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鲜活老者

 



  一个上帝能够辨明认清科学,这个上帝必然遵照独一无二的宇宙规律,这个上帝不搞零售,专门批发。

  他的业务过程不会迁就某个个人的方便和习惯。

      ——威廉·詹姆士①《种种宗教体验》(1902)。

  【① 威廉·詹姆士(1842~1910),美国心理学家和哲学家。心理学机能主义和哲学实用主义先驱。早年爱好绘画、音乐、哲学和文学。曾决心成为画家,终于转而研究科学,1869年获哈佛大学医学博士学位。1872年在哈佛大学讲授解剖学和生理学,1875年由于讲课演示的需要,建立美国第一个心理学实验室。他是美国心理学会的创始人之一,曾先后两次出任美国心理学会主席。

  从海平面之上几百千米高度之处看去,地球占满了半个天空,蓝色的宽带从菲律宾的棉兰老岛延伸到印度的孟买,放眼一瞥,其美丽足以令你心醉。家园,你禁不住会想到,家园。这就是我的世界,这就是我的家园。这就是我生于斯长于斯的所在。我所知道的每一个人,我听说过的每一个人,都是在那里成长发育,都是在那一片无情而精致的广袤蓝天之下。

  你向东奔跑,从一个地平线到另一个地平线,从一个黎明到另一个黎明,花费一个半小时,围绕这个星球转了一周。过了一会儿,你慢慢适应了,你就想研究它的特定属性和异常之处。仅凭肉眼就能看到好多东西。很快就能再次见到佛罗里达了。在上一个循环里,你是不是看到了热带风暴系统旋转不停快速移动?越过了加勒比海?直奔佛罗里达州的劳德戴尔港?是不是今年夏天阿富汗兴督库什山脉的每一座山峰都没有积雪?你赞叹太平洋中珊瑚海里蓝宝石色的珊瑚礁。你注视着南极洲西部冰原,你惊讶地想到真的要是这一大片冰原融化了,会不会把整个星球的沿海城市统统淹没。

  在白天,虽然很难看得出人类聚居的迹象。可是到了晚上,除了极光以外,所有你能看到的都是人类造成的后果,这个星球到处都是忙忙碌碌闪闪烁烁。

  那一片明亮的地带是北美洲的东部,从波士顿绵延不绝一直延续到华盛顿,事实上,如果不提什么具体的名称的话,整个就是连成一片的超级大都会。

  那里燃烧着天然气的地方是利比亚。

  日本的海虾捕捞船队闪着令人头晕目眩的灯光,正在驶向中国的南海。

  每围绕地球回转一周,地球都会告诉你更多新颖的故事。你能够看到苏联堪察加半岛的火山喷发,你能看到非洲撒哈拉大沙漠卷起了沙尘暴,一直吹到了巴西,你能看到新西兰的气候是多么的脆弱,简直难以理喻的脆弱。渐渐地,你不能不把地球看成一个有机整体,一个充满活力的生命体。你渐渐地替它担忧,细心地照料着它,希望它能活得更好。国家的分界线消失不见了,正像你看不到区别东方西方的南北子午线一样,或者说,你根本也看不见南回归线和北回归线究竟划在哪里。所有这些线、界线、分界线都是人为的,都是人们随意划分的。只有这个星球、这个行星、这个地球,是天然的、是真实的、是现实的。现实只有一个,除此而外都是模型。

  这样看来,太空航行就是一种颠覆性的举动。万一有一天,什么人发现自己十分幸运,居然能够在环绕地球的轨道上航行,略加思索之后,大多数的人都会有类似的想法。那些组建起太空航行队伍的国家,这样做大多是出于国家自身的种种理由;这样看来,多少形成了一点讽刺意味,几乎进入太空的每一个人,都会惊讶地发现,地球的景象,在这里,竟然是一个超越国家的视野,地球就是一个整体的世界。

  很难想象,会有那么样一个时刻,到那时,压倒一切的忠心是奉献给这个蓝色的世界,或者进而,奉献给绕行在这个黄矮星周围的各个世界的全体组合,居住在那上面的人类,当时,他们还不知道其实每一个星星都是一个太阳,他们确切无疑地规定了一个名称:只有这个,太阳。只是到了现在,已经有很多的人进入太空,逗留了相当长一段时间,于是能够抽出一点时间来反省,这个行星的前景中所蕴含的潜力开始被人们感觉出来。有相当数量占据地球低轨道的人们,终于显现出他们对地球上的影响。

