个就乒乒乓乓打了起来。
  红孩儿妖到底还小呢,打不过孙悟空,就一只手攥成拳头,往自己鼻子上“嘭嘭”捶了两拳,只见他鼻子里呼地冒出一股浓烟,嘴巴里喷出一股火,那火真厉害,要不是孙悟空、猪八戒逃得快,差点没把他们的毛烧光了。
  孙悟空看看火,说:“这么厉害的火,我还没见过呢,看来,只有去请观音菩萨帮忙了。八戒,我去松林里找沙弟,你去请吧!”
  猪八戒怕红孩儿妖一会儿再来喷火,就说:“好!好!我去请,我去请。”
  没想到,孙悟空的话,让躲在石缝里的小妖听见了,忙向大王去报告。
  红孩儿妖心想:唔,不能让这姓猪的去请观音菩萨,得想法把他抓回来,就变成观音菩萨的模样,抄近路拦住猪八戒,说:“八戒,你往哪儿去呀?”
  猪八戒一见是观音菩萨,不分是真是假,往地下一跪,说:“菩萨啊,猴哥让我来请你,帮着去打红孩儿妖..”
  假观音菩萨说:“这还不容易,八戒,跟我走!”就七拐八绕把猪八戒带进了火云洞。埋伏在门后的小妖,见猪八戒进来了,扑上去一把抓住,装进麻袋,吊在横梁上。
  猪八戒一看,上妖怪的当了,气得嗷嗷叫,大骂:“妖怪!你这臭妖怪!..等我出去了,不打你一千钉耙,我不姓猪..”
  孙悟空和沙和尚,在松林里等猪八戒,等了好半天也没等来。
  沙和尚说:“二哥会不会走错路了?”
  孙悟空眉头一皱说:“要是走错路,不会找个人问问?”
  “会不会碰上妖怪呢?”
  “唔,这呆子干事不动脑筋,可能出事儿了。”孙悟空道。
  孙悟空让沙和尚等着,自己来到火云洞前,高声喊道:“妖怪侄儿,快把我师父送出来!”
  把门的小妖忙进洞报告:“大王,大王,猴脸和尚又来啦!”
  红孩儿妖说:“你们先去抓他,我马上就来。”小妖们冲出洞门,一齐喊“杀——”,挥刀舞枪,就来抓孙悟空。孙悟空摇身一变,成了个包袱,扔在地上。小妖们不知道,捡了个包袱高高兴兴进了洞,说:“大王,那个猴脸和尚见我们要抓他,吓得逃跑了,你看,他连包袱也扔了。”
  红孩儿妖看了一眼说:“那包袱里不会有什么好东西,不是和尚的破帽子,就是旧衣服,先扔在门后,留着以后做鞋垫吧。”
  孙悟空乘没人注意,拔根毫毛,又变出个包袱,自己变只苍蝇,叮在门上。
  “臭妖怪,要把俺老猪闷死了,看我猴哥不找你算帐!”孙悟空抬头一看,横梁上有个麻袋,晃悠晃悠,猪八戒正在里面嗡声嗡气骂着呢。孙悟空心想:这呆子,闷了半天,倒还挺有骨气哩!
  孙悟空刚要去解麻袋,就听红孩儿妖说:“小的们,连夜去请老大王,说我抓住了唐僧,等他一块吃肉呢。”小妖答应一声,就出门走了。孙悟空心想:红孩儿妖的老大王,不就是我当年的结拜兄弟牛魔王吗?不妨变个假牛魔王,骗骗他们。孙悟空打定主意,就张开翅膀,飞到离山洞十几里远的地方,变成牛魔王的模样,拿着弓箭,假装在山坡上打猎。
  小妖低着头,急急忙忙赶路,走着走着,“咚”一下撞在一个人身上,抬头一看,哟!原来就是要请的老大王,忙跪下说:“老大王爷爷,我们大王抓住了唐僧,请你去吃肉呢。”
  孙悟空故意说:“那我回家换换衣服再去。”
  “老大王爷爷,不用换了,赶快走吧。”
  孙悟空跟着小妖,大摇大摆来到火云洞。
  红孩儿妖早得到了报告,带着众小妖,列队在洞门口迎接。孙悟空挺着胸脯,进了山洞,往正中的椅子上一坐。
  “父王在上,孩儿在下行礼。”红孩儿妖向孙悟空拜了四拜,站起来说:“父王,常听人说,吃唐僧一块肉,好活万万年。孩儿昨天抓住了他,不敢一人吃,特请父王来一起尝尝。”
  孙悟空说:“我儿真有出息。不过,那唐僧有个徒弟不好惹。”
  “父王,你说的是那猴脸和尚吧?没什么了不起的,孩儿一把三昧真火差点儿没烧死他。”
  孙悟空说:“我儿有本事,父王也就放心了。不过,我今天吃斋,只能吃素食,明天再吃唐僧肉吧。”
  红孩儿妖觉得有点儿奇怪:“父王平时把人当饭吃,什么时候吃过斋?”红孩儿妖挺精细,抽身出洞,悄悄把刚才去请老大王的小妖叫来问:“刚才怎么这么快就请来了老大王?”
  小妖说:“我们半路遇到老大王。”
  “老大王在干什么?”
  “打猎呢?”
  红孩儿妖一听,叫道:“假的,假的!请来的老大王是假的。”大王这么一说,吓得小妖们一齐跪下说:“大王,老大王怎么会是假的?”“这老大王长的倒挺像,就是说话不像,再说他从来不打猎。小的们,准备好刀枪,我叫声‘啊’,你们就把他剁成肉酱。”说完,又进洞了。
  孙悟空问:“儿啊,你干什么去了?”
  “父王,孩儿多喝了点儿水,出去方便方便。”红孩儿妖撒了个谎,见孙悟空没疑心,又说:“父王,孩儿有件事想问你。”
  孙悟空说:“什么事?只管说吧。”
  “孩儿长这么大,不知道自己是哪年哪月哪日生的,问一问大王,以后自己就记住了。”
  孙悟空心想:老孙我遇到多少妖怪,从没见过这么狡猾的..只好装做记不起来的样子说:“儿啊,父王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好,等明天回家,问你妈妈就知道了。”
  “啊——”红孩儿妖见孙悟空答不上来,认定是假,就大叫一声。
  小妖们拿着刀枪,一窝蜂似的冲上来,想砍杀孙悟空。
  孙悟空现出本相,说:“我的儿,你怎么打起爸爸来了?”羞得红孩儿妖脸一直红到脖子根。孙悟空哈哈一笑,化道金光,冲出火云洞,往南海去了。
  到了南海普陀山,孙悟空按落云头,整整衣服,去拜见观音菩萨。
  观音菩萨听说妖怪变成他的模样骗走了唐僧,气得眉毛都直了。他拿出一个净瓶,口朝下,底朝上,往海里一扔,一会儿就装满海水,再用手指一点,那瓶子就收回手心。
  “悟空,走!”观音菩萨手持净瓶,和孙悟空来到火云洞。孙悟空见洞门关得紧紧的,上前一棒就把洞门打了个大窟窿,接着又乱捣几棒,门全破了。
  观音菩萨把净瓶一倒,瓶里的水接连不断地涌出来,像大海里的水似的,多得用不完,哗啦啦直朝洞里灌去。
  红孩儿妖嗖地一下从洞里蹿出来,举枪就刺观音菩萨。观音菩萨化道金光,直上九霄天空。红孩儿妖冲着孙悟空哈哈大笑,说:“孙悟空啊孙悟空,看你请来的脓包菩萨,叫我一枪刺得没影儿了。”
  正说着,只见天空中飞下五个金箍儿,没等红孩子妖闹明白,他头上、两手和两脚已分别套上了金箍。原来,这是观音菩萨半空中扔下来的。
  观音菩萨从空中落下,拿起净瓶,念声咒语,把漫山遍野的海水吸回瓶里去了。接着,观音菩萨又念起紧箍咒,套着红孩儿妖的金箍儿收得紧紧的,疼得红孩儿妖满地打滚,求观音菩萨饶命。
  观音菩萨对孙悟空说:“我把这妖怪带走,你快去救你师父吧。”
  孙悟空应声答着,走进火云洞,先救了唐僧,又解下麻袋,救出猪八戒。猪八戒说:“猴哥,那怪哪儿去了?让我打他几耙,出出一肚子闷气。”
  孙悟空说:“红孩儿妖让观音菩萨带走了,这口气留着以后遇上妖怪再出吧!”
  师徒三人又去松树林里找到沙和尚,回到洞里吃了顿饭,睡了一觉。
  第二天,天还没亮,又上路出发了。
  女儿国奇遇悟空在金兜洞降伏了青牛精,师徒继续西行,走了许多天,前面出现了一条小河,澄澄清水,湛湛碧波。远远看见河那边绿柳红花丛中微露着几间茅屋,显得十分幽雅清静。四人等了半晌,不见船只摆渡。八戒冲对岸喊了几声:“艄公!撑船来,有人要过河!”也没人答腔。过了一会儿,才从柳荫里撑出一只船来。那船靠岸后,原来是个中年妇女掌篙。悟空问:“艄公没在家,怎么却叫艄婆撑船?”那妇人微笑不答。唐僧师徒等上了船,那妇人撑开船,不一会儿过了河。船靠西岸,那妇人也不要摆渡钱就走了。唐僧见那河水清凉,叫八戒舀碗水来喝。八戒用钵盂舀了一盂水递给师父。唐僧吃了一少半,八戒拿过来把剩下的水一气喝干了。
  师徒继续西行,不到半个时辰,唐僧觉得肚子一阵阵胀痛,八戒也嚷肚子痛。沙僧说:“可能是河水太凉,过一会儿会好的。”唐僧和八戒越朝前走,肚子越疼,不一会儿,肚胀得鼓起来了。悟空急忙来到村子里,寻找姜汤,迎面碰上个老婆婆。悟空对她说了师父喝了凉河水,肚子又疼又胀,求她给烧两碗姜汤喝。那老婆婆笑着说:“师父不用慌,你师父喝了子母河里的水,怀了孕,不久就要生娃娃了。快把你师父搀到我家来,准备坐月子吧!”悟空没法,只好领师父、八戒、沙僧来到老婆婆家。这件事像长了翅膀,立即传遍了全村。许多妇女扶着老太太的,抱着娃娃的,呼啦啦拥了满院子,都来看男人生娃娃,羞得唐僧低着头,八戒捂住脸。这下惹恼了悟空,他叫声“变”,顿时变成一个红眼魔鬼。吓得妇女们连滚带爬地跑了。
  原来这地方到了西梁女儿国地界,全国上下都是清一色的女人。女儿国的人长到二十岁就要喝子母河的水,喝过三天,到“照胎泉”边去照,要是看到双影,娃娃就该降生了。唐僧和八戒听老婆婆一说,急得头上的汗都下来了。唐僧请求老婆婆想办法解救。八戒一边捂着肚子,一边骂道:“什么鬼地方,我们男人也要生娃娃。”老婆婆告诉悟空:“要想把胎化掉,除非弄到解阳山破儿洞‘落胎泉’的泉水。”
  悟空即纵起筋斗云,一眨眼来到解阳山。只见“聚仙庵”门旁大树下,有个老道在那里打盹儿。悟空上前叫醒了老道,问他破儿洞落胎泉在哪儿。老道说:“我们这仙庵原来叫‘破儿洞’,落胎泉水归我师父如意真仙管辖,你要用泉水,要送厚礼才行。”悟空说:“我是东土大唐取经的和尚孙悟空。请你禀报一声,出家人没有钱财,因为我师父误喝了子母河水,请真仙施舍泉水。”老道进去向如意真仙如实禀报,真仙听了,说:“这猴头来得正好..”说着取一把如意钩,出了庵门叫道:“孙悟空在哪里?”悟空上前行礼说:“贫僧便是。”如意真仙骂道:“你在火云洞害了我家侄子红孩儿,我正想找你报仇,你自己找上门来了,招钩吧!”悟空一闪身躲过如意钩,陪笑说:“我和牛魔王是结拜兄弟,论理我该叫你二哥。你侄儿现随观音菩萨做了善财童子,得了好处,你怎么恩将仇报呀!”如意真仙喝道:“泼猴,不要跟我花马调嘴。我问你,我侄儿在火云洞为王好,还是给人家当奴才好?少罗嗦,吃我这一钩。”悟空急忙使棒架住说:“二哥!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我让了你两招,求你给点泉水,免得伤了和气!”真仙不听悟空求告,兜头又是一钩。这可惹恼了大圣,铁棒雨点一般抡了过来。如意真仙哪里招架得住,战不到三个回合,只好倒拖着如意钩,败上山去。
  悟空也不追他,只顾寻到了那口井,找了个吊桶打水。冷不防那妖仙从背后钩住悟空的脚,悟空跌了个大马爬。悟空爬起来一看,那妖仙早躲了。悟空使左手抡着铁棒,右手打水,没想到那妖仙又转回来使钩,悟空被他钩了个趔趄,手里的桶和绳都掉到井里去了。悟空暗想:这水不用智谋是取不到的,不如把沙僧找来。于是,一个筋斗回到了村里。
  悟空和沙僧定了个调虎离山计,驾云来到解阳山下。悟空叫沙僧躲起来,独自一人来到庵门,故意在门口大骂。惹得那妖仙出来举钩便打。悟空举棒相迎,只打了几个回合,假装战败,虚晃一棒回头就跑。妖仙边骂边追,来到山下一片空旷地方,又打起来。悟空也不想伤他,只和那妖仙兜圈玩儿。这时沙僧手提吊桶从暗处走出来,要到井边找水,那看门的老道按照妖仙的吩咐,护住泉水,死活不让。沙僧急了,狠劲一揉,那老道便骨碌碌滚出一丈多远,卧在地上呻吟起来。沙僧急忙打了一桶水,驾起云雾,冲着悟空喊道:“大哥,水已经取到了,饶他一条狗命,快回来吧。”悟空听了,转身要走,那妖仙不识好歹,又来钩脚。悟空喊道:“你这妖仙,饶你活命还不快走,惹恼了大圣爷爷,一棒把你打成肉饼。”说着顺过铁棒,朝妖仙前胸一点。那妖仙被点了个屁股墩儿,如意钩也甩出老远。悟空捡起如意钩,“咔吧!咔吧!”连折成四段,扔到妖仙面前说:“泼孽畜,再动一动儿,老孙揪下你的脑袋当夜壶使!”那妖仙战战兢兢,趴在地下只求饶命。
  悟空赶上沙僧,他们得了泉水,欢欢喜喜回到村子里。唐僧和八戒每人喝了半碗泉水,疼也止了,肚子也瘪了。悟空把剩下的泉水送给老婆婆,留着应急使用。老婆婆给他们做了斋饭,叫他们吃过饭早点休息。八戒嚷着要到街上看看这女儿国的风俗。老婆婆劝他们说:“长老千万不要乱串,你们亏了住在我老婆子家,要是别家,年轻妇女见了你们男人,就要抢到家里成亲的。”
  唐僧喊住悟空、八戒,不要出门惹事,早些上床休息。唐僧和八戒在老婆婆家养好了身体,起个大早,师徒谢过了老婆婆,上路西进。走了三四十里,来到女儿国的皇城。师徒们走进东关大街一看,好个锦绣繁华的女儿国首都,买卖店铺里和大街上,都是清一色的妇女。一个个衣着鲜亮,喜笑颜开。她们见了唐僧师徒,就像看稀罕物一样,围了个风雨不透,师徒们无法前行。悟空叫八戒亮出丑嘴脸,吓散围观的人群。八戒把头摇了摇,竖起一双蒲扇耳朵,撅起长嘴巴,怪叫一声,把那些妇女们吓得吱哇乱叫,顿时让开了一条路。不一会儿,他们走到“迎阳驿”门口,见一个女官拦住路说:“远来的客人,因为你们都是男人,不能随便进城,免得惹出是非。请先宿在这里,等我趁早朝奏明女王,才可以进城。”唐僧下马行过礼,说是东土大唐去西天取经的和尚路过贵国,倒换了关文就走。女官听了,肃然起敬,把唐僧师徒让到正厅坐下,说:“我是迎阳馆驿丞,请大唐老爷坐下吃茶,我这就去禀报国王。”那驿丞来到五凤楼下,早朝还没散,她急忙启奏女王,说有东土大唐御弟唐僧等师徒四人,去西天拜佛取经路过我国,要求倒换关文西行。女王听了,满心欢喜,对大臣说:“今有大唐国派唐僧西天拜佛路过我国,真是天赐良缘。想我国虽然富庶,只是从古到今,没有男子。我想招唐王御弟为丈夫,他当国王,我当王后。往后繁殖子孙,咱女儿国也就有了夫妻家庭了。”群臣都拍手赞成。掌朝太师奏道:“我听说,中华大唐国人男婚女嫁必须有媒人做证,才是合法夫妻,我王不可用旨意代替媒证。”女王听了连连点头,命太师和迎阳馆驿丞当媒人,现在就去提亲,等他答应了,“朕要亲自去迎接他们师徒进城。”女王又悄悄嘱咐太师,到那里先看清了唐僧的品貌怎样,然后再提亲。
  再说唐僧师徒正在馆驿里吃饭,忽听外面喊道:“太师驾到!”唐僧忙问:“太师来干什么呀?”悟空想了想说:“不是请我们进朝见驾,就是来做媒人。”唐僧慌了说:“如果强逼我成亲怎么办?”悟空笑道:“师父只管答应她,我老孙自有办法。”唐僧只得出门迎接太师和驿丞。太师见了唐僧暗暗高兴,只见他相貌堂堂、丰姿英俊,和女王真是天生的一对。太师说:“御弟爷爷,给您道喜了!”唐僧说:“我出家人有什么喜?”太师说:“御弟爷爷降临我国,这是天意,我们女王愿招爷爷为夫,我王愿为王后。小臣是奉旨做媒求亲来的。”唐僧听了半晌不说话。八戒过来说:“太师呀!我师父是个修行的罗汉,诚心拜佛取经,不爱什么江山美人。你们女王要想男婚女嫁,传宗接代,我老猪愿意给女王做个倒插门女婿。”太师和驿丞看了八戒那副模样,吓了一跳,连连摇头。悟空叫八戒不要胡缠,回头对唐僧说:“依我说,师父就应了这门亲事,古人说,‘千里姻缘一线牵’,咱们数万里来到这里,得到了女王的喜爱,这也是天意。”唐僧听了说:“这猴头,什么馊主意,我在这儿享受富贵,谁去取经,那不辜负了我大唐帝王的愿望了?”太师说:“你要答应了亲事,取经的事,不必为难,女王有旨,只求招亲御弟,叫三位徒弟吃了喜酒,倒换关文,就往西天取经去。你要违抗女王旨意,就怕要大祸临头了。”悟空说:“太师说得有理,我们情愿代劳去西天取经,回头还要路过这里看望师父哩。”太师和驿丞看悟空诚心支持,连忙致谢。八戒拦住太师说:“太师不许说空话,答应的喜宴一定要丰盛。”太师叫八戒放心,急忙回奏女王去了。
  唐僧一把扯住悟空骂道:“你这猴头,简直是胡闹,叫我和女王结婚,我死也不肯!”悟空说:“师父,你也太憨厚了,给你个棒槌就当针。你仔细想想,我们遇到这个难题,不得不将计就计。”唐僧忙问:“怎么叫做将计就计?”悟空说:“你要硬不答应,她不肯倒换关文,把咱留住不放,怎么去取经。女儿国的人又比不得那些妖魔,让老孙一顿铁棒全打死。她们都是善良人,女王求婚,也不是坏心。所以,只有来个‘假亲脱网’计策。”唐僧又问:“什么叫‘假亲脱网’计?”悟空悄悄对师父说:“你只管假答应这门亲事,哄女王给咱倒换了关文,盖了御印。等我们和女王告别的时候,你要求女王和你到十里长亭为我们送行。到那时,我趁她们没防备,用定身法把她们君臣全定住,咱们不就顺顺当当地过了女儿国了吗。”唐僧点头赞成。
  再说太师见了女王,奏说:“亲事成了,那御弟一表人才,实在难得。多亏悟空成全,唐僧才低头不语。就是那个八戒急着要吃喜宴。”
  女王听了,心花怒放,催着御膳房马上摆宴,并传旨全城百姓家家结彩,户户挂灯,为女王贺喜。文武官员立即随驾到馆驿迎亲。不多时,大驾出城,来到迎阳馆。唐僧师徒急忙出门迎驾。女王下辇便问:“哪一位是大唐御弟?”太师连忙介绍。那唐僧顿时满脸发烧,双手合掌施礼,再也不敢抬头。那女王凝杏眼、闪凤目打量唐僧,果然是年轻俊秀风流子,相貌轩昂大丈夫。不由心中暗喜,轻飘飘走过来搀住唐僧的手,娇声燕语地说:“御弟哥哥,请上凤辇吧!”
