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建民看中国外交-吴建民

  





  主讲人简介:

  吴建民,现年64岁,早年毕业于北京外国语学院法语系。从22岁起,吴建民就进入外交界,经历之丰富超过了众多同龄人。

  他曾为毛泽东、周恩来、陈毅等老一辈国家领导人当过翻译。中华人民共和国恢复在联合国的合法席位后,他跻身常驻联合国的第一批工作人员之列。1991年初,他成为外交部新闻司司长兼发言人。之后,他相继担任驻荷兰与瑞士大使。1998年11月他被任命为驻法国大使。在这个岗位上,他参与了中国申办2010年上海世博会的工作。现任外交学院院长。2003年12月12日,当选为国际展览局主席。

  内容简介:

  20世纪,两次世界大战的硝烟弥漫了整个世界。人类在饱受战争的摧残后开始觉醒,和平与发展成为当今人类发展的两大主题。21世纪,震惊世界的9·11,让我们重新认识世界。9·11改变了世界什么?2003年3月20日凌晨,美国未经联合国安理会授权出兵攻打伊拉克,陷入战争泥潭的美国将如何面对国际社会?战争改变了世界,也改变了美国同欧洲各国的关系。法国、德国、俄罗斯为什么不出钱也不派兵?一个新欧洲又是怎样崛起的?2003年,中国外交有了怎样的突破?

  今年的中国外交,第一点,有声有色、与时俱进。中国的外交,今年3月份我们的新一届中央领导集体登上了政治舞台,国际上对此很关注,一个新的领导人上来之后,到底怎么样?

  第二,我觉得我们的外交是与时俱进的。今年的6月1号,在法国的一个小城市艾维昂,八国集团跟发展中国家举行对话,八国集团的前身是七国集团,后来俄罗斯加入变成八国集团。胡锦涛主席应法国总统希拉克邀请参加了南北领导人非正式对话会议。让胡锦涛主席会上第一个发言。后来法国人评价,胡锦涛主席这篇发言,对会议成功有了很好的影响。第一个发言,阐述了中国对南北问题的基本立场,反映很好。第三条,我觉得我们的外交是有创新的意识。朝核问题最明显,朝核问题中国运用了穿梭外交。过去中国外交史上从来没有搞过穿梭外交。这次我们搞了穿梭外交,中、朝、美能谈起来,三方能谈起来。中国进行了穿梭,我们戴秉国副部长去见了金正日,然后又去了美国。中国实际上进行了穿梭,因为谈起来的美国和朝鲜是两家主要的。后来六方谈起来,我们也进行了穿梭外交。第四,我们同周边国家的关系有了新的发展,特别是温家宝总理率团出席东盟的会议。“十加一”,“十加三”非常重要,中国率先加入了《东南亚和平友好条约》。

  2003年12月31日,中央电视台科教频道《百家讲坛》栏目播出《吴建民看中国外交》,敬请关注。

  《吴建民看中国外交》 (全文)

