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假新闻惹怒大学生




  杨阳捅出了大娄子,这也是他孤注一掷的必然结果。

  “我市某大学三成女生从事不正当职业”的稿子一见报,在社会上的反响不亚于街头发生了一次炸弹爆炸事件。稿子里虽没直接点海山大学的名字,但谁都知道海山全市仅有一所全日制大学,其余的是专科和高职,不需要对号入座海大也脱不了干系。文章见报的当天上午,该校外语系在网上寻找工作的几名大四女生便在第一时间看到报道,她们敏感地和自己所面临的就业联系起来,认为报纸如此侮辱了海大,她们的就业也必然会受到影响。她们联系了几名男同学就行动起来,龙飞凤舞地写了“呼吁信”,又找来毛笔字写得好的同学抄到几张纸上,拿到学生食堂门口张贴,正好到了开饭时间。同学们义愤填膺,很快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同学,聚集的学生们把食堂门口围得是里三层外三层。这份公开呼吁信中说:《牵手百姓报》无中生有,捏造事实,败坏海大的名誉,全校师生要立即组织起来,要求这份流氓报纸立即停止报道,公开做出解释,讨回海大的名誉。同时要求市上领导和有关部门立即采取措施,尽快铲除《牵手百姓报》这个本市最大的文化毒瘤。否则,呼吁全校师生罢课,走上街头游行,甚至围堵市委大门。不讨回公道决不罢休。没过半个小时,呼吁信四周的空白地带签满了学生的名字,有人又找来另外的白纸张贴起来,征集签名。午饭时间还没有结束,正在转播中央人民广播电台长篇小说连载节目的校广播站中断了正常的播音,广播员慷慨激昂地朗读了“呼吁信”,一时间海大校园里群情激愤,有些热血沸腾的同学敲起饭碗要上街请愿。牛校长午饭也没顾上吃,连忙召集校委会议,在不到十分钟里做出了三条决定,一是所有的辅导员和任课老师马上和自己的学生在一起,切实做好思想工作;二是其余人员一律到几个校门口值班,不允许任何学生私自走出校门;三是马上启动应急预案,校领导按照自己分管的各个学院实行包干责任制。离开会议室,牛校长走到校广播站发表讲话,希望同学们冷静和克制,并以校党委和校委会的名义保证尽快处理好此事,最后给同学们一个满意的答复。广播讲话后,牛校长一点儿也不敢含糊,立即要了车去市委汇报,出校门时,看到不少学生聚集在门口,他连忙再次叮咛保卫科长,绝不放一个学生出校。

  在海山公务人员的眼里,《牵手百姓报》属于典型的地摊报纸,它刚创办时,市里党政事业单位的干部职工也冲着新鲜劲和报纸的红火热闹跟风般地阅读过一段时间。然而时间一长,大家便不敢恭维这份报纸的品位了,有时候报纸一本正经地瞎说起来,像错别字连篇的盗版书那样给人一种误导。那年,该报煞有介事地发过这样一篇新闻,“千年木乃伊怀孕啦!”说的是最近在埃及出土了一具木乃伊,虽说经过一千五百年的风风雨雨,这具年轻漂亮的女木乃伊仍然像活着的一样,身材苗条,皮肤光亮而有弹性,小嘴红润,鼻梁挺拔,甚至连眼睫毛都是根根分明,整个人依然魅力四射,栩栩如生。当她移居博物馆后,看护的士兵和她朝夕相处了几十天,竟然经不住美色的诱惑和她产生了感情,情不自禁地和木乃伊发生了性关系。等到科学家前来解剖时,惊讶地发现木乃伊怀孕啦!这则消息被评论为当年最大的假新闻。有位资深记者在新闻学习班上点评时说,稍微有点常识的人应该知道,怀孕的前提除了具备精子、卵子外,还有很重要的是婴儿发育成长的子宫,子宫里要具备一定的温度、湿度,而一具千年木乃伊怎可能具备这样的条件呢?再说,即使当年这位女子是由我国四大美人组装起来的,吸收了她们所有的优点,但千年后的她是什么呢?不过就是一具脱了水分的尸体,和我们吃的风干牛、羊肉没啥大的区别嘛!