  八戒一边施礼,一边乜斜着眼细看那女王,二十多岁年纪,真是貌比中华西施,美赛月宫嫦娥。嘴里自言自语说:“师父好艳福!”那口水都流出老长。唐僧被女王拉着手,也不好躲开,只觉得女王身上的一股香气,熏得他头晕脑胀,站立不住。悟空急忙扶住师父说:“师父不必太谦,请同师娘上辇,快快倒换关文,送我们取经去吧。”唐僧到了这份上,也只好假戏真做,任凭女王拉着手,登上凤辇。女王和唐僧并肩同坐,这一个喜孜孜欲配夫妻,那一个忧惶惶只想拜佛。
  太师传旨“起驾!”只听得鼓乐笙箫起,只见那旌旗伞扉摇。銮驾进了城,大街两边的百姓们,张灯结彩,鞭炮齐鸣,一齐高呼:“恭喜女王吉辰!”过了一个时辰,銮驾才来到皇宫。太师来凤辇前奏道:“请赐御弟三个徒儿和众大臣东阁会宴。今宵吉日,请我王和御弟爷爷成亲;明天黄道,请御弟爷爷登基当皇帝。”女王笑嘻嘻地搀唐僧下了凤辇,又传旨请悟空、八戒、沙僧同到东阁赴宴。
  那八戒早等不得了,见了御宴,松松腰带,一个风卷残云,吃了个痛快。悟空悄悄嘱咐八戒几句话。只见八戒抹抹嘴,大声喊道:“如今招的招了,嫁的嫁了,我师父留下当国王,我们三个取经的还去取经。
  请女王快些倒换关文,送我们赶路吧!”女王也巴不得早打发他们上路,好和唐僧入洞房。急忙传旨上殿,搀唐僧和她并坐在宝座上。悟空递上通关文牒。女王看了说:“怎么关文上没有悟空等三个人的名字?”唐僧告诉她:“这三个徒弟不是大唐国人,是我一路上在两界山收悟空,高老庄收八戒,流沙河收沙僧,所以这关文上没有他们的名字。”女王沉思半晌说:“今天你留在这里当了国王,再往前去,就要由他们三个出名办事,关文上没有名字怎么行。让我添上他们的名字,再加盖御印,画上手押,手续就齐全了。”唐僧夸赞女王想得周全。于是,女王挽锦袖,提玉笔,在关文上恭恭正正写上孙悟空、猪悟能、沙悟净三个名字,又盖印画押,这才交给悟空收了。悟空谢过女王,就要告辞上路。唐僧说:“陛下,我和他们师徒一场,多亏这三个徒弟,我才能够来到女儿国,请陛下陪我送他们到十里长亭,以表师徒的情义。”女王不知道是计,便传旨文武百官随驾为悟空三人送行。
  不多时,凤辇出了西门,来到十里长亭,只见亭上早就摆下了素酒。
  女王搀着唐僧的手,要给悟空三人敬告别酒。悟空一把扯过师父说:“女王不必远送,我们师徒就此辞别了。”女王大惊失色,一把拽住唐僧的袈裟说:“御弟哥哥,你我结婚的喜酒都吃过了,明天你就是国王了,你怎么中途变卦啦!”八戒上来拦住女王说:“女王啊!你什么时候听说过和尚娶媳妇?你们请回吧!”说着,顺手一推,那女王一个站不稳跌倒地上。女王的侍卫们一看事情有变,都抽出了兵器来抢唐僧。
  悟空早有准备,念动咒语,冲侍卫们一指说:“定定定!”那些侍卫就像泥塑木雕一样,一动不动了。悟空叫沙僧扶师父上马,也不管那女王哭天叫地,只顾往西赶路。
  师徒往西走了三五里,来到一座关隘前。忽听一声炮响,闪出一队人马。悟空正诧异,只见女儿国掌朝太师迎上来说:“好个孙长老,我早就看出你心存奸诈,你们中华圣人有句名言:‘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这婚姻是人生大事,怎么能当儿戏?请你让御弟爷爷乖乖地和我们回去,咱们免动刀枪!”原来这掌朝太师足智多谋,她趁女王为悟空送行的当儿,亲自率领三千人马埋伏在这阴山关拦截唐僧。
  唐僧也觉得太师说的有理,婚姻大事,两家情愿,别说是女王,就是平常百姓家的女儿,也不能戏弄人家。想到这儿,下马上前施礼,连连道歉说:“请太师原谅,我们实在是不得已才想出这个下策。不过太师也应该明白,普天下各国,哪有和尚娶妻的,请高抬贵手,放我们师徒去吧!”
  不料太师得理不让人,不管唐僧怎么赔不是,就是不肯开关放行。
  一旁惹恼了大圣,耳朵里取出金箍棒,迎风一晃,碗来粗细,喊道:“闪开!老孙看你们都是女儿家,不肯动武。我们好话说了三大车,太师仍然寸步不让。请大家原谅老孙少礼,我这铁棒没长眼睛,躲开大路的生,拦截大路的死!”说罢抡起铁棒顺路打过去。那边女将把令旗一摆,三千人马把大路堵了个严严实实。唐僧一看,真让悟空打过去,千百人就要丧命,急忙喊住悟空说:“悟空不可伤人,还是想善解的办法吧!”
  悟空本来也不想杀人,不过想吓唬这些女兵女将,给他让路开关。
  这时,也只好收了铁棒,小声对师父说:“要想不伤人,只好委屈师父回去和女王入洞房,等我晚上偷偷进宫接你出来。这样可以人不知、鬼不觉地离开女儿国。”唐僧听了连连摆手说:“不妥,不妥,那女王如果硬逼我上床,岂不坏了我的德行!”悟空说:“师父不必担心,你只要哄那女王到二更天,我自然会接你出来。”
  师徒商量停当,悟空把太师叫来说:“悔亲的事不是我师父的本意,太师既然不放我们出关,就请把师父领回,开关放我们三人出去吧!”
  太师十分高兴,命人开关送悟空三人出关去了。然后请唐僧上马,回到皇宫。女王正在悲伤,忽见太师领唐僧回来了,就像从天上掉下宝贝一样,也顾不得羞涩,跑过去一把抱住唐僧,娇声叫道:“御弟哥哥,御弟哥哥,你可回来了!”
  太师害怕夜长梦多,急命两厢奏乐,摆出香案,效仿中华风俗,主持婚礼,让唐僧和女王拜了天地,进入洞房。又派了许多侍卫在寝宫外巡逻。唐僧进了洞房,好像怀里揣了二十五只老鼠,百爪挠心。他有意拖延时间,坐在一旁默默不语。那女王坐在凤床上等到一更天,不见唐僧来揭盖头,只得开口说:“御弟哥哥,可见你从小出家当和尚,一点儿女情也不懂。我听说你们大唐国的风俗,夫妻入洞房,新郎要先替新娘揭了盖头,夫妻才能说话。快来替我揭了盖头!”唐僧慢条斯理走过来,轻轻揭了盖头,女王伸手就要搂抱唐僧。唐僧急忙躲开说:“女王不要莽撞,你我婚事仓促,我还没有履行还俗仪式哩。要不,我永远是僧人,女王和僧人做夫妻是不吉利的。”女王听了,催唐僧快快举行还俗仪式。唐僧叫摆上香烛果品,面朝西方跪下,反复念起《多心经》来。那女王不懂经文,只见他叽哩骨碌念个不停,也只好耐心等着。
  再说悟空和八戒、沙僧出了关,暂找个山洞歇下来,沙僧割了些草喂上马。直等到二更多天,悟空纵上云头,一眨眼来到女王的寝宫上空。往下一看,侍卫们剑拔弩张,戒备森严。悟空摇身变个蚊虫儿,飞进洞房里,落在师父耳朵上轻轻说:“师父,我来了。你假说仪式完了,要上床睡觉,叫宫女、侍卫退去,老孙就接你出去。”
  唐僧按照悟空的话,站起身来对女王说:“仪式完了,我已经还俗了,快命宫女们和房外的侍卫回避,你我好上床。”女王巴不得这句话,急命宫女、侍卫退下,好和唐僧说体己话儿。悟空见宫女和门外的侍卫走了,躲在暗处现了原身,从身上拔一根毫毛,变了一只瞌睡虫,弹到女王身上。女王刚把唐僧拉到床上,忽然打了个呵欠,躺在床上睡着了。悟空吹灭了洞房里的灯烛,轻轻开了房门,自己变成一堆乌云,把师父裹在中间,飞上天空。不到一刻,来到阴山关外的山洞前落下。八戒、沙僧见了,急忙扶师父上马,借着天上的月光,悄悄地逃走了。那女王第二天一大早才醒来,不见了唐僧,急忙派人马追赶。这时,唐僧师徒早就走出女儿国的边境了。
  真假猴王孙悟空和沙和尚,告别了观音菩萨,驾起云头,直奔花果山。不一会儿,就到了。孙悟空睁大火眼金睛一看,咦,石台上真有个孙悟空坐着呢。那个孙悟空也是黄头发、金箍儿,腰里系着虎皮裙。手中也拿着一根金箍棒,和自己一模一样,孙悟空越看越生气,撇下沙和尚,跳下地来骂道:“哪来的妖怪,敢变我的相貌,到我的仙洞来耍把戏!”
  那个孙悟空一看,也不吭气,举起金箍棒迎上来,两个就乒乒乓乓打成一团。这下,谁也分不出哪个是真,哪个是假的了。
  两个孙悟空打啊打,一直打到九霄云内,谁也打不赢谁。沙和尚站在一边,想上去帮着打,又认不出哪个是假的,只好落下云头,来找包袱,找来找去,怎么也找不到。原来,沙和尚从来没有来过水帘洞,不知道那白布帘儿似的瀑布后面,就有个洞口。沙和尚只好又赶到九霄云里。
  孙悟空喊道:“沙弟,你快去告诉师父去,说我没有打过他,是这个假孙悟空打的。”那个孙悟空也这么和沙和尚喊了一遍。沙和尚听声音两个孙悟空讲的全一样,也分不出,只好拨转云头,找师父去了。
  那两个孙悟空,打打骂骂,骂骂打打,打到了南海落伽山。
  观音菩萨一看,真有两个孙悟空,就说:“都别打了,一边站一个,让我认认再说。”观音菩萨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认不出来。
  孙悟空急了,说:“菩萨,我是真的!”那个孙悟空也说:“菩萨,他是假的,我是真的!”
  观音菩萨想了想,对身边两个神仙说:“你们去一个拉住一个,等我悄悄念了紧箍咒,看哪个不疼哪个就是假的。观音菩萨刚一念紧箍咒,两个孙悟空一齐抱着头,“哎唷,哎唷!”都喊个不停。
  这下,观音菩萨没有办法了,只好说:“悟空,我认不出来谁是假的。你在天宫当过弼马温,天上神仙都认识你,你上天去请他们认认。”两个悟空都答应一声,说:“是,菩萨。”拉拉扯扯,又上天去了。
  把守南天门的马、赵、温、关四大天将,见两个孙悟空吵吵嚷嚷来了,连忙拿着兵器拦住:“喂,你们要干什么?”
  孙悟空说:“连我都不认识了,我是齐天大圣孙悟空呀!”那个孙悟空也说:“我是齐天大圣孙悟空呀,连我都不认识了?”
  四大天将傻眼儿了,怎么有两个齐天大圣呢?
  孙悟空见他们认不出来,就说:“你们认不出来,就快快把路让开,老孙去让玉帝认认!”那个孙悟空也这么说了一遍。
  四大天将没办法,怕两个孙悟空一齐生气打他们,只好开了天门,让两个孙悟空上了灵霄宝殿。
  玉皇大帝坐在宝殿上,见来了两个孙悟空,说:“大圣啊,我听说你保着唐僧去西天取经,怎么有空来这儿呢?”
  孙悟空把有个妖怪假装他打了师父的事说了一遍,说:“请玉帝替老孙认认真假。”那个孙悟空也一个字不差地说了一遍,也请玉帝认认真假。
  玉帝说:“唔,这倒好认。”就对托塔李天王说:“拿照妖镜来,照照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托塔李天王拿出镜子一照——镜子里两个孙悟空也是一模一样,连身上的毫毛全一样。托塔李天王只好说:“大帝,认不出来呀。”
  孙悟空一听,对那个孙悟空说:“哼,别高兴,咱们去见师父去,让师父来认认。”那个孙悟空又这么说了一遍,两个就往西天路上去了。再说沙和尚驾着云头,赶了三天三夜路,才回到唐僧身边,把出了个假孙悟空的事说了一遍。唐僧才明白过来:“哦,原来有个假悟空,我是让那假悟空给打的呀。”
  “师父,那个假猴哥才叫绝呢,又变了个假师父,假猪哥,假我,假白马,说要自个儿去西天取经呢..”沙和尚又说。
  唐僧听了,脸色吓得发白:“真、真有这事?”
  “嗯,不骗你..”
  正说着,只听半空中有人乱叫乱嚷,沙和尚伸头一看,叫道:“师父,他们来啦!”
  猪八戒性急,说:“师父,你等着,俺去认认看。”说着,纵起云头,高声喊道:“猴哥,俺老猪来啦!”
  两个孙悟空一听,都喊道:“八戒,快来打妖怪呀!”
  沙和尚怕猪八戒不管真的假的乱打一气,赶忙追上去说:“猪哥,先别打,让师父去认认。”
  猪八戒点点头说:“唔,说得对,说得对!”
  沙和尚来到两个孙悟空面前,说:“你们先别打,跟我去见师父,让师父认认哪个真哪个假。”
  孙悟空说:“认就认,怕什么?”
  那个孙悟空说:“怕什么?认就认!”
  唐僧见他们来了,心想:真的假的,我一念紧箍咒,不就知道了吗?
  就念了一遍紧箍咒。
  孙悟空叫道:“师父,别念了!观音菩萨已经念过了,不管用。”
  那个孙悟空也冲着唐僧喊了一遍。
  唐僧一看,念了紧箍咒,两个孙悟空都头疼,没办法了,只好说:“悟空,师父认不出来,你们还是去西天找如来佛去认认吧。”
  两个孙悟空又打打骂骂,骂骂打打,上西天去了。到了如来佛住的雷音寺,孙悟空喊道:“如来佛祖,我来了,请你出来认认,我是真的还是假的。”那个孙悟空也喊了一遍。
  如来佛从雷音寺里走出来,问:“怎么回事呀?”
  两个孙悟空都抢着把事情说了一遍。
  如来佛刚要开口,只见天上彩云飘过,观音菩萨来了。如来佛说:“哦,观音来了,正好,你来认认谁是真的,谁是假的。”
  “佛祖,弟子认不出来,还请佛祖来认。”“好吧,那就我来认认。”
  如来佛大喊一声:“六耳猕猴,你还想装到什么时候?”
  那个假孙悟空一听如来佛叫出他的真名,吓得跳起就逃。如来佛不慌不忙,从袖子里拿出金钵盂,朝那假孙悟空一扔,正盖住了他。如来佛走上去,轻轻揭开钵盂,嘿,下面真有个六耳猕猴。
  孙悟空忍不住性急,抡起金箍棒,上去一棒,就把他打死了。这以后呵,世界上就再也没有六个耳朵的猕猴了。
  六耳猕猴死了,如来佛说:“悟空,你还不快去保护师父来这儿取经?”
  “佛祖,我好心好意打强盗,保他赶路,前几天他还把我赶走呢,..我不回去。”
  “悟空,你没错。我让观音陪你去,不怕唐僧不收。”如来佛说。
  观音菩萨领着孙悟空走了,不一会儿,就到了唐僧等着的地方。观音菩萨见了唐僧,把六耳猕猴冒充悟空的事说了,又说:“唐僧,悟空一路上辛辛苦苦保护你,你可不能乱赶走他。”
  唐僧低着头说:“菩萨,弟子错怪了悟空。”
  正说着,只听空中呜呜响,有个人扛着两只包袱来了。哦,是猪八戒去花果山找包袱回来了。
  师徒四个,告别了观音菩萨,高高兴兴上路了。
  悟空巧借芭蕉扇唐僧师徒一路往西走,走着走着,觉得浑身热极了。唐僧说:“现在正是秋天,天气怎么还这样热呢?”
  猪八戒说:“我们是不是走到太阳落下的地方了?”“呆子,别胡说,那个地方你能走得到?”孙悟空说。
  师徒四个边说边走,来到前边一户人家门前,只见那房子,是红砖红瓦,红窗红门。这时,一个老公公走出来,问:“你们要到哪里去啊?”孙悟空说:“老公公,我们是去西天取经的,走到这里,不知为什么这么热。”
  老公公说:“哦,这个地方叫做火焰山,因为这座山像个大火盆,一年四季大火烧不停,所以这么热。..你们看,房子都烤红了呢。”
  唐僧听了,心里可急了,问老公公:“那么去不成西天了?”
  老公公说:“去不得,去不得。别说你们人了,就是一块铁,到了火焰山也化成了水。”
  “那可怎么办呢?”唐僧急得直跺脚。
  “办法有一个,就是要去翠云山芭蕉洞找铁扇公主借来芭蕉扇,对着火焰山扇三下,才能灭了火,过得山去。”
  “哈哈,这太容易了!”孙悟空高兴地叫起来。
  猪八戒说:“猴哥,你别吹牛,这事不好办。”
  “谁说不好办?那铁扇公主是老孙结拜兄弟牛魔王的妻子,老孙还叫她嫂嫂呢,五百年前就认识了。”
  唐僧忙说:“悟空,那你快去借吧。”
  “借不来,借不来!猴哥刚刚让观音菩萨带走了红孩儿妖,红孩儿妖的妈妈铁扇公主不找他算帐才怪呢,还会把芭蕉扇借给他?”
  猪八戒嚷起来。
  孙悟空说:“没关系,老孙自有办法。”说着,一个筋斗,就往翠云山去了。
  到了翠云山,找到芭蕉洞,孙悟空上去敲敲门,叫道:“牛大哥,牛大哥,开开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出来一个小丫头,问孙悟空是哪里来的。孙悟空说:“麻烦你去告诉铁扇公主,就说齐天大圣孙悟空来了,要借一把芭蕉扇用用。”
  铁扇公主听说孙悟空来了,心中大怒,骂道:“孙猴子,老娘正要找你算帐呢!”忙提着两把青锋宝剑,来到洞外。
  孙悟空见铁扇公主出来了,赶忙上前行了一礼,说:“嫂嫂,好久不见,身体好吗?”
  “好什么,你让观音菩萨带走了我儿子,我气得饭吃不进,觉睡不着,身体还会好吗?”
  孙悟空假装不知道,问:“你儿子是谁?”
  “我儿子就是号山火云洞的红孩儿,你害了他,还想赖?”
  “嫂嫂,红孩儿让观音菩萨带了去,可过上好日子了,比住在山洞里强多了。”
  “那好,你要想借芭蕉扇,先让我砍三剑!”
  “嫂嫂,只要你肯借扇子,老孙的和尚头随你砍几下。”孙悟空背着手,伸长脖子让铁扇公主砍。
  当当当砍了十几下,孙悟空眼睛都没眨,铁扇公主见砍不坏孙悟空,知道自己也打不过他,忙取出芭蕉扇,呼地一下,朝孙悟空扇过去。
  哎呀,好大的风!这一扇,孙悟空飘飘荡荡,在空中翻滚了一夜,直到天亮了,才落在一座山上。碰巧,这山上就住着灵吉菩萨。灵吉菩萨对孙悟空说:“大圣,你取经回来了?”
  “没呢,没呢,还早着哩。”孙悟空把路过火焰山,借不到芭蕉扇的事说了一遍。
  灵吉菩萨说:“那芭蕉扇可厉害了,要是扇着别人,早不知扇到什么地方去了。..这样吧,我有颗定风丹,你把它吃了,再大的风也吹不动你了。”接着,把红枣大小的定风丹给了孙悟空。
  孙悟空说了声“谢谢”,吞下定风丹就走了。
  回到芭蕉洞口,孙悟空用金箍棒敲洞门,“开门,开门!老孙又来借扇子了!”
  “孙猴子,你又来找死了?”铁扇公主提着双剑走出来。
  “嫂嫂,快把扇子借给老孙用用。”
  铁扇公主心想:上次我用的劲不大,这次得使劲扇他几扇,看他还回得来回不来。就说:“好,借给你,借给你。”拿出芭蕉扇朝孙悟空一扇,动都不动,又扇了十几下,孙悟空还是不动。“妈呀!这孙猴子可真厉害!”铁扇公主一点办法也没有。
  孙悟空乐哈哈地说:“扇呀,怎么不扇了?老孙这一路出了好多汗,正想凉快凉快呢。”
  铁扇公主怕孙悟空抢她的扇子,赶紧砰的一下,关上了大门。
  孙悟空嘿嘿一笑,变成只小飞虫,从门缝缝里飞进去,只听铁扇公主叫道:“渴死我啦,快端茶来!”孙悟空心想,这可是个好机会,就嘤的一声飞进茶碗里,躲在茶叶后面。
  铁扇公主端起茶碗,也没细看,咕嘟咕嘟就把茶水全喝干了。孙悟空呢,早随着茶水钻进铁扇公主肚子里去了。
  “嫂嫂,快把扇子借给我用用!”
  铁扇公主吓了一跳,问丫头们:“孙猴子在哪儿叫呀?”
  丫头们说:“在你身上叫呢。”
  铁扇公主浑身上下摸了摸,没找到孙悟空,就叫:“孙大圣,你在哪里呀!”
  “我在这里呢!”孙悟空在铁扇公主肚子里乱蹦乱跳,还翻跟斗,竖蜻蜒呢,疼得铁扇公主躺在地上滚来滚去:“孙、孙大圣,你、你出来,我借给你扇子,..还、还不行吗?”
  “真的吗?”
  “真的,真的!骗你是小狗。”
  “那你把嘴张开。”
  铁扇公主赶忙张大嘴巴。孙悟空爬到她喉咙口望了望,见真有把扇子,就腾地一下跳出来,拿过芭蕉扇,说:“谢谢嫂嫂,老孙走啦!”
  孙悟空驾起筋斗云,一眨眼的功夫,就回到红砖房前,对等了半天的唐僧说:“师父,芭蕉扇借来了。”
  唐僧说:“悟空,快去把火扇灭。”四个人就往火焰山走去。走了有四十里地,热得受不了了,猪八戒说:“不能走了,不能走了,再走脚也要烫出泡来了。”
  孙悟空把师父扶下马,让猪八戒和沙和尚搀住师父,说:“你们站好,我要扇扇子啦!”说着,举起扇子,用力一扇,“呼”的一下,火更大了;再一扇,不好,那火朝自己烧过来。孙悟空一看不对劲,急忙往回跑,幸好没有烧着身体,可屁股上的毛被烧掉了一大片。“快跑!
  快跑!火来了!火来了!”孙悟空一面跑,一面朝唐僧他们喊。
  唐僧和猪八戒、沙和尚往东跑了二十多里地,才停下来喘口气。唐僧问:“悟空,怎么回事?”
  “铁扇公主的芭蕉扇是假的,真的一定藏起来了。”孙悟空擦擦汗说。
  “唉,借不来真芭蕉扇,过不了火焰山,怎么到西天去呢?”唐僧坐在路边直叹气。
  猪八戒、沙和尚也垂头丧气不说话。
  “师父,别难过!看来要借到真芭蕉扇,还得找我的结拜兄弟牛魔王去。八戒、沙弟,你们保护好师父,老孙去积雷山摩云洞走一趟。”
  说着,一个筋斗,走了。
  孙悟空来到积雷山摩云洞,敲敲门喊:“牛大哥,牛大哥,开门呀!”