  今年的中国外交,我的看法呢,有声有色、与时俱进。中国的外交,今年3月份我们的新一届中央领导集体登上了政治舞台,国际上对此很关注,一个新的领导人上来之后,到底怎么样?国际上非常注意,我觉得我们新的一届领导集体是与时俱进的。在国际问题上也是这样的,我曾经有一次接受记者采访的时候,我讲了逐渐从一种反应式的走向主动,英文讲react,被动的、反应式的,走向采取主动。我给大家举一个例子。今年4月29号在曼谷举行了“十加一”的会议,“十”就是东盟十国开会,原来它开会呢,就是十国开会。“一”是后来加上的,讨论什么问题呢?讨论“非典”,十个国家受到“非典”的威胁。开首脑会议来讨论怎么办。这个时候呢,大概在会议开幕前一星期左右,东盟的十国大使,当时泰国是主席国了,就请我们的外交部常务副部长戴秉国吃饭,吃饭的时候戴秉国同志跟他聊起来,即将召开的东盟十国首脑会晤,就问他了,这个会议就你们开?不请外人了?他一听这话里有话,他说我们本来想请,可能怕碰了钉子,说你们要有个明确立场那就好办了。好啊,这个大使也很机灵的,反应很快。好,你等一等,我马上打电话,打电话给他的外长。说是不是正式向中国发出邀请?说:“好,你马上向中国发出邀请,我第二天正式邀请就到”。过去呢,你不请,我不参加,是不是?但是讨论“非典”问题,东盟十国讨论“非典”问题,这个跟我们密切相关了,从他们心里面来讲,要制止“非典”的蔓延必须有中国的参加与合作。这个事情温家宝总理去不了到24小时,外界反映非常好。就是大家面临“非典”灾难,原来他们关起门来讨论的,但讨论来讨论去要真正解决这个问题,它不可能没有中国参加。中国采取了某种形式的主动,进去了,大家共同采取措施。温家宝同志在那边举行了记者招待会,会见了各方,各方反映很好,对抗击“非典”的斗争反映非常好。因为现在在全球化的形势下面,不是一个国家这种地区性疾病的蔓延,一个国家就能解决,不行的。大家共同研究一些措施,反映非常好。我看这是表现出来走向主动、而不是被动。所以这个事,中国的领导人出国参加这个会议,那是决策最快的,不到一个星期解决了,去了效果很好,把中国的立场讲明、讲清楚,国与国之间,人与人之间,不同国家的人之间非常容易产生误解。我这个看法就是,不要以为现在信息时代了,大家好像都非常了解,没那么回事儿!你到底怎么想的?面对面谈就不一样了。大家看到我们的温家宝总理在那里举行记者招待会非常真诚,对我们的问题讲得直言不讳,这样直接跟人家接触了,得到很好的反映,共同形成了一条阵线,抗击“非典”,这觉得外交这一点很漂亮的。

  第二,我觉得我们的外交是与时俱进的。今年的6月1号,在法国的一个小城市艾维昂,八国集团跟发展中国家举行对话,八国集团的前身是七国集团,后来俄罗斯加入变成八国集团。刚开始,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中期是由法国发起的,法国的前总统德斯坦发起的,开始主要是因为经济问题,后来七国集团慢慢地政治分量在增加。因为当时第一次出现是为了应付石油危机,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不是爆发了一场石油危机吗?所以解决这个问题之后,就是每年的七国首脑会晤,后来成了八国,每年举行一次。在这之前呢,这个会议他们也曾经邀请过我们去,我们表示不去,你这是富国俱乐部,我们是发展中国家我不去,人家说你中国这个分量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好,你们的情况可以向我们通报。过去呢,他们会议结束之后,总是向我们通报情况,说实话,那个通报情况也没有太多的内容,跟报纸上看的差不多,但是履行了这样一个手续嘛,我向你通报了,跟它有这种接触的关系。但是今年的形势不一样了,今年是法国担任主席,法国总统在今年1月7号法国总统跟外交使团举行谈判,这是法国的做法。你们去过法国,每年请大使,大使带两名助手跟你进行谈判,谈判就由使团长发表一篇讲话,由希拉克总统发表一篇讲话。讲话呢,他实际上把他今年的外交上的大事做一个部署,1月7号讲话就提出来了,他就说今年是法国担任八国集团主席,我们这个会议开会除了八国参加之外,我们要邀请一些新兴国家。他说新兴国家是经济在兴起的一些国家,还有一些穷国代表参加,过去非洲有五个国家参加的。希拉克总统讲完话之后,他的大顾问就找了我,我们非常希望中国新的一届领导人能够出席这个会议,太重要了。过去的会议我们不参加了,当时我就把这个情况向国内报告了,后来我们中央考虑到过去没有参加,也有道理,你是富国俱乐部,中国是一个发展中国家,我们不一定去。它这次讨论南北问题,也反映出来八国集团在考虑世界问题上的思路往前发展。讨论南北问题,这是大问题。邓小平同志讲过:当今世界,和平、发展两大问题,南北问题是核心。对这样一个非常核心的问题,讨论的时候,我们中央领导决定参加。这个法国人非常高兴,法国人因为他提出个倡议,如果中国不参加的话,法国人也觉得不是很有面子,因为讨论南北这个大问题,中国这一大块不参加、不发言,根本没有中国的声音,他觉得不是太好。所以后来当我向法国方面表示,中国胡锦涛主席要去参加,法国非常高兴。整个是给胡锦涛主席一个比较高的礼遇。因为八国集团的惯例,希拉克总统对八国集团其他成员的首脑在旅馆接,其他一些发展中国家的从瑞士洛桑坐摆渡船过去,希拉克总统集体地,一个人到码头接这十来个国家的首脑,在那儿接。惟独胡锦涛主席是单独接的,坐摆渡船过去,红地毯,非常高级,然后一直陪着胡锦涛主席上车,然后就到旅馆谈,谈了一个多小时,谈得很投机。双方谈到中法关系,虽然时间不长,一个来小时,但是大问题全谈到了。