  就是这样的一份报纸,每天都按照领导的要求要送到他们的案头上。不说市委常委、宣传部长朱冠军了,连市委书记尚进和市长罗平安在阅读《人民日报》、《经济日报》、《南方周末》和省报、《海山日报》的同时,也要顺便浏览一下《牵手百姓报》,至少是要看看标题。不管该报哗众取宠也好,胡说八道也罢,只要不违反宪法和相关的新闻宣传规定,放着它存在就等于摆放了一面镜子,尽管有时候这面镜子更好像是哈哈镜,但可以从中说明海山市领导是开明的,政府也是开放的,整个海山是政通人和的。而尚进更把该报作为了解来自基层声音的平台和市里一个另类的比较黑暗的窗口,透过这个窗口能比有些上报材料更真实地看到社会生活的百态,比如连续发生街头抢劫或者是大的盗窃案件,说明最近社会治安出现了问题,老百姓已经人心惶惶,有必要给市公安局敲敲警钟;群众买不起越冬的煤,政府是否考虑该进行行政干预,或者拿出相应的钱款对低保人员进行补贴。

  在尚进看来,一个开放的国度应该给以新闻一定的自由度,能充分反映民意、民情,当然这个自由也是以不损害国家利益为前提的,在被誉为最自由的美国,他们媒体的自由也是有限度的,媒体可以报道总统的丑闻,但绝对不可以为追求新闻轰动效应而损害国家的利益。比如在伊拉克战争期间,他们的新闻工具不也是空前的一致吗,所有的媒体都是口径一致地说着假话来迷惑世界!所以,没必要要求作为民营报纸、下里巴人般的《牵手百姓报》怎么改革,但作为党报的《海山日报》必须放下阳春白雪的高傲,走进市场经受考验,这也是尚进对周望和海山日报社的期望所在。总的看,目前的海山日报社正沿着既积极又稳妥的道路前进着。通过增设《第一声问候》等一系列改版措施后,无论在办报理念和稿子质量还是在贴近生活、贴近读者方面都取得了长足的进步,和它的竞争对手那个哈哈镜般的《牵手百姓报》相比起来,优势越来越明显。

  《牵手百姓报》近来办得越来越不像话了,前段时间转载了《第一声问候》的“不明动物”的稿子,然后便是铺天盖地的抨击,显然这是精心策划的攻击。紧接着又是一组稿件反映宝寨县娱乐场所存在着“阳光下的罪恶”,一个小小的山区县城,问题难道如此严重,好像真的成了一座淫城。尚进中午在宿舍午休的时候,翻了两篇这样的报道后感到格调实在低俗,且里面有许多编造的成分,觉得这组报道的导向有很大的问题,放着海山各地大好的改革开放、迅猛的经济发展和具有可持续发展的项目等重大事件不报,却哗众取宠地选择这样低级趣味的东西,还把这些当成他们报纸的宣传主流,这很危险。那天下午一上班,他给朱冠军打电话,希望宣传部尽快和报社通气,明确地告诉他们,别把我们海山市说成是到处鸡鸣狗盗、邪气压倒正气的地方,请他们必须收敛,别整天为了抢所谓的新闻市场而去搞这些乌七八糟的焦点事件,事实上好的新闻资源多得很呢,问题是看他们愿不愿意去寻找挖掘。电话刚刚放下,新来的报纸上竟又出现了海山大学的事情,真是岂有此理!尚进颇感气愤地翻阅着,准备再次给朱冠军打电话时,他却匆匆走进来,说海大牛校长已到了办公室等待给尚书记汇报,因为今天中午开始海大校园里出现了一些混乱的局面,有部分学生还要组织起来上街游行讨要说法,整治新闻腐败,纯洁新闻队伍。尚进忙说,快请牛校长面谈。