  牛魔王开门一看:“呀!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齐天大圣来了。”
  “正是,正是!好久不见,今天特来看看大哥。”
  牛魔王刚想请孙悟空进洞坐坐,一想不对:“猴头,我差点忘了,你害了我儿子红孩儿!”
  “大哥,侄儿现在跟着观音菩萨可舒服了,要吃有吃,要喝有喝,怎么能说我害了侄儿呢?”
  “..唔,先不说这个,你今天来有什么事?”
  孙悟空把向铁扇公主借芭蕉扇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最后说:“大哥,看在我们多年兄弟的份上。和嫂嫂说说,把扇子借我用用。”
  “呸!别做你的好梦了!”牛魔王一听,大发脾气:“猴头,你害了我儿子,又欺负我老婆,我跟你没完!”说着,举起混铁棒要打孙悟空。
  “大哥,那嫂嫂害得我屁股上的毛差点全烧焦,又是谁的不是?”
  孙悟空赶忙用金箍棒架住。
  “哈,烧得好!烧得好!”
  孙悟空一听,生气了,心想:我客客气气找你商量,让你骂,让你说,还想怎么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和牛魔王乒乒乓乓打起来。
  正打到兴头上,就听有人喊:“牛爷爷,牛爷爷,我家大王酒席摆好了,让你快点去!”
  牛魔王用混铁棒把孙悟空的金箍棒一架,说:“猴头,现在先饶你多活半天,等我喝完了酒,再来要你的脑袋!”说完,进洞牵出一匹怪模怪样的野兽,翻身骑上,一溜烟似的走了。
  孙悟空心里可着急了,心想,让我在这儿等他,谁知道等到什么时候。不行,我得跟他去想想办法。他身子一晃,化成一阵清风,跟上了牛魔王。来到一座山中,突然,牛魔王不见了。孙悟空现出原形,找呵找,发现一块写着“乱石山碧波潭”的石碑。“哦,这老牛准是下到旁边的水潭里去了。”孙悟空想到这里,摇身一变,成了只三十来斤的大螃蟹,扑通一声,就跳进了水潭。他慢慢地爬呀爬,来到一座牌楼前,看到牛魔王骑的怪兽拴在那里,知道牛魔王在里面宫殿正喝酒呢。
  孙悟空真聪明,摇身一变,成了牛魔王的模样,悄悄地来牵那怪兽。
  那怪兽,不像马,不像牛,也不像狮子和老虎,叫做避水金睛兽,见生人来骑它,就乱叫乱跳。孙悟空用手一捏避水金睛兽的鼻子,它就老老实实不动了。孙悟空骑上它,跳出水面.就往来的路上跑。
  孙悟空要去哪里?原来,孙悟空想好了主意,要去翠云山芭蕉洞骗铁扇公主的芭蕉扇呢。
  一眨眼的功夫,芭蕉洞就到了。假牛魔王喊道:“开门,开门!老牛我回来啦!”
  铁扇公主一听丈夫回来了,可高兴了,一扭一扭,走出洞来迎接。
  铁扇公主认不出孙悟空装的假牛魔王,笑盈盈地对孙悟空说:“哟,我的大王,我正想你,你就回来了..”
  假牛魔王说:“哦,夫人想我有什么事吗?”
  “呜呜——”铁扇公主鼻子一酸,哭了:“大王呀,你那个结拜兄弟孙猴子,来借芭蕉扇..我不借,他就钻进我肚子里欺负我..”
  假牛魔王说:“怎么,你借给他了?”
  铁扇公主咯咯咯又笑起来:“大王,你真傻!我会借给他吗?我把真的藏起来,借了把假的给他。”
  “唔,夫人真聪明!那你把真扇子藏在哪里?”
  “真的呀,藏在这里!”铁扇公主嘴一张,吐出黄豆大小的芭蕉扇,递给假牛魔王:“瞧,不是好好的吗?”
  孙悟空接过扇子,有些不信,心里正琢磨呢,只听铁扇公主娇滴滴地说:“大王,不管他了,先喝酒吧!”假牛魔王说:“夫人,这么小个玩艺儿,能扇灭八百里大火?”
  “能。大王怎么连自家的东西都忘了怎么使了?”铁扇公主还没认出假牛魔王,说:“大王,你只要捏着扇柄的红丝线儿,说声‘大,大,大!’扇子就能大到一丈二尺。”
  孙悟空听了,把扇子往嘴里一含,一抹脸,现出真相,说:“铁扇公主,谢谢你借我扇子!老孙告辞了。”
  铁扇公主一看是孙悟空,又气又羞,坐在地上,用手捂着脸,呜呜大哭起来:“哎哟,气死我啦!气死我啦!”
  孙悟空驾云跳到空中,吐出扇子,捏着第七根红丝线儿,念了一声“大,大,大!”黄豆小的扇子真的一下子成了大扇子。孙悟空不知道把扇子变小的口诀,只好“嗨唷嗨唷”扛着走。
  牛魔王在碧波潭吃完了酒席,一出门,见避水金睛兽没了,大吃一惊:“谁偷了我的金睛兽?”那鱼儿虾儿一齐跪下说:“大王,我们不知道!”
  牛魔王一想,准是孙悟空这个猴子偷的,赶紧来到翠云山。牛魔王见铁扇公主还在哇哇大哭,知道芭蕉扇让孙悟空骗走了,又赶紧往火焰山方向追去。
  孙悟空扛着扇子,走不快。牛魔王追了一阵,就追上了,见孙悟空扛着一把大扇子,一摇一摆往前走,心想:得想个法子骗骗,要不,这孙猴子扇我一下可不得了。想到这里,牛魔王变了个假猪八戒,抄小路追上孙悟空,叫道:“猴哥,你借到芭蕉扇啦?”
  孙悟空光顾高兴,没仔细看,就说:“八戒,你要到哪儿去?”
  “猴哥,师父见你还不回来,让我来找找你。”
  “嘿,我能去哪里?我费了好大的劲,才借到手,瞧,怎么样?”
  孙悟空得意洋洋晃晃扇子。
  假猪八戒说:“猴哥真有本事。来,你累了,老猪我替你扛一会儿。”
  孙悟空见猪八戒挺勤快,就把扇子给了他。
  牛魔王接过芭蕉扇,嘴里嘟哝了一阵,把扇子变小了,接着,把脸一抹,冲着前面的孙悟空喊道:“孙猴子,你还认得我吗?”
  “哎唷,不好!”孙悟空回头一看,原来猪八戒是牛魔王变的,气得一跺脚,拿出金箍棒就打。两个在天空中打来打去,把天都打黑了,谁也没赢谁。正在这时,猪八戒来了,他也不吭声,抡起钉耙,没头没脑就打。
  牛魔王一看不好,赶紧变成一只天鹅飞上天去。猪八戒急得大叫:“猴哥,老牛没了!”孙悟空一眨火眼金睛,说:“八戒,瞧我的!”
  说着变成一只海东青鸟,飞上去要啄天鹅的眼睛。
  天鹅又变成一只黄鹰,回头去啄海东青鸟。只见海东青鸟变成一只乌凤,又追了上去..最后,牛魔王变不过孙悟空,只好现出原形,原来是头大白牛。
  孙悟空晃一晃金箍棒,叫道:“大!大!大!”金箍棒马上变成一千多丈的大铁柱。孙悟空自己呢,变得身高万丈,拿起大铁柱似的金箍棒,一棒打去。
  大白牛忙用两只大牛角来顶住,可是,哪里顶得住?他想逃跑,背后猪八戒又来了,没有办法,只好又变成牛魔王,战战兢兢地说:“大、大圣,别、别打了,我把扇子借给你还不行吗?”说着,吐出芭蕉扇,递给孙悟空。
  “牛大哥,早知这样,不如早点借给我用用,也免得伤了兄弟和气。”
  “是,是,大圣说得对!”牛魔王服气了。
  这时,孙悟空才和猪八戒一起,拿着芭蕉扇往火焰山赶去。
  天竺国救公主自从在狮驼国降了三魔,唐僧师徒一路上又经过比丘国、灭法国,经受了许多磨难。一天,唐僧在马上对徒弟们说:“听说这里到天竺佛国只有两千里路了。大家要处处小心谨慎,事事要礼貌谦让,不可再出差错,免得十四年的辛劳功亏一篑。”悟空等点头答应。
  一路上又过了几座山,蹚了几条河,进了天竺国境。一天傍晚,来到一座大庙前。悟空眼尖,对师父说:“这山门的悬匾上写的是‘布金禅寺’,我们就在这儿借宿一夜,明天再走吧!”唐僧在马上沉思一会儿说:“布金,布金。这不是到了舍卫国地界了吗?”八戒奇怪地说:“师父以前从不认得路,怎么到了这儿,路倒熟了?”唐僧说:“我并不认得路,只是佛经上说,‘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讲经。’那园本是舍卫国太子的,有人给孤独长者要买下园子,请佛在园里讲经。太子不肯卖,说除非用黄金把园子布满。那长者果然用黄金做砖,布满园地,买了这园子。这布金禅寺可能和这典故有关。”八戒听了叫道:“我们好运气呀,到了这寺里,摸他几块金砖就发财了!”
  师徒走进山门,见里面挤满了推车的、挑担的、牵马的、背包的买卖人,说说笑笑,乱哄哄的。一见悟空、八戒,吓得往后躲开一条路。
  他们转过金刚殿,有一位禅僧出来迎接。唐僧施了礼,主动报了国籍法名。禅僧听了更加敬重说:“不知道大唐圣僧到了,没有远迎,抱歉!
  抱歉!快请到客房吃茶!”寺里和尚们听说来了大唐国僧人,还有猴头、猪脸的徒弟,都来参见。唐僧问到“布金禅寺”的来历,原来正是出自佛经上的典故。
  唐僧又问山门里为什么挤满了买卖人?和尚们说:“这座山名叫‘百脚山’,近来有蜈蚣精拦路伤人。这些买卖人只好在寺里住宿,只等明天黎明,山下‘鸡鸣关’上鸡叫的时候,才敢通过百脚山。”唐僧说:“我们今夜早睡,也等明天一大早,和买卖人打伙儿过山吧。”
  和尚们请唐僧师徒吃了斋,送进客房休息。八戒和沙僧走了一天路,累得脑袋一挨枕头,就打起呼噜来了。唐僧见天空的上弦月皎洁明亮,叫悟空跟随来到院子里散步。见一个小和尚出来说:“我们老师父要见你们中华客人。”唐僧一转身,见一个白胡子老和尚,拄个竹杖,朝唐僧行礼说:“这位是中华圣僧吗?”唐僧急忙还礼说:“老院主高寿?”老和尚说:“贫僧今年一百零五岁了。”唐僧说:“刚才你的高徒说,贵寺就是当年佛祖讲经的给孤独园,可是真的?”老和尚笑道:“那个园子的遗址在本寺的后门外,不过只剩下些碎石烂瓦了,也没有留下什么古迹。”
  他们正谈得高兴,忽听后院传来一阵女子哭爹叫娘的声音。唐僧听了,引起一阵心酸说:“怎么这寺里还有女子?”老和尚把跟随的小和尚支开,悄悄说:“这件事寺里的众僧全不知道,圣僧既然打听,贫僧也不隐瞒。去年的一天晚上,有阵狂风把一个女子刮到本寺后院。那时我独自在后院打坐,问她的家乡姓名,她说是天竺国王的公主,因为在御花园赏月,被一阵风刮到这儿来了。老僧一时辨不出真假,担心一个少女留在寺里出麻烦,就把她关在一间空房里,每天派厨房里一个老和尚送茶饭,对众和尚假说后院有个妖精。那少女也明白我的好意,白天就装疯卖傻,夜里想起爹娘常常啼哭。”唐僧问老和尚:“你怎么不去天竺国城里核查明白?”老和尚叹口气说:“唉!我几次化缘到天竺国打听,哪知得到的消息都说:国王没有丢失公主。圣僧这次到天竺国,定能面见国王,请千万把这件事辨明,不仅救了这女子,也放下贫僧这桩心事。”唐僧点头答应。
  第二天黎明,不等鸡叫,老和尚早早备好了斋饭请唐僧师徒吃过,送他师徒和那伙买卖人搭伙过山。他们走到鸡鸣关上,只听得远近的公鸡齐鸣,天也大亮了。又走了一程,半晌午时,就来到天竺国城。这佛国的都城又是一番景色。只见:虎踞龙蟠形势高,凤楼麟阎宝光摇;佛法普渡多良善,五谷丰登显富豪。
  师徒们进了城,打听到会同馆驿的地址,先到馆驿落脚。驿丞听说有四个异样的和尚,牵一匹白马来了,急忙出来迎接。唐僧说明来灵山大雷音寺拜佛求经,要面见国王验照关文的事。驿丞请师徒到客房,沏了茶坐下才问:“请问圣僧,唐朝在什么地方?路上走了几时?”唐僧说:“我大唐在南赡部洲中华胜地。我从贞观十三年离开京都长安,算起来到今天,整整十四个春秋。经过了万水千山,受尽了艰苦磨难,才到了这里。”驿丞听了连说:“奇迹呀,奇迹!下官从未听说有人一连走十四年的路程。看来圣僧是有福份的人,今天正巧是公主抛彩招婿的吉日,国王全天坐朝,你们吃过午饭去见国王,也不晚。”
  吃了午饭,唐僧叫悟空带了关文和他进宫。八戒听说今天公主招亲,抢着要保师父去。沙僧说:“二哥,你那丑样儿不如呆在房里睡大觉,还是让大哥去。”唐僧说:“沙僧说的是,悟空胆大心细,让他去吧!”那呆子十分扫兴,嘟囔个没完。唐僧换了袈裟,由悟空保驾,步行上街。听见街坊上呼兄招弟,说:“看公主抛绣球去!”唐僧对悟空说:“想不到这里离我中华遥远,风俗人情却差不多。听说我先母是抛彩球招婿,打着我父亲结为夫妻的。这风俗天竺也时兴。”悟空说:“师父,我看天还早,国王就是全天坐朝,中午也得休息。不如趁这空儿,去看看抛彩球。”唐僧不肯,悟空又说:“师父忘了布金寺长老的嘱托吗?到了彩楼下,就能看到公主,不正好辨别真假么?”唐僧点头说:“也是,亏你提醒了,要不岂不辜负了那长老的嘱托。”师徒二人挤在人群里,不一会儿被拥到彩楼下面。
  原来这公主正是个妖精变的,她早算定唐僧今年、今月、今天要赶到天竺国城里,所以在去年趁公主月下赏花时,一阵风把真公主刮走,自己变个假公主。请求国王让她抛彩球招婿,她要借机抛中唐僧,好采补圣僧的真阳,修成太乙上仙。到了午时三刻,假公主见唐僧正巧来到彩楼下,把手一扬,那彩球飘悠悠不偏不歪,正抛在唐僧头上,把僧帽也打歪了。唐僧吃了一惊,急忙抬手扶帽子,那彩球骨碌碌滚进他的袍袖里。楼上的官娥、彩女齐惊叫:“打着个和尚了!打着个和尚了!”
  那些急想中彩的王孙、公子、富商子弟见抛中了和尚,一齐奔来抢唐僧的彩球。悟空厉声吼叫一声,一躬腰长了三丈高,弄个鬼脸,吓得那些人一轰而散了。
  楼上的宫娥、太监跑过来跪在唐僧面前,连声叫:“贵人快请进宫见国王谢恩吧!”唐僧叫众人起来,扯住悟空骂道:“这又是你这猴头的恶作剧,害煞我了!”悟空笑道:“那绣球打在你头上,又滚到你袖筒里,和我有什么关系。”唐僧说:“这么尴尬的事,应该怎么脱身才好?”悟空说:“师父放心,你且入朝见驾,我回到馆驿准备好。那公主嫌你是和尚,不招亲就算了,你就请国王倒换了关文,咱们只管走路。她要非招你不可,就可能是妖精,你就对国王说:还有三个徒弟,有话嘱咐。我见了那公主,自然辨清她是人是妖。这叫‘倚婚降怪’计。”
  唐僧无奈,只得按悟空的话办。
  一群宫娥、太监,簇拥着唐僧进宫来见国王。国王见抛中的驸马是个和尚,很不高兴,说:“那和尚从什么地方来的?彩球怎么偏打中了你?”唐僧施礼说:“贫僧是东土大唐钦差来西天拜佛取经的。路过十字街,没想到彩球抛到我的头上。贫僧出家人,不敢和金枝玉叶配婚。
  只求国王倒换了关文,早去灵山拜佛!”国王忙叫监印官取过玉玺来,给唐僧倒换关文,打发他快走。公主在一旁扯住国王哭道:“女儿抛彩,焚香发愿,彩球抛中和尚,这是天意。再说,父王要让女儿另嫁别人,岂不失信于民吗?”国王听公主说的有理,对唐僧说:“你不远万里来到我国,也是千里姻缘一线牵。不可推辞,选个黄道吉日成亲吧!”
  唐僧站在阶下不肯谢恩,连声喊道:“请陛下放贫僧去西天取经!”
  国王恼了说:“朕以一国之富,招你当驸马。我女儿彩球打中你,本是天意,你走了,难道叫我女儿做望门寡妇吗!再提‘取经’二字,立即斩首!”唐僧再不敢执拗,急忙叩头说:“臣遵旨就是,只是还有三个徒弟在馆驿等我。我得向他们交待一下取经的事。”国王大喜,传旨宣唐僧三个徒弟进宫。
  再说悟空回到馆驿,把师父在彩楼下被公主抛中的事对八戒、沙僧说了。八戒跺着脚叫道:“早知道有这美事,我去好了。一球打着老猪,那公主比我那高老庄的妻子强百倍。”沙僧抹着脸说:“你好不害臊。
  我们就要到灵山了,你还是凡心不灭。”悟空叫他们快收拾行李,等师父派人来叫我们进宫保护。正说着,驿丞来报说:“国王有旨,宣三位长老上殿!”
  悟空三人急忙随差官进宫,见了国王站在那里不肯下拜。国王问他们为什么不行礼?悟空说:“我师父是大唐皇帝的钦差御弟圣僧,一路上经过许多国家,都奉为贵宾上坐,今天国王让他一旁站立,礼仪不通。再说,你既招他为驸马,已经是天竺国的贵人,更不应慢待!”国王见悟空面目丑陋,说话却理直气壮,也害怕三分。急忙叫人取过绣墩,请唐僧坐下。忽然阴阳官来奏:“本月十二日是壬子良辰,正宜公主和驸马婚配!”国王说:“今天是初八,先请驸马师徒到御花园休息几天。
  立即准备结婚仪式,三天后为公主完婚。”
  师徒来到御花园,唐僧对悟空说:“国王把我安排在这里,是怕我们逃走。你快些想办法离开才好!”悟空说:“师父别急,等到拜堂那天,我见了公主,辨明真假。她是假的,我们当场拿住她;要是真公主,你就在这儿安心做驸马、享清福,我们去取经。”唐僧听了大怒说:“好猴头,又来捉弄人,我要念咒了。”悟空忙说:“别念!别念!师父果真不肯留下,等拜堂时,我们三个大闹花堂,也能保你去西天。”
  唐僧安下心来,吃过晚饭,早些安歇了。第二天,国王传旨在御花园摆了素斋,宴请唐僧师徒。一连三天,歌舞吹弹,山珍海味,悟空和八戒、沙僧尽情欢乐。只苦了那唐僧,想着十二日拜堂的事,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好容易熬到十二日早晨,唐僧对他三人说:“今天就要拜堂了,你们千万不可疏忽大意,误了取经大事!”三人点头答应。
  这时国王正要传旨宣驸马和三个徒弟来赴宴,忽然内宫官启奏:“正宫娘娘有请!”国王立即起驾来到后宫,见了皇后和公主说:“女儿招了大唐御弟为婿,今天就要拜堂了,快去梳妆吧!”假公主跪下说:“女儿有一事启奏,听说驸马的三个徒弟长得极丑,女儿不敢见他们。请父王早些打发他们上路去吧!”国王说:“不是女儿提醒,我倒忘了,他那三个徒弟又丑又凶,不可久留。”国王马上起驾上殿,传旨请驸马和三个徒弟来验照关文。
  唐僧接了旨,带三人进宫见了国王。国王叫悟空上殿说:“这是盖了国玺的关文,你收好了。另有黄金十锭,白银二十锭,算是送亲家的礼物。你们三个现在就上路去灵山拜佛,回来路过这里,还有重谢!”
  八戒见钱眼开,慌忙接了金银。悟空朝上拱拱手说:“打搅了!回头见!”下殿拉着八戒、沙僧就走。慌得唐僧一把扯住他,气恨地说:“你怎么又变卦了,不管我啦?”悟空使劲捏捏师父的手,使个眼色说:“你在这里宽心享乐,我们取了经,再来看你。”唐僧也弄不清他葫芦里装的什么药,只好放他三人走。
  出了宫门,八戒牵着马说:“我们当真要走吗?”悟空也不言语,只顾低着头往馆驿走来。驿丞接他们三人回房休息。悟空悄悄对他二人说:“你们两个在这里等我,不要出去,驿丞问什么,含糊答应,我去保护师父。”
  悟空变了一个蜜蜂,飞到宫中,见师父坐在国王身边,愁眉不展。
  轻轻飞到师父帽子上,小声说:“师父不要发愁,我来了。”唐僧知道悟空跟在身边,才宽了心。一会儿,宫官来请国王和驸马到■鹊宫中会亲,赴合卺宴席。国王领唐僧来到后宫,只听得鼓乐喧天,满宫张灯结彩,阵阵异香扑鼻。唐僧低着头,一声不响。悟空叮在师父帽子上暗暗夸赞师父好德行,真是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
  少时,皇后、嫔妃簇拥着满身盛装的公主来了。悟空一眼看出公主头顶上微微冒出妖气,悄悄对师父说:“她是个假公主,看老孙揭露她的假相。”唐僧说:“不可莽撞,惊坏了国王和后妃!”悟空生来性急,一会儿也容不得,躬身一挺,现了本相,一把揪住假公主骂道:“好孽畜,老孙容不得你装假骗人!害得国王骨肉分离,还想害我师父!”■鹊宫里一下子乱了,吓得国王、后妃东躲西藏,宫娥彩女呼爹叫娘。唐僧慌了手脚,赶紧抱住国王说:“陛下别怕!这是我的顽徒在施法力,辨别公主的真假哩!”