  过去八国集团的习惯,是按就职的先后来排座位的。当然有的时候也考虑别的因素,后来我跟法国方面也讲这个意思。我说,我们胡锦涛主席从就职的时间来讲是最晚的,比起在座的这些人,但是我们毕竟是第一次出席这样的会议呀!是不是?你们是不是能够考虑这一点。法国人一听,说,我懂你的意思。后来国内跟我讲了,因为出席会议人很多,发言晚了就发不上了,我就表示希望能早一点发言。我跟法国打招呼,他说:好,让胡锦涛主席第一个发言,会上第一个发言。后来法国人评价,胡锦涛主席这篇发言,对会议成功有了很好的影响。第一个发言,阐述了中国对南北问题的基本立场,反映很好。

  座位怎么排法,因为大家懂得礼宾的知道,座位里面有文章的。后来法国人也是考虑多方面因素来排座位,最后我觉得还是考虑得很周到的。吃饭的时候,它这个会议很有意思,元首不带任何助手,就元首,然后戴上耳机。开会讲话的时候听耳机,我们这些人都不能参加的,旁边有一个屋子,一个元首只能带一个助手在那儿听。听会有什么事可以写个条,写个条提醒一下,唐家璇国务委员、李肇星部长都在旅馆里面,就看这个人写的条来掌握这个会议的情况,这么一种东西。它排座位,看吃饭的时候它有一个排法,大家可能从电视上看到了,胡锦涛主席的左手是布什,右手是普京。开会的时候坐的座位大家看到了,左手是布什,右手是布莱尔。然后照相的时候,大家也看到那个镜头了,胡锦涛主席的右手是布什,左手是瑞士联邦的主席。这个法国人对这个事情相当重视,煞费苦心的。它这个排法排完了能够自圆其说,不能自圆其说,人家也有意见,它可能有一些说法,我不知道法国方面如何同各方解释。这种排法反映出来法国人非常赞赏,对讨论南北问题,中国参加了非常重要。当然也是了,大家知道10月25号法国总理到中国来访问,我当时从法国赶回来接待他,法国总理来,车队从机场一出来,街上空空荡荡,法国的大使看来不高兴,我们心里不高兴,心里很不好受。但是这个法国总理拉法兰来,他讲得很好。希拉克总统派我来,因为在伊拉克问题上,中国对法国进行了支持,现在你们“非典”有困难,我们应当来支持你们。“非典”高峰带了一个大团来访问,不容易。所以胡锦涛同志破格请拉法兰总理吃了一顿晚饭。因为过去会谈,总理出面请他吃饭,国家元首见一见。胡锦涛同志专门请他吃了一顿晚饭,谈得很好,这也是礼尚往来。

