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8期
死过去,活过来
作者:nicolas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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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去找医生说,能不能不打了,医生的意思是,既然打了,就要够量,否则,肯定是没有办法治疗的,而且,当时的情况也确实危急,血常规检查的结果,多数项目都是触目惊心的0。就这样,断断续续地打完了5天的疗程。
现在想起来当时的情况真是很强啊,由于药物的强烈药性,基本上需要14个小时左右才能打完,还有很多辅助的药物需要打,还需要输血,有心电的监护。基本上是三根管子输液,护士1小时进来查1次心电监控和体温,由于药物有的还有冲突,需要分开打,这样,一天身上没有管子的时间大约是两个小时,而我在这两个小时,要完成所有的事情,包括吃饭、上厕所、洗漱……
结束疗程的时间是9月12日,从这天开始,没有那么多的药了,但是,我还需要等待,等待骨髓的复苏和血液的正常,并且,随时要迎接不知何时到来的感染。而从这天开始,我身体的感觉突然像脱力了一样,就是没有一点力气,而且明显的感觉自己跟以前有了截然的不同。
由于这种疾病的治疗是需要激素同期配合的,但是激素会掩饰你身体的一些不适,譬如,发烧。发烧是体内感染的最明显的征兆,而在之后的10天里,由于激素的控制,我的感染并没有表现出来,至少,没有发烧,因此,危险的状况被忽视了。
9月18日,周日,是八月十五,也是一个朋友结婚的日子,我本来答应他去参加的,但是,这个样子,不但自己走不动,而且,一切都很不能确定,只好放弃了。
同事带来了公司发的月饼,唐宫海鲜坊的,爸爸给我做了想吃的西红柿鸡蛋,还有一些朋友送来了水果,我们一家人,就在这个单人的层流病房里度过了一生中最难忘的一个中秋节,从来不吃月饼的爸爸在我的坚持下还是吃了一个,妈妈也吃了,而我,由于抵抗力差,需要吃经过处理的食物,就没有跟他们过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团圆节了。
而最不幸的是,这天,我的病情突然恶化了,我开始咳血。开始并没有注意,只是不断的咳嗽,但是吐痰的时候,发现是鲜红的,本来以为是由于血小板太低导致的上呼吸道破损,但后来才知道,这是肺部感染的表象。
9月20日,是撤掉一切激素和维持药品的日子,这就意味着,我一切都要靠自己努力了,而这天的血液检查结果并不是很好,血小板,0;白细胞,0……更糟糕的是,离开激素后,我开始发烧了,而且一直维持在39度以上。
9月21日,胸部开始疼痛,医生听了以后,说里面有不好的声音,建议拍片,这个时候,我已经不能自己坐起来了,而推来x光机后需要自己努力地呼吸,我突然发现,自己连做深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而且,剧痛已经让我无法入睡了。
医生给了我口服的吗啡类药品,吃完以后,大约可以维持1—2小时,而医院也开始逐步使用各种各样的抗菌素。
这里说一下医院使用抗菌素的原则吧,一般,血液科的感染都需要比较好的抗菌素,100—200元的在这里仅仅是起步而已,而我最后用的抗菌素的价格达到了5000元/天。抗菌素对于细菌的抑制是这样的,每一种,都有针对的几个品种,如果不是,就要换,而我在从22日到30日的这几天里,换了7种不同的药,最后,最贵的那一种,有效了。
拍片的结果不是很好,这是大家意料中的事情,只是严重的程度,超出了医生的预料,右肺有一半失去功能,左肺有1/3,而由于肺部导致的胸膜感染,让我每呼吸一下,都像在体内划了一刀。我继续服用吗啡类的镇痛药物才能勉强入睡,而我的高烧,导致了血常规的继续恶化,所有的值都已经远远低于最低正常标准了,一度,我现在想起来很难分辨是现实还是半昏迷状态下的感受。