  那假公主见瞒不过悟空,挣脱了手,急忙脱光身上的衣服,甩掉头上的首饰,跑到御花园土地庙里,取出一根碓嘴样的短棍,转身来打悟空。两个就在御花园里棍来棒往,各显神通。他们从花园打到楼顶,从地上打到天空。吓得满城百姓心慌,文武百官胆寒。国王和后妃眼睁睁看着女儿变了形,不知所措。唐僧只是安慰他们说:“请陛下和娘娘不要害怕,等拿住妖精就会明白的。”几个胆子大些的妃子,把假公主脱下的衣服、首饰抱进来说:“这都是公主穿的,现在她正光着屁股和那和尚在天上争打,一定是个妖精了。”这时国王和后妃才定下心来,仰头看悟空降妖。
  两个在天空斗了多时,那妖的短棍神出鬼没,很难对付。悟空心想:“老孙见的兵器多了,从没见过这种头大杆细的兵器,怪不得难对付。”他把金箍棒往上一扔,叫声“变!”那棒一变十,十变百,百变千,好像蛇游蟒搅,围住妖精乱打。那妖一看不妙,驾一股清风朝高空逃去。
  悟空紧追上来。那怪回头又抡棍招架。悟空把妖精的短棍架住说:“孽畜,你使的什么兵器,也敢抵老孙的金箍棒?”那妖恨得咬牙说:“谅你也不认得,我这棍是开天辟地时天地生成的珍宝,论辈份是你那定底神珍铁的祖爷爷哩。它是广寒官里的捣药杵。”悟空哈哈大笑说:“你原来是月宫里捣药的,难道不知道我齐天大圣的厉害?快快投降,饶你不死!”妖精说:“谁不认得你这弼马温,本来想让你,但是你破坏我的婚姻,犯了律法,不能饶你!”
  悟空最怕人提“弼马温”三个字,羞红了脸,举棒又打。那妖和悟空又斗了几个回合,不敢再战,一溜金光朝正南败走。悟空急忙追来,追到一座大山上,不见妖精的踪影。又怕妖精回天竺国暗害师父。一个筋斗回到天竺国城里。
  这时,天过正午,国王和后妃们正在惊慌,见悟空从天空降下来,忙问:“长老!那妖精怎样了?”悟空把斗妖精的事说了一遍。国王拉住唐僧求告说:“那个假公主是妖精变的,我那真公主哪里去了?”悟空说:“等我捉住假公主,你那真公主自然就有了。”这时,国王和后妃不再惧怕,围住悟空下拜说:“求圣僧救我真公主回来,一定重谢!”悟空说:“你们各自回宫,让八戒、沙僧来保护我师父,我好去捉那孽畜。”
  不到一刻,八戒、沙僧遵旨来了。悟空嘱咐他二人好好保护师父,纵身腾空去了。来到南方那座山上到处寻找,不见一点儿动静。悟空念咒拘来本山土地、山神问道:“我要捉的妖精,住在你们这座山里,快说实话,饶你挨打!”吓得土地、山神跪下说:“大圣别打!这山名叫毛颖山。山上只有三个兔窟和许多野兔,从来没有什么妖精呀。”悟空把妖精假变天竺国公主,想害唐僧的经过讲了一遍。土地、山神说:“难道妖精藏在兔窟里?请大圣随我们去找。”悟空用铁棒在满山拨草撬窟,惊得许多野兔四散逃窜。一直寻到高山绝顶上,见一个大石窟,用大石头堵死。土地说:“那妖可能就在这个窟里。”悟空一棒捣碎了窟口的大石头。那妖精果然藏在这里,猛然蹿出来,举起药杵就打,悟空忙用铁棒挡住。吓得土地、山神扭头就跑。妖精骂道:“谁叫你两个老不死的引他来的?回头再找你们算帐!”
  那妖精跳到空中,一边招架,一边后退。悟空看看天快黑了,恨不得一棒打死妖精,一棒比一棒狠。那妖精再也招架不住,一头栽倒地上。悟空举起铁棒就往下打。忽听天空有人高叫:“大圣,手下留情!”悟空抬头一看,原来是嫦娥仙子驾彩云赶来了。见了悟空施礼说:“这妖精是月宫里捣仙药的玉兔,它私下凡间作乱,罪该惩罚。但请大圣饶它一命!”悟空说:“怪不得它使起捣药杵来这么厉害。不过,它坑害天竺国公主,又要采我师父真阳,实在是可杀不可留!”说着又是一棒。
  嫦娥仙子急忙护住玉兔说:“请大圣看在我面上,它虽然有罪,但没有杀人放火。大圣给它个改恶从善的机会吧!”悟空见嫦娥挡在面前,只好让步说:“饶命可以,你得叫它现了原形,让天竺国君臣看看。”
  嫦娥喝那妖精:“孽畜还不现出原形,谢过大圣!”妖精打个滚,现了真身,是个洁白的兔子,坐在地上,举起两只前脚,冲悟空拜谢!
  悟空领嫦娥仙子,带了玉兔驾云回到天竺国。这时,正是黄昏,月光皎洁,群星灿烂。国王和唐僧在御花园里同后妃、百官等待悟空。忽听悟空在半空里喊道:“国王、师父快来看,嫦娥仙子给天竺国赔礼来了,这玉兔就是假公主!”国王连说:“不敢!不敢!”率众人朝空中礼拜。嫦娥仙子带着玉兔回月宫去了。悟空落下来,把玉兔使风刮走公主的事向国王讲明白。国王把悟空让到殿上,施礼说:“多谢圣僧降了假公主,朕的真公主现在哪儿?”唐僧把在布金禅院遇到真公主的事告诉国王。国王放声痛哭。
  第二天早朝,国王传旨立即御驾亲去布金寺迎接公主。国王约唐僧同坐龙车。悟空早驾云先到寺里,把天竺国假公主抛彩招驸马,空中降妖的事告诉了老和尚。老和尚拜谢了悟空,急命小和尚撞钟,集合了全寺僧人,到山门外迎接国王。国王下了龙车,也不去方丈用茶,连忙催问:“公主在哪里?”老和尚忙领路来到后院的房前,指着还在装疯的女子说:“这就是去年大风刮来的公主。”国王命人开了门,搀出公主。也顾不得公主浑身脏臭,和皇后抱住公主,三个人一齐痛哭。站在一旁的唐僧师徒、众僧人也无不掉泪。
  哭了一会儿,国王止住泪,让宫女们替公主洗了澡,换上新衣,到方丈拜谢过唐僧师徒和老和尚救命的恩情。悟空对国王拱手说:“陛下的事,我已经办完了,我老孙还有一件事奉告陛下!”国王说:“圣僧只管吩咐,朕愿意从命!”悟空说:“这座山名叫‘百脚山’,近来蜈蚣成精,来往行人不敢通过。陛下可选大雄鸡一千只,放在山里,就能除掉蜈蚣。”国王听了,立即传旨命人速去选鸡。又把“百脚山”改名“宝华山”,命工部重修寺院,赐命“敕建宝华山给孤独布金寺”,封老和尚为“报国僧官”。这才起驾回城。
  第二天,国王传旨,命画工画了唐僧师徒真容,供奉在华夷楼。又取出二百锭金银给唐僧师徒当盘缠。唐僧一文也不肯收,辞别了天竺国君臣,恨不得一步迈到灵山。
  西天取真经唐僧师徒辞别了天竺国君臣,朝灵山走来,果然这佛国胜地和别处不同,一路上:春光明媚,山灵水秀,家家行善,户户斋僧。不知不觉到了初夏季节。
  这一天,翻过一座长岭,忽然眼前出现一片楼台亭阁。真是:豁达窗轩吞宇宙,巍峨宫阙接云屏;紫芝仙果常年秀,凤鹤翱翔万物灵。唐僧对悟空说:“前面的景色,好像一片仙境?”悟空笑道:“师父,你在小西天见了假佛就慌得三拜九叩,怎么今天真的到了灵山真佛的地方,倒不下马了。”唐僧听说已经到了灵山,从马上跳下来,紧走几步,来到那楼阁门前趴下就叩起头来。山门外站着一位道童冲他招手说:“长老是不是从东土大唐来的取经人?”悟空认得这个道童,悄悄对师父说:“这是灵山脚下玉真观里的‘金顶大仙’,来接我们上灵山的!”唐僧慌忙站起身施礼问好。大仙笑笑说:“你们怎么今天才到啊!观音菩萨原来说你们两三年就到了。让我在这儿傻等了多少年。”悟空插话说:“大仙坐在这儿享自在清福,哪知道我们一路上的艰险,好几处差点儿把命丢了哩!”
  大仙说:“知道!知道!那三藏真经是轻易得到的吗?请圣僧到小观沐浴净身了,再去见佛祖。”师徒当晚就宿在玉真观,用温泉水洗浴了凡尘。第二天一早,唐僧换上锦襴袈裟,戴了毗卢帽,手拿锡杖,来拜辞大仙。大仙说:“我送你们一程。”悟空说:“大仙不要客气,这路我走过。”大仙笑了说:“大圣走的是云路,我们今天虔心拜佛,要走原路才行。”说着走在前面,出了玉真观后门,走了半个时辰。大仙指着前面说:“圣僧请看,那空中祥光五色、瑞霭千里的地方就是灵鹫高峰,佛祖居住的圣境。”唐僧听说,又趴下叩拜。悟空笑道:“师父,还不到拜的地方哩,俗话说:‘望山跑死马’,还远哩!”大仙说:“你们师徒已经踏上福地,看到灵山,我就不远送了。”
  唐僧辞别了大仙,由悟空搀着,缓步登山,八戒和沙僧牵马挑担跟在后边,都不敢大声说话。走了五六里,眼前出现一道活水,滚浪飞流,约有八九里宽,不见舟船和人迹。唐僧看了心惊说:“这路莫非走错了?”悟空说:“没错,那边有一座长桥,我们跨过桥才能成正果哩!”他们走到那里抬头一看,桥头竖一块石碣,上刻“凌云渡”三个斗大的方字,原来是一座凌空架起来的独木桥。唐僧看了两腿发软说:“悟空,这桥不是过人的,另寻道路走吧!”悟空忙说:“是正路!是正路!让我先试试牢不牢。”说着一纵上了独木桥,扭扭摆摆地跑了过去。在河那边高喊:“过来!过来!”八戒和沙僧都不敢过,怕半中间把师父和白马滑下水去。悟空又跑回来拉八戒。八戒摇着头说:“让我驾云过去可以,要走这桥,好像马戏团走钢丝一样,老猪不会。”
  正说着,见下流有人撑一只船来,唐僧高兴地说:“你们看,那边有只船来了!”三个人抬头看那船来到岸边,原来是一只没有底的船。
  悟空火眼金睛,早认出撑船的是灵山接引佛祖“宝幢光王佛”。他也不说破,搀着师父上船。唐僧哪儿敢上,一边往后退,一边说:“你这没底的破船,怎么能渡人?”撑船人说:“你别小看这破船,有浪有风自然稳,无终无始保平安。”悟空心里明白,合掌施礼说:“多蒙接引我师父,感谢!感谢!”又对师父说:“快来上船!这船虽然没底儿,倒稳当,大风大浪不会翻。”唐僧正惊疑不定,悟空把他猛一推,他一脚没踏稳船帮,骨碌到水里了。那撑船人伸手把唐僧从水里拉到船上。悟空叫八戒、沙僧,牵马、挑担上了船。船离了岸,唐僧还一边抖衣服上的水,一边埋怨悟空太莽撞。悟空只是抿着嘴笑,也不分辩。那撑船人轻轻用篙撑开船,只见从上流漂下一具尸体来。唐僧见水里有个死人,更加害怕。悟空说:“师父别怕,那是你的凡体呀!”八戒和沙僧一齐拍着手说:“师父,真的是你!”撑船人一边唱着船号子,一边对唐僧说:“你已经脱了肉体凡胎,恭喜你了!”
  一会儿,船过了凌云渡,大家一起下船。唐僧觉得身轻气爽,轻轻地跳上彼岸,这才明白自己已经是:脱去凡胎骨肉身,今朝成圣超凡尘。回头要拜谢撑船人,那人和船全不见了。悟空这才说明,那撑船的是接引佛祖。唐僧又朝空中拜谢。师徒继续往灵山顶上攀登,唐僧再也不用人搀扶,身轻体快,很快到了灵山雷音宝刹。只见青松翠柏下排列着优婆善士,比丘僧尼,见了唐僧四人,慌忙站起来合掌迎接。悟空在前面引路,直到雷音寺山门外。又见四大金刚过来迎接说:“圣僧到了,等我们禀报如来。”唐僧师徒站在山门等待。
  这时如来佛正高坐九品莲台说法,听说唐僧到了,十分欢喜。立即召八菩萨、四金刚、五百罗汉、三千揭谛、十一大曜、十八伽蓝,两行排列。传旨召唐僧师徒进见。唐僧在前,悟空、八戒、沙僧在后牵马、挑担,轻手轻脚地经过三层山门,来到大雄宝殿。唐僧整理了衣冠,悟空三人拴了白马,放下行李,对如来叩头下拜,又向左右众佛、菩萨拜了。这才把通关文牒呈上,又禀明了大唐皇帝取经的诚心。如来佛看了文牒,对唐僧说:“你们中华天高地厚,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可惜只有孔丘传下的仁义礼智信教人,和历代帝王的徒刑律法治世,没有佛法开导愚顽。我有真经三藏,共计三十五部,一万五千一百四十四卷,可补你们儒教和王道的不足。我愿传给东土,普渡众生。”命阿傩、迦叶领唐僧四人到藏经宝阁,把三藏经三十五部中,各选几卷给他们带回东土,弘扬流传。
  阿傩、迦吐二尊者,领了佛旨,带唐僧四人,开了藏经宝阁。只见满阁霞光瑞气,彩雾祥云中,陈列了大量的经卷,各卷都贴着红色标签。唐僧按顺序看到,共有涅槃经、菩萨经、虚空藏经、首楞严经、恩意经、决定经、宝藏经..三十五大门类。阿傩、迦叶对唐僧说:“圣僧从东土大唐来灵山取经,可带了什么礼物?”唐僧听了一愣,忙说:“弟子玄奘从东土到灵山,路途遥远,一路上魔障重重,能保得活命来见佛祖就不容易了,哪有什么礼物。”阿傩说道:“好,好,好!白手传经继世,太便宜了你们!”悟空见他索要贿赂,不肯传经,忍不住叫喊道:“师父,咱们去找如来告状?”阿傩说:“你这猴头,嚷什么,这是什么地方,也容你撒野放刁!还不快来接经!”
  悟空气得撅着嘴,不理阿傩。八戒、沙僧劝悟空耐住性子,快快接经。三人把一卷卷经文收在包里,驮在马上,又捆了两担,八戒和沙僧各挑一担,来到大雄宝殿拜谢了如来和众佛菩萨,下灵山奔路往东走来。师徒又说又笑地走到玉真观前,忽然天空一阵香风滚滚,一声响,从半空中伸下一只笸箩大的巨手来,把马上驮的经卷一把抢了去。吓得唐僧捶胸叫苦,悟空叫八戒、沙僧护着经担,纵起云头来追妖精。其实这灵山佛境哪有什么妖精,原来是白雄尊者奉了燃灯古佛的命,使的法术。那燃灯古佛在宝阁察觉到阿傩、迦叶送给唐僧的是无字经,就派白雄尊者来揭破,免得枉费了唐僧师徒十四年的苦功。白雄尊者见悟空赶上来,急忙把经包打开,那经卷从空中飘散下去,这才返回宝阁见燃灯古佛去了。
  悟空见经卷纷纷扬扬飘落地上,急忙按下云头收敛。正好八戒也赶来了,二人见那散开的经卷,全是空白页,一个字也没有。又打开一卷也是白纸,慌的来见师父。唐僧叫他们把担子上的经全打开检验,结果全是空白经卷。唐僧叹气说:“幸亏那位神仙打开包袱,我们才发现是没字的经卷,要是带回长安,呈给唐王,真是罪该万死了。”悟空跳起来说:“这定是那两个秃驴因为没得到贿赂,做了手脚。我去如来面前告发他们!”
  师徒包起没字的经卷,返回灵山,气昂昂地直登大雄宝殿。见了如来,把没字经卷的事告诉佛祖。如来笑道:“这事我已经知道了。因为真经不可轻传,也不可空取。从前比丘圣僧下山,曾把三藏经给舍卫国赵长者家诵了一遍,只收了他家三斗三升米粒黄金,我还嫌他卖贱了,让后代儿孙没钱花。其实这白本子是无字真经,可惜你们大唐没人懂得。”如来回头叫阿傩、迦叶,快去把有字的真经给他们。
  阿傩和迦叶又领他师徒来到藏经宝阁,还是要唐僧的礼物。唐僧想了想,身边只有唐王御赐的紫金钵盂是件珍宝,就叫沙僧取出来,送给阿傩。悟空气得脸儿都黄了,当着师父也不敢发火。阿傩微笑着把钵盂揣在怀里,这才给他们捡经。唐僧叫悟空三个,一卷一卷的都仔细翻看了,果然都是有字的真经。收捡整齐,驮在马上,剩下的又装了一担,八戒挑着,悟空牵马,沙僧仍旧挑着行李。唐僧这才放心地来向佛祖辞行。
  如来又升了九品莲台,叫降龙、伏虎二罗汉敲钟鸣磐,请来三千诸佛,大小尊者、圣僧,来赴传经盛会。一时间仙乐嘹亮,祥光闪烁,飞天献舞,凤鹤齐鸣。如来问:“阿傩、迦叶!共传了多少经?按名报数。”只听阿傩、迦叶一一报了经名、卷数。从总藏三十五部中,共捡出五千零四十八卷。唐僧和三个徒弟合掌躬身,朝佛祖、诸菩萨、圣僧礼拜了。离开雷音古刹,下了灵山。
  观世音菩萨见唐僧四人走了,禀报佛祖说:“弟子当年奉旨去东土寻访取经人,现在任务完成,屈指算来,共经历一十四年,计有五千零四十天,还少八天,不合传经的数目。请佛祖准我交还金旨!”如来点头答应,忙命八大金刚速护送唐僧回东土送交真经,限八天以内领他师徒回来交旨,以完成一藏的天数。八大金刚接金旨,驾云赶上唐僧,说明了如来的旨意。这时唐僧也身轻体健,随着金刚,驾云升在空中,急回东土去了。
  再说观音菩萨出了大雄宝殿,见三层山门外有五方揭谛、四值功曹来拜见说:“小神当年遵菩萨法旨,暗中保护唐僧来西方,如今你向佛祖交了旨,我们也该向菩萨交旨了。”菩萨准他们交旨,值日功曹呈上唐僧一路上遇难的册簿。菩萨翻开看了一遍,只见唐僧自出生以来共经历了八十难,还差一难不足“九九归真”的数目。急命揭谛速速追上八大金刚,传菩萨的法旨。叫他们在某国、某地让唐僧经受最后一难,圆满八十一难。
  再说八大金刚正驾云头护送唐僧师徒回东土,忽见揭谛赶上来,悄悄说了菩萨的法旨。立即止住云头,把唐僧师徒,连马带经,一起坠落到地上。唐僧脚踏了实地,奇怪这八大金刚怎么送客只送到半路里就不管了。八戒大笑说:“看来这西天佛国也是没钱寸步难行啊!师父再没有紫金钵盂送他们,所以才把咱们扔到半路上。”唐僧喝住八戒,不要说风凉话,快去看看来到什么地方。悟空纵上云头,手搭凉篷四下里一看,见东边不远一片茫茫浪涛。回来对师父说:“前面到了当年渡过的通天河!”唐僧忧愁说:“啊呀!这西方路上的河流,唯独这条河难过,偏把我们落在这里,这可怎么办?”沙僧提醒说:“师父,你在灵山下的凌云渡已经脱了凡胎,虽然还没学会乘风驾云,但绝不会沉水。我们兴起云来,把你驾过河去就是了。”悟空连连摇头,他晓得师父“九九”之数没完,还该在这里受一难,就是不好当面说破。
  悟空引师父缓步走到河西岸。忽听有人叫道:“圣僧!圣僧!这里来!”四人抬头,不见有人,却是一个大白赖头鼋从水里探出头来说:“老师父,我在这里等了好几年,今天你们才回来!”悟空说:“老鼋,当年亏你送我们过河。今天你要有驮送的意思,就爬上岸来!”那老鼋果然爬上岸来,唐僧四人牵马担经登上鼋背。悟空照旧一脚踏着老鼋的头说:“老鼋,你要走稳点!”哪老鼋四条腿划水,像飞一样一直往东岸游来。
  走了多半天,太阳偏西了,远远看见东岸。老鼋回头问唐僧:“圣僧,当年我曾托你见了佛祖,代问我成仙的年数,佛祖是怎么说的?”