  它这个会议很有意思,举行会议的时候,饭前有个大家喝开胃酒的时候。大概有半个小时,各国领导人摩肩接踵,全聚集在那儿了。我就观察了,这个时候胡锦涛主席是大家关注的一个对象。因为整个像一个大国俱乐部,或者国际上比较有影响的国家俱乐部的话,胡锦涛主席是最新的,都来想跟胡锦涛主席谈一谈,大家对他反映,通过谈吐、通过交流,对你这个人产生一定的影响。胡锦涛主席在那儿给大家的印象,我后来听法国人给我反映,因为埃维昂是在法国领土上,我作为大使我要陪同,所以这个过程我基本上全参加了,各国领导人接触了,人家的反映非常好。

  我给大家举个例子。布特弗利卡,阿尔及利亚的总统,一见到胡锦涛同志,看似几句话,不是寒暄,都是有一点准备,见了胡锦涛同志就说,我们当年阿尔及利亚争取独立的时候,大国当中,就你中国支持我们,我们阿尔及利亚人对此永志不忘。这个话很有分量的,这也是事实,胡锦涛同志怎么回答的?在1971年恢复中国在联合国合法席位的时候,你阿尔及利亚是带头的,我们对此永志不忘。这回答得多好啊,是吧,这话讲得布特弗利卡很高兴,我看他脸上,因为当时没有法文翻译,我给胡锦涛同志用法文做翻译的,翻给他,他非常高兴。为什么呢?1971年他是阿尔及利亚的外长,他是现场指挥的。因为当时讲“两阿提案”嘛,阿尔及利亚、阿尔巴尼亚提案,是吧,实际上作用大是阿尔及利亚,很厉害那些人。在现场指挥,美国人吃奶的劲儿都用出来了,挡不住这个历史潮流,把美国人打败了。这个话讲得布特弗利卡非常高兴,也很得体。最后我听他们评论,新人来大家评论,我听到人家说,right man,这个人行。

  我觉得外交,我们有位中央领导同志讲过这样的话:外交投入最小、产出最大。是不是?你们想想看,一个国家,它一个新的领导人出现之后,大家都在观察,觉得这个人行,对你这个国家信心就增长;觉得你这个人不行,它就要观望一阵。胡锦涛出席这样一个活动,花时间,九点钟到埃维昂,晚上八点三刻左右回来,不到十二个小时,但是给世界留下了这样一个印象,一个比较有影响的领导人。这个印象,你说今年包括外国投资,我们与外国的交往这么多,尽管有“非典”,这个还是很重要一个作用,人家有这么一个印象。所以我觉得外交是与时俱进的。不是说过去,过去我们不参加,现在照样不参加。过去不参加有道理,现在呢?现在是谈南北问题了,中国人当然得参加,这个今后可能变成一个定势了。后来布什讲,明年在美国开,他说我也要模仿这个模式,看看他最后怎么做吧。这个慢慢会演变成某种新的东西,现在还需要再进一步观察,我想这是与时俱进的。

  第三条,我觉得我们的外交是有创新的意识。朝核问题最明显,朝核问题中国人运用了穿梭外交。过去中国外交史上从来没有搞过穿梭外交。这次呢,我们搞了穿梭外交,中、朝、美能谈起来,三方能谈起来。中国进行了穿梭,我们戴秉国副部长去见了金正日,然后又去了美国。中国实际上进行了穿梭,因为谈起来的美国和朝鲜是两家主要的。后来六方谈起来,我们也进行了穿梭外交。作为中国外交我觉得它是开拓的,不是说拘泥于过去的东西,形势发展到这一步,朝鲜又离我们这么近,涉及的问题又非常重要,中国人当然又能够发挥这个作用。这一发挥作用大家反映非常好。4月23日到25日那时候我已经回来了,回来看到钓鱼台门口,记者就等着,等几个小时就拍车进出的镜头,说明这个事情重要,办得很好。六方会谈也是这样,你看看国际上的舆论,反映非常好。当然并不是说谈两次就谈成了,那还有一段距离,双方不信任好长时间了,五十多年了!一下就能谈成,不光是一个停战协议,双方实际上战争状态并没有结束,只是个停战。所以这个要想谈成,真正取得成果,我觉得还需要时间,也并非是一帆风顺的。但是这个谈起来显示了中国的作用,是吧!大家都感觉到没有中国来做这一项,它不一定谈得起来,而大家注意到,这个事情正好和伊拉克形成了一个反差。那是打,这是谈,全世界我看99%以上的人都赞成和谈。谁喜欢打?老百姓谁喜欢打?没有人喜欢打,所以这个事情很得人心。

