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向天倾诉
作者:王秋燕
这是个风季和雨季交接的日子。整个发射场区,到处弥漫着暴雨临来前的气息。
总指挥部正召集紧急会议。“太白一号”卫星准备近期发射,会议的内容就是下达任务书,确定发射“窗口”问题。气象中心主任苏晴下意识地抬起头,便和副总指挥马邑龙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在雨季里找“窗口”,这对我们来说,难度太大了,在一个很有限的时间里,“窗口”能不能出现,这我,包括在座的大家,谁说了都不算。谁说了算?马邑龙问。老天爷。苏晴答。
马邑龙清了清嗓子,说既然上级把任务压下来,就是相信我们有能力完成。老天爷不赏脸,那就得靠我们去努力,两个字:克服!
这次和以往真的不一样。近期就是不可能发射,她说,因为天气不允许。
老天爷也不是铁板一块,它总有变化的时候,“窗口”总不会老关闭吧?再说,“窗口”没困难,要你们这些人干什么?
他的最后一句话,把她深深地激怒了,郁结在心里的那团东西愈加火上添油了……
苏晴想,遇到他,也是她的命。
恢复高考后的第二年,苏晴考上北京大学地球物理气象系。正当所有的人都在为自己的毕业分配四处奔走时,苏晴在准男友姚一平舅舅家里,遇见了正要到各大院校去招兵买马的马邑龙。后来,她鬼使神差地向马邑龙要了电话号码。这让姚一平很不高兴。直到离开北京的那天姚一平也没有出现。她发现她心里并不像想象中那样痛苦,但连她自己都感到奇怪的是,她竟常常想起那个把她引进军营的男人。
连续的大暴雨,没有一点想停的意思。老天爷简直是疯了。
司机小刘把车开过来的时候,马邑龙已经倦意浓浓,眼皮都快撑不住了。但当车子驶过那座已经矗立了整整十三年零六个月十八天的发射塔架时,他的眼睛又突然睁大了。
几天前经过它发射升空的“艾米莉亚号”——一颗外国卫星,一上天就找不着了。各项数据表明“艾米莉亚号”发射已经成功。
那个长着一双灰蓝眼睛的专家,阴沉着脸。他上飞机前,给袁总和马邑龙留下一句话:我们将会考虑“柯莉丝蒂号”的合同问题。“艾米莉亚号”和“柯莉丝蒂号”是两颗姊妹星,发射合同是同一时间签订的。他的话,让袁总和马邑龙心里都“咯噔”了一下。
没过两天,袁绍正、于发昌、马邑龙就被召进京,其实是领受新的任务去了。会上,季永年——任务总指挥指出,为证明我们的运载工具的可靠性,总部决定,在“柯莉丝蒂号”前,再插一发任务……
“太白一号”就这么来了。
军训结束后,苏晴被分配到“沟里”的气象站。很多人为她打抱不平。
那时候,苏晴真的向往“沟里”。因为她发现自己心里装着一个人,她也确信这个人心里肯定装着她。
清理和重建工作告一段落,一切总算恢复正常。火箭专列明天进场,指挥部决定,明天除了跟专列相关的岗位继续工作外,其他单位放假一天。
马邑龙刚坐下来,发射站站长报告说,吊车电路系统出了点问题。当他走到吊车旁时,周建明从吊车上眺下来,说应该没问题,可以试车了……要不是周建明活生生地站在他跟前,他还以为那个兄弟返回人间来了。他,就是司炳华。
马邑龙很后悔那天把司炳华派去排故障。
那段时间,简直邪了门,一点也不让人省心!偏偏卫星加注间的电动大门又发生了故障,司炳华上去后,连续在上面窝了三个多小时才将故障排除。就在他检修完电动机爬行返回时,不幸将门罩框架底板踏落,人猛然失控,重重地摔在水泥地面上……
他不想离开这个基地,多多少少也有这方面的原因。他想只有留在这里,那位好兄弟的灵魂才不会孤单……
第一次对司炳华产生好感,的确因为他的助人为乐。那天下午,她是去发射场旁边一个小预报点收集资料,下山时突然被绊,一屁股就坐了下去,右脚踝痛得再也站不起来。更糟的是,挨近傍晚,四周的山一层一层地往下阴……就在她挣扎着想再次起身时,朦胧的月色中,她看见一个影子撞进模糊的视线里。是他!居然是司炳华。一切后来的故事都始于这一刻。
那天,她说不清楚为什么要跑到“沟里”去。她知道马邑龙已经调进“沟里”了,就在灰砖楼二层办公室里上班。前两天,司炳华骑着车带她来过一次。
她门都没敲,咚地就推门进去了。他正坐在桌前起草一份关于卫星发射模拟合练的文书。
我冷!苏晴喊了起来。哦!他像是刚反应过来似的。其实他失态了!跟凌立谈恋爱时,都很少失态。但他还是马上起身,拿出一套衣服,说,我只有这个了……
这是一身旧军装,是他穿过的。还能嗅见衣服上的气味,她能感觉到它的丝丝的温暖……她像个坏脾气的女孩那样,只是叫冷,叫冷!
他给她倒了一杯热水,说,喝点热水……
他让她喝水似乎把她激怒了,眼里含满了怨恨和委屈。你是个大木头!撂下这句话后,她转身拉开门,再次冲进白茫茫的大暴雨里……
那个晚上她发烧了。司炳华来找她时,人都烧迷糊了,直到把卫生队的医生请来……
一个月后,苏晴和司炳华正式结婚。没举行婚礼,什么仪式都免了,只是将两个人的东西搬到一起,简简单单。司炳华很内疚。
好友乔亚娟暗暗为她庆幸,说她总算有了归宿。其实,亚娟并不知道她内心的苦。
很多人都不理解,马邑龙为何要和凌立分手。他爱过凌立,爱得很深。凌立也爱他。当然,他心里也不是不想和凌立团圆,谁愿意过这种“光棍式”的生活。只是他不敢跟凌立提这个敏感的话题,只要一提,凌立肯定说:转业吧,像你这个级别转业回北京。好歹安置个位置,我和龙龙还指着你带我们奔小康呢。他知道凌立的“小康”是什么概念……可一个将年近半百的人,回到地方干什么?一想这事,他心就发慌,要不,他能让凌立失望吗?他们总是为这类争论不欢而散。
他们的关系真正破碎是前年春天。
那天——凌立来基地的第一天,他坐在车上,火急火燎地往家赶。他一进门,还没来得及招呼,音乐声就先响了起来,他将凌立忘在沙发上的手机拿了起来。他刚按下接听键,凌立就从卧室里冲了出来,一把夺过手机,火冒三丈地质问他,你就不能绅士一点吗?你什么时候学会尊重别人……
一连串的问号,把他砸蒙了。假如马邑龙这会儿打住,不再往下说,事情可能还有挽回的余地。可话赶到这里,想刹也刹不住了。这一刻,他们俩都意识到,这一场争吵比四年前的那一场来得更剧烈更决绝,完全没有了修复的可能。
六点,马邑龙醒了,起床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到门口看老天爷的脸色。今天,火箭,这个庞然大物要转移到发射阵地。这个时候,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苏晴他们要上黑呷山,把废弃的监测点重新恢复起来。山上根本没什么路,又长年没人去,曲比拉铁上去过一次,也是三年前了,罗顺祥去得最多,去年底还上去过一次。应该说,没有人比他对黑呷山的情况更了解……可是,左等右等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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