  听了校长的汇报,尚进表扬道:“你们目前做得很好,能保证学生没一个人上街这本身就很不容易呀!希望全校教职工团结一致继续工作,确保校园里正常学习、生活秩序的稳定。”紧接着他对朱冠军说,“现在十万火急要做的事情就是处理此稿带来的一系列问题,在要求或者勒令报社停止这组报道继续进行的同时,你们宣传部立即牵头,组织有关方面组成工作组进行全面调查。注意,调查必须真实、客观和公正,一有结果将在第一时间通报海大。当然,处理的结果要慎重,尽量要叫学生满意,这样才能使社会稳定。”

  和校长离开尚进办公室之后,朱冠军留校长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继续等待,他则通知杨阳马上带报社的相关领导和采访这篇稿子的记者到宣传部参加紧急会议。

  可以说,杨阳从业新闻以来从没遇到这样的紧急会议,更没被点名要求过他带领一群相关人员开会。嘴上他好像撑得很硬,心里难免忐忑不安。发这篇稿子的时候他是有所顾忌的,标题上赫然写明的“三成女生”是很敏感的数字,所以本该倒头条发的稿子他在犹豫中放到了二版,可还是惹出了麻烦。中午海山大学的学生一闹事,他在第一时间已经得到消息,马上找来采访此事的记者核实情况,见记者吞吞吐吐地也说不出所以然来,他真正感到了后怕。真他妈的,这帮家伙竟在不知道对方名字、班级的前提下,仅凭小姐的自我介绍加上主观推测,就敢认定有“三成大学生”从事色情工作,如果上面真要查起来,这可是不堪一击的软肋呀!他立即指示参与采访的所有记者全部出动,千方百计去寻找那位小姐,再寻找新的证据,以应对随时可能进行的调查,然后又打电话请小说家拿主意。这家伙也是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什么来。其实事情都是这小子害的,总以为新闻就像小说那样可以随便去写,进行渲染发挥。就在此时,市委宣传部打来电话说市委常委、朱部长有请,汇报有关“涉及大学生”的稿子事宜,且必须要他带领相关记者亲自前来汇报。他有些忐忑不安地一边胡乱盘算,一边召集人出门开会。

  杨阳带着高级策划“小说家”、记者部主任和首席记者等几个人来到宣传部,此时部里几个领导和新闻科科长、政秘科科长、通讯干事等人都已坐在会议室里等候,他连忙紧走几步过去,伸出双手强作镇静地和朱冠军紧握,还做出轻松的样子开着玩笑,说:“朱部长多日不见,越发年轻了,呵呵!”

  朱冠军却没有了私下和他称兄道弟那般的随意,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冷冷地指着身旁的人对杨阳说:“在你落座前,我先给你介绍一位领导,这是海山大学的牛校长。”

  “牛校长,久仰,久仰!”杨阳说着准备伸手过去相握,但见对方摆了手,算是打了招呼,此举令他颇为尴尬。

  “我们开会吧!今天的会规模很小,但是在市委尚进书记的批示下召开的,研究的事情比较重大,在座的各位大概都已看到今天出版的《牵手百姓报》上刊登了关于海山大学的稿子,虽和前几天相比,这篇稿子发在了不起眼的位置,但应该是前几天那组系列报道的延续。稿子不长可反响巨大,还很快导致了海大出现一定程度的混乱。要不是牛校长和学校已启动了应急预案,说不定现在就有学生上街了!”朱冠军开门见山地说着,把目光投向杨阳说,“杨总,请你就关于这篇报道的情况给大家介绍一下。”

  杨阳打小时便有个习惯,只要连着眨巴眨巴眼睛,许多鬼点子立刻能涌进脑海。刚才在来的路上他尽管也眨巴了好多次眼睛,可想出的许多对策里没一条是过硬、能说服自己的。所以他现在也不知道说啥是好,只好避重就轻地说:“我们是在公安干警的配合下完成宝寨的这组系列报道,也得到了社会各界的广泛认可。这一点,各位领导从后续报道中也能看得出。至于今天涉及大学生的事情,参与采访的记者现在还在一线工作,具体情况还要等记者调查完了之后才说得清楚。”

  “你首先应该说清楚的是,那组百分之三十的学生搞非法活动的数字是从哪里得来的?真是的,平时我们学校实行半封闭管理,晚上在一般情况下绝对不允许学生私自外出,别说搞非法活动了,她们要出大门都很难。”牛校长情绪有些激动地质问道。

