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2期
那个春天有点冷
作者:张冷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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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的羊没有人放了,只好用钱托付给了村人。这对有着两个上学孩子的家庭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可又有什么办法呢?春天,风从来都来自于很远的地方。
家里的人大多数都照料病人与跑看事情去了,只留下我和母亲,还有地上的庄禾、圈里的猪,这些都要有人照料。母亲和我早早起来,用石磨磨猪吃的饲料。我捉着磨把,母亲把糜子抓进去,磨子就开始旋转,旋转几圈后,糜子面就扑簌簌地从磨缝里挤了出来,人握上一把,有一种绵软的滑。三姐的病却不见好,她每天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脸色也白了。医生给出偏方说,让她吃上点麝香。父亲就四处托人买麝香,竟然还真的买到了。麝香是由位于雄性麝腹下的阴囊与脐部之间麝香囊中的腺体分泌的分泌物。在泌香初期,雄麝阴囊、睾丸发生肿大,后来就有了分泌的液体,人捕获后割下来阴干,有开窍醒神、活血通经等功效。听人说,雄麝知道人们捕杀它们就是为了取得麝香,所以它们往往在人们围猎得走投无路时,自己先把麝香吃了,让人的计划落空。麝的宁为玉碎的精神也敌不住人的诡计,要不怎么还有麝香的药用。唉,出其不意的人,治人也在害物。三姐服了麝香,病却不见大好,但家里已经没有了钱,三姐只能出了院。乡里的人来评判双方的事端了——我家在道义上取得了胜利。社里不向我家说话,村里不向我家说话,取得这样的结果已经不错了,父亲拖着瘦长的影子奔波着,一次车祸差点铸成大错,但他还是喜形于色,把消息告诉了每一个他认识的人和每一个关心我们家事的乡邻。
父亲明显老了。
我还在上学,虽然家里常常是告贷无门,但父母还是决意让我上学——或是为了改变受人欺侮的处境,或是为了让我不再向他们那样受苦,或是因为家族有着资助上学的良好习气。家里能变成钱的东西都变卖了,还是不足以支付我们的学费,父亲就出去给人家下窑,就让我们在暑假打工,就一次次出去借钱——低眉下气地借钱。
次年的春天黄风飞扬,好像要把村庄也刮走一样。人们蜷缩在家里,心里慌慌的,担心风会不会把屋顶卷走。屋顶最后没有卷走,却卷出了村长妻子与邻人次男的奸情。村里发生的许多事,其实都和吃饭与睡觉有关,人们觉得这两件事是生活的乐趣,也是生活的归宿。可人们还是沸腾了,不仅因为他们是本家,更因为年龄的悬殊。他们奔走着说着这件事情,说得比他们吃了一顿白糖还有滋有味。可我家与邻人家的事已经评判了,过去就不能复回。我们知道那里面有蕴涵,但也无力去争个明白。许多年过去了,事情已经在我们的心里逐渐淡忘,父母不愿意再提及,三姐也嫁到了外地,经历了生活的波折。经历波折的三姐精神出了问题,经过治疗后时好时坏,有次和我坐在一起,说到了她的病,她咬牙切齿地说,就因为那死鬼打的。我没有说话,毕竟已经事过境迁了,许多事情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道明白的。
这些年,那块土地依然生长着沙蒿和红柳、沙棘和艾草,土地上的人,却纷纷离开了家乡,进城寻找活路去了。土地上的纠纷也与日而稀,而土地上的草,还蓬勃着,蓬勃得让人看了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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