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2期

从歌咏走向践履

作者:叶才生




  行走在城市的康庄大道,马丁林仍不忘记故乡那片热土。他深情地说:“试想,一个脚踏实地地生活着的个体,在岁月的炉火中,谁,又有谁,能够摆脱被烤灼的命运呢?是的,我甘愿被岁月的炉火烤灼着,被命运的重锤锻打着,我火红的心,钢铁般的意志由此定型。”因此,这位在商海中博弈近20年的七尺男儿不改本色,在城市近20年的灯红酒绿中不改本性,保存着思辩放歌的能力。写这类诗时,诗人几乎剔除了语文的修饰,文字质朴,情感挚诚,言说直指人心更显张力。他歌唱“被岁月的炉火烤焦了脸”的母亲,用自己的心烤成红薯;歌唱鞠躬尽瘁在讲台倒下的“托起明天太阳”的同学兼老师,私下他无偿捐助;他歌唱“牵动十三亿炎黄子孙的心”的温家宝总理;他歌唱天真而聪颖的女儿,歌唱那个脸上刻满岁月的刀痕的父亲,我们共同的精神父亲;他歌唱自然,歌唱丽江的原生态的美以及未被修改的人性美……
  “歌咏”不只是“歌颂”,歌唱生活的感情是无限丰富的。马丁林是清醒的,既没有陷入现代诗无病呻吟、一味猎奇的怪圈,也没有陷入大男子气伪诗的藩篱。诗人顺从灵魂本然的发声而达乎诗言志,返回到个体我在之存在无蔽的圣洁、本真,召聚着诗人倾听的可能和歌咏的大爱和感动。这善与爱的清泉清澈而澎湃。里尔克说对了:爱是人类最高的工作;在真理里歌唱是另一种呼吸。
  
  膜拜诗的虔诚者
  
   点一把篝火
   手拉着手
   来自四面八方的人
   跳动着一颗温暖的心
   无需问
   你来自何处
   无需问
   彼此间的姓名
   四方街,四方街
   为何你像我的家园
   那样亲切、温馨
  
  不仅是迫于物质强势的压迫,迫于陷入“网络”之中而成为“操作对象”的尴尬,马丁林试图通过诗歌创作,构建自己内在的心灵秩序,并在自己的诗歌王国里树立起自己的宗教。于是,乌托邦的家园意识、宗教的极度虔诚在他的诗中化为一种底蕴、一种情怀。旅游归来,诗人创作了《丽江情思》组诗,《四方街》在原始的“篝火”、“手拉手”、“亲切面孔”等意象中再现梦中家园,言说与意象质朴无华,无须有面具的、有尺度出生地与姓名,它服从于心灵的自由向度,为游戏空虚的人生注入生命的暖色。请看:
   ……掬一把山泉洗濯自己
   一片蝉声
   落入你的掌声
   你牢握住这里的秋
   握住一幅远古的画卷
   久久不愿离去
   不愿离去
  
  大路朝天。世上有多少个朝圣者,就有多少条朝圣路。这是诗作《最后的部落》的尾联,诗人脚踏大地,不忘仰望星空,对美对自然,对传统的精髓保留着眷恋、敬畏。他对精神家园的守护不是诗歌遁入天堂,而是植根于大地的归属,以精神的饱满敞亮,带着神圣价值和审美维度,重返现实的充满着坎坷、欢乐、无常、智慧、不幸和偶然纷争的大地。正是靠着孤独的追寻,放歌生命的朝圣路上,马丁林写就着自己的生命诗,对接着人类源源的优秀的精神血统。我们再看另一首澳门掠影《旅游塔》:
  