  “这个,这个……还请我报的策划中心主任回答。”杨阳把“球”踢给了小说家。

  小说家扶扶眼镜,“呵呵”地清理了几声嗓子,似乎进入了状态,说:“关于这个问题,我翻阅过大量资料而且经过了长期调查,是有一定的发言权。在省城及大城市的娱乐场所里,从业的小姐由三部分人构成,一部分为城市下岗或者从未就业过的人员,一部分为农村进城务工人员,再就是各类在校的学生,这些学生里面以大学生居多。当然,也有极少数生活腐朽糜烂的不良女性,甚至都有些富婆。关于这些情况,我正在创作的新书《都市娱乐场所里的女人们》里将有详细的描述。”杨阳用脚在底下拨拉他,暗示不要扯得太远。他也意识到了,回归了话题,“关于我们这次的报道,报社组建了强大的采访阵容,派出思想觉悟高、新闻业务过硬而且有长期从事暗访报道经验的多名记者,并有公安干警同志配合,应该说报道是真实准确有深度的。”

  “我不管你其它乌七八糟的事情,你回答我关于‘三分之一’的数字是从哪里得到的?”牛校长显得很激动。

  “这个,这个是用简单的算术,通过一定比例推算的。”小说家的声音也越说越低,显然底气不足。

  “真是笑话,如此重大而敏感的问题,竟然用简单的算术来进行推算,可谓是天方夜谭。”牛校长显得很是气愤。大家也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纷纷,谴责报社这种不负责任、误导读者的哗众取宠的做法。

  “大家听我说,我们不是正在和采访记者联系吗?等他们进一步查明事情的全部真相后,我们一定会给牛校长和市委领导一个满意的交待,朱部长你说这样好不好?”杨阳带着一副求援的神态把目光投向了朱冠军。心里说,自从报纸创刊以来,你们宣传部和相关部门的一些官员,哪个没得到过报社的好处?吃的喝的不算,部里前后那十几个人到国外旅游不也是花费报社的吗?现在总不至于为了一个小稿子,因为是尚进发了话,大家就撕下脸皮吧!

  “好了,大家不要争吵了。”朱冠军果然接过杨阳的目光,说道,“客观地说,牵手百姓报社近来连续刊发的这几篇有关娱乐场所在经营过程中涉及色情和丑恶现象的文章,我个人认为其勇气可嘉,主流和出发点应该是好的,是为了净化我们的社会,鞭挞丑恶现象,加强精神文明建设的。”他把目光离开杨阳,算是安抚和交待了,然后环视着为数不多的几个与会人员,尽量用平和的口气继续说,“诚然,社会需要新闻舆论监督,我们的政府也需要舆论监督,像尚进书记说的,用舆论监督推进各项工作。但是,监督的前提第一必须是真实,其次要顾及发展和稳定这个大局,要给政府帮忙而不是添乱。”他看到杨阳一边点头称是,一边认真地做着笔记。

  到最后总结时,朱冠军强调了几点,其实也就是做出三条不成文的决定。第一,以市委宣传部的名义要求《牵手百姓报》立即停止继续刊登这组系列报道;第二,关于文章中牵涉到海大学生的事情,市里将组成调查组尽快进驻报社进行全面调查;第三,有关最后处理,视调查结果出来另做决定。朱冠军最后希望牛校长再接再厉,继续做好学生情绪的安抚工作,等待事件的圆满解决。

  会议开到晚上七点多才结束,杨阳说已过了饭点,诚恳地邀请大家吃顿便饭。牛校长瞪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坐进自己的“本田”。朱部长也满脸严肃地上了自己的车,令杨阳很是沮丧。