  人们一开始,在自己还没有进入太空之前,只是把动物送到地球的低轨道上。阿米巴虫、果蝇、老鼠、小狗,还有猩猩,慢慢都变成了太空飞行的老手。当太空航行停留周期越来越长的时候,发现了一些原来没有预期到的东西。太空航行对微生物根本没有影响,对果蝇影响极小。可是对于哺乳动物,零重力似乎能够延长生命存活期,大约百分之十,或百分之二十。如果你生活在零重力的状态下,你身体里用于克服重力所消耗的能量就比较少,你身体里细胞氧化的速率就比较慢,所以你能活得更长一些。有些医生宣称,这种效果对于人类来说更为显著,要胜于对老鼠的影响。千百年来无数帝王将相黎民百姓所梦想的长生不老、永生不死、生命不朽,透出一股极其淡雅的馨香,似有似无地缥缈在空气中。

  环绕地球轨道航行的老鼠,新发癌症率,与地球上对照组相比下降百分之八十。白血病和淋巴腺癌下降百分之九十。还有一些证据,不过从统计学角度考虑,可能已经没有显著的意义,说是在零重力环境下,赘疣和瘤子的发病率也能大为降低。半个世纪以前,1924年,德国的化学家奥托·海因里奇·沃博格(1883~1970,1931年度诺贝尔奖获得者)已经指出,氧化作用可能是多种癌症的原因。在无重力的环境下,降低细胞的氧消耗,突然之间,似乎非常具有吸引力。早期的几十年,有大批的人纷纷涌往墨西哥,几乎形成了一股朝圣的高潮,就是为了获得L扁桃腈β葡萄糖醛酸,现在又形成了熙熙攘攘的气氛,争着要获得通向太空的门票。可是这次的票价超乎寻常地昂贵。无论是出于预防疾病延长寿命的目的,还是出于就地治疗疾病的目的,太空航行都只能是为极少数人服务的。

  突然之间,出现了前所未有的低廉价格,使得利用环绕地球的民用空间站进行一般的研究项目,成为现实。到了第二个千年之末,几百千米的高空,将会出现大量专门为退休者预备的旅馆和大酒店。除了价格昂贵以外,还有一系列严重的缺点,毫无疑问:骨质以及心血管的退行性的变化,使你再也不可能返回有重力的场地,再也不能返回地球的表面。可是对于某些身体健康的老者来说,根本就不存在什么严重的障碍。为了能够多活十年,他们愿意在太空度过退休的生活,并且最后,在那里终其天年。

  还有一些人,他们担心,这只是对于这个并不完全健康的行星,所取得的并不谨慎、并不严密的研究结果;还有那么多的更为紧迫的需要,太多了,仅仅看到无钱无权无势的穷人悲凉凄苦在度日如年,就难以让人容忍和纵容有钱有权有势的人,做出如此奢华的举动。他们说,让精英阶层的人士移民太空,而把大批的黎民百姓留在身后——留在这个地球上,留在一个没有人管理和照看的行星上,简直是混蛋和蛮干。

  有的人公然声称,这简直是一个天赐良机:行星的拥有者们成群大批地正在收拾,准备离开;有人争辩说,到了那上面,几乎就不可能像他们曾经在地面上那样,干那么多坏事、造成那么多祸害。

  把这个行星生机勃勃的前景转移给那些能多做好事的人,几乎没有任何人能够预期,总的后果究竟如何。几年过后,在绕行地球的轨道上,几乎没有任何的国家主义者、民族主义者留在那上面。给这些留在上面渴求长生不老的人士提出了一个非常具体而实际的问题,全球性的核冲突。

  留在上面的有日本的企业家、有希腊船王、有沙特王储、有一个前总统、有一个前党总书记、有一个中国盗匪集团掌门人,还有一个金盆洗手的海洛因集团的核心人物。

  在西方,除了少数几个故意制造声势的邀请之外,要想住到绕行地球的轨道上,标准只有一个:只要付出足够的费用就可以。

  苏联的太空旅店截然不同:那个地方被称之为空间站,这位以前的党总书记说,到那里去是为了“研究老年医学”。

  总体说来,群众中的大多数并没有什么不满。他们想象,早晚有一天,他们也要去。

  在绕行地球的轨道上,有一种周到细致、谨慎小心、平静安详的倾向。他们的家人和随行者都有类似的个人品格与素质。他们是那些仍然留在地球上的有钱有权有势者密切注意的焦点。他们不发表任何的公开言论,可是他们的观点和见解慢慢地渗透到世界范围领导者的思想之中。五个核大国继续裁减核武器,得到地球绕行轨道上的人士的尊重与支持。悄然无声地,他们出钱资助大机器的建造,因为这样做,蕴含着促进世界团结的潜在趋势。偶尔地,还会有一些国家主义组织写出一些东西,讲述绕行地球轨道上的一桩巨大的阴谋,步履蹒跚专门利他毫不利己的慈善家正在出卖他们的祖国。出了一些小册子,意思是说这是根据一次会议的速记手稿编写的,这次会议是在玛土撒拉太空城堡举行的,会议代表来自太空的其它私人空间站,他们各自专为参加会议而聚集到一起。搞出了一个“行动项目”清单,策划一些令大多数温和的爱国者吓破胆的恐怖行动。《时代周刊》宣布,这些小册子是伪造的;他们把这些伪造的会议文件称之为“鲜活老者协议”。