  唐僧被问得一愣,原来他到灵山以后,一心拜佛取经,把老鼋嘱托的事忘了一个一干二净。他不会说谎,又不好说没有问,一时无法回答。那老鼋就知道唐僧没有替他问佛祖,身子一晃,把他四个人连马带经翻到水里。幸亏唐僧脱了凡胎,没有沉底,那白马本是一条龙,八戒、沙僧都会水。悟空看师父受够了九九八十一难,立即大显神通,把师父驾在空中,一霎时来到东岸。八戒和沙僧忙在水里捞摸经包,悟空在水面上接应。忙了大半夜才把经卷捞齐全了。等到牵马担经上了东岸,一个个活像水鸡儿似的。
  师徒坐在岸上等天明了,太阳出来,打开经包一看,许多经卷被水洇湿,只好找一片高崖,把经卷和衣服、行李摆开晾晒。恰好有几个陈家庄打鱼的人看见了,急忙跑去告诉了陈澄老汉。陈澄慌忙带了几个佃户跑来,见唐僧只穿着内衣坐在那里发呆,跪到地上说:“师父取经回来湿了经,怎么不到我们家去晒?”唐僧推辞不过,就叫悟空收了经,穿了衣服,去陈家休息。不料有一块石头把《佛本行经》粘住了几卷,等仔细地揭下来,经尾粘破了几页。所以直到现在,这部经不全;那河边的石崖上倒留下了字迹,后人称作“晒经石”。
  陈澄高高兴兴地把唐僧师徒领回家来,见了陈清,连忙待茶、备饭。
  陈清叫陈关保和一称金出来叩谢了。不一会儿,圣僧取经回来的消息就传遍了全庄。男女老少都来拜谢唐僧师徒当年除妖救命的恩德。陈澄弟兄对唐僧说:“自从圣僧走后,我们修了一座‘救生寺’,请长老们前去观光!”四人随陈清来到寺内,拜了佛像。来到楼上,见塑着他们四个人的泥像,一个个活像真人一样。唐僧连说塑得好。等他们出了寺门,各家各户一定要他们师徒住在陈家庄,轮流到各家用斋饭。直热闹了一天,唐僧只好说:“今天吃够了,明天再领吧!”这才回到陈家休息。
  到了三更,唐僧睡不着觉,对悟空说:“我们有王命在身,不能在这儿多耽搁。如果等到明天,又难脱身,不如连夜悄悄地走吧!”悟空觉得师父说得是,就叫醒了八戒、沙僧,收拾好马匹、行李,离开陈家庄往东走去。只听得空中有人喊道:“圣僧,跟我们来!”抬头一看,是八大金刚乘着香风来了。师徒们不知不觉地升到五彩祥云上,随着八大金刚直朝正东飞去。
  再说唐太宗自从贞观十三年送玄奘西行,到贞观十六年就命工部在长安西关外盖了一座“望经楼”,等待迎接御弟圣僧归来。恰好这一天,太宗驾临“望经楼”,忽然见正西天空香风阵阵,瑞气满天。只见御弟玄奘带着三个人从云头轻轻落到“望经楼”上,见了太宗,一齐跪拜。
  太宗搀起唐僧,忙问那三个随从是谁?唐僧遂把取经路上收了悟空、八戒、沙僧,多亏他们保护,历经九妖十八洞的磨难,才取来真经的事,禀奏一遍。太宗十分高兴,让他师徒随驾回朝。唐僧取回真经的消息,传遍了长安城。大街小巷挤满了人群,都来瞻仰圣僧师徒。唐僧旧日住的洪福寺众僧,今天一早,见寺内的几株松树棵棵头朝东,都说:“大喜!大喜!当年师父临去取经以前曾说:‘我去之后,不论几年,只要见这几棵松树头朝东摆,我就回来了。’大家快穿好袈裟,去迎接师父吧!”众僧来到长安西街,真的是唐僧随着圣驾进城来了。他们也不敢靠近,只站在远处看。
  唐僧师徒随驾入朝,站在玉阶下。太宗宣唐僧上殿,赐了坐。唐僧叫把经献上来。悟空三人把经包交给近侍呈上金殿。太宗看了经卷,急忙离座拉住唐僧的手说:“御弟果然不负朕意。你怎么不用分文,就取了这么多真经?”唐僧又把在雷音古刹拜见佛祖,阿傩给了无字经,后来送了御赐紫金钵盂,才得到真经的经过讲述了一遍,太宗更加高兴。
  唐僧又向太宗介绍了三个徒弟的来历、本领。太宗宣悟空、八戒、沙僧上殿,三人上殿叩见太宗,悟空呈上通关文牒,太宗看了所经各国盖的宝印说:“这天竺国离我们中华有多远。”唐僧说:“共有十万八千里路、”太宗只是点头赞叹。
  太宗传旨,请唐僧师徒到东阁赴宴。师徒四人由太宗和文武百官陪宴,歌舞吹弹,整整欢乐了一天。当晚宴散后,早有洪福寺方丈接唐僧师徒回寺休息。第二天,太宗早朝,宣御弟圣僧上殿说:“朕为了纪念御弟取经的功劳,昨晚一夜睡不着觉,撰了一遍叙文,命名《圣教序》,请御弟过目。”命中书官把誊清的叙文呈给唐僧看。唐僧读了一遍,喜得叩头谢恩。太宗传旨命唐僧在长安城雁塔寺里设法台演讲真经。第二天吃过早宴,太宗摆驾到雁塔寺,请唐僧登台讲经。
  唐僧才要诵经,忽听香风阵阵,彩云飘飘,半空中出现了八大金刚高叫道:“圣僧师徒!快放下经卷,跟我们回西天交旨去吧!”说完,只见平地刮起一阵清风,把唐僧师徒和白马托上了天空。太宗和众官见了,急忙朝天空叩拜。那八大金刚乘香风、驾彩云复回转西天,不一日就来到灵山,参见了如来。屈指算来,连去带回整整八天。
  如来传金旨,宣唐僧师徒到莲台下受封:唐僧为旃檀功德佛,孙悟空为斗战胜佛,猪悟能为净坛使者,沙悟净为金身罗汉,白马为八部天龙马。师徒四人和白马谢了恩。悟空对师父说:“取经大事已成,我也成佛了,趁早儿念个松箍咒儿,把我头上的要命箍脱下来吧!”唐僧说:“你已经成佛,那箍自然脱下,你摸摸头上还有吗。”悟空伸手一摸,果然没了。
  那唐僧等五圣各就职位之后,诸佛祖、菩萨、圣僧、阿罗、揭谛和各洞神仙也各自归位,继续听如来说法。
  1·3《西游记》赏析一《西游记》第一回从孙悟空出世写起。说在很多很多年以前,在那茫茫的大海上,有一座花果山,山顶上有一块仙石,仙石里有一个仙胞,仙胞里有一个石蛋,似圆球样大。一日仙胞迸裂,石蛋化出一个小石猴,这个小石猴就是后来的孙悟空。乃“天真地秀,日月精华”所孕育,充满灵气。
  小石猴出生以后,就“会行走跳跃,食草木,饮涧泉,采山花,觅树果”,与山中动物为伴,以猕猿为亲,夜宿石崖下,朝游峰洞中。他“跳树攀枝,采花觅果,抛弹子,邷么儿(即以小石子等为玩具的“抓子儿”游戏),跑沙窝,砌宝塔,赶晴蜒,扑■蜡,参老天,拜菩萨;扯葛藤,编草帓;捉虱子,咬又掐;理毛发,剔指甲;挨的挨,擦的擦;推的推,压的压;扯的扯,拉的拉,青松林下任他顽,绿水涧边随洗濯。”小石猴的生活有两重特性:一是猴子的特性,如理毛、捉虱子等;一是小孩的特性,如抛弹子、■么儿等。除了小石猴那神奇的出生以外,这时的生活与普通的小猴子、普通的小孩子一样,几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小石猴时代,是孙悟空活泼快乐的童年时代。
  小石猴是怎么当上了“美猴王”的呢?他凭什么在花果山的猴儿中称王的?
  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天,猴儿们到山涧洗澡,由于好奇,他们大伙沿涧水而上,寻找水的源头,发现山上一股瀑布飞泉,非常美丽,众猴们拍手称赞。同时又非常希望能钻进瀑布,到后面去看个究竟。但是大家都不敢进去,于是提出:“哪一个有本事的,钻进去寻个源头出来,不伤身体者,我等即拜他为王。”连呼三声,别人不敢应,小石猴应声高叫:“我进去,我进去!”于是,他跳入瀑布泉中。他在那里发现了一架桥,过桥后,又发现了一个奇妙无比的水帘洞。洞外是瀑布当门帘,遮闭了门户,洞内是一个石屋,里面有石锅、石碗、石盆、石床、石凳等等,十分宽阔,“容得千百口老小”,中间还有一副对联:“花果山福地,水帘洞洞天”。小石猴急忙出门,招呼大家一起进洞。猴儿们在他带领下,进入这样一个好地方,全都欢天喜地。正当大家抢盆夺碗,占灶争床闹个不休时,小石猴提醒大家两点:一是事先说过,谁有本事进来,不伤身体者,拜他为王;二是如今他“寻了这一个洞天与列位安眠稳睡,共享成家之福”,应该拜他为王。小石猴讲完这第二点时,众猴“即拱伏无违。一个个序齿排班,朝上礼拜。都称千岁大王”。自此,将“石”字隐了,称“美猴王”。称王凭着两点:一是过人的勇敢,别人不敢闯进瀑布泉,他敢进;二是为众猴造福,寻了这样一个洞天福地,使众猴从此有了“安眠稳睡”的“家”。称王的条件是勇敢和造福于“民”。美猴王治辖下的花果山猴子王国,是“不伏麒麟辖,不伏凤凰管,又不伏人间王位所拘束,自由自在,乃无量之福”的一个自由王国。作为孙悟空来讲,从小石猴到美猴王,应该说已结束了他“抛弹子、■么儿”式的孩提时代,而进入了欲有作为的青少年时代。
  与人类社会一样,青少年时代首先应该是学习的时代,小石猴虽然已经做了美猴王,仍决定下山,“云游海南,远涉天涯”,去寻师求学。促使他学习的直接原因,是他看见老猴子一个个死去,众猴们对“暗中有阎王老子管着”的死亡威胁,“一个个掩面悲啼”,这使快乐的美猴王产生了忧虑,他想学习一个长生之法,以改变这种命运。于是他漂洋过海,先到了南瞻部洲,在那里学人样,穿衣走路,学人礼,学人话。
  再过西洋大海,来到西牛贺洲的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拜须菩提祖师为师。须菩提祖师收他为徒时,给他取了个姓名:姓孙,名悟空。也就是说,从美猴王阶段到了孙悟空阶段,也是他拜师求学的阶段。学了六七年以后,才得到须菩提祖师传授的“真果功”、“大法门”。他的七十二般变化,十万八千里的筋斗云等神通,就是在这时学会的。当他告别祖师回花果山时,曾说:“我也离家有二十年矣”,点明了学习的时间。可是这时花果山已被混世魔王占领,众猴儿们正在吃苦受难。混世魔王看见孙悟空回来了,还傲然说:“你身不满四尺,年不过三旬”,可见孙悟空学好本领“毕业”回来时,相当于人类社会中“年不过三旬”的青年时代。孙悟空学到的本领,也立即发挥了一些作用,他先战败混世魔王,夺回花果山水帘洞;又去海底向龙王强“借”了武器金箍棒;再去地府划去了阎王生死簿上自己的和猴儿们的姓名,解决了“暗中有阎王老子管着”的问题。但是由于闹了龙宫,闹了阎王殿,龙王、阎王上告到玉帝那里。玉帝要来管教拘束孙悟空,最初的办法是“招安”,把他叫到天上来,“籍名在箓,拘束此间”,好随时管他,这是玉皇大帝的想法。孙悟空是否愿意去呢?太白金星来降旨时,孙悟空是这样想的:“我这两日,正思量要上天走走,却就有天使来请”。孙悟空学了本领回来,在花果山、在龙宫、在地府都施展了一番,他觉得已是天下无敌手,再也没有什么“事”可干。他想“老孙有无穷的本事”,如今不妨上天去施展施展。此时他并不曾想去闹天宫,他是欣然而去的。太白金星引他上天,引导他走这样的“路”:“高迁上品天仙位,名列云班宝箓中”,是去接受“封官”去,“做官”去。第一次授予了御马监“正堂管事”——弼马温,开始时只知是个官,却不知官位大小,所以乐意去做,也是十分尽职的:“昼夜不睡,滋养马匹。日间舞弄犹可,夜间看管殷勤:但是马睡的,赶起来吃草;走的,捉将来靠槽。那些天马见了他,泯耳攒蹄,都养得肉肥膘满”。
  他第一次闹天宫,是由于在饮酒时问周围的人自己这个官“是个几品”,别人告诉他是“未入流”的“末等”,“最低最小”的不上品的官。他这才“心头火起,咬牙大怒”,打出南天门,回花果山去了。他在花果山树起了“齐天大圣”的旗号,意思是你玉帝封我做“末等”,我可自封“齐天”。在与天兵天将交战时,他在阵前对巨灵神说:“若依此字号升官,我就不动刀兵,自然的天清地泰”,否则就要打上灵霄殿。第四回的标题是“官封弼马心何足,名注齐天意未宁”。玉帝就封他为“齐天大圣”,并说“官品极矣”,孙悟空“才遂心满意,喜地欢天,在于天官快乐”,第一次闹天宫结束。
  他第二次再闹天宫,是在向摘桃的仙女询问王母蟠桃会邀请什么人的问题开始的,他原认为“我乃齐天大圣,就请我老孙做个席尊有何不可?”结果别说“席尊”,连席“尾”也没有。齐天大圣本是“有官无禄”的空衔,当然就不会请他,于是大闹蟠桃会而二闹天宫。唉,孙悟空啊孙悟空,学了“无穷的本事”以后,不是去干一番有意义的事业,而是去争“官位”,真糟糕。顺着他当时的思路,他还进一步提出“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假如他真的代替了玉帝的位置,高官厚爵到了顶点,又能有多少“伟大”?还能像今天那样受到大家的喜爱吗?此时的孙悟空尚未有以天下众生祸福为己任的思想水平,他顶多记挂花果山的猴儿们,也无非是偷几瓶仙酒给他们乐一乐而已。“老孙有无穷本事”以后,也就是说他学了本领后却没有正经的事业的追求,倒是不断滋长了对高官厚禄与富贵荣华的追求。当然,这条路是太白金星“指引”的。
  孙悟空大闹天宫以失败告终。《西游记》的作者实在没有对他有多少歌颂的意思。有批评:“心高图罔极”;有同情:“人事凄凉喜命长”;有对他本质的肯定:“善根不绝气还升”;寄以热忱的希望:“若得英雄重展挣,他年奉佛上西方”。但是我们又不能同意作品中以“恶贯满盈”“犯了诳上之罪”等封建统治者的论调来批评孙悟空。这时的孙悟空只是一个自视很高而又缺乏正确的人生目标的年轻人。他的错,在于他的幼稚,不成熟,在生活中要碰鼻子,走弯路。你看孙悟空大闹天宫时“就着缸,挨着瓮”地吃酒,“吃炒蚕豆相似”地偷吃金丹等那个样子,活现出一副十分顽皮捣蛋的孩子气。
  对待青年时期还有点懵懂的孙悟空,各人的态度也是不同的。玉帝始终缺乏善意,孙悟空骂他“不会用人”“轻贤”,也是切中要害的。
  孙悟空“确有无穷的本事”,而玉帝从来就没有用他的诚意。基本态度是镇压他,动不动就提出:“那路神将下界收伏?”或是“有官无禄”
  地“拘束”他。矛盾激化时,是把孙悟空放到斩妖台上去斩,放到炼丹炉里去烧..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太白金星口口声声“招安”,用软的一手,以官爵利禄引诱他走弯路,也是缺乏善意的“骗”,都是封建统治者的架势。由于他们的专横与愚蠢,把事情越搞越糟,把孙悟空越推越远,最后又都束手无策,无法收拾,搬起石头压自己的脚。如来制伏孙悟空,是像跟孩子打赌似地开始,赌翻不翻得出手心,是这样把这时精力过剩又不干正经事的孙悟空先“压”了下来,让一时扰乱乾坤“好似癫痫的白额虎,风狂的独角龙”的孙悟空静下来,也不是一棍子打死。而是“轻轻地压下”,有爱护之意。同时也为他安排了未来:“灾消时自有人救他”——随唐僧去取经。如来是以教化者的态度,他比玉帘高明得多,也正确得多,像个长者的样子。
  齐天大圣闹天宫阶段,是孙悟空人生经历中的一个重要阶段,反映他学了“无穷本事”后,想施展这“无穷本事”。但是客观上玉帝不用贤,主观上他对该怎样施展他的本事尚属懵懂。他计较弼马温的地位、齐天大圣的待遇,他的思想还处于“小我”的低层境界,有其不成熟处,幼稚处。但是在失败中获得了一双火眼金睛,和有了失败的反面教训,正是为他走向成熟作了铺垫。
  孙悟空被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他安静下来了,不能不回顾过去:英雄的失败之路;不能不正视现实的处境:囚徒的生活;不能不打算今后:该有怎样的人生转机?第七回,标题是“八卦炉中逃大圣,五行山下定心猿”,孙悟空要把心定下来,好好反思反思,总结一下经验教训。对他如何思考这些问题的过程,作品未作正面描写,但在观音访僧路过五行山时,交代了结果。当时观音为压在五行山下的孙悟空“叹惜不已”,为他吟诗一首:“堪叹妖猴不奉公,当年狂妄逞英雄;欺心搅乱蟠桃会,大胆私行兜率宫;十万军中无敌手,九重天上有威风;自遭我佛如来困,何日舒伸再显功!”孙悟空在山下听见了,高声叫道:“是哪个山上吟诗,揭我的短哩!”观音揭其“短”处,是“不奉公”而奉私;“狂妄”的行为和态度。表现在“搅乱”、“私行”的任意妄为。观音也说了他的长处:“无敌手”,“有威风”的英雄气概。感叹他目前的“困”境;提出了今后希望:“舒伸再显功”,将是大有作为的。观音的这一首诗,实际上分析了他的优缺点,总结了他的过去,指出了未来,为他的人生之路“导航”来了。孙悟空是否能接受呢?有了五百年的反思,他有接受这些意见的基础和主观要求。对观音批评他的“短处”表示接受:“我知悔了”,这也是他五百年反思的结果,孙悟空是个知错即改心怀坦荡的人。对观音赞扬他的长处和提出的希望,则要求具体一点,为他“指条门路”。观音指出:取经者,以再修正果。也就是说,从为“小我”
  的思想境界,进入为“大我”(普济众生)的思想境界。从此以后,孙悟空的思想,将围绕着“众生”的安危,围绕着主持正义铲除邪恶的事业而转,再也不为弼马温的地位或齐天大圣的待遇之类的小我的利益所驱使了。孙悟空的行为,将不再是以“大闹”为主,而是以“建树”为主——建功立业于西天之路。从此以后,他对富贵荣华高官厚禄的追求越来越淡漠,甘心做一个什么官也不是的苦行僧;而他的人生事业上的追求和成就将越来越大,走万里路,举万里事业,二者适成反比。此时的孙悟空“见性明心”。五百年的反思到此结束,是因为孙悟空有了新的思想、新的追求、新的事业之始。五百年反思时期,是他人生转折期,是他走向成熟的关节点。
  取经路上的孙悟空,唐僧为他取个“混名”叫孙行者。孙行者阶段,标志着孙悟空的人生进入了一个新阶段,走向了成熟,他的思想有了合理的内核,他的“无穷本事”有了用武之地,有了归宿。从此开始了他的无坚不摧的胜利行程,从此开始了他的得道多助的事业局面。孙行者时期,才是他人生最主要的也是最有价值的时期。前面是学本领、长知识、探索、失败和锻炼,他的人生事业的成就在后面,《西游记》用第十四回到九十七回的长篇巨幅,来描述这一阶段,前面不过是序幕而已。孙悟空少年时代,做美猴王时,就有为众猴谋福的性格。在闹天宫时,这种性格似乎黯淡了,曾一度热衷于富贵与爵禄,还说过“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但一旦走上了取经之路,请他做皇帝也不干了。
  他在乌鸡国就说:“老孙若肯要做皇帝,天下万国九州皇帝,都做遍了”,如今是“做惯了和尚”,这个和尚的任务不是去念经,而是去战斗。为“拯救山上生灵”除圣婴大王,他几乎丧命也不顾;陈家庄仗义救人,他携八戒同上人祭台;在乌鸡国、车迟国、朱紫国、比丘国等许多国家,他“专秉忠良之心”,“为人间报不平之事”,留下“大慈大悲救苦救难齐天大圣爷爷”的美名..取经队伍中他是大师兄,西天路上他是除妖利民的主将。如今他已不是美猴王时期那样,只是为一个花果山小山头的猴儿们谋福了,他心中有“众生”,以天下为己任。他摈弃了闹天官时个人的富贵利禄观念,而是在高尚的事业中寻求人生的价值。到了孙行者阶段他嫉恶如仇,除恶务尽,“济困扶危,恤孤念寡”,主持正义,酷爱真理。这些也成为孙悟空最可爱、可敬的性格因素。
  孙悟空那“无穷的本事”,有了真正用武之地。他那金箍棒,闹天宫时曾“打得那九曜星闭门闭户,四天王无影无形”,如今是“伏虎降龙处处通,炼魔荡怪方方彻”。他那七十二般变化,或变仙丹,变小虫,变桃子..到妖怪肚子里去作战;或变海东青,变乌凤、变饿虎、变狻猊、变赖象..与妖魔斗法。车迟国,他拔下一把毫毛,嚼得粉碎,给每一个逃命的和尚一截,捻在无名指甲里,若有灾难,叫一声“齐天大圣”,就有一个孙悟空出来,手执铁棒,千军万马也不敢近他,连他那会变化的毫毛,也成为受苦人的保护神。他一阵风,刮去了比丘国一千余将被杀害的小儿,护送到安全地带;一阵雨,活了凤仙郡万万千千性命..而在许多本事当中,他的火眼金睛又是取经路上才开始用的“最新武器”,标志着他智勇双全,有胆又有识。他得道多助,不再像以前那样孤家寡人地作战,学会争取众多力量的合作,葛仙翁说他“苍蝇包网儿,好大面皮”。他“人情大”,支持的人多。他学到的本领在除妖利民的战斗中产生了真正的价值,创造出一个又一个辉煌的战果。
  孙悟空自少年时代敢钻水帘洞开始,就表现了他超于常人的勇敢气质。这种气质在大闹天宫中,又表现为年轻人的狂妄与大无畏的勇敢相混杂,其中还夹杂着孩子气的顽皮与捣蛋。而在取经途中,进一步发展成为所向无敌,英勇无畏的英雄气概,成为孙悟空性格的基本特征。他的誓言是“只是不动手,动手就要赢”。困难面前,有时八戒要动摇,要分行李回高老庄去;在复杂的情况下,有时沙僧要明哲保身,不敢挺身而出坚持真理。孙悟空从来没有这方面的犹豫与动摇。他勇敢无畏,人说别人胆大,还是身包胆,他是“胆包身”。
