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3年第4期
梅香本是雪炼成
作者:熊平凡 何宗焕
2002年12月16日,记者来到攸县的三个边远山区乡镇:漕泊、银坑和凉江,听教师们讲述了一个个真实而感人的故事。
漕泊
漕泊与茶陵和江西的莲花两县相邻,四面环山,很偏远。一条公路伸向山外,从此,山里和山外常有了交流。
这里有个老漕村,村上有个教学点,点上就一个女老师——刘新雄,今年51岁,从教已31年,1997年调到老漕。个子不高,身子单薄,一脸慈祥的母爱。
虽说这只是一个教学点,学校还有模有样,两栋房子,其中一栋是教学楼,两层,6间教室,二楼还是木板的。楼前有个小小的运动场,四周都用围墙围着,形成了一个院落。不过学生不多,一、二年级加起来也就二十来人,凑合着办了个复式班。孩子来了,这里就热闹;孩子走后,这个院子就显得特别的冷清,尤其是夜晚。
刘老师讲,晚上她总是难以入眠,有些害怕。四周黑漆漆的,走在楼板上嘭彭作响,时有远处和近边的狗叫声、老鼠的吱吱声,蛮吓人的。每晚她都要熬到十二点,疲倦极了才能入睡,睡两三个小时就醒来了。我问她为什么还要在这里怕着,不走。她看着我们,挺朴实地说:“谁不怕啊,一怕就走,孩子们怎么办呢?”
看着木地板的房子,我不无羡慕地问:“住这房子,应该冬暖夏凉,很舒服吧?”
她笑着说:“你来试试?”原来这房子虽说是木地板的,但冬冷夏热。天热时像蒸笼,打开窗户也没风。冬天就冷得要死,冷飕飕的风从楼板缝里、窗缝里、门缝里直往里钻。有时冷得没法子,她就身前放个炭盆,盆上放张茶几,背靠着墙壁办公。有一次,实在是太冷了,被子、床铺、身子都冰得像铁一样,差点冻成了冰棍。凌晨两点多钟,被冻醒的她赶紧起来用热水泡脚、泡手,泡了老半天身上才感到有热气。听着听着,泪水渐渐模糊了我的眼睛。
刘新雄就这样在这里夏迎酷暑,冬御严寒,度过了五个春秋,没缺过一次课。晚上从没看过电视,也没时间看,一晚要准备十几个教案,批阅几十本作业,很忙。家里的大小事情就更没时间管了,一切交由爱人承担。她说,她爱人是个“退休”村干部,觉悟高,通情达理,不但不怨她,还尽力支持她。每逢开学,她爱人就用一条扁担、一担箩筐帮她把教材、教学用品、日常用品等挑到学校,放假时再把她接回去,相濡以沫,相敬如宾。听到这里,我们很沉重地问她:“家里还好吗?”
“还好。”她不怎么自然地笑了笑说,“我有两个女儿,都在读高中,老大读高三,满女读高一,一年的学费、生活费不少于一万元,紧着呢。”为了这个“紧”字,她一家紧张地忙碌着,紧巴巴地生活着。爱人现在一家私企打工,月工资600元。家里的高档家具就一台黑白电视机,房子已成了危房。去年,她哥实在看不下去了,抽空帮她把房子检修了一次。面对如此困境,她却说:“这无所谓,家里反正唱的是空城计,无非就是寒暑假的时候聚一聚,聚过也就散了,只要能住人就行,东西多了还招贼呢。”她说得轻松,我听着却心酸极了。
为了照顾她,乡教育办几次要把她调到离家近些的学校,可几次都没走成,村民的信任和深情把她留住了。村民们只要听说刘老师会调走,就去找村干部,家家户户都去找,吵得村干部不得安宁,不得不去找教育办的领导要求把刘老师留下,刘老师也就这样留下了,看样子还得继续留下去,直到退休。一位村干部说:“我们真的觉得很对不起刘老师一家的。”刘新雄却说:“村民们对我太好了,别的不说,一到过年过节或者遇上什么喜庆事,他们都来接我,真让我感到很过意不去。”
临走时,一位妇女问我:“你们不是又来调刘老师的吧?”听她这么一问,我们都笑了,刘老师笑得更甜。上车之际,我望望四周的山峰,再看看矮小的刘老师,心想:真是师德如山啊!
