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第5期

债务危机笼罩下的中国高校

作者:钟岷源




  十几年来,中国高等教育伴随着“产业化”和“改革成败”的争论,快速而坚定地迈上了“国际较为先进的水平”。
  2007年1月19日,国家教育部部长周济在海南大学用“确切的”数据佐证上述观点。他说:“1998年中国高校招生规模仅为108万人,2006年达到了540万人,高等教育已进入大众化的发展阶段,毛入学率达21%。同时高校在校学生、科研经费分别是1998年的4倍和6倍,在校学生的创新精神和实践能力有了更大的发展,高校的学科水平、社会服务水平和科研水平亦有长足进步。”
  但周济同时坦言,中国教育的发展也面临诸多问题。
  现今,高校的急速扩张所引发的高收费、巨额负债、教学质量波动、毕业生就业难等问题,在教育事业发展过程中异象迭出,高等教育遂成为全民关注的热点领域之一。
  
  2500亿元——高校巨债
  
  现今国内众多高校身陷债务的泥潭,2008年前后将进入还款高峰期。银行开始催债,但很多高校无力偿还,他们把目光投向政府——这个场景已经不是秘密,更非杞人忧天的凭空想象。
  高校的巨额负债源于从1999年开始的大学扩招和扩张。但高校毕竟财路有限,一靠财政二靠学费,要支持扩张冲动需要巨额投入,找银行贷款成了当务之急。
  在过去的两年里,厦门大学教授邬大光率领他的博士弟子们调查了全国20多个省上百所高校,随后完成的调研报告的结论是,“我国公办高校的贷款规模在2000亿元到2500亿元”。这个数据高出2005年中国社科院社会蓝皮书披露的“1500亿元至2000亿元额度”。即便这样,邬大光仍用非常肯定的语气告知本刊记者,他们对调查的结果尚有保留,手头也有两本账,真正的数据几乎翻番。
  其实,仅通过媒体已经披露的信息,就足见近年高校贷款之疯狂。
  位于河北廊坊的东方大学城投资规模50亿元,广州某大学城总投资120亿元,江苏等地一些大学城投资最少也在40亿元到50亿元。要完成这样的“大手笔”,由于财政投入和其他融资渠道受限,银行贷款便成为高校建设资金的主要来源。业内人士估计,贷款占高校基建总额的80%以上。
  来自四川省银监会的数据表明,截止到2005年8月,该省4家国有商业银行对辖区内高校发放各项贷款52亿元,其中基建贷款36.7亿元。此外,湖南省25所高校目前有中长期贷款近百亿元,校均负债近4亿元。河南一所大学,5年来基建投资11亿元,其中贷款9亿多元。
  有专家不无担忧地说,盲目扩张与贪大攀比,致使高校负债累累,也许有一天,我们将不得不面对大学的“破产”。
  事实上,这种担忧正在变成严峻的现实。
  据邬大光介绍,2003年以来,个别学校出现了银行逼债的现象。“浙江一所大学面临破产,政府出面将该校并入另一所高校,化解了债务危机。”邬大光说,我们了解到的另一所学校,总资产10亿元,贷款就占8亿元,还息都困难,校长急得没办法,正好老工业基地享受国企改制政策,他们利用亚洲开发银行的30年贷款置换了部分银行贷款。类似的方式使2004年-2005年的还本付息高峰被延迟。
  山东省人大财经委调查发现,截止到2005年5月,山东省教育厅所属23所高校贷款余额75.4亿元,是2004年总收入的1.57倍,其中5所高校贷款余额超过总收入的2倍。这些贷款每年的利息就需要4.3亿元,而省财政对高校投入的增量每年只有1亿元。随着还款期限的到来,部分高校运转将越来越困难。
  今后3~5年内,进入还款期的高校将形成到期不能还本付息的局面。高校债务缠身,使居高不下的大学学费下降的可能性几乎为零。目前,许多大学已在亏损状态下运行,连利息都无法偿还,其实已经游走在“财务破产”的边缘。
  