  就在发射的前几天,爱丽想在佛罗里达迈阿密可可海滩消闲几天,通常都是黎明即起。她借到一套房子,在那里正好能看到海滩和浩渺的大西洋。她随身带了几片面包,准备扔给海鸥,看它们争食。这些海鸥很善于在飞行之中,冲上去一口叼住面包块,就像棒球赛中的外场运动员,是接球的好手。有时候,就在她头顶之上,一米或两米的高度,二三十只海鸥同时在空中盘旋。它们能够猛烈地扇动翅膀,维持在一个地点不移动,把嘴张得大大的,紧盯着期待着奇迹般出现的食物。它们相互注视着,并会有一些随机的位置变换,可是总体维持着一个稳定的阵形。

  在爱丽返回的路上,她注意到海滩边缘处有一片零落尘埃的棕榈叶,娇小而完美。她把它捡起来带回公寓,仔细地用手指拂拭掉沾染在上面的沙粒。

  哈顿邀请她飞上太空,到他远离家园的新家作一次访问,那是他在太空里的庄园。他给它取了一个名字,就叫玛土撒拉①。

  爱丽对政府以外的任何人绝口不提这次邀请,这是出于维护哈顿坚决脱离公众视线的热切愿望。

  事实上,一般人并不知道,哈顿已经选择到绕行地球轨道上居住的方式,在太空享受退休生活。

  【① 玛土撒拉:以诺之子,寿活九百六十九岁。天主教译为默突舍拉。见《圣经·旧约全书·创世记》第5章,第21~27节】

  所有爱丽询问过的政府内部的人员,都赞同爱丽接受这一邀请。

  德·黑尔建议说:“换一换生活环境,对你会有好处。”

  总统明确表态,支持她前往太空。

  恰好就在下一班太空往返飞船里,有一个位子空出来,这个往返飞船是使用了多年的卫星对太空无畏勇士号。一般旅客通常都乘坐商业太空航班到达一个环绕地球轨道的中转休息站。通过一架更大型的一次性发射的太空航天器完成最终的旅程。不过,这种使用了多年的往返飞船,一直就是美国军用和民用太空活动的大负荷运载工具。

  “当我们每次重新使用的时候,都发现掉了几片绝热瓦片,所以在起飞之前,一定要把这些脱落的瓦片,一一修复,重新粘上。”一个宇航飞行驾驶员向爱丽做出解释。

  参与航天飞行,除了一般性的要求身体健康之外,对身体条件,并没有其它特殊的要求。商业发射活动一般都是满载升空,空载返回。往返太空飞船与其不同,升空与降落载荷都是满满的。

  在无畏勇士号上周着陆之前,它曾与玛土撒拉会合与停靠,从那里搭载两个旅客,返回地球。

  爱丽辨认出这两人:一个是推进系统的设计者,另一个是低温生物学家。

  爱丽奇怪,他们到玛土撒拉去干什么。

  “你会看到,”驾驶员继续说,“就像一块落下的大木头。可是没有人说,这样有什么不好,反倒是人们都挺喜欢。”

  爱丽入舱。两个执行任务的特派员与驾驶员挤在一起,一个是嘴唇紧闭的军官,另一个是美国国内税务局的雇员。

  爱丽体验到一次无可挑剔的起飞过程,第一次品尝了零重力所带来的兴奋和愉快,所带来的体验之长久远远超过在纽约世贸大厦乘坐强力减速高速电梯所得到的体验。

  绕行地球一周半之后,他们与玛土撒拉会合。两天之后,商业运输航班纳尼亚号将把爱丽带回地球。

  这个庄园——哈顿坚持要这样称呼他的空间站——所采用的是慢速回转方式,每九十分钟自转一周,这样一来,庄园就总是以同样一个侧面朝向地球。哈顿书房的特征,就是在朝向地球的舱壁上,有一幅巨大的全景画面,不是望远镜的视屏,纯粹是真正透明的窗户。爱丽所看到的光亮的景象,正好反射出一秒钟之前白雪皑皑的南美洲安第斯山脉的一小段。这个窗户,除了周边接近外缘的局部,由于有机玻璃增强过厚,略有畸变之外,整个窗户上几乎找不出任何一点扭曲的痕迹。