银 坑
到银坑时,天已大黑。由于路太烂,我们只好早早下车,步行去银坑中学。一路上犬吠狺狺,我们一边防狗,一边打亮打火机前进。
银坑中学的校园,地面坑坑洼洼,墙壁斑驳陆离,学生们在白炽灯下上晚自习,老师们在白炽灯下办公——银坑不“银”啊。在一间破旧的办公室里,我们采访了青年教师刘佑开。在该校的历史上,他是分配来的第一个学生党员,是立功最多、年度考核获优秀最多的青年教师,也是享受奖励工资最年轻的老师。他到银坑中学已经8年了。他的爱人在离学校50华里的城里,目前已下岗。他接连两次放弃了调入县城的机会,掉进银坑里了。
我们好奇地问道:“你不想进城吗?”
“你们知道我以前为什么拼命读书吗?”他反过来问我,接着又回答说,“就是想跳出这个‘银’少‘坑’多的地方。”
“那你怎么又放弃了一次又一次进城的机会呢?”
他讲了三个理由。
1996年,他拿着调入攸县五中的商调函,找银坑乡教育办主任签字,主任拿起钢笔,叹了口气说:“佑开,我知道你难,你的家在城里,你的父母和爱人都盼着你进城去;我更知道银坑太落后,留不住你,可银坑真的需要你啊。你来后,这里的教学逐渐有了起色,你这一走,银坑又该怎么办呢?其实你在这里不但可以大有作为,银坑的教育也会更有前途。”主任说完,便签了字。刘佑开在去交调令的路上,想起主任的那番话,心里横竖不是滋味,他想:“我是银坑人啊,我不爱银坑,谁爱?我不留银坑,谁留?与其盼别人来建设银坑,不如就从自己开始吧。”他把商调函交给教育局管人事的同志,淡淡地说句“我不走了”扭头就走,弄得人家一头雾水。他告诉我们:“银坑的贫困和落后的教育留下了我。”
山里孩子的深情是他舍不得走的第二个原因。有一次,班上几个女同学受到当地几个痞子的骚扰,刘佑开抱着才几个月的孩子奋不顾身与那几个痞子干了起来,他受伤了。当他包扎好再进教室时,黑板上写着“老师,您好!”四个字,全班女同学都在哭,还有几个男同学也在哭。“那时,我的心都快碎了,也哭了。”刘老师仍很动情地说,“这种情,谁能割舍得下呢?”刘佑开还告诉我们,现在最热闹的要数大年初一,那一天他根本就无法离开电话机,一个又一个的拜年电话像春雷般打过来,让他心甜如蜜。
“第三就是好强的性格决定了我不会走的。”刘老师自信地说,“范仲淹还感叹‘燕然未勒归无计’,我来到银坑后,毫无建树,又怎么能走呢?”他就凭着这股牛劲,咬定银坑中学这片土地耕耘不辍,为当代人民教师写下了沉甸甸的两个字——崇高!
凉 江
山区的老师更像学生的父母,甚至比父母还父母。
在罗霄山脉西麓,海拔八百多米的芙蓉寨,我们见到了46岁的王金文老师。我们是坐摩托车去的,一路上山高路险,崎岖不平,乱石遍地。摩托车熄过好几次火,还有好几次差点翻车。有民谣说:“有女莫嫁芙蓉寨,上寨要拐十八拐。”寨子里52户村民,散居九冲十八坡,文盲多。为了改变芙蓉寨文化落后的面貌,凉江乡政府先后派过18位教师上寨,但是,由于当地自然环境恶劣,生活条件艰苦,最多的教了3年,最短的只干了一个月便都打道回府了。王金文却一干就是20年,而且是主动请缨去的,用他宝贵的青春照亮了山区孩子的人生路。
王金文先是在一所完小教书。一天晚上,身为村干部、老党员的父亲跟他谈到芙蓉寨的情况,叹息道:“芙蓉寨苦呀,解放二十多年了,寨上面貌变化不大,吃亏就在于没有文化。芙蓉人难呀,办起了学校,又没有老师,娃娃们上不了学,愁坏了做父母的……”一席话激起王金文心中千重浪,第二天,他就跑去找学区主任:“派我到芙蓉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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