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2期
二姐
作者:吴晓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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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天,我们学校也组织学生勤工俭学,我带着学生去掰苞米,一个家长说:“前几天,我们这里来了一群你们老家的人给我们割麦子,你们那里的女人啊,可真能吃苦,其中有个女人她说有个妹妹就在你们学校教书,她想看下她妹妹去,可是她怕给妹妹丢人。”那一刻,我的心一阵尖锐的疼痛,我知道那一定是我的二姐。
那个假期,我放学之后就去看她,二姐当麦客还没有回家。两个上小学的孩子放学后自己做饭,喂猪,洗衣服……那份懂事让我格外心酸。当我们上学的时候,二姐她是两头跑,她放心不下我们,而她自己的孩子,她就放心地丢下走了。
等了两天,二姐回来了,一身的尘埃满脸的风尘,她说一个月她挣了五百块钱。她说两个孩子的学费开学就够了,她还给两个孩子买了书包给自己买了一件廉价的衬衣。那一刻,我心里的难过波澜起伏,我不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但是她没有任何抱怨,一脸的平静与满足,看到我去,她就高兴得一塌糊涂,脚下生风。
临走的时候,我掏出了三百元钱,二姐说什么都不要,她说她可以过去的,我工作时间不长,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走出二姐家的门很远了,我依然看到二姐站在故乡的风里。风撕扯着她的头发,她看上去憔悴又潦草。那一刻,我才知道我的那个留卷发刘海的二姐真的丢在岁月的风里了,最饱满的岁月都撒落在那片土地上了。我的泪水便模糊了二姐的身影。
后来,二姐的两个孩子都考上了大学。为了供孩子读书,姐夫几乎什么生意都做了,可是每年的收入也就是喂饱那饥饿的光阴。
前年,姐夫到省城去做废铁生意,由于姐夫忙不过来,二姐就去帮忙。可是面对那些废铁的时候,二姐才知道不识字难度有多大,姐夫进货走了,二姐卖了多少,她无法记账。二姐就找人做了一块小黑板,有空就开始认字。每天晚上,她一个人写了擦擦了写,终于把常用的铜、铁、铝、钢等字都认下了。
后来,姐夫的生意慢慢好点了,二姐也熟悉了一些最基本的买卖了。
去年,我到西安游玩,路过兰州的时候,我想去看看二姐。车到兰州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三点了,给二姐打了电话就打车去到他们住的那条街。等我们去的时候,姐姐和姐夫早就伫立在那条街头。在昏黄的路灯下,他们看上去沧桑而又柔和,看着我们下了车,二姐拉着我的手,喜悦在她的眼里流淌,姐夫抱起我的已经八岁的儿子嘘寒问暖。那一夜,我和二姐几乎没有睡觉,说到过去的点点滴滴,姐姐没有一句埋怨。
天亮的时候,我才看到姐姐几乎就住在废品堆里,就一间房子,放着一张高低床,生着一个蜂窝煤的小炉子。第二天,孩子在那个废品堆里跳来跳去,我不知道姐姐是怎么走过那么多单调的日子,周围没有繁华的集市,应该算是省城里最荒凉的地方了。
第二天,姐姐说什么也不让走,她买了鸡,买了羊肉。姐姐的热情我无法拒绝,我就蹲在炉子跟前和她说着话,我感觉好像是小时候的那些时光又走近了,那暗淡的记忆又鲜活了。
走的时候,姐姐给孩子买了一大堆在火车上吃的东西,等火车走开了,我看着二姐站在火车下,抹着眼泪,我的心里难过得不敢回首,想想姐姐为了生活,四处奔波;为了孩子,生活在那些废品中间,生活在那个城市的最底层。姐夫常年在外面跑,很多时候她就一个人守着那堆废铜烂铁,那些冰冷的东西温暖着她的每一寸光阴。
她很孤独,她便给我的孩子织着大大小小的一件又一件的毛衣毛裤。
二姐的日子就像水一样流走了,时光带走了青春,把沧桑留下,现实带走了梦想,把记忆留下。如今,她就用那些废铜烂铁换取两个孩子的前程。
前几天,姐夫来电话说,二姐要到新疆摘棉花,我知道也许是生意不景气,我就给二姐打电话说:“你别去了,太辛苦了,我给你寄些钱过去。”她说:“我的日子能过去,我不能永远活在你们的同情和救济中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我也不仅仅是为了挣钱,我呆着有点无聊了,就想去看看外面的生活。”我不知道自己再说点什么,可是,我知道那种生活的体验二姐是不缺乏的,她也没有那么诗意。
今夜当我坐在暖暖的灯光下敲响上面这些文字的时候,我就想像着二姐站在那一望无际的棉花地里,汗水流过她粗糙的肌肤,她粗粝的手麻利地采摘着那些轻飘飘而又沉甸甸的洁白的希望,我的心里就有疼痛一点点蔓延,也许我们每个人的梦都在远方,可是路都在自己的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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