  第四,我觉得我们的外交来讲,我们同周边关系有了新的发展,特别是温家宝总理率团出席东盟的会议。“十加一”,“十加三”非常重要,中国率先加入了《东南亚和平友好条约》。中国的外交过去有一种思想叫做“远交近攻”,现在是不对的。“远交近攻”在当时春秋战国的时候是这个东西,现在不行啊!现在必须跟邻国把关系搞好,你们看看全世界现在情况,它是两股潮流,齐头并进。一个是全球化,一个是地区集团化。为什么要地区集团化,全球化都划进去不就完了嘛!为什么要地区集团化?它是一种需要啊。全世界任何一个大国,包括美国,都需要一个地区的支撑。那么面对全球化所带来的机遇和挑战,一个国家很难应付。所以美国搞了北美自由贸易区,搞得很成功。大家都得到好处,美国、加拿大、墨西哥都得到好处。现在正在搞“泛美自由贸易区”。于是南美、北美加起来34个国家要搞个自由贸易区,这很大啊,他们打算在2005年搞。欧洲有欧盟,明年变成25国了;俄罗斯有独联体;非洲有非洲联盟;亚洲这个地方有一个东盟。但是大国还没进来,我们温家宝总理率队去巴厘岛参加这个会议之后,对这个有所推进。我的看法,跟邻国关系搞好太重要了。所以我们提出来“以邻为伴,与邻为善”,现在又提出来“富邻政策”。这个非常英明的,邻居好了,交往多了,大家就共同繁荣起来。特别是在东亚这个地方面临一个很好机遇的时候,我们这个工作有很大的进展。当然我们与此同时,今年的外交,我们同一些大国关系有很大的发展。温家宝总理12月7日去访问美国,这个大家很重视,国际上很重视。我们与法国的关系,与德国的关系,与大国俄罗斯的关系,跟大国关系都有很大的发展。我觉得我们一个重要的思想,与时俱进。今年中国的外交是与时俱进的,搞得有声有色。这都是我们新一届领导集体,在以胡锦涛为总书记的中央集体的领导下,外交部贯彻了中央的方针取得了一些成果。当然这个外交工作我想,离不开全国人民的支持,我觉得我们过去我们跟公众的沟通太少,外交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早该剥去了。我的看法,外交当然有保密的,但保密是很小一块。今天外交跟我们国内的生活联系太紧密了,你看看我们的GDP,1.25万亿美元的GDP,外贸就占到6200多亿美元。我们和国外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中国要有更多的懂得世界的人,我们这个国家会发展得更好,我就讲到这儿。大家有什么问题,我愿意回答。

  主持人:今天见到吴大使我有点紧张了,让我想起小时候牢记的一个事儿,毛主席去颐和园,结果群众闻风而去,把毛主席围在中间,里三层、外三层跟他握手。毛主席走了以后,握过毛主席的手的手,依然一传百地被人家握着,依然是激动的、热情的。那么我今儿跟吴大使握手,我一想,这双手是握过无数国家领导人和总统、国王的手,哎呀,我就紧张了。好,下面呢,进入我们的提问时间。