  孙行者是一个快乐的苦行僧,又仍然是一个调皮的急猴子。六十六回值日功曹说孙悟空:“大圣,你是人间的喜仙。”他总是那么快活地进行艰苦卓绝的战斗,或变成红孩儿的父亲,把红孩儿当儿子“教训”
  起来;忽而变成金角大王、银角大王的母亲,坐在上面叫妖怪拜寿;忽而变成铁扇公主的丈夫,笑呵呵地骗走了芭蕉扇。就是人在祭台上,坐在红盘子里,还在开玩笑说:“我们也是上台盘的和尚了。”更不用说他在老魔的肚子里发酒疯,在灭法国给睡梦中的国王、皇后、大臣们剃光头等等。就是他的长相,也不是相貌堂堂的一本正经的“大将风度”,他“毛脸雷公嘴”,罗圈腿,拐子步,就是七十二变,也常要露出尾巴来。他顽皮爱闹,喜欢撩逗人,有时还惹是生非,偷吃人参果还推倒人参树。就是在如来手掌里翻筋斗,还要在如来的手指上“撒下一泡猴尿”。而且性急、好胜、好戴高帽。他既是神通广大的英雄,他从事的事业具有崇高性与严肃性,但他的性格又是如此无拘无束和真情毕露,没有任何矫揉造作,没有任何虚情假意。他的快乐,他的调皮,甚至惹是生非,都显示着他单纯和率真的性格,使人觉得他是那样可爱与可亲。
  孙行者阶段是成熟的阶段,性格的许多方面是发展得更完美的。唯一的不足之处,倒是他的追求自由的勇于反抗的个性,没有得到更为畅达的发展。花果山时,追求“不伏麒麟辖,不伏凤凰管,又不伏人间王位所拘束”的“自由自在乃无量之福”的生活;学了本领敢打阎王殿,为的是不受阎王老子的拘管;在天宫也不能忽受玉帝那种表面上招安、实际上暗中将他“拘束于此”的生活,不畏强权,敢于无视天帝的尊严。取经路上的孙悟空,仍然带着一个“不伏管“的性格上路,他仍然向玉帝自称“老孙”不称臣,见面只“唱个喏”算数;敢骂如来是“妖怪的外甥”。这种性格与他追求事业的理想相结合,又成为一种冲决一切阻力时的天不怕地不怕的解放精神。但是人们不能不注意到孙悟空在取经途中一个重要问题,就是戴上了一个紧箍,还有一念起来紧箍就收缩使他头痛得无法忍受的紧箍咒。紧箍是对孙悟空最大的束缚。
  紧箍是在什么情况下戴上的?孙悟空刚踏上取经征途,一下子打死了六个不该死罪的强贼,唐僧批评他不该伤人性命。孙悟空“一生受不得人气”,一气就走了,不去取经了。龙王、观音把他劝说回来。这时,唐僧给他戴上观音给的花帽子——紧箍。一戴上就肉里生根除不下来,孙悟空大怒,“心上还怀不善”,举起金箍棒,“望唐僧就欲打下来”,唐僧才赶快念起紧箍咒,孙悟空的棍子才下不来,唐僧保住了命,孙悟空才表示“再无退悔之意了”。孙悟空取经,是自愿的,但是取经的正义性和崇高的意义,不是一开始就能认识清楚,也就是说开始还缺乏自觉性。紧箍在开始时有一定约束性,为了“收放心”——去掉孙悟空的野性。紧箍的本义含有“纪律”的强制性与约束性。人类的自由、个性的解放,个人才华的发挥都有一个轨道,不能无法无天地任意妄为。人总是生活在一定的约束中,这是正常的,孙悟空也不例外。不能说紧箍毫无积极意义,这是第十四回戴上紧箍时的情况。
  以后又怎样?当孙悟空在取经的实践过程中早已坚定了信念,已经成为取经中的中坚人物,唐僧再念紧箍咒时的情况又如何?三打白骨精又是一例,由于掌握紧箍咒的唐僧人妖不分,将妖怪当好人,将忠心耿耿有胆有识正义的孙悟空当凶手,大念紧箍咒。此时紧箍的意义已背离初衷,走向反面,客观上成了帮助妖怪伤害好人的工具,加深了取经队伍内部矛盾,损害取经大业,这又是紧箍的悲剧意义。对孙悟空来讲,戴上紧箍,不减当年神威,无损他的战斗力,有时更体现了他的坚决性:三打白骨精时,任凭你念,照打不误。
  九十八回到一百回,是孙行者到了西天,成为斗战胜佛的阶段。《西游记》第一回从孙悟空出生写起,至此写到他事业成功,得到永生结束。孙悟空的一生,有过摸索,有过曲折,有一个前后有联系而又不相同的发展过程。有过玩■么儿、抛弹子的小石猴的无忧与天真,有过美猴王时的欢乐与忧戚,有过学本领的甘苦与收获,有过闹天宫的困惑与失败的悲哀..最后在追求正义的事业中走向成功。此时他头上的紧箍也自然消失了,标志他对事业的忠诚和人生的至善,偿还他对自由的享用和追求。当年的小石猴,终于获得辉煌的成功。
  我们喜欢孙悟空,喜欢他那火眼金睛的智慧,七十二变、十万八千里筋斗云的神通广大本领高超;喜欢他无私无畏的英雄主义,诙谐风趣的乐观态度,嫉恶如仇除恶务尽的正义性格;喜欢他追求真理酷爱自由的奋斗精神,以至他那率真单纯的脾性等等。在他身上,体现了我们民族许多优秀的性格因素。他的许多特点活在许多人的心田里,有的是人们固有的,有的是人们期望得到的。孙悟空者,心猿也,一个活在多少人内心深处的神性的精灵。
  二《西游记》中不少妖魔,出现了一下,很快就消失了。而牛魔王自第三回开始出现,一直到六十一回牛魔王被斗败才基本结束。中间时现时隐,而线索不断。五十九回至六十一回的三借芭蕉扇,更是专章描写。就是六十一回结束后,六十二、六十三回孙悟空与万圣龙王一家斗,又仍是与牛魔王斗争的余波。所以读《西游记》,不可不谈牛魔王。
  《西游记》中的牛魔王,可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五百年前孙悟空的“牛大哥”时期。那时,孙悟空学成归来,在花果山为王,“遍访英豪”,“广交贤友”,结拜了七个弟兄,大哥就是牛魔王。此时的牛魔王虽也是妖,但不是“混世魔王”那种属于该“剿”的魔中丑类;也不同于孙悟空的下属独角魔王和七十二洞妖王,孙悟空曾指挥他们和花果山的猴属,与天兵天将作战,牛魔王又不属此例。牛魔王不住花果山,不受孙悟空管辖,他是孙悟空“遨游四海,行乐千山”时的结义兄弟牛大哥,是孙悟空结交的“英豪”、“贤友”。他们在一起的主要活动有三个方面:一是同庆胜利。大闹阎王殿后,“不几日”,牛魔王等“六个义兄弟又来拜贺”。孙悟空不愿当弼马温回到花果山后,打败了追拿他的天兵天将,这时牛魔王与六个结义兄弟“俱来贺喜”。二是同称“大圣。”孙悟空自称“齐天大圣”,就建议六兄弟都称“大圣”,第一个响应的就是这位牛大哥,他高叫道:“贤弟言之有理,我即称做个平天大圣。”三是在一起“讲文论武,走斝传觞,弦歌欢舞,朝去暮回,无般儿不乐”。他们是一群自由自在的江湖好汉,雄姿勃勃的草莽英雄,无牵无挂的年轻朋友。这与人类社会散荡江湖的青年勇士生活十分相似。这时的牛魔王尚属正面人物。
  不过孙悟空在浴血苦战时,独角鬼王、七十二洞妖王及猴儿们是共存亡的,而这六位结义兄弟似乎只在胜利时、行乐时到场;战斗中、失败后均未见踪影。孙悟空被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随着花果山时期的结束,众兄弟们也各奔前程去了,各走各的路,牛魔王亦然。
  第二阶段,是五百年后的“西方路上一霸”——“大力王”时期。
  孙悟空与牛魔王分手后一隔五百年,这时的孙悟空是个西天路上的取经人;牛魔王是西天路上“一霸”。而且已成家立业,家大业大。作品是通过孙悟空与他的家人逐一刀兵相见,最后与牛魔王本人聚首的过程,来表现牛魔王其人其事的。
  最早遇到的是牛魔王的“小儿牛圣婴”,红孩儿是他的乳名。是“牛魔王使他来镇守号山”,位于西牛贺洲号山枯松涧的火云洞。他是一个真正的“魔业迷心”者,众山神土地都被弄得“一个个衣不充身,食不充口”,共同向孙悟空呼吁:“万望大圣为我等剿除此怪,拯救山上生灵”。他又是一心想吃唐僧肉的恶魔。这位牛大公子在当地民愤很大,对取经者来说,又是一只拦路虎。孙悟空与他相遇,几乎是一场最艰苦的恶斗,他的三昧真火不但使四海龙王束手无策,还把个神通广大的孙悟空烧得“气塞胸膛喉舌冷,魂飞魄散丧残生”,好容易才救活。红孩儿最后为观音收伏,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成为观音面前不离右左的善财童子,改邪归正是他的结局。红孩儿自己对这一归宿是满意的,四十九回孙悟空来南海见观音时,红孩儿专门跑来向孙悟空表示谢意:“前承盛意,幸菩萨不弃收留,早晚不离左右,专侍莲台之下,甚得善慈”。但是,牛魔王整个家族却由此而与孙悟空结下怨恨。
  第二个遇到的是牛魔王的兄弟如意真仙。如意真仙来到西梁女国,霸占了解阳山破儿洞的落胎泉。西梁女国都是女人,要生孩子就要喝子母河的水;要解胎气就要喝这落胎泉的水。所以落胎泉水是一国公众至关重要的仙药,本是公用的泉水。这个如意真仙把破儿洞改为聚仙庵,还收了一个老道人做徒弟,霸占了落胎泉。凡是来要水的,都要“花红表里,羊酒果盘”地奉献给他,才拜求得他一碗水,如果没有东西孝敬他,就别想要一滴水。他在这里是恃强称霸、敲诈勒索的地头蛇。因为唐僧与八戒误饮了子母河的水,腹痛难忍,生命垂危。孙悟空到落胎泉讨水救命。如意真仙“怒目”圆睁,对红孩儿被收伏之事,咬牙恨恨道:“我乃牛魔王的兄弟。前者家兄处有信来报我,称说唐三藏的大徒弟孙悟空惫慗,将他害了——我这里正没处寻你报仇,你倒来寻我,还要什么水哩!”而且大骂“只把你剁成肉酱,方与我侄子报仇”等等。这场争斗的结果,当然是孙悟空打败如意真仙,取到了落胎泉的水,并警告如意真仙今后不许以泉水“掯勒”百姓。
  至此,牛魔王虽然没有出场,但实际上牛魔王的活动时见,就是收伏红孩儿后牛魔王本人的态度,也通过如意真仙表达出来了。
  第三个遇到的是牛魔王的“山妻”罗刹女,住在翠云山芭蕉洞。火焰山一带百姓称她“铁扇公主”或“铁扇仙”。这里百姓要播种收割,得求她拿出芭蕉扇向火焰山扇三下。但需备下“四猪四羊,花红表里,异香时果,鸡鹅美酒”去拜求她。就这一点来讲,她与小叔子如意真仙有类似的“家风”。不同处是如意真仙是霸占本是百姓公有的仙泉为己有,敲诈勒索;铁扇公主的扇子不是霸占百姓的公产,但是挟持宝物,称霸一方则是一样的。
  孙悟空向铁扇公主借扇,有两个原因,一是火焰山“八百里火海”
  无法过去,阻拦了向西天取经之路,所以,“我欲寻他讨来煽息火焰山过去”;二是火焰山“四周寸草不生”,百姓要靠拜求铁扇公主的扇子过活,孙悟空则要煽灭火焰,“使这方依时收种,得安生也”。铁扇公主不肯借扇,主要原因看来是从红孩儿问题上来的,她一听见“孙悟空”三个字,“便似撮盐入火,火上浇油;骨都都红生脸上,恶狠狠怒发心头”,立即披挂出来,要报“坑陷我子”之仇。但也必须看到,熄灭了火焰山的火,还有谁再“四猪四羊”地来拜求她呢?她不肯借。
  就铁扇公主个人遭遇来说,她有悲剧性的一面。虽身为翠云山芭蕉洞之洞主,又拥有稀世异宝芭蕉扇,且舞得两口青锋宝剑,武艺不凡,不是封建社会中“三从四德”的没有独立人格的妇女所可比拟。但就是这样的铁扇公主,也难逃封建社会腐朽的一夫多妻的婚姻制度所带给妇女的悲剧遭遇。两年前,牛魔王讨了个小老婆玉面狐狸——玉面公主,到魔云洞“做插门女婿”去了。她过着被遗弃、被冷落的孤凄生活,也就思子之心更切。红孩儿是她的独养儿子,如今被观音收去管教了,她觉得“再怎生得到我的跟前”!因此,她就十分忿恨起孙悟空来。她恨孙悟空又打不过孙悟空,于是便以不借芭蕉扇来报复。她的生活中有不足之处,有悲哀之处,但是,铁扇公主的生活方式,毕竟是“有钱有势”独霸一方的女霸主生活,她怂恿儿子红孩儿在外面为非作歹,不但不加管教,还不准别人管教。她不可能理解孙悟空和孙悟空如今从事的取经事业,她目光短浅,自私狭隘,而且愚昧无知,她不会支持孙悟空,甚至连利用借扇的条件,让孙悟空这位小叔子帮助自己与儿子见个面的聪明也没有。孙悟空曾主动提出借扇后“我就到南海菩萨处请他来见你”。她只是一味蛮干与孙悟空打硬仗,却又没有打赢过,或是让孙悟空变做蟭虫,在她喝水时钻进了她的肚子,弄得“疼痛难奈,坐于地下叫苦”;或是把孙悟空变的牛魔王当作真的丈夫侍候起来,不但一度骗去了芭蕉扇,还弄得“羞愧无比”。她总干蠢事,最后不得不交出宝扇。但她毕竟不是作恶多端的妖精,她不吃人,也不曾想吃唐僧肉,是个“自幼修行”“得道的女仙”,归宿较好。孙悟空煽灭八百里火焰,直至“断绝火根”,永不再发,然后将扇子归还。铁扇公主收回了宝扇,独自一人修行去了,最后还是得了“正果”的,那是后话。
  由于铁扇公主不肯借扇,孙悟空去找牛魔王时,先遇见了牛魔王的“爱妾”玉面公主。这个人物在豪强辈出的《西游记》中毫不起眼,但在牛魔王的故事中不能不说她。她住积雷山摩云洞,父亲是万岁狐王,死了。玉面狐是《西游记》中少见的没有本事的女妖,她继承遗产,有百万家私,却无力掌管,是个有钱无势的大小姐。两年前“访得牛魔王神通广大,情愿倒陪家私,招赘为夫”。牛魔王因此遗弃了铁扇公主,“久不回顾”。她以手中之财,夺人之夫,为孙悟空所看不起,说她是“将家私买住牛王,诚然是陪钱嫁汉”。她有“妾”的形象特征,对铁扇公主有一种本能的警惕与妒忌。石猴出身又当和尚的孙悟空并不理解人间一夫多妻制的弊端,他居然在玉面公主面前谎称是铁扇公主派来请牛魔王的人,他本想以此表示与他们家族的亲近关系,来博取玉面狐的好感,以有利于借芭蕉扇。谁知反而惹得玉面公主大怒,说是未及二载,对铁扇公主不知送了多少珠翠金银,绫罗缎匹,以及柴米油盐,还要来要丈夫,大为恼火,跑回洞里,在牛魔王面前撒娇撒泼,不许牛魔王回芭蕉洞。这个以财以色夺人之夫的狐狸精,最后的结局是被八戒一耙筑死了。她与取经者本无直接矛盾,她也没有想吃唐僧肉,也无芭蕉扇可借,然而在三借芭蕉扇的斗争中,她是牛魔王家族中唯一被打死的。死得似乎有点屈,却又难以使人同情。
  牛魔王与孙悟空打斗的时候,曾半途而退,说是赴宴去了。孙悟空变成螃蟹跟着去,来到水晶宫中万圣龙王家中。在这里牛魔王尊居上座,老龙在前座相陪,西边龙子龙孙、龙婆龙女都在座,可见关系十分亲密。万圣龙王这一家子是些什么人呢?这是一个盗贼之家:龙女盗窃王母的灵芝;女婿九头驸马十分凶恶十分丑陋,与万圣龙王“郎丈两个”“合盘做贼”,他们偷去祭赛国的国宝——金光寺宝塔中的舍利子,使宝塔上霞光消失,周围各国不再来朝,导致祭赛国的“昏君”“赃官”拿住和尚是问,造成空前的大冤狱。全国三辈和尚打死了两辈,剩下一辈也是死到临头。结局是万圣龙王被孙悟空打死,龙女被八戒打死;九头附马被二郎神细犬咬下头,“负痛逃生”;龙婆被活捉到祭赛国做证,为全国僧众平反冤狱,让舍利子回归金光寺塔,“邪怪剪除万境静,宝塔回光大地明”。孙悟空对牛魔王结交这样的朋友甚为不满:“原来他结交这伙泼魔,专干不良之事”。
  总之,五百年后的牛魔王,已非昔日浪荡江湖单身汉的牛大哥。他已“成家立业”,西天路上有着一个牛魔王家族亲友的关系网:牛儿红孩儿是号山一霸;牛弟如意真仙是破儿洞一霸;牛妻铁扇公主挟持宝扇操纵火焰山生灵的命运;牛妾玉面狐是摩云洞一带的女财主;牛友万圣龙王一家是盗贼。牛魔王就是这一系列人物的家长与核心,他是总头目。五百年后牛魔王“成”了这样的“家”,也在这样的妻、妾、儿子、兄弟以及朋友的扶持下,成为西天路上一霸“大力王”。牛魔王“立”了“业”,他建了三份家私,自己都管不过来,大老婆管一份摩云山。如今他真是家大业大,有钱有势,是一个阔佬。他平日干些什么事呢?红孩儿说他“平日以吃人为生”。这就是五百年后,一千多岁时的牛魔王。从中已可以见到,他与孙悟空分手后这许多年来所从事的“事业”——他的“成家立业”,他的人生态度、人生道路。
  《西游记》安排了五百年后牛魔王与孙悟空的重新相见,他们阔别多年,却没有忘记过去的友情。孙悟空“整衣上前,深深的唱个大喏”,然后道:“长兄,还认得小弟么?”牛魔王答礼道:“你是齐天大圣么?”两人见面时各自心中都已有一股气恼,但仍不失彬彬有礼,见面时不“算帐”,不打仗,都很谦和。牛魔王对孙悟空的这种称呼,也是不忘当年,颇为客气的。更为宽容的是红孩儿的事,牛弟、牛妻都不能原谅孙悟空,倒是牛魔王耐心听了孙悟空的说明后,不过骂了一句“这个乖嘴的猢狲”,“害子之情,被你说过”,表示“说过”算了,无意严加追究,比之牛氏家族其他成员,还是他最宽容。接着牛魔王对孙悟空又“欺我爱妾,打上我门”的事,也不过责问一句:“何也?”孙悟空解释了一番说:“不知就是二嫂嫂”,“是小弟一时粗卤”。牛魔王原谅了,说:“既如此说,我看故旧之情,饶你去罢。”在牛魔王看来,儿子被收伏了去,小老婆被你吓得半死,这样的“大事”,都因“故旧之情”,可以一再忍让,也真够“大度”的了。而当他知道孙悟空又已“先欺我山妻”,这才“心如火发”,觉得实在欺人大甚,才迸出了几句封建大道理来评评理看:“常言道:‘朋友妻,不可欺;朋友妾,不可灭’。你既欺我妻,又灭我妾,多大无礼..”这个莽汉也许觉得已大大损伤了男子汉的尊严,才打了起来。但斗到百十回合时,他又去赴宴去了,根本没有打到底的决心,而是中途回避算了。这些忍让、宽容,也都因为没有忘记对手是猴七弟,自己是牛大哥。一直到孙悟空趁他赴宴时偷了他的金睛兽,变成他的模样去铁扇公主处骗扇子时,他才真正被激怒了,骂道:“我妻许你共相将!”这才“要剥他的皮,挫他骨”地来决斗。
  就是到了此时,他也是缺乏准备的,连个武器也不曾带,临时叫丫鬟:“拿你奶奶的兵器来吧”。就这样,这个莽汉拿着女人用的两把青锋剑杀出去了,他是很被动的。
  在牛魔王看来,他可没有惹你孙悟空,是孙悟空“害”他的儿子,看过去情分,饶了;是孙悟空又“欺”他的妾,看过去的情分,再饶了;是孙悟空“欺”了他的山妻,打了几个回合,也算了。可是,孙悟空还是紧追不放,他觉得实在欺人太甚,才去决斗。在他看来,芭蕉扇是他家的,他愿意借就借,他不愿意借就不借,哪有“硬借”的道理?他实在不存心与孙悟空作对,他从未忘记过去的友谊,事情闹到这样的地步,他真是想不通,也是想不到的。正是当年的猴七弟的到来,毁了他“成”的“家”,“立”的“业”。最后落得子去、妻散、妾死、自己被缚,杀头——全靠神通大,斩一个头又能再长一个,斩了十几个头不死,才穿了牛鼻孔,被哪吒牵去,皈依佛门,得此结局。
  以上是从牛魔王的角度说牛魔王。不过也不能不为孙悟空说句公道话:他也没有忘记过去的友谊。自从红孩儿要吃唐僧肉开始,孙悟空与牛魔王家族的矛盾就拉开了序幕。不过孙悟空在开始时就表现为不忘旧时友情。当他打听到唐僧是被红孩儿摄去了,而红孩儿是牛魔王的儿子时,“满心欢喜”,他以为“师父决不伤生”了,因为“妖精与老孙有亲”。他十分泰然地去火云洞门口讨人,口口声声称红孩儿“贤侄”,详细介绍当年自己与牛魔王结拜七兄弟的事。可是,红孩儿却“举起火桦就刺”,根本不认什么亲。孙悟空想认亲,是想讨还师父,同时也确是不忘当年与牛魔王的友谊:“我老孙当年与他,真个意合情投,交游甚厚。”红孩儿不认亲,有他自己的想法:“你这猴头,忒不通变,那唐僧与你做得师父,也与我做得按酒。”红孩儿是把唐僧看成他的“食物”,他不愿失去这份珍贵的食物,他有他吃人为生称霸一方的魔鬼逻辑,孙悟空一心认亲的努力才不得不以失败告终。
  与如意真仙的斗争,虽是从红孩儿事件发展而来,不过,如果如意真仙不霸占破儿洞落胎泉,也就不会与孙悟空发展为直接冲突。这次冲突是从讨泉水开始的。孙悟空不能容忍这种霸占泉水敲诈勒索的害民行为。但是因为他是牛魔王之弟,孙悟空棒下留情:“看你令兄牛魔王的情上”,饶了性命。还是不忘牛大哥的情分。
  至于牛妻铁扇公主,孙悟空始终以“嫂嫂”相称,可以一动不动让她在自己头上“乒乒乓乓砍有十数下”;可以被她搧得五万余里才定下身来,回来仍能做到“笑脸相迎”,敬称“嫂嫂”。打败她,却不打伤她,又“笑哈哈”地再借扇。变个虫钻进她的肚子,最后要她张开口,从口中出来不从腰肋间打个洞出来,心里念的是“不伤她的身子”。变个牛魔王来借扇子,这合乎孙悟空调皮的性格,但并不轻浮失礼。这个急猴子在三借芭蕉扇中,与铁扇公主的斗争,表现了从未有过的耐心与宽容。就是对玉面狐,孙悟空也尊称“二嫂嫂”,也“躬身陪笑”。这都说明他实在是念念不忘这位“牛大哥”。
  从以上情况,我们可看到,双方都没有忘记过去的友谊,而且双方都有维护友谊的愿望,并都为维护友谊作出过努力。但是,冲突却是无法避免,一直发展到你死我活的殊死搏斗,原因何在?根本的分歧在哪里?