  在他们开会的同时,那位记者前往洗浴城寻找那位会说英语的大学生小姐,守候了一个下午,他们洗了两次澡仍是毫无收获。该记者平时跑的是社会新闻,和街头的小混混们很熟悉,无奈中只好请他们吃了一顿饭,饭间说明了事情的缘由,拿出数码相机里该女子比较模糊的照片请大家帮帮忙。几瓶啤酒灌进肚后的混混们拍着胸膛立下保证,雷厉风行地开始分头行动。根据照片里小姐的体型特征和他描述的其它情况,当天晚上便在洗浴城附近的一个洗头房里找到了该小姐,随即以400元包一夜的名义把她骗到宾馆里,交给早等待在此的记者。

  也许是夜晚里的小姐为了突出自己的形象好从而招徕生意,那天还是淡妆素裹、清纯模样的一张脸此时被涂抹得色彩斑斓,特别是那张嘴通红通红的,像刚吸过人血般的鲜红。要不是小姐一进门惊讶地喊出“大哥,原来是你啊!”记者都差一点儿认不出她来。

  “你好!”记者也装作亲热地拉过她的手,在她满是油彩的脸上吻了一下。小姐受到了鼓励,马上扑到他的怀里,紧紧地拥抱起来。温存当中,小姐有些等不及似的,三下五除二地脱成了三点式,自行钻进了被子,说实话小姐的皮肤真他妈的白净,简直像剥过皮的鸡蛋。记者强压住欲望,问道:“小妹妹,你究竟是哪个大学的?”

  “这和做爱有关系吗?你日的是我的X,又不是日哪个大学!”

  “嘿嘿,说得也是。”记者淫荡地讪笑,瞥见她放在沙发上的手包后,立刻有了主意,他拿出两百块,借机拉过手包要放进去。

  “你的兄弟们付过钱啦!”小姐看他放钱,就提醒说,啥行当都要讲职业道德,这一点儿聪明的小姐们更是清楚,殊不知有多少小姐也包括嫖客就是因为不讲职业道德而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

  “我知道付过,难道不能再心疼一下小妹?哎,你不是海大的学生嘛!”记者拿出手包里的学生证一看,原来是省城一个民办大学的。

  “其实我是在省里念的书,不过念了一年就念不进去了。”

  记者一听这话很气愤,恨不得拉起被子里的小姐猛地扇几个耳光。他妈的,拢共采访了一个所谓的大学生还不是海山大学的,这可怎么给报社交待呀!要是继续追查下去的话,作者无疑是替罪羊,看来在牵手百姓报社的这碗饭是混不下去了。这位记者本就在这几年中辗转于全国的六七家媒体,属于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自由撰稿人,现在既然此处不留爷,那就再找留爷处吧。想到这里,看着可人的小姐色迷迷地等待着,转念再一想钱已付了那么多,索性好活一会儿算一会儿吧!

  次日,记者悄悄地回到自己的宿舍收拾好东西,然后埋头给报社撰写了当时的采访过程和找到小姐后核实的情况,检讨了自己的失误,接着又写了一份辞呈,送到报社传达室。等到记者部主任把报告送到杨阳手里时,记者已经登上了北上的火车。

  “显然,在整个报道里我们是完全失实,‘三分之一’这个数字更是他娘的扯淡,”杨阳很生气地对白樱桃说道,“不过,没有理也要找出几条道理来,你马上叫总编办给市委宣传部写一份检查,记着,只承认‘三分之一’这个数字有些主观臆断的成分,其它一律不提。要特别强调,为了严肃新闻采访纪律,报社已经做出决定:给采访撰写此稿的记者立即开除的处分,记者部主任降职调离,策划中心主任写出深刻检查,至于我嘛,报社总编辑扣除半年的奖金。”

  “别演戏了,谁会给你扣除奖金呀!”白樱桃抿嘴笑问。

  杨阳走过来,轻抚了一下她的脸说:“你啊,难道你不会给我扣除奖金吗?”