  观众:吴老师您好,在座各位大家好。我想问您一个问题,您刚才讲到周边态势的时候,您好像是比较乐观的一个态度,但是也有学者提出中国现在可能是历史上周边环境不太好的时候,因为自古到今,周边的国家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独立,它有自己独立的意识。还有,您怎么看待中国威胁论,谢谢。

  吴建民:周边情况、我觉得很好,不一定会说没有问题。我们过去看问题有的时候有点片面。好像好,全都好,不能有任何毛病。坏,一塌糊涂,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全是坏的。天下没那种事,世界是复杂的。我觉得,我们周边的情况,是从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以来最好的时候。什么时候我们同周边国家的贸易有这么大的发展呢?没有的,很大的发展。什么时候人民币在有些国家可以通行呢?现在呀,人民币现在蛮坚挺的。为什么他们愿意接受呢?对中国一种好意,中国的货币它是坚挺的。所以我觉得周边的情况我不赞成你,我觉得我是乐观的,因为它这个好不是假的,有物质基础,正在发展。

  中国威胁论,我的看法,不是一两篇文章就到批倒的。作为一个大国,你慢慢起来了,周围的人当然有点想法了。这个人起来了,会怎么样啊?一个村里面,好多户人家,这一户起来了,周围人会怎么看?当然有点疑虑,中国威胁论,会伴随中国崛起的全过程。这就要靠我们的工作跟人家讲清楚,中国不是威胁,中国起来是你们的机遇。日本小泉首相也讲了这个观点,中国的发展不是威胁,是一个机遇,要通过事实慢慢来打消这个东西。

  观众:吴先生您好,非常高兴听您的演讲。我想问一下咱们中国外交策略的问题。过去邓小平同志讲,我们要不当头,要韬光养晦,来发展自己。现在呢,您也提到要与时俱进,适当发挥我们大国的作用。我想问题的问题就是我们中国政府如何既能够发挥我们日益显著的大国作用,又能够避免在国际政治斗争中的一些不必要的损失,咱们中国应该采取什么样的应对措施,谢谢您。

  吴建民:天下事总是两面的。邓小平同志讲了两句话:韬光养晦、有所作为。韬光养晦就是收敛锋芒,不当头也是这个意思。我们中国人来讲,邓小平同志总结不当头也是总结过去。文革期间,我们不是说自己是世界革命的中心吗?那不叫得震天响吗?叫了有什么好处?不行的!现在有些发展中国家,我在联合国的时候有人说,现在苏联垮了,你们来当头吧,能当头吗?当头可有好多毛病、好多问题,我们也没有这个本钱。中国就是一个大国,我们把自己位置看准,别去当头,当头没有好处。世界上凡是想当头的、没有好下场。你看看历史,都没有好下场,但是不等于中国不能发挥作用。能够发挥,还有所作为。你什么事儿都不说话,人家不把你当回事了。什么事儿都没有意见,什么事儿都随大流,你说行吗?人家不把你当回事儿,正是有什么事儿我能做一点,那你感觉到这个人还不能小视,还是有一点本事的。实际上这跟我们国家的地位也相称,有些问题我们能够发挥作用的我们发挥作用,但是我们不去当头。现在世界上有很多人宁愿把我们推到前面去,我说我们不能当头。邓小平说的这个方针非常对,不能够去当头。中国人,面临这个发展机遇,我的看法,1840年以来第一次,抓紧这个机会把国家建设起来。我们在1840年到1949年中国人给人家踩在脚低下,没办法发展。之后我们周边的地区战争不断,朝鲜战争、越南战争、柬埔寨战争、阿富汗战争,战后最大规模的地区战争都爆发在我们周围。现在我们有机会发展了,中国人不抓紧这个机会来发展自己,子孙后代会要批评你的。这么好的机会,一百多年的机遇你为什么没抓住?抓住这个机会,中央现在方针非常好,25年年均增长9.4%。再往前,再有20年,中国慢慢慢慢就起来了。但是我们在起来过程当中,心态要平衡,不能一起来之后就把话讲得太过,我也不大赞成。