  红孩儿与孙悟空的分歧,与一般吃唐僧肉的妖魔的分歧性质相同;而牛魔王及其他的家族成员可没有吃唐僧肉的愿望,他们的分歧并非因唐僧肉而引起。《西游记》写这对结义兄弟,五百年前,是如此志同道合:同称“大圣”,同庆胜利,同邀游行乐、讲文论武..。但是五百年后孙悟空再见牛魔王时,顿觉:“与五百年前又大不同”。如同人类社会一样,有不少人在少年时代是志同道合的好友,以后却可以分道扬镳,走了完全不同的人生道路,孙悟空和牛魔王的问题就在这里。
  孙悟空从不满玉帝“甚不用贤”,“嫌恶官小,反了天宫”到被压在五行山下,最后他找到了他的人生事业:以象征正义的取经事业。于是他历尽艰辛,万死不辞,一路以主持正义,打妖除怪铲除邪恶,救护“众生”为自己的事业。作为个人,他是一个苦行僧,身无分文,无家无室,穿的是自制的虎皮裙和唐僧给他的一件旧褊衫,吃的是野果山泉,时饥时渴,出生入死,几无宁日。然而他以此为乐,永远生机勃勃,乐观快活。他以从事正义的事业为人生的幸福。
  牛魔王呢?与孙悟空分手后五百年来,他从事的人生事业是他那种“成家”与“立业”,作为个人,他是福禄寿喜齐全,吃喝玩乐尽有,孙悟空见着他时,他身穿“绒穿锦绣黄金甲”,异常富丽华贵。他“静玩丹书”,陪伴美人,时而到万圣龙王那里赴宴,不失为一个大富大贵的牛员外,在孙悟空到来以前,他始终认为自己是生活的成功者。
  在他们两人没有碰面以前,似乎是各走各的路,河水不犯井水。但是,当孙悟空举起“普济众生”的正义大旗西行前进时,与西天路上一霸的“大力王”的牛魔王及其家族就发生了无法调和的根本性的冲突:红孩儿要吃唐僧肉,孙悟空要保唐僧取经;红孩儿要盘剥作践号山生灵以致富,孙悟空要救护众生,孙悟空与红孩儿不能妥协。如意真仙霸占落胎泉水敲诈勒索,女儿国百姓不胜其苦,唐僧、八戒难以治病,孙悟空与如意真仙不能妥协。芭蕉扇是牛魔王家的宝物,借东西本来是要借主愿意,但是完成正义的取经事业,一定要借扇灭火方能通过火焰山;火焰山周围百姓要播种收割,也非要借扇灭火不可。借扇灭火是支持正义事业,是为了百姓生存,牛家不借是不支持正义事业,不为百姓着想,孙悟空不得不“强借”。再看牛魔王家族亲友的生财之道,或是红孩儿式的盘剥,或是如意真仙式的勒索,或是万圣龙王式的窃取,就是牛魔王自己的“入赘法”,也是他发财的一个并不体面的捷径。正当牛魔王福禄寿喜齐全,家族亲友的家业兴旺发达之时,“众生”却要遭难。取经的西天之路,每到牛氏家族所在处,皆寸步难行。孙悟空要主持正义,要去西天取经,就不得不除掉这西天路上一霸。孙悟空与牛魔王根本分歧在于他们从事的事业不同,他们选择的人生道路不同,他们虽然念念不忘过去的友谊,友谊却必须服从他们各自的生活准则。牛魔王的人生道路使他无法理解孙悟空,不可能支持孙悟空;孙悟空的人生道路使他无法容忍这个家族的所作所为。总之,五百年后重相见时,这一对青年时期的朋友产生了根本的分歧。分歧的焦点在于对待“众生”的态度,在于正义与非正义的根本区别。孙悟空从事的取经事业,每前进一步,都要以扫除邪恶,有利众生为准则;牛魔王家族要“兴旺”,每前进一步,总是给众生带来苦难。一个从事救人助人的正义事业,一个从事吃人、损人的邪恶事业。不管他们怎样互相不忘往日的情义,但今天,他们不同的人生道路,使他们自觉不自觉地已经站在势不两立的对立面,对立是本质,是必然,不以主观意志为转移。这就是一对结义兄弟不愿冲突而终究必须冲突的根本原因。
  《西游记》给人的启示很多,其中有不少是对封建社会黑暗现实的揭露。“牛员外”式的财色与霸道在封建社会有典型性。但是,作为“揭露”来说,《西游记》远不及《水浒传》或其他杰出的现实主义作品中有关内容更为具体和深刻。《西游记》的重点是写人生,牛魔王与孙悟空这两个典型人物,给人们提供的是两条不同的人生道路的比较,不同的人生事业的选择,揭示其间的根本分歧,让为正义事业而奋斗的苦行僧孙悟空成功、永生;让走上作践众生的道路,虽福禄齐全的牛魔王失败,其意义是很深刻的。
  牛魔王以后的命运如何呢?他被打败,皈依了佛教,也许他又开始了孙悟空经历的那五百年反思吧?改邪归正就好,牛儿红孩儿已走了这条路,牛妻铁扇公主先反悔,后提出借扇给孙悟空,作品交代她最后修行,也成正果。牛魔王呢?作品没有交代,但愿他也能步家人的后尘,改道易辙,重新选择他的事业与人生之路。但为“众生”者,正义者,必胜;残害“众生”者,邪恶者,必败。这条人生真理已经说清楚了,牛魔王这一角色在《西游记》里的任务已经完成,故事也就可以结束了。三观音是《西游记》里的一个人物,一个文学形象,一个作者创作的文学典型,不是寺庙里供着的那尊佛像观音。当然两者是有联系的,但这里说的是《西游记》中这一个观音,不是寺庙里的那一个。
  《西游记》里的观音是一个美的形象,第八回对观音有一段肖像描写:头上梳着高高的“盘龙髻”,身穿一件“素罗袍”,显得十分高雅。而低垂的“锦绒裙”,肩上的“缨络垂珠翠”,衣衫上的“碧玉纽”,又添几分庄重与高贵。弯弯的眉毛似“小月”,明亮的眼睛似“双星”,“玉面天生喜,朱唇一点红”。她手持“净瓶”,“斜插垂柳”,“绣带轻飘”,姗姗而来,全身是“祥光笼罩”,前后有“瑞气遮迎”。给人以一种圣洁的美,高贵的美,庄重而又飘逸的美,是一尊美丽的女神,名不虚传的“东方维纳斯”。
  《西游记》里的观音是一位精明能干、本领高强的女事业家。二十六回中写她“过去劫逢无垢佛,至今成得有为身”,她是一个有作为的女性,是取经事业的组织者与支持者。
  如来是取经事业的发起者,为了“劝化众生”,度脱众生于“口舌凶场,是非恶海”之中,要“一个有法力的”去东土寻取经人。这时观音“行近莲台,礼佛三匝”,郑重提出,由她“上东土寻一个取经人来”。所以,孙悟空在流沙河时,就说这取经的“勾当”,原是观音菩萨起的头。最后取了真经,送到东土,完成任务了,保护取经的诸神和五方揭谛、四值功曹、六丁六甲、护教伽蓝等都向观音“准缴法旨”,并交上记录唐僧师徒取经经历的灾难簿,清了“账目”。再由观音向如来“缴还金旨”。她是以领取取经任务到完成取经任务,从始至终,一手安排的人。
  作为取经事业的组织者,她动员组织了一支取经队伍。为此她到东土大唐,亲见大唐皇帝,对唐太宗说明大乘佛法三藏度亡脱苦的意义,使唐太宗决心派高僧去西天取大乘经;她又亲对玄奘说明小乘佛法的不足处,动员他去取大乘佛法,使玄奘决心取经。事先观音又在一路上为玄奘安排了三徒一马:压在五行山下的孙悟空为大徒弟,孙悟空是“今蒙观音菩萨劝善”而愿去西天取经的。在鹰愁涧的龙马,也是观音将犯了死罪的小龙“亲见玉帝,讨他下来”,为唐僧“做个脚力”。在高老庄,将想“捉个行人,肥腻腻的吃他家娘”的猪八戒劝善,收为二徒弟。在流沙河,将吃过取经人的沙和尚劝善,收为三徒弟。这一师三徒一马的取经队伍,阵容坚强,全由观音一手组成。
  观音又是取经事业的支持者。她的支持,体现了她的本领高强。孙悟空并非一开始就是取经事业的坚定者,因为他感到“西方路上这等崎岖..似这等多折多磨,老孙的性命也难全”,如何能保得“凡僧”唐僧,如何能成得“功果”?缺乏信心。观音表示,到了“伤身苦磨之处,我许你叫天天应,叫地地灵,十分再到那难脱之际,我也亲来救你。”
  并赠以三根“救命毫毛”,这使孙行者感到有了坚强的后盾,坚定了信心。事实上,观音也是说到做到,给予大力支持。是她向玉帝借了六丁六甲、五方揭谛、四值功曹,以及一十八位护教伽蓝等一路神祇,暗中保护取经者。当八戒、龙马、沙僧尚未收为徒弟时,只有孙行者一人,全靠他们护住唐僧,孙悟空方能出战。在鹰愁涧,也是他们去请观音前来收伏了龙马。以后一路上也暗中护持。观音毕竟是女菩萨,她的关照是细心周到的。在黑风山,为了帮助孙悟空解决难题,观音化为苍狼精凌虚子,助孙悟空制伏“有许多神通”的熊罴怪。五庄观孙悟空一怒之下打坏了人参果树,损坏的东西要赔,孙悟空赶到蓬莱仙岛,把寿星、福星、禄星找来,救不活;再到方丈仙山找帝君东方朔,也医不活;赶到瀛洲找九老仙人,也没有办法。只有观音,她手托净瓶,驾祥云而来,前边是白鹦哥巧啭引路,后边是孙悟空随从。她到后用净瓶中的柳枝,细细洒上甘泉,那枝枯死的人参果树,立即灵根复活,“依旧青绿叶阴森”。还让镇元仙子与孙悟空和好,结为兄弟,让一切都变得那么美好而和谐。这些事本是神通广大的孙悟空以及许多神仙无法解决的难题,观音做起来是如此轻巧自如,体现了她的法力无边,超群的本领。《西游记》中观音最早出现是在第六回,孙悟空大闹天宫之后,天宫没有一个人能打败孙悟空,是观音的到来,推荐二郎神来收伏孙悟空。如果说压在五行山下,是靠如来的法力,那么能设法捉住孙悟空的,只有观音,别无他人。对待几乎无人能收伏的红孩儿,也靠观音,别无他人。她小小一只净瓶,却装下了“三江五湖,八海四■”的水。把净瓶扳倒时,一时“万迭波涛连四野,只闻风吼水漫天”,马上煞住了红孩儿的三昧真火,最后又用一座千叶莲台和五个箍儿,收伏了这个最难制伏的魔头。其他如收伏通天河中的金鱼怪,朱紫国的金毛吼,毒敌山的蝎子精等,她都及时前来解除厄难。塑造了一位精明能干、本领高强、除妖强悍的女事业家形象。
  《西游记》中的观音的第二个特征是循循善诱的导师,和可以倾诉衷肠的挚友。
  孙悟空虽是在观音的指点下被捉,并因“赌赛”翻筋斗败于如来而被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但最后解救孙悟空,引导他走向取经之路的仍然是观音。正是观音访僧,路经五行山时,对孙悟空“叹惜不已”。当孙悟空哀叹“在此度日如年,更无一个相知的来看我一看”时,观音说“特留残步看你”。她为孙悟空指出随唐僧取经,“再修正果”之路,使孙悟空“见性明心归佛教。”观音同情沙僧凄苦的遭遇,为他免去酷刑,并引导沙僧重新获得生活的希望和勇气。猪八戒更是从懵懂中接受她耐心的开导而重新明确生活的目标。小龙靠观音为他脱去死罪,变马驮唐僧去取经,踏上了光辉的西天之路。观音不失为一个引人走向新生活的导师,她慈悲为怀,循循善诱。因此,八戒这样的懵懂人也知恩知义。二十二回孙悟空要去南海见观音时,八戒还专门叮嘱一句:“师兄,你去时,千万与我上复一声,向日多承指教。”可见对观音的指点迷津,他由衷感激。孙悟空一生不肯对人低头行礼,对玉皇大帝也只唱个喏算打个招呼,只对两个人行礼,一个是师父唐僧,一个是引导他走上事业之路的导师观音。对观音,他总是“端肃皈依参拜”,而且常常还要“整衣”“敛衣”而入见,是十分恭敬的。最后“五圣成真”的结局,让他们都达到了观音最初给他们指出的目标。当他们与观音共济一堂,“同生极乐国”时,对于本来压在五行山下的孙悟空、落魄于高老庄的猪八戒,沉沦于流沙河的沙僧、被贬的金蝉子唐僧、将处斩刑的小龙来说,观音确是他们的恩师。
  观音又是一位可以倾诉衷肠的挚友。沙僧在流沙河受酷刑、心中凄苦与委屈无处可说,见观音到来,才向观音说:“待我诉苦”,一切错处(包括在流沙河吃人度日),一切委屈都可倾诉,如对一知己。在取经途中,孙悟空不但在有困难时请观音来帮助,有苦恼时,也是找到观音这里来,别处不好说的,在观音面前可倾吐衷肠。五十七回“真行者落伽山诉苦”,就是写孙悟空打死了几个不该死罪的强盗,被唐僧赶走以后,“恼恼闷闷”,想回花果山,“恐本洞小妖见笑”;想去天宫,“又恐天宫内不容久住”;想投海岛,“又羞见那三岛诸仙”;想奔龙宫,又不愿“求告龙王”。走投无路时,只有落伽山好投奔,只有观音处好诉说,他一见观音,就“止不住泪如涌泉,放声大哭”。又是观音叫木叉与善财扶起,叫他“莫哭,莫哭,我与你救苦消灾也”。留下孙悟空,听他倾诉,指出他打死人不对,但又对唐僧说:“你今须是收留悟空。一路上魔障未消,必得他保护你,才得到灵山,见佛取经。再休嗔怪。”为孙悟空说了话,调解了师徒之间的矛盾。还为孙悟空作证,证明他没有打唐僧抢包裹之类的事,辨明那是假行者干的,消除了对孙悟空的极大的误解。这些都说明观音又是挚友,她使受委屈的心灵受到抚爱和安慰,她使复杂的纠纷矛盾迅速化解,促进内部的统一,以同心同德对付妖魔。
  观音很关心人,四十二回孙悟空对她说:“我身上这件棉布直裰,还是你老人家赐的。”在狮驼岭,孙悟空被装进了老魔的宝瓶,四周钻出四十条蛇来咬,三条火龙缠着他烧,孤拐都烧软了,“慌张无措”时,忽然想起了观音赐的三根救命毫毛,正是这救命毫毛帮他脱了险,不能不感谢观音的细心关照。
  观音以“救苦救难”,“大慈大悲”为其性格最基本的特征,她有着女性的慈爱与善良。这方面《西游记》中有许多细致的描写。黑风山制伏熊罴怪后,孙悟空想打死他,观音制止:“休伤他命”,还收他去落伽山守山,让他改邪归正。对红孩儿、对金鱼精、对金毛犼等都这样处理,尤其是红孩儿这魔业迷心的恶魔,观音用五个金箍将他双手双脚和头都箍上了,他还要举起棍棒来打,最后观音只好作法叫他双手合掌,不能分开,红孩儿这时“才纳头下拜”,因他野心不定,让他一步一拜,拜到落伽山后,“方才收法”,让他做了善财童子。她慈悲为怀多善心,以教化为主,很有政策水平,她也有力量一个个教化为善。四十二回一个细节专写观音的慈善与爱心。她应孙悟空之请来号山收伏红孩儿怪时,先命号山土地众神:“你与我把这周围打扫干净,要三百里远近地方,不许一个生灵在地。将那窝中小兽,窟内雏虫,都送在巅峰之上安生。”然后扳倒净瓶,倾出三江五湖、八海四■之水。这也教育了孙悟空,“暗中赞叹道:‘果然是一个大慈大悲的菩萨,若老孙有此法力,将瓶儿往山一倒,管甚么禽兽蛇虫哩’!”
  言教不如身教,观音的这种慈善心肠,以“普济众生”为己任的言行,不能不影响到她的弟子们,使取经人一路行善事,除恶魔,救众生。他们的言行也越来越像观音,难怪老魔斗败哀告时,称孙悟空为“大慈大悲齐天大圣菩萨”了。
  观音本是佛教中的“神”,在《西游记》中却是一个“人”,有凡人、普通人的特征和亲切感。这里的观音爱开玩笑,尤爱与孙悟空说笑。孙悟空请她去降红孩儿,她用净瓶藏下一海的水,故意叫孙悟空拿,孙悟空拿不动,她“将右手轻轻的提起净瓶,托在左手掌上。”笑孙悟空说:“你这猴头,只会说嘴。”还跟孙悟空开玩笑:“我这龙女貌美,净瓶又是个宝物,你假若骗了去,却哪有功夫又来寻你?”要孙悟空留下东西作当头。孙悟空说身上无一值钱物,只有一个头上的紧箍,将它留下作当头吧。观音当然不要,要他救命毫毛作当头,孙悟空不肯,观音又“骂”他“一毛不拔”,小气鬼。当然最后什么“当头”也不要,只是说笑而已,观音与孙悟空就这样说着笑着,同去收代红孩儿。黑风山观音变成苍狼精时,孙悟空笑她:“妙啊!妙啊!还是妖精菩萨,还是菩萨妖精?”观音笑道:“悟空,菩萨、妖精,总是一念..”这里的观音不是让人敬而远之的神,而是平易近人的“人”。她有着常人的喜怒哀乐。当她听说妖精变成她的模样哄了猪八戒时,“心中大怒”,“恨了一声”,把手中的宝瓶“往海心里扑的一掼”。观音也会吵架,孙悟空戴上紧箍时大为恼火,对她大叫,她也骂孙悟空:“大胆的马流(弼马温),村愚的赤尻(猢狲红屁股)”。她也不是十全十美的“圣人”,她也有不敢近身的,如蝎子精;她也有分辨不清的,如真假行者;她也有估计错误的,如她说过取经二三年即可完成,结果要十四年,所以灵山下金顶大仙要说“我被观音菩萨哄了”。她的这些不足处,并不影响她的“美”和“善”的品格,而只是使她更有“人”的气息,更使人感到亲切和贴近。四十五回中孙悟空去找她时,所见的是这样的形象:她在竹林中,盘坐在竹箸叶子上,还没有梳妆,但“容颜多绰约”。松散地挽起头发,未穿素罗袍,只穿了一件贴身小袄,腰里系一条裙子,“赤了一双脚”,露着“精光两臂膊”,手里拿着刀,正在削竹蔑,编竹篮,然后提着篮子出来。在这里完全是一个劳动女子、一个渔家姑娘的形象。
  《西游记》是将本是宗教中的“神”,人化,赋予“人”的性格;而不是将“人”神化。这是观音这一形象成功的地方。以上是《西游记》作品中的观音形象,是小说中的艺术形象。不过,观音毕竟又是佛教中的一尊菩萨。《西游记》中的观音与佛教中的观音关系如何呢?佛教《悲华经》中说他本是王太子,名不朐,修炼成佛后,是“西方极乐世界”
  教主阿弥陀佛的两胁侍(侍从、助手的意思)之一。佛名叫观世音,是说他“观”察“世”情,如有受苦求救的“声”音,他就循声来救,所以有“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声誉。这位印度佛教中的菩萨到了中国,有两点改变:一是名字,唐朝时,由于唐太宗的名字叫李世民,别的人就忌讳用“世”字了,观世音也就改称观音了。二是这位王太子出身的侍从官,本是男子汉,到了中国以后变成了女菩萨“观音娘娘”。明代胡应麟的《少室山房笔丛》提到,“女像观音造像”,“始于南北朝”。河南洛阳龙门石窟中北魏时期的“杨柳观音像”已是女像。唐代画家吴道子笔下的观音是长发唐装,端庄秀美的女神,不再是佛家的光头袈裟装束了。为什么会变女性?也许他大慈大悲的性格更具有母性的慈爱吧?也许“男女授受不亲”封建礼教森严的中国封建社会中,印度佛教本无一个女性佛像,观音化为女性,可以深入到妇女闺房而受供奉吧?