   从
   三百三十八米的塔尖
   扔下一根羽毛
   丑小鸭在半空飞
   脚底下的海
   变成幽蓝的湖
   成群结队的天鹅
   游
   梦中的故乡
  
  “最后、梦、冬天、夕阳、爱”等成为了诗集的高频词,大比例的诗指向宗教的终极思忖。一张没有乌托邦的世界地图是丝毫不值得一顾的;一本没有宗教情怀的诗集是丝毫不值得眷恋的。正是这样,马丁林用诗为心灵故里守护,其实就是针对当下所谓的后现代式的填平价值深度、解构文化意识、消除审美距离的玩文学的自觉抵制!诗歌立足于广袤的大地浸透于鲜活的生活之中,这于文学才是真正的精神肉身,才是灵魂的栖息地,它守望着善美和真理,启示着亘古的奥秘和圣洁,对图腾、信仰的由衷仰望,就使诗歌沐浴着超验价值和永恒之美的照亮。
   弗洛伊德给人下过定义:我分三种,原我,自我,超我。本我即原我,是指原始的自己,包含生存所需的基本欲望、冲动和生命力;自我,其德文原意即是指“自己”,是自己可意识到的执行思考、感觉、判断或记忆的部分;超我,是人格结构中代表理想的部分。翻阅《浪游者的足音》,我总感觉诗人力图超越尘世进入一个自主的魂灵世界,以寻求其独特性和乌托邦功能,以独立的姿态向澄明之境进军,生命由此而获得丰盈、尊荣、高贵。禅味十足的《无题·七》是最好的注脚,倒空“物我”、“旧我”、“小我”,顺应天道,师法自然,就天地同体,物我相融,可谓大舍大得:手中握住一个杯子/握住一个空空的杯子/我不停地/将自己倒空/而你沉甸甸的注视/又将我的虚空充满/此刻/我手中那个杯子/盛满了阳光的橙汁。
  
  诗意的践履者
  
   ……
   他们的爱心是以吨位来计算的
   他们的爱心是以车辆来装载的
   他们的爱心
   一车又一车
   经由这样的志愿者队伍
   输送到灾区人民的手中……
   ——《有这么一支队伍》
  
  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巨隐隐于潮,马丁林搏击在时代潮头,全然没有富而不进、小康则满的富贵病。脚踏瓦砾、断墙、残砖,到处是倒塌成废墟的民房、学校、工厂,马丁林深入四川震区采访,触目惊心:大自然的无情,大国民的团结!“他们的爱心是以吨位来计算的/他们的爱心是以车辆来装载”,抽象的爱心赋予特定的形象化、场景化,激昂奋发,传递博爱!从励志而言足够鼓舞广大人民坚强自信,战胜灾情,从诗艺而言炉火纯青,化腐朽为神奇,足以进入抗震诗中最优秀行列。我惊讶于诗人敏锐的直觉,撼人的语言张力,惊讶于这天生的左撇子,敏捷的语言感应力!
  
   几天来,全世界的焦点
   放大了地图上一个子虚乌有的湖
   一个再一次惊动了
   咱们总书记和总理的湖……
   堰塞湖,你本来宁静的眼睛
   怎会引发全中国一颗又一颗颤抖的心
   ……
   你为何又一次地
   给咱们多难的同胞的伤口
   撒上一把盐
   ——《堰塞湖》
  
  国家不幸诗家幸,话到沧桑句便工。四川采访的8天,马丁林一行白天做志愿者,晚上写诗稿,用笔用心用泪记录每天的感动——超过万字书稿,800多行诗,一行又一行祖国的疼痛,一行又一行人民的希冀。“多灾兴邦”也“多难兴诗”,这位真正的诗人挺身而出,用生命写诗,把发生的一切“写进文学、写进心灵、写进历史”,以生命的名义,以诗人的名义,以城市的名义,以祖国的名义。
  何为诗人,诗人何为?母亲身患重疾,但当他在得知组团的消息后,忍痛搁下家人,义无反顾来到四川,马丁林想的首先是国家有难、匹夫有责,这就是诗人;8天灾区行,他们奔走2000多里,跑遍大小二十多个城镇,拍下3000多张珍贵照片,这就是诗人;看到孩子在帐篷读书,倡议全国诗人捐款筹建中国诗人希望学校,这就是诗人;先做志愿者,后做诗人,不给灾区添麻烦,减少生活垃圾,一到都江堰就捐出唯一的帐篷,这就是诗人的何为;在废墟中一棵树中看到人类的渺小,看到生命必须深深扎根大地,看到爱必须扎根于民心,民族才屹立不倒,这就是诗人的何为……
  国家富诗人唱赞歌,国难危诗人吹号角。从歌唱生活到践履诗意,我们可喜地看到,马丁林保持着诗人应然的责任与使命——立足于公共美的秩序之内(人生美好梦想的基点),慧眼看到了人类为活得更开阔而不断抗争的身影,自觉担当公共精神,坚定并保存内心梦想永新的力量。他的诗歌指向良知、正义、真诚、梦想、人性,营造出澄明、清醒、丰盈、辽阔的另一个世界。
  浪游者,寻找灵魂的栖居者,广袤大地上的践履者,马丁林勇于承担作为一个大写人的“杂役、税收”,收获的将是一个大写的人。他皈依的途径是他勇敢的担当,即反思式的歌咏,诗意的践履,躬体力行为诗人正名,躬体力行为诗照亮梦想的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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