  谁是异象的制造者
  
  笼罩在高校头上的债务危机不仅影响校方,同时波及银行和政府。
  面对危机,有的学校只好压缩正常的教学及科研经费,减少或取消正常的科研项目经费支出,缩减学术交流活动的开支,导致大学教育资源不足。有的学校甚至降低教职工的待遇,连续数月冻结财务报销。
  而同时,高校的巨额负债也把银行拖入风险之中。高校贷款扩建热,与当初的国企贷款热如出一辙,这条盲目贷款→财务危机→不良贷款→财政负担的国企老路,甚至会引发金融风险。
  政府同样受此牵连。由于高教事业的公益性和高校的非盈利性特征,决定了政府是最终的责任承担者(实际上,在一些地方,政府已经为此买单。浙江省政府支出财政40亿元,直补高校贷款利息。河南省政府也酝酿为学校还1/3的利息)。学校不顾自身还贷能力和财务风险疯狂贷款“圈地”,就是摸准了政府不会坐视不管,最终会通过各种途径增加投入为学校买单。即使学校没有能力归还银行的巨额贷款,法院也不会支持查封学校。正像一名大学校长所言,“因为公办学校是国家的”。
  值得注意的是,政府为高校债务买单的现象,虽说缓解了金融机构与公办高校之间的信任危机,但是政府买单实际上就是民众买单,因为,财政的钱就是百姓的钱。换言之,高校债务政府买单的后果,势必要降低财政资金用于公共服务的投入,也就影响了民众对于财政提供的公共产品的享用。假如把这种高校债务政府买单的后果上升到法律层面来审视,无疑是侵犯了民众的利益。
  当然,出现今天高校巨债的诱因,并非高校单方所为所愿。“这是高校、银行、政府各有期待、共同作用的结果。”全国人大代表、华中师大教育学院教授周洪宇告知本刊记者。
  对高校而言,扩招后急需扩大规模是寻求银行贷款的因素之一,而教育“211”和“985”工程确是高校扩建的诱因。“211”是指中国在21世纪要建100所“高水平的大学”,“985”是指1998年5月江泽民同志在北大调研时,提出中国要建若干所“世界一流大学”。周洪宇说,现在这类一流的大学全国已建35所。
  教育部门对这些“工程”有评估的硬指标,每个学生要占一定校园面积,每个专业达到一定招生量,达不到硬指标,一些专业将被停招。故此,学校就不断圈地、扩张、合并、改校名、建大学城。对于高校建楼的“突飞猛进”,前任复旦大学校长、现任英国诺丁汉大学校长杨福家称其速度是高校发展史上的“世界第一”。
  而此时的银行,存多贷少,给国企的贷款因效益低下形成呆账。正当他们“山重水复疑无路”不知把钱贷给谁的时候,突然发现高校是个“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好去处,于是给高校的贷款也就格外大方。2001年左右,仅工商银行就签下超过100亿元的银校合作协议。一些商业银行给知名大学的授信额度达到了50亿元。一名工行知情人士说:“银行找个好客户不容易,当时资金流动过剩,银行存款不能空转,贷给大学,总比中小企业平均风险小得多。”
  看着银校之间的“友好合作”,地方政府也“心情舒畅”。因为高校获得贷款,既弥补了政府对教育投入的不足,高校大楼尤其是大学城的兴建,又拉高了当地的GDP(因为众多的投资者是地产公司,他们“虚”做教育“实”做地产),政府业绩显而易见。
  周洪宇总结说,在银企双方共有需求的情况下,高校把银行当成“取款机”,而银行则把高校的扩张视为自身发展的“良机”。
  
  被牺牲的质量
  
  当高校背负巨债盖起一座座雄伟大楼的时候,其教学质量并没有随之提升。近年来,高校教学暴露出的诸多问题,譬如学生素质下降、学术风气浮躁等已经成为社会议论的焦点。
  中国一跃成为教育大国,与此同时毕业生就业难也是事实。据团中央学校部和北大公共政策研究所联合发布的“2006年中国大学生就业状况”调查报告显示,截止到去年5月底,2006年毕业的本科生中,有50.19%未能找到工作。前些天,媒体披露了广东高校毕业研究生的就业率首次低于本科生,甚至专科生。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