  拿着写好的检查杨阳亲自送到朱冠军的办公室。朱冠军忙站起来,拍打了他的肩头,直接叫着杨阳的名字。在官场上直呼其名是一种表达感情的有效方式,再要把常规握手的动作改做拍打肩头,更像异性间表达炽热情感的示爱,在没旁人的时候,只要是比较熟悉的人,朱冠军喜欢这种方式。宣传部长在市委是个位高权轻的那种闲官,要说位高是市委常委,在官场的排列顺序中列在人大副职和副市长们的前面,经常在主席台前排就座,是电视里有影、广播里有声、报纸上有字的角儿,若不相信的话,就到电视台去看看,记者在剪辑新闻图像时,他们墙头都贴着一张全市领导位置排序表,市委常委给出的画面也要比一般市级领导多一秒几帧的;而论说权力,在宏观上他虽管着全市的意识形态,但好事没有多少,舆论出了事则“吃不了兜着走”,至于从微观上看也就具体管了部里的十来个秀才。当然在一般情况下,这个常委的角色很重要,是个考验官员的位置,过渡得好便可以飞黄腾达,否则仕途之路可能到此止步。

  官场沉浮多年的朱冠军是何许人也?一无后台二无金钱的他在二十年间一步不落地能从一个小小的办事员到科长、办公室主任,再由秘书长坐到今天的位子上,没三下两下能行吗?已在部长岗位上快任一届的朱冠军上任伊始便对海山的媒体这样说过,宣传部是一只宽厚而柔和的手,是咱们海山媒体张扬自己的大舞台,大家可以在这张手上随便歌唱舞蹈,甚至还可以猛踢狠咬,但绝对不能跳到手外去表演。此话一出,大家都明白朱部长是把他自己比作如来佛了,要把所有的媒体都攥在他的手心里。当时,《牵手百姓报》刚创办不久,杨阳感到朱冠军的手像一张无形的网,掌握自己的生杀大权,可以打捞一切的,就主动找他沟通,看得出准备在官场上宏图大展的朱冠军对于歪门邪道的事情好像不屑一顾,杨阳便另辟渠道,逢年过节时小恩小惠地送点礼品,关系处得融洽后,就有选择地组织一些人员和他们的家属新马泰、欧洲去旅游。

  《牵手百姓报》是翻不起大浪的,可该报有它的潜力和市场,这是创刊后朱冠军送给该报的预言。果然,报纸以小打小闹的报道贴近老百姓的生活,给看惯了媒体里通篇空话、套话的民众带来了一股清新的春风。有时候,朱冠军接到一些棘手的事情,他甚至也暗示该报出击一下,互相配合以促成问题的尽快解决,这招多数时候真的奏效。尚进来了以后,用颇有人性化的魅力给媒体一个全新的态度,朱冠军也立即收起严肃的面孔,随着海山日报社的改革渐入佳境,他的手也逐渐地张开,给了媒体空间。

  此时,朱冠军给杨阳又是让座,又是倒茶,显然和那天严厉的态度相比判若两人。仔细看了杨阳带来的“检查”,他微笑地说:“事情处理得倒是比较到位,但认识仍然不深刻,恐怕难以向学生和学校交待过去,尚书记那里更是不好过关。”

  “那你说还要怎么办?”杨阳似乎有些着急地问。

  “必须在你们报纸的同一位置上公开检查。”

  “那,那合适吗?”

  “怎么,这你就受不了了,告诉你,更严厉的还在后面呢!市委宣传部按照你们的处理意见进行处理,不过也要在报纸上公布相关人员的处罚决定,包括对你的处分。而且尚书记那天说了,要给你们以黄牌警告,我想那是再加上一定的经济处罚,同时市委希望你们报社引以为戒,全力进行整改,共同营造一个良好的舆论环境,为海山的经济建设服务。”

  “这,这也太严厉了吧!”杨阳嚷嚷起来,显得很不服气。

  “大气一点儿吧,你还不明白,在中国目前的政体下,不叫你的报纸停刊就算给足你面子啦,年轻人!”朱冠军拍拍年龄不比自己小多少的杨阳的肩膀,“如果听我的建议的话,就稍微等等,拿到我们部里的决定后,明天就在你报头版的显著位置刊登出来。这样做虽说你有点不好受,可也是表明了你的一种姿态嘛!同时也标志着你们报纸的成熟。什么事情都应该有算计的,算起来我看是得多失少!要不然等别的报纸抢先登出宣传部的决定,那才是真正叫你不好受啊!”朱部长的此番话听起来真有些语重心长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