  这里有很多人,爱丽都认识,甚至有一些认为自己属于宗教界的人士,对于他们来说,产生恐惧之感是令人尴尬的事。爱丽心想,除非你是木头做的,否则的话,站在这个视野开阔的窗前,任何人都不会无动于衷的。应当送上一些年轻的诗人和作曲家、艺术家、影片制作人,还有那些并没有完全被狭隘宗教统治所束缚的笃信宗教的人士。爱丽想到,这种体验可以很容易地转移到生活在地球上的芸芸众生。可是多么的遗憾啊,这样的事一直没有严肃认真地对待,一直没有严肃认真去做。这样感触就是……就是……本性敬畏。

  “你慢慢就习惯了,”哈顿跟她说,“可是你不会对它厌倦。时不时地,仍然会令人振奋、受到启发、获得感悟。”

  哈顿饮食颇有节制,他正饮用健怡可乐。爱丽谢绝带有强烈刺激的饮料。她想,在绕行轨道上提供的犒劳,其中乙醇含量必然高。

  “当然了,你会想念和留恋一些事情——长途的漫步、在大海里游泳、老朋友突然造访。可是我这个人历来对于这类的事情就不感兴趣,你也看到了,朋友们谁想来,就可以来拜访。”

  “以高昂的费用为代价。”爱丽回答。

  “一个女人要来拜访日本人山岸先生,我的一个邻居,住在另一个侧翼。每个月的第二个星期二,风雨无阻。待一会儿,我介绍你们相互认识一下。他可是个人物。甲级战犯——只起诉,没有指证,没有定罪,你明白这意思吧。”

  “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爱丽问道。

  “你不要以为世界末日临近了。你躲在这里究竟要干什么?”

  “我喜欢这样开阔的视野。这里自然有一定的法律依据,有它精妙微妙奥妙之处。”

  爱丽面含怒气注视着他。

  “你知道,如果是别人处于我的地位上——拥有大批的新发明、新型的企业——总是立足于风口浪尖上,冒违反法律或违反其它什么别的规矩的风险。通常都是由于旧的法律赶不上新技术的发展。你可能要花费好多的时间,用来打官司。这就降低了效率。当所有这一切”——他伸展手臂,做了一个姿势,把庄园和地球都包括进来——“都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的时候,这个庄园属于我个人,属于我的朋友山岸先生,还属于其他几个人。这样,供应给我任何食物和物资必需品,永远也不会存在任何非法的事情。永远处于安全的地位,我们工作和生活在一个封闭的生态系统里。在这个庄园与地上的任何国家之间不存在、根本没有引渡条约。对于我来说,到了这里,就可以更加……有效。

  “我并不想让你认为我在这里干的所有的事都是非法的。可是我们正在做着前人没有做过的新生事物,使自己立足于安全可靠的地位上,总是明智之举。例如,当我花费了异乎寻常大量的我自己的钱财努力去建造大机器的时候,有些人实际上相信是我破坏了大机器。还有你也知道,他们对巴比伦是怎么干的。我的保险核实调查员认为,巴比伦的灾难和特雷霍特所造成的破坏事故可能是同一伙人干的。我的敌人好像是太多了。我不明白为什么。我想我已经为人们做了大量的好事与善举。总而言之,说到底,我高高地住在这个地方,要比在地面上好得多。

  “现在该谈谈大机器的事。在怀俄明那场铒销灾难,太恐怖太糟糕了。我真为庄慕林感到惋惜。他真是一个精力充沛的老顽童。出了这事,必然对你产生巨大的冲击。我敢肯定,你还是不想要饮料,是吧?”

  爱丽满意地观望舱窗外的地球,同时听他讲述。

  “如果我还没有对大机器丧失信心,”他继续说,“我看不出你为什么竟然这样灰心丧气。可能你在担忧美国的大机器再也建不成了,你担心地看到,恨不得这项工程失败的人太多了。总统也同样担心这件事。还有我们建设的那些工厂,那里不是装配线。我们生产的都是按照订单特殊要求制造的产品。替换所有损坏的零件费用是相当昂贵的。可是主要的问题在于,你是不是在考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这么干。或许我们是愚蠢的,致使事情走到这一步。所以我想我们应该把整个的事情,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回顾一下。即使你不想这么做,总统也会这样做。

  “可是,如果我们不赶快做,我担心再也没有机会干成这件事了。而且,这里还有另外一件事:我并不以为这样的一种邀请是永远自由开放,永远可以享受,而不受任何限制甚至不被禁止的。”

  “真有意思,你竟然能说出这种话。你说不但要干,而且要快干,这正是瓦缬润、庄慕林和我谈论的主题,突然就出了事。这场灾难性的破坏。”爱丽加了一句,强调说明事态的严重性。

  “请继续说明。”