  观众:今天我向您请教个问题,过去经常讲“弱国无外交,强权就霸道,人间真理在,正义不可抛”,请吴院长能做个新解。

  吴建民:关于弱国无外交,你引了四句话,我觉得反映出来中国人的一种气概。弱国当然没有外交了,讲话人家不大听你,这是毫无疑问的。但是并不等于国家不是很强的时候,外交官不能发挥作用。你看顾维钧1919年的时候,中国是弱国,五个代表,四个都跑掉了,就他一个,他没有任何指示,他拒绝签《凡尔赛条约》。我觉得中国人要很好地研究一下。我跟法国人谈民主问题,我说中国人怎么样走上目前这条道路的,你们知道吗?他们说不知道,我说从1840年到1919年,中国人一直学西方。你看好了,中国当时的主导思想是学西方,把“德先生”请来、“赛先生”请来,就这个意思,学西方。转折点在1919年凡尔赛和会上面,我们一战期间,中国内部开始也乱得很,开始一战我们不参加,欧洲离得那么远,不去。后来战争非常残酷,英国、法国劳动力严重匮乏,法国、英国就找了中国。说你们能不能派点劳工去。我们派了15万劳工,他们讲了好多好话,去了之后,战后胜利了,给你恢复大国地位,如何如何。中国人当时也信了,去了15万死了2万。我在2002年的时候,中国大使首次去扫墓,华工墓,在法国北部,好几个地方,全是华工墓。看了之后心里很难受,有的有名字,有的就有号码,没有名字。号码就使我想到,就像那时候集中营的老囚犯一样,只有号码没有名字。中国人去的时候大概没有很被当人,我的估计,最后死了2万。然后在凡尔赛和会上面呢,中国就提出要求,收复山东半岛。这个事情呢,是理所当然,胜了,德国人打败了,山东半岛当时是德国人的势力范围,收复很正常。结果是1919年4月30号美、英、法三巨头做出一个决定,山东半岛不还给中国,给日本。传到中国才有“五四”运动,把中国人欺负到家了。支持你打仗,打赢了,还要把中国人踩到脚底下,那不得了。我跟法国人讲,从此中国人走上了一条新的道路。毛主席讲的,老师欺负学生欺负到家了,太欺负中国人了。中国走上目前这条道路,他们很多人不知道。法国人,我跟他讲民主问题怎么回事,就这样子,这么过来的。我们青年人也不知道,我们青年人也不知道这段历史。我希望我们搞历史的同志,把这段历史逐渐逐渐地告诉我们的青年,要不然以为中国人怎么回事儿?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开放呢?一百多年才摸索出这么一条道路!我讲的这些意思,中国这段历史,我认为我们对青年讲得不够,所以法国人也不知道。我跟法国人做报告讲这段历史,哎呀!他说,你这个讲得有说服力。是啊,中国人走这条道路都是逼出来的,试过多少条道路不成功,最后走上这条道路,中国人解放了。这样子的话,人家就懂了,我不知道是不是回答了你的问题,就讲到这儿吧,谢谢。

  主持人:吴先生提纲挈领地给我们讲了国际形势、讲了中国外交,也讲了外交上一些有趣而有意味的事儿。认清形势,当然也有助于认清我们自己了。《孙子兵法》上说“知己知彼、百战不胜”。今天吴大使来呢,也让我们见识了一位活生生的外交家的风度神采。那么中国是一个爱好和平的国家,现在我们接受的就是我们国家历来主张国家不分大小、贫富、强弱,一律平等,就是和平、自主的外交政策。我想不管国际风云如何变换,只要我们自强不息、自主自立,我们就能够立于不败之地,并能够傲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神舟五号”飞船上天了,是我们国家综合国力的一个象征和体现,那何尝不给我们的外交增添实力呢?好,最后让我们感谢吴建民先生为我们带来的精彩演讲。(来源:cctv-10《百家讲坛》栏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