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摩赫今天简直忙得焦头烂额,西厉公司自成立以来,还没发生过这么大的事。
  总裁自杀,这无异于在公司内部和商界、企业界投下了一枚“胖子”原子弹,其影响之大真是不可估量。
  今天一早,当他听说巴罗尔自杀的消息之后,首先想到的不是如何与警方交涉处理此事,也不是命令保安部立即追缉那名女职员,而是马上给A先生打电话,必须立刻让A先生了解情况,他会处理一切问题的。
  “先生吗?我是摩赫。”
  “这电话线是安全的,你说吧。”
  “西厉出事了,今天早晨一名女职员闯入中央密室盗走了光盘。她身上还装有监测装置,说是为联邦调查局工作的。巴罗尔被她逼得走投无路饮弹自杀了。”
  “巴罗尔自杀了?”
  “是的。”
  摩赫从声音中听出,这位平素以沉稳冷血著称的A先生,今天不免有些惊慌。
  “好了,我知道了。你知道该怎么做。”
  片刻之间,他又恢复了常态。
  “是的,我明白。”
  摩赫召集他的得力干将,向他们交待了任务,特意指出要小心行事。可惜,他的干将们根本就没估计到事情会如此复杂……
  对于巴罗尔的死,摩赫倒并不感到十分难过,甚至有点儿暗自庆幸。摩赫在西厉公司已经工作了20多年,算起来比巴罗尔的加盟时间要长得多。巴罗尔没来西厉之前,史密斯先生对摩赫一直非常赏识。再过几年,史密斯先生就要退休了,那总裁的宝座自然而然地就落在了摩赫手中。但自从巴罗尔加人西厉之后,摩赫的位置便发发可危了。摩赫深深地感到了这种危机,但却无可奈何。直到有一天史密斯先生明确表示要巴罗尔接他的班,摩赫才觉得实在是忍无可忍了,他要和巴罗尔一决高下。但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巴罗尔之所以能够青云直上,并不仅仅因为他的才学和胆识,有相当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和一位有背景的A先生关系非同一般。摩赫不是一介粗汉,他的心计绝不亚于巴罗尔。由于这个发现,使他改变了计划。他开始亲近巴罗尔,表面看去,两人的关系简直是水乳交融、密不可分。巴罗尔渐渐失去了对摩赫的戒心,将他引见给A先生。于是,摩赫便有机会单独和A先生接触,替A先生做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摩赫要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取得A先生的信任,最终取代巴罗尔的位置。今天,巴罗尔突然自杀身亡了,摩赫甚至有点儿失去目标的遗憾,但兴奋和庆幸还是占据了他的大多数思想。
  从早上开始,他就显出一副极其悲伤的样子,忙里忙外地处理巴罗尔一事。当他走进巴罗尔办公室,看到他含着枪,垂着双手,仰面躺在靠背椅上的样子,心里莫名其妙地升起了一股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悲凉。
  摩赫处理了一整天关于巴罗尔的事,保护现场,与警方交涉,最难缠的还是那些记者,围住你问个没完没了,还总提些敏感性极强的问题,应付他们这些人可真让摩赫大伤脑筋。
  现在,坐在豪华加长轿车的后座卜摩赫扭开了音乐开关,终于可以轻松一下了。
  今天,他应该高兴才对啊,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摩赫紧张的神经还没有完全放松下来,电话铃又响了。
  “摩赫光生,我是马尔斯,有人在公司系统外使用光盘。”
  这一惊又是非同小可,这说明那女职员还有一张复制的光盘,而且她还活着。
  摩赫无心再听音乐,赶忙给A先生打电话。
  “我是摩赫,又出问题了。”
  “说吧!”
  “那个女职员还没死,而且情况更糟,她手里还有一份复制的光盘,她想在系统外使用光盘,被我们发现了。”
  “摩赫,你知道我取回那张光盘要冒多大危险!”
  A先生今天少有地发了脾气,态度严厉,不容驳斥。
  “是的,我知道,我知道该怎么做。还有一件事,刚才我查了她的电话记录,她和一个叫阿尔玛的女人通过电话。”
  “谁是阿尔玛?”
  “她是《华盛顿先导报》的记者。”
  “哦,真该死,你既然明白该怎么做,那就动手吧,不惜一切代价。”
  “是!”
  摩赫放下电话,心里不停地诅咒卡伦,这个该死的女人,惹出这么多麻烦,都要我—一去收拾。
  摩赫无可奈何地抓起听筒召集他的手下。
  拉尔夫花园坐落在布鲁斯镇郊外的旷野上。布鲁斯镇的郊外除了那一条柏油路可以证明这里曾经有过人工发展的痕迹之外,一切都处于最古朴的自然状态。道路两边是一望无际的灰黄色旷野,土地在这里展现着最原始的神秘本色。靠近镇子的大部分地区都已被开发商买断:只有远离镇中心的一小部分郊区还保持着它们的本来面目。拉尔夫花园别墅就建筑在这儿。
  澄蓝的夜色中,拉尔夫别墅的仿古形尖顶直插入云霄,像一柄利剑将天空斩成两半。别墅前的花园已经荒芜,残存的玻璃树与杂草一同疯长,在夜风的掀动下,像一群趁着夜色跑出来狂欢的妖魔鬼怪,肆无忌惮地扭动着肢体。徒然给别墅增添了一份荒凉与恐怖的气氛。
  约翰和卡伦驱车来到别墅前,望着满目疮痍的花园,约翰不禁感到一阵苍凉。
  “这是我叔叔的花园,小时候我常到这儿来玩。夏天花园里开满了鲜花,压得花枝都抬不起头。葱郁的绿叶在风中舞动,像夏威夷穿草皮裙的舞娘,漂亮极了。
  前几年叔叔去世了,他没有儿女,花园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卡伦静静地倾听着鞭的谈话,一言不发。约翰则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
  “这几方圆几公里之内,不再有别的邻居。托尔夫叔叔喜欢安静,所以他选择了这儿,无城市喧闹之声乱耳,可以自由自在地享受大自然的清静。后来,他死了,空落落的大房子没人再住。再后来,听说有几个流氓来捣乱,在屋里碰到了鬼。以后,就更没人敢接近它了。所以,我今天才带你来这个地方,放心吧,这里绝对安全。”
  卡伦勉强从脸上挤出一个应付的笑容,这儿对人来说安全,那么鬼呢?她从小听兄弟姐妹讲鬼的故事总是被吓得尖叫起来。但现在看起来,人比鬼更让人感到可怕。
  约翰和卡伦走近