  “你可以看到,这些宗教人士——他们中间的大多数人——真的以为这个行星就是一个试验场。这就是他们的信仰中所流传下来的那些东西。总是有这样那样的一些神灵老是跟商人或手艺人的妻子们过不去,今天鼓捣鼓捣这儿,明天扒拉扒拉那儿,就是不让你闲着,在山上分发一些药片,命令你把儿童的手脚弄成残废,告诉平民百姓这样的一些话你能说,那样的一些话你不能说,让老百姓们对自己的享乐和愉悦,感到歉疚和负罪,等等,等等,不一而足,难道神仙们就不能少管点闲事?所有的这些干涉都说明了他们没有那么大本事和能耐。如果上帝真有本事,为什么他不可以不让罗得(见《创世纪》第19章)的妻子回头?为什么他不能让罗得的妻子服从命令?她丈夫怎么跟她说,她服从命令照着办不就成了吗?她不就不至于变成盐柱了吗?或者,如果他不把罗得整得那么呆头呆脑,或许他妻子就能更听他的话了。如果上帝是全知全能的,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创造的时候,就把一切都按照他自己的意愿安排完善?都安排好了,何必以后还要老是不断地修补,不断地告诫呢?不,不可能,有一件事,在圣经里交代得非常清楚:圣经里的上帝是一位拖泥带水丢三落四的制造商。他既不善于设计,又不善于施工。他对于经营很不在行,如果另外有别的竞争者,他必然被淘汰出局。

  “这就是为什么我不相信:我们这里是一座试验场。说不定,在这个宇宙里真的有大批的试验性的行星,在那些地方,那些当学徒的或者正在实习的神仙们正在练手,检验检验他们的技艺达到了什么程度。兰金和卓思没有诞生在那样的一个行星上,多么不幸和丢人现眼。偏偏要出生在我们这个行星上。”——他再次挥手,指向窗外——“这里没有任何的一点点干扰。神仙们不会来拜访我们,当我们笨手笨脚地把事情搞糟的时候,他们不会帮助我们修复。你看一看人类的历史,那里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们自己干的。”

  “话说到现在,”爱丽说,“不要指望‘戏不够,神仙凑’,只能是‘戏不够,自己凑’,是吧?这就是你所思考的结论?你觉得,这些神仙们怜悯和同情我们,从而送出一个大机器?”

  “更像是‘大机器,神仙凑’,或者是这些拉丁语言打算说明的其它准确的意思。我绝不认可他们的错误观念,我绝对不认为我们是试验品。我想我们是控制者,对于这个行星没有什么其他人对它感兴趣,这个地方根本不会受到什么外来的干扰。一个循规蹈矩的世界早就应该开花结果了,鼎盛时期已过。如果不受到任何干扰,就应当是这样。对于那些正在实习的神仙们来说,这个地球就是他们修成正果的目标,就是一门主修课。修成正果的神告诉他们,‘如果你刻苦地钻研,你就能创造出一个类似像地球这样的东西’。当然了,毁掉一个完美无缺、品质优良的世界,是一种浪费。所以他们时不时地会来照看照看我们,只是在需要的时候。也许每一次来的时候,都是修成正果的神仙把他们带来。上一次,他们来了,一看,我们正在大草原上嬉戏玩闹,想要跟羚羊赛跑,非要超过羚羊不可。他们说,‘是这样,那好,太妙了。这些家伙不会给我们制造任何麻烦。再花费一千万年的时间,好好地研究研究他们。可是出于安全与可靠的考虑,利用射电频率,对他们加以监视’。

  “然后某一天,发出了一个警报。从地球方面传来了一个消息。‘什么?他们已经有了电视了?让我们看看,他们正在忙乎什么呢’。奥林匹克运动场,各国的旗帜招展。食肉的猛禽。阿道夫·希特勒。成千上万欢呼的人群。他们说,‘啊——哈’。他们懂得这是一种警示的征兆。就像闪电一样,立即告诉我们,‘住手,不能这样干,你们这帮家伙。你们居住的原本是一个完美无缺品质优良的世界。别干蠢事了,建造这个大机器吧’。他们惦记着我们,替我们担忧。他们看到我们正在走下坡路。他们认为我们应该赶紧修复。我也是这种看法。我们必须建造这架大机器。”

  爱丽知道,庄慕林已经考虑过类似的论点。虽然哈顿说的大部分见解都引起她自己的共鸣,可是她讨厌,也不愿意听那些凭空编造和过于自信的对于织女星人内心的描述。她希望这个工程能够继续下去,希望建成大机器,希望大机器运转起来,她向往人类历史能展开一个新阶段。她仍然不确信她自己的动机,即使是有人提到她可能成为建成的大机器中机组的一个成员,她仍然保持高度的警觉,生怕有什么不合时宜的言行。所以这样一段推迟建造的时期,正好符合她的意图。他们为爱丽留出了足够的时间,让她把一切问题都彻底想通。

  “我们将与山岸先生一起进餐。你会喜欢他的。可是我们有一点替他担心。到了晚上,他总是把他的氧气分压调节得特别低。”

  “这是什么意思?”