当时住的病房,在整个大楼的一个拐角处,是每天阳光最后照进医院的地方,而我,每天都醒得很早,望着窗外夹在两栋大楼之间的天空,偶尔飞过,或者停在楼边的飞鸟,飘落的树叶,还有变幻莫测的白云,真的,我每天都很庆幸自己还能醒来。
23日,还是咳血,高烧,依然是不同的抗菌素,一级的看护,心电监测,出入量的记录,一天10次的体温检查。
24日,黑色的一天,我流鼻血了,对于普通人来说,这根本不是什么大事,而对于一个血小板几乎没有的血液病人来说,这简直是灭顶之灾。皮质肾上腺激素,用了;冰敷,用了;总之,完全无效,最后严重到,从鼻腔和口腔一起出血。这次需要感谢的是负责我的一位年轻的医生,姓胡,是他,用手指隔着鼻腔将出血点按住长达40分钟,一直等到五官科的医生赶来处理。而这天晚上,我发烧的温度就像现在的股市,一路飙升到了41度左右,我陷入昏迷。从后来的一些医院出具的证明中,我发现,这天给了我三张病危通知。也许就在这一天,我跟死神擦肩而过。
熬过了黑暗的一天后,我还是醒了过来,医生又建议拍了一张X光片,这次的结果更差,双肺超过一半丧失功能,而我,基本已经没有办法自主活动了。
发烧的程度依然没有减弱,妈妈每天会不停地从医院的冰柜里取来冰块给我降温,但是,这些都是杯水车薪,被高烧折磨的我已经彻夜难眠,不过这样唯一的好处就是我每天都能看见天空的第一缕光。
空调户外的压缩机是我最直观能看见外面世界的点,而这几天,总是有一群麻雀,在周围嬉戏,甚至有一些情侣当着我的面亲热,看见它们快乐地叫啊,跳啊,飞来飞去,真的觉得很简单的快乐。
住院的时间是最百无聊赖的,特别是像我这样的,全身上下插满了各种管子,双臂不能正常活动,其实,就算可以活动,我也举不起一本我喜爱的书了。唯一能自由活动的,就是我的大脑,每天都会有一些新奇的想法,曾经想过发明一种显示芯片,只要贴近人的皮肤,就可以显示你当前的血液情况,这样,就不用每天早上被针扎手指了,还想过,发明一种包治百病的药,不管什么病,吃一颗,就啥事都没有了,呵呵,感觉又回到了童年。
26日,医生建议用了另一种很强的抗菌素——两性霉素B。医院的朋友可能都知道,这是一种药力很强,但是副作用也很强的药品。可能由于我本身很少得病,所以对药物的敏感度很高,用了这种药以后,副作用的表现非常强烈,这也是一种需要长时间滴注的药品,基本是22小时左右,但是,我一般用到5小时的时候反应就已经非常强烈了,主要表现是出汗和寒战,出汗的程度就是所有的被褥全部湿透,而寒战的程度差不多感觉会从床上抖下去,爸爸和妈妈两个人按我都按不住。
28日,在医生的建议下再次拍片,这次的结果更糟了,从第四肋以下肺部基本不可见,也就是说,我的肺丧失了80%的功能。这天,又做了血氧的检查,结果是85%(正常应该是95%),虽然我还是没有感觉到严重性,但是,已经开始用氧气瓶了。说实话,我没感觉那里面的气体跟咱们呼吸的空气有啥区别。但是我的身体,确实已经越来越弱了,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要歇3—4次才能说完了。
29日,北京开始下雨了,天气一下冷了下来,看着阴沉的天空,我的心情变得非常不好。我已经开始对这个医院的治疗非常失望了,因为,我已经连续发烧超过了10天,而且,丝毫没有降下来的趋势,每天昏昏沉沉的日子让我的脾气变得很急躁,我跟爸爸吵架了,主要原因是我想转院,而爸爸觉得,我的情况,没办法转,我在一句话都要歇三次的情况下跟爸爸争执了一个小时,昏迷了。
而一切,仅仅是开始。这天,医院请来了中国血液病研究所的一位号称国内权威的教授来会诊,一群人在我的屋子里拥挤着,像看什么稀奇古怪的动物一样,随后,又潮水一般地离开了。事后我才知道,这位教授跟我爸爸说,基本没有希望了。这一天,我又拿到了一张病危通知。
30日,明天就是一个黄金周的开始了,而我们一家三口,就被困在这不足20米的层流病房里,爸爸和妈妈都守在我的身边,也许,随时都会是最后时刻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