  反正女性化以后,她成为一尊家喻户晓影响深广的女菩萨,成为女信徒闺房中的“知音”,还让她执行男性佛不能执行的任务,如“送子观音”等,这里就已经逐步离开了佛教本源而趋于民间信仰化了,或者说,民间信仰丰富了佛教人物。元代管仲姬编《观世音菩萨传略》、明清小说有《南海观音全传》等,又使这位印度佛教人物变成汉人,变成妙庄王的三公主等等,离佛教经典越来越远了。而在“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女子无才便是德”的中国封建社会中,广大受压抑的妇女信徒,又何尝不在自己的心中,塑造她们自己的慈悲为怀的善良和法力无边的强大相结合的女神形象呢?观音这尊女神身上反映了许多来自民间的社会心态,因此,在民间,她比佛教中其他许多佛的影响往往更大。神,本是人造的;人,又总是根据自己的需要来造神。
  《西游记》里的观音来自佛教人物,但只吸取了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和法力无边的性格因素。《西游记》中有一些宗教色彩较浓的描写,如写她住在普陀落伽山,那里是一片紫竹林,有二十四路诸天及木叉、善财、龙女护侍。她有时“在宝莲池畔扶栏看花”,有时坐在南海潮音洞中千叶莲花朵上,灵龟为她驮宝瓶,金鱼听她说法。出行时白鹦哥在前飞舞,婉啭歌唱。她以莲花为舟,漂行在蓝色的大海上,四周是五彩祥云镣绕。有次她还将一张莲花瓣儿作船,让孙悟空乘上跟她渡海..观音身上是有不少佛菩萨的宗教色彩,但上述这些描写只能让观音的形象更美,起了丰富作品神话色彩的作用。作品没有教人去作偶像崇拜,扬弃了迷信与愚昧的成分。同时又更多地吸收民间信仰中的传说因素,再塑造成《西游记》需要的“观音”。在艰险困苦的西天路上,并不需要一尊供膜拜的偶像,倒是希望有这样一个导师、挚友,可靠而强大的支持者的存在。
  四《西游记》的结构,像一串美丽的“珍珠链”。
  《西游记》写了数十个相对独立的故事,粗略地分一下,有孙悟空出世;美猴王学本领;闹龙宫;闹地府;闹天宫;如来说法与观音访僧;唐僧出世;唐太宗游地府;双叉岭取经初难;西界山收孙悟空;鹰愁涧收龙马;黑风山因袈裟起祸;高老庄收猪八戒;黄山岭斗黄风怪;流沙河收沙僧;西牛贺洲四圣试禅心;五庄观偷人参果;白虎岭三打白骨精;宝象国斗黄袍怪;平顶山斗金角大王、银角大王;乌鸡国救国王,斗狮猁王;号山斗红孩儿;黑水河斗怪鼍;车迟国与虎力大仙、鹿力大仙、羊力大仙斗法;陈家庄救童男童女,斗灵感大王;金■山斗独角兕大王;解阳山求落胎泉水,教训如意真仙;西梁女国留僧;毒敌山斗蝎子精;孙悟空毙强人;真假行者之乱;火焰山三借芭蕉扇;祭赛国平冤狱斗万圣龙王;开通荆棘岭,木仙庵斗树妖;破假西天斗黄眉老佛;涤荡稀柿衕斗蟒蛇妖;朱紫国斗赛太岁;盘丝洞斗蜘蛛精;黄花观斗百眼魔君;狮陀山斗青毛狮子怪、黄牙老■、大鹏■;比丘国救小儿斗妖精国丈;陷空山斗金鼻白毛老鼠精;灭法国巧计救僧众;隐雾山斗南山大王;凤仙郡为民求雨;玉华县教武,斗群狮精;金平府观灯斗三只犀牛怪;天竺国真假公主之辨;地灵县寇员外斋僧;灵山阿傩、伽叶索人事、回程通天河落水晒经。这里每一个故事都有头有尾,差不多都能独立成篇。
  《西游记》从头到尾,又有一条线索贯串在中间,那就是取经。所有的故事都是取经中的一个部分。取经要走一条西天之路,绝大部分故事都在这条路线上按前进的行程逐一出现。那一个个精彩的故事,犹如一粒粒闪光的珍珠;一条“取经”的贯穿线索。犹如一条穿珠子的线。
  把这些“珠子”一粒粒穿在这条“线”上,形成一个美丽的“珍珠链”。让每个故事发挥它自身独特的艺术魅力;每个故事又都统一到取经的崇高气蕴之中,让你领略总体的艺术美,这就是《西游记》结构的一个基本特点。
  《西游记》的结构,就情节看,又可分三个大部分:第一回到第七回,这里的几个故事,写取经的主角孙悟空的出世、成长与曲折,是写取经前的孙悟空,写到齐天大圣时期为止,不妨称之为“齐天大圣传”。是为第一组,或第一部分。
  第八回到十二回,这里的几个故事,写如来倡导取经;取经人唐僧出世、成长当和尚,决心去取经;唐太宗派唐僧去取经。其间通过观音访僧从中发动与组织,直至取经诸事筹划完备。不妨称之为“取经缘由”,或“取经之筹备”。是为第二组,或第二部分。
  第十三回到第一百回,这里的许多故事,是写取经的全过程。其中第十三回到九十七回,写走出大唐国界后,去目的地西天的过程,都是在去西天的路上,方向一直是从东往西。第九十八回,写到了目的地西天,在西天取到真经。第九十九回写从西天出发,将经送到东土大唐长安的回程路上,方向是从西往东。第一百回,“经”送到了大唐,交给唐太宗,圆满完成任务;再回西天,又从东往西,最后各登佛菩萨位。
  其间,东土与西天之间的这条路,取经人实际上来回走了三趟。第一趟,从东土大唐去西天取经,这一路是详写,花了八十四回,是《西游记》的主要部分。第二趟是取到经后从西天送回东土长安,是略写,花了一回。一则他们都已“功成行满”,飞升而回,所以快;二则来时已将西天一路妖魔障碍除尽,回程也就简单了。而最根本的,是作品所要表达的思想,在第一趟上西天的一路上已作了充分的叙写,而回程主要是写“经应不全之妙”,所以只用一回。第三趟是送完经后,再从长安回到西天,只用了数行字,写八大金刚一阵香风就“复转灵山”,纯是一个情节上的交代而已。
  把《西游记》的结构比为穿在一条线上的一串珍珠,还有不足之处,即一串珍珠链上的珍珠,只有一条贯穿线相连。而《西游记》中每个小故事之间又有着多种联系。
  《西游记》有时两个故事或数个故事前后联系,这些故事又如环环相扣的锁链,你套着我,我套着你,不可分割,如“尸魔三戏唐三藏”
  故事结束了,下面的宝象国斗黄袍怪故事正是这一故事的继续。盘丝洞斗蜘蛛精故事,写到蜘蛛精逃走,救出唐僧,烧掉妖洞继续上路结束。
  而接着的黄花观与百眼魔君斗,又是一个新的故事。但两者有着困果关系:盘丝洞的蜘蛛精正逃到了百眼魔君处,百眼魔君与蜘蛛精有亲,报仇来了。同样,斗红孩儿故事、斗如意真仙故事、三借芭蕉扇故事也有着一种内在的因果关系。《西游记》就这样使上下两个故事或多个故事,常常像环环相扣的锁链一样。这些故事单独来看,是独立的自成一个“环圈”,但上环与下环又是一环套一环,紧密相连,环环相“锁”,不可分割。
  有时,通过一个人、一个物、一件事,像“笊篱”一样捞起一片各自独立的小故事。
  一个人:如牛魔王,这个人物不仅是作为孙悟空的对比形象来处理,而且第三回和第四回出现过以后似乎不见了。但是,第四十回以后到六十二回,间接或直接地不断出现。就是六十三回,也还有余波。二郎神这个人物,在第六回孙悟空大闹天宫时,他为捉孙悟空立下汗马功劳,此后没有再露面。而在六十三回又出现,帮孙悟空打败九头虫怪。又如乌鸡国有文殊的青毛狮子下凡作怪,狮陀山的老魔又是这只青毛狮子,因为老魔曾经是孙悟空手下的败将,第二次再遇见时表现得特别胆小,前后相呼应。
  一个物:如太上老君的金钢琢第六回打过孙悟空,而在五十二回金■山独角兕大王处又遇到它,因为独角兕大王是老君的青牛下凡作乱,盗来了老君的金钢琢,前后脉络分明。
  一件事:如四十九回老■驮唐僧等过通天河时,托他们到西天问如来一声:自己何时可脱壳得人身。所以第九十九回取经人回长安时路过此地,老■再驮他们过河时,就问及此事。由于他们在西天一心只顾取经,忘记了代他问如来一声。老■生气了,把他们淬入水中,是为第八十一难,虽是很小的一件事,但前后情节丝丝入扣无疏漏。
  这些“人”、“物”、“事”,在《西游记》中虽并不贯穿始终,但却像一只只伸出长长的脚,抓住了一片故事,增加了作品内在连贯性,严密了作品的结构。
  五《西游记》为我们展示了如此神奇瑰丽的幻想世界。开卷就是大海中有一座名山,山上有块仙石,石里有个仙胞,胞里有个石蛋,石蛋化出小石猴孙悟空,这是何等神奇有趣!而猴子们的花果山比人的世外桃源更美更有生气。花果不断:“鲜龙眼”、“火荔枝”、“兔头梨子”、“鸡心枣”,“火晶珠”似的是石榴,“金玛瑙”般的是芋栗。而水帘洞以瀑布为门帘,门内有桥,桥边有花有树,有一座石屋,“容得千百口老小”。内有石锅、石灶、石碗、石盆、石床、石凳,是为“花果山福地,水帘洞洞天”。这就是孙悟空自由美丽的故乡。孙悟空上天,展示了一个天宫世界:南天门“金光万道”“滚红霓”“喷紫雾”;在“明霞”“天光”“碧雾”中现出三十三座天宫,全是“琉璃”造就,“宝玉妆成”,大柱上还缠绕着“金鳞耀日赤须龙”。一切显得金碧辉煌,威严而富丽。孙悟空到海底,又展示一个最富有的龙王水晶宫世界。孙悟空入地府,虽恐怖阴森,却有个众死神阎王爷们一律跪在孙悟空面前的滑稽“镜头”。而西天,是“低头观落日,引手摘飞星”之处,这里“天龙围绕”“花雨缤纷”。观音的落伽山是在蓝色的大海上,有千万朵莲花盛开。和有一片紫色的竹林护绕,有着佛国圣地的虚无飘渺的美。《西游记》中展现了许多美丽神奇的艺术境界,就是妖怪的洞,也是那样引人入胜。老鼠精的无底洞,在一块方圆十余里的大石头正中,有个缸口大的洞口,爬得光溜溜的。一进去,周围三百余里。洞中有门,门中又有洞;洞中有小洞,门中又有小门..。里面是无数雕栏画栋,亭台楼阁,连孙悟空也感叹,以为堪与花果山水帘洞比美。盘丝洞则是进入了小虫的世界,这里蜘蛛精的银色的丝篷遮天盖地,蜜蜂、蚂蜂、牛蜢、蜻蜒等等都是蜘蛛精的干儿子,都是二尺五、六寸高的小人儿。孙悟空和他们打仗,也变成七十个小行者,用的是七十个双角叉儿棒,真是妙不可言。这种近于童话式的幻境,还可以举出许多。孙悟空在天宫管蟠桃园时,从王母娘娘那里来了七个仙女——红衣仙女、青衣仙女、素衣仙女、皂衣仙女、紫衣仙女、黄衣仙女、绿衣仙女,就像七只彩色的花蝴蝶,手提花篮,飘然来到蟠桃园采桃,先找管蟠桃园的孙悟空,没有找到,他在哪里呢?他吃饱了桃子,变成二寸长的小人儿,在那大树梢头浓叶之下睡着了!孙悟空有一次还乘着观音给的一张莲花瓣飘洋过海,有趣极了。写乌巢禅师,是坐在香桧树中的大鸟窠里,左边有麋鹿衔花来,右边有山猴来献果,树上凤凰、仙鹤、锦鸡飞集,祥雾护绕..。《西游记》把我们引进了一个又一个奇幻绚丽的幻想世界,进入了美丽的艺术殿堂。
  下面我们就来探讨一下《西游记》幻想艺术的规律与手法。
  1.神话的“幻”是建立在现实的“真”的基础上;现实的真,又通过神话的“幻”来作艺术的提炼。
  《西游记》写取经,写得奇谲变幻,其基础是真实的唐代玄奘去印度取经的史实。一般来讲,唐代玄奘取回佛经的贡献,不如他走完这一路程所提供的探险经历更引人注目。不论唐太宗或庶民百姓;佛教徒或非佛教徒;古代或今天,兴趣主要在他的行程万里上,这里有人们对异域的追求和对各民族、各邻国的友好交往以至商业繁荣的向往。取经之路,实际上是一条多少人艰苦开拓的辉煌的丝绸之路的折光,是我们祖先开拓域外世界艰苦历程的艺术凝结。而这些开拓者共有的艰苦卓绝的奋斗精神,又象征着人生事业的一切困难和征服困难者所应具备的种种品质。因此,《西游记》的题材与表现手法上,有这么一条线索:历史上现实的唐玄奘取经之路—→《西游记》虚拟的、幻想的“西天之路”
  (许多条取经之路、丝绸之路等开拓通向异域之路的艺术概括的路—→一条象征一切人生事业的开拓与成功的抽象的人生之“路”)。《西游记》就这样运用虚幻化的手段,使内容拓宽,以达到更大更广的艺术容量。这是从总体来看《西游记》神话的“幻”与现实的“真”的之间的关系。
  再就《西游记》中某些具体情节来说,也是现实世界的反映。西天路上的艰险,一类是自然险阻,如通天河的寒冷,火焰山的炎热,流沙河的恶水,鹰愁涧的险峻,荆棘丛生八百里的路途难行等等,战胜它,是现实中人类征服自然的象征。另一类是邪恶势力,如妖精的“吃人”,为害众生;许多人间王国国君的昏乱;乌鸡国、祭赛国的冤狱;口蜜腹剑的阴谋家白骨精;谋财害命的强寇;势利的宝林寺和尚..无不是运用神话的幻想情节,对现实社会生活作具体的反映。红孩儿剥削山神土地,小妖儿还要什么“常例钱”,正是现实中地主恶霸对农民残酷剥削的写照。车迟国搜捕和尚,连毛稀的、秃子都抓起来,也是明代特务统治的曲折反映。陈家庄灵感庙要年年祭以一对活的童男童女,反映的是原始野蛮残酷的人祭制度。而《西游记》对明代社会某些侧面独到的深入的揭露和反映,更为人们所重视,特别是对作者吴承恩生活时代的当世皇帝明世宗所作的隐寓的批判和嘲讽。《西游记》中皇帝崇道而昏愦的有好几个,而《明史》等许多明代历史典籍都记载明世宗信道教、宠道士的事。《西游记》里玉帝就在三十三天之上的兜率天宫,尊养了一位老道太上老君;车迟国王受三名妖道播弄;比丘国王身上融进了明世宗的影子,隐约地批判了明世宗宠信道士以及昏淫无耻的腐朽生活。
  《西游记》在幻想情节中,有时也还有一些近于写实的笔法,从不同角度反映现实。无底洞老鼠精罗列的一桌菜肴,无疑是一份明代食谱;金平府元夜灯的场面亦是一页明代灯市风情的实录。《西游记》中有关气功、炼丹、修道等知识,有的用隐喻手法,也有的则是写实,内容也是很丰富的。
  《西游记》运用幻想手法时,又总是使天马行空的幻想扎根于现实。
  如写孙悟空的毫毛能变,是幻想;但毫毛变的孙悟空在水里是浮的,因为是毫毛,这一点又是现实的真。孙悟空与二郎神斗法,为了使二郎神上当,他变成庙,口、牙、舌眼都变了,只有尾巴没法收拾,变成旗杆竖在后面,而旗杆是一定要在前面才对,只有尾巴才在后面。一切变化都是“幻”,尾巴在后又是真。孙悟空在如来佛的手掌里翻筋斗,这本是幻;而最后要留下纪念,写下“齐天大圣到此一游”,又是人们十分熟悉的现实生活。总之,“幻”不是幻到不可信,总得要有现实的合理性。如同放风筝,不论多高,线总系在实处。
  神话有神话的逻辑,盘丝洞的凳子有八只脚,因为这里是蜘蛛精的“家”,蜘蛛精的家具有蜘蛛多脚的特点,八只脚的凳子在别处不合理,在此处合乎逻辑。傻乎乎的八戒过通天河时,知道“寻一个鹅卵石,抛在当中,若是溅起水泡,是浅;若是骨都都沉下有声,是深”。河水结冰时,在上面行走,他关照唐僧将锡杖横在胸前,以防冰上有凌眼开裂时落水难救。呆子在此处如此聪明,因为他是天河中掌管水兵的天篷元帅出身,水里的勾当,他最熟悉。同样,孙悟空火眼金睛居然不识牛魔王变的猪八戒,将才到手的芭蕉扇又被骗了回去,那是因为孙悟空得意忘形;铁扇公主神通广大,居然不识孙悟空变的牛魔王,那是因为她思夫心切。总之,虽是幻想中细微末节,也要有其必然性、合理性。夸张有夸张的真实、想象有想象的逻辑,幻想决不是胡思乱想。
  2.运用物性、人性、神性相统一的艺术表现方法。
  人性,是指社会人的思想感情与社会属性,这是主体;物性,是指外形特征、习性等自然属性;神性,指神通广大的本领等传奇性。如孙悟空,尖嘴缩腮、毛脸雷公嘴、罗圈腿、拐子步、红屁股、长尾巴..以及猴子的聪明机智、灵敏好动,活泼而又顽皮好闹,喜欢撩逗人等,都是他的猴性,动物性。而追求真理、主持正义,有理想、有人的喜怒哀乐,英勇无畏、嫉恶如仇,以及好胜、好戴高帽、好名、急躁等,又是他的人性。一个筋斗云十万八千里,七十二变等等,又是他的神性。
  孙悟空正是这三性统一的神话人物。这三性的主体是人性,猴性和神性是为了更好地塑造人性——人的性格。同样,猪八戒有猪的外形特征和生理习性,他长嘴大耳,身粗肚大,体态臃肿,贪吃好睡懒惰。他的神性为三十六变,腾云驾雾,本领仅次于孙悟空。而这一切也都是为了写他的人性——贪吃贪睡懒惰自私和憨厚纯朴、能干重活等人的性格。这种三性结合的人物塑造方法也运用在妖魔方面,白骨精有着骷髅的“物性”,有着会变化的“神性”,有着阴险凶狠的人性,也是三者结合的典型。蜘蛛精好缚人,老鼠精在洞里积物以诱惑人等都用“神性”,以显示其“强大”处或“险恶”处,都用“物性”,显示其邪恶面的特点和侧重面,又都是人类社会邪恶势力的“人性”属性。
  在对“宝物”的描写上,主要是“物性”与“神性”的统一,用以烘托持宝物的主人公的人性。如金箍棒,来历不凡:本是天河定底的神珍铁,形状魁伟:“一根铁柱子,约有斗来粗,二丈有余长”,重一万三千五百斤,“两头是两个金箍,中间乃一段乌铁;紧挨着箍有镌成的一行字:如意金箍棒”,这是它的“物性”,它是一种物品。但功能神奇:可以变成一根小针般大小,塞在孙悟空的耳朵里;也可以变成千百条大铁棒,如“飞蛇走蟒,盈空乱落下来”;也可以变成小小的剃头刀,在车迟国给柜中的小道士剃头..更有趣的是它在龙宫时知道孙悟空来取它了,“这几日霞光艳艳,瑞气腾腾。”而孙悟空一到,便放出“金光万道”。它能按照主人的意愿随意变化,发挥神威,这是它的“神性”。这类既非动物亦非植物的无生命的宝物,在《西游记》里都有了生命,都有“神性”,如叫一声名字,能随答应声,把对手吸进去的紫金红葫芦;只捆别人,不捆主人的幌金绳;还有老鼠精的“花鞋”,脱下来吹口气,就变成了老鼠精自己,作为“替身”出场;铁扇公主的芭蕉扇有如此神威,却又可以随意缩小,放在舌头下面噙着,真是奇妙极了。
  赋予器皿以生命,以灵性,这还是小的方面。大的方面,让海洋、风雨雷电、星星、月亮等等都人格化,如有龙王、雨师风婆、嫦娥等“人”主持一个宇宙物。有的宇宙物本身就是一个“人”,如星宿中的昴日星官等。这些“人”又都服从于象征崇高的取经事业,孙悟空常常根据需要调遣他们。表现了人与自然之间一种美好而微妙的契合关系。就是人对自身的自然形体,也有着自由处理的理想能力。要高就高,要矮就矮,孙悟空可以出现顶天立地“法相”,又不止一次变成二寸长的小人儿,可以有比“X”光还厉害的火眼金睛。《西游记》中众多“人”都有腾云驾雾的飞翔能力。更有趣的是孙悟空的毫毛和各种各样的“分身法”,更是一个人抵千万个人用的高效率。《西游记》张开了幻想的翅膀,驰骋翱翔在美妙的奇思遐想之中。写人,人的理想的人生;写人与自然,人主宰自然而又与自然有着美好的契合。《西游记》充满幻想的思维模式,有着超现实的、超前的意识。《西游记》的幻想艺术,是一份宝贵的思维财富和丰富的艺术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