  “是这样,空气中的氧含量越低,你活得越久。至少医生是这样跟我们说的。所以我们都各自选择自己房间的氧含量。在白天的时候,不能过多地低于百分之二十,这样会使你头晕眼花脚步踉跄。这样会损伤神经系统的功能。可是到了晚上,不管怎么说,你睡着了,就可以把氧气的分压调节得低一些。不过,这样也隐含着危险。因为有可能低得太过分。这些天,山岸已经降到百分之十四,因为他想永远活下去。结果,到了吃午饭时间,他还没有清醒过来。”

  “我一生都维持着含氧百分之二十的状态。”爱丽笑道。

  “他配合益智药和促智药,试验一下,看看能不能消除头晕眼花脚步踉跄的现象。你知道,这和吡乙酰胺有类似作用。这些药物绝对能改善记忆状况。我不知道这些药物能不能真的使你更聪明一些,可是他们都这么说。所以山岸服用了惊人剂量的益智药,在晚间,他呼吸的氧气量并不怎么充足。”

  “那么他的行为是不是显得疯疯癫癫的?”

  “疯疯癫癫?很难说。我对这位九十二岁的甲级战犯以前究竟是什么样子也不十分了解。”

  “要不说,任何一种试验都需要一套控制机制呢。”爱丽说。

  哈顿笑了。

  即使耄耋高龄,山岸的腰板儿笔挺,这是长期在军中服役养成的习惯。他个子很小,完全秃顶,全白的稀疏胡髭,脸上总是一副固定不变的慈祥表情。

  “我到这里来是因为胯关节的问题。”他解释说,“我懂得有关癌症以及生命周期的一些事情。可是,我到这里来是因为胯关节的问题。到了我这个年纪,容易骨折。津云男爵就是从高架床,掉到榻榻米上,摔死的。他从一米半的高度落下。只有一米半。造成了骨折。在零重力条件下,胯关节不会骨折。”

  看起来,他对这种事非常敏感。

  在轨道上,制定有若干烹调的协议和规定,可是这一顿正餐出乎意料地精致。在失重条件下进餐有很多专门的技术。所有使用的餐具都带有盖子,葡萄酒杯有顶盖,还要预备吸管儿。像花生仁和干玉米片之类的食物是绝对禁止的。

  山岸极力劝爱丽吃鱼子酱。这是很少几种西方的食物之一,山岸解释说,在地球上每买一千克鱼子酱所需的费用,远比从地球运送到太空的运费昂贵得多。

  爱丽暗自在想,这些鱼子一个一个地都能凝聚到一起,那可真算幸运。她试图想象有几千个相互分离的单个鱼子自由下落,云雾一样弥漫在这个绕行轨道上退休者之家的通道中,那可太麻烦了。忽然之间,她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她也居住在一个退休者之家里,其设施和管理的级别要比这里低好多档次。

  事实上,面对着爱丽的,正是大湖区,就在这一瞬间,面对窗外的景象,爱丽可以准确地指出自己母亲所在的位置。

  爱丽能消磨两天的时间,高高地居于地球的绕行轨道之上,与腰缠亿万资产的老顽童坏男孩们闲聊,而不能抽出十五分钟的时间,与自己的母亲通一个电话?

  她下定决心,一旦落地返回可可海滩,立即给母亲打电话。她想象得出来,一份介绍绕行地球轨道上退休者情况的公报,对于生活在威斯康星州简斯维尔退休之家的资深公民来说,闻所未闻离奇而新鲜的事,那可是太多太多了。

  山岸打断了爱丽的游思遐想,告诉爱丽,他是在太空里最年长的老人。历来进入太空的人都算在内。

  那位中国的前副总理比他还年轻一点。他脱掉外衣,挽起右胳臂的袖子,攥着拳头,弯曲臂膀,绷起二头肌,让爱丽摸摸他的肌肉。他很快就兴奋起来,生龙活虎地滔滔不绝地讲述起有价值的慈善事业,讲述其中的生动细节,为了赈灾、救济、扶贫等等活动,他贡献出大量的钱财。

  爱丽试图尽量谈论一些文雅礼貌的话题。

  “在这里,一切都是多么平静与安详。您必然会有一种颐养天年的幸福感觉。”

  爱丽是冲着山岸,说这些平淡普通的礼貌客套,可是哈顿接茬了。

  “也并不是完全那么波澜不惊。偶尔地,这里也出现危机,我们必须赶快躲起来。”

  “太阳耀斑,那简直太糟糕了。能让你绝育。”山岸自动插入一句。

  “真的,如果从望远镜里监测到将要有太阳耀斑发生,在带电粒子轰击庄园之前,大约还有三天的时间可以采取措施。所以这些常驻居民,像山岸君和我,就得躲进风暴避难所中。非常艰难困苦、局促狭窄。可是那里具有充分的防辐射屏蔽,安全程度超乎寻常。当然,还会有一些轻度次要辐射。重要的措施是针对所有的非常驻人员和来访者,他们必须在三天这段时间内离开。这样的紧急疏散会给商业航班带来巨大负担。有时候不得不请求美国宇航局或苏联航天部门帮助进行救援。你不要相信那些人的话,他们一听说耀斑事件,就吓得鸡飞狗跳——那些黑手党打手和党魁、那些情报部门的头头们、还有那些衣装华丽脸蛋儿漂亮的男男女女……”

  “为什么我有这样一种感觉,从地球带过来的那么多的话题中,性,占有一个很高级别?”爱丽多少有些迟疑,竟然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哦,是这样,就是这样。原因很多。人员方面的,这个地点和位置方面的,都有关系。可是最主要是因为零重力。在零重力条件下,你在八十岁可以干成的事,是你在二十岁的时候,连想都没有想过的。你应当带着你的男朋友一起,到这里来度假。现在就是明确而正式的邀请。”

  “九十岁。”山岸补充说。

  “对不起,能重复一下吗?”

  “在九十岁你能做到在二十岁时做梦也想不到的事。山岸君说的就是这个意思。这就是为什么所有的人都想到这里来的原因。”

  喝着咖啡,哈顿的话题又回到大机器上。

  “山岸君和我与某些其他人是生意上的合伙人。他是山岸工业集团董事会名誉主席。正如你所了解的情况,他们是一级承包商,负责在北海道进行的大机器零部件的检验测试工作。请想象一下我们现在遇到的问题。我给你举个例子。比如说这三个巨大的球面圆环一个套着一个,都是用铌合金制作的,都是按照特定的规范切削加工成型,根据设计意图,显然是要在真空中围绕相互正交的三个轴向回转。他们把这套东西称之为‘班周’。这些你当然都知道。如果我们把这三个班周按比例做成模型,并让它们高速旋转起来,会怎么样呢?会发生什么情况呢?所有知识渊博的物理学家都认为,什么事也不会发生。当然了,这是一个精密的试验。还没有人做过,谁也不知道真正的结果会如何。假定,足尺的大机器运转起来,真的发生了一些事。那么这件事是不是与它的回转速度有关呢?是不是与班周的装配与安装情况有关呢?是不是与制造工艺或加工模式有关呢?是不是模型的比例有问题?所以,我们不仅要制造缩小比例的模型,还要制造1∶1的复制成品或足尺模型。我想运行一下我们自己版本的大班周,它们与其它那两台大机器的零部件完全匹配。如果什么意外也没有发生,好了,随后,我们就要在它这上面逐步增加零部件,一步一步地,每次只增加一个很小的集成系统,中间可能会出现一些情况,比如,装了某一个部件之后出了大事,弄得我们蒙头转向。我们要极力设想,大机器究竟是如何工作的。你可能已经看出来了,我这样,究竟是要干什么?”

  “你的意思是说,你们已经在日本秘密地组装了一模一样的大机器复制品?”

  “是啊,可是严格说,也不能算是一个秘密。我们正在检验和测试一个一个的零部件。可是没有任何人说,我们每次就只能检验和测试一个零件。所以在此,山岸君和我有一个建议:我们更改一下在北海道所做试验的日程表。从现在开始,我们要做全部的系统集成,如果根本运行不起来,我们接着干备用零部件的检验与测试。所需资金都已经划拨到位。

  “我们设想,需要几个月——也许几年——美国的恢复工作才能重新走上轨道。而俄罗斯方面更不可能早于这个时间。现在,日本存在有唯一的可能性。现在,我们还没有必要加以宣布。现在还不是马上启动大机器的时候。我们仍然继续进行零部件的检验和测试。”

  “仅仅你们两个人就能做出这样重大的决策吗?”

  “哦,这些事务完全在他们指派给我们的职责范围之内。我们估算了一下,我们在六个月左右就能赶上怀俄明大机器的进度。当然,我们也要更加小心谨慎,注意防范破坏活动。如果这些零部件都过关的话,我想大机器也应当过关:要想通过北海道这一关,也并不是轻而易举的。然后,等到所有的零部件都检查完毕,做好准备,我们就可以问一问世界大机器协作联盟,他们是不是愿意试一把。如果机组人员愿意的话,你信不信,我敢说协作联盟肯定愿意试一把。山岸君,你说是不是?”

  山岸没有听见提的是什么问题。他只顾自己低声吟唱“自由下落”,这是一首流行的热门歌曲,充满了在绕行地球轨道上受到诱惑的生动细节描写。当再次重复前面问题的时候,他解释说,那么长篇的讲述,他并没有听到全部内容。

  哈顿并没有受到干扰,继续说:“现在,零部件中有一些在做旋转测试、落体测试,或者其它的一些测试。无论做什么测试,所有这些都要按照规定的项目,检查合格。我并不认为这样做就足以把你吓得不干了。我的意思是亲身参与。”

  “亲身参与?你怎么会想到让我去?就这件事,还没有任何人征求过我的意见,而且经过一场变故,增加了很多新的因素。”

  “可能性非常大,机组人选委员会将会征求你的意见,而且总统也会同意这样做。振作起来吧,拿出点热情。”哈顿说着,咧嘴一笑,“难道你真的打算就这么窝着,打发你一辈子的生活?”

  斯堪的纳维亚、北海和英吉利海峡蒙着淡淡的云雾,像是钩针挑出的花边,几乎就是透明的,像蜘蛛网一样,通透之处比遮挡之处多得多。

  “是的,你要去。”山岸站起身来,双手笔直地紧紧贴在身体两侧,深深地给爱丽鞠躬。

  “代表我掌控之下的联合实体属下二千二百万雇员,向你说一句,与你相识非常高兴。”

  爱丽在他们为她安排的小舱室里,睡一会儿、醒一会儿。他们用索带松松地把爱丽连接到两面墙上,这样,她在零重力的条件下,翻身的过程中,就不至于碰撞到其它障碍物上。

  其他人似乎还在睡眠之中,爱丽就醒了,她沿着一系列的扶手,拉动自己,最后来到透明的大舱窗之前。空中庄园正处于夜晚的一侧。

  除了偶尔有点闪光和分散的一些地块,地球处于黑暗之中,这是当他们的半球背对太阳的时候,人们为了补偿地球的昏暗,而采取的大胆勇敢的举动。二十分钟之后,太阳升起来了,她决心已定,只要有人来征求意见,她就说,去。

  哈顿走过来,站在她的身后,她并没有过于惊讶。

  “不能不赞叹,多么壮观。我已经在这上面待了好几年,每次看,都觉得这么壮观。太空飞船在周围转来转去,你看着不觉得心烦吗?你看,这里正在进行一个试验,这是以前从来没有人做过的。你穿上太空服,没有维系索带,没有太空航行器。也许太阳就在你的身后,在你周围,前后左右都是星星。也许地球在你的下面。或者还有某些其它的行星。我对土星存在那么一点幻想。这样你就飘在太空里,你就像真的成了宇宙中的一员。太空服现在有能力支持连续工作几小时。太空航行器把你放出去之后,可以比较长时间地离开。也许一个小时之后再与你重新会合。也许一个小时,还没有来。如果飞船没有准时返回,那可太好了。你的最后几个小时,被太空包围着,被群星包围着,被众多的世界包围着。如果你身患无法治愈的疾病,或者你只是想最后彻底地放纵一下自己,还能有什么方式比这样更高明更超脱的吗?”

  “你不是开玩笑吧?你当真要实施这样的计划吗?你想把这样一套规划……推向市场?”

  “推向市场?为时尚早。或许并不一定严格按照刚才所说的方式进行。至少可以这样说,我考虑到有这样的可能性,应该检验检验。”

  爱丽决定不向哈顿提及她所做出的决策,实际上,哈顿也没有问她。

  后来,过了一会儿,商业飞船航班,纳尼亚号开始来会合,停靠在玛土撒拉太空庄园上,哈顿把她带领到旁边。

  “我们说,山岸是这里最年长的。如果只考虑永久性居民——不算工作人员、不算宇航员、不算跳舞的女演员——我是最年轻的。这就是我的既得利益,我知道处于零重力状态下,本身就是一种确切无疑的医疗手段,有可能维持我活下去,活几个世纪。这不就等于说,我正在从事一项长生不老的试验嘛。

  “是这样,我翻腾出这些事来,并不是想对你吹嘘什么,而是有它的实际理由。如果我们能够找到一些办法,延长我们的生命周期,你想想,那岂不是说明那些织女星上的生命早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他们有可能已经是长生不老了,或者是已经极其接近那种生命状态。我是一个重视实际的人,我已经思考很久了,已经想到了很多有关长生不老的实际问题。比起其他任何人来说,我思考得更为长久更为严肃认真。有关落实长生不老的问题,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他们肯定非常小心谨慎,肯定非常仔细周到。不会把事情寄托到碰运气找机会上面。他们已经为此付出了巨大的努力。我不知道他们什么样子、什么状态。我不知道他们想要求你干什么,可是一旦你见到了他们,这里有一条我从来没有向你提到过的,仅有的一条实际的建议:对于某一种做法,你认为极其容易实现,万无一失绝对安全,可是他们考虑,绝对不能接受,隐藏着无尽的风险。如果到了那边,万一遇到什么谈判,千万不要忘记,我交代给你的这条锦囊妙计。”


《接触》作者:[美]卡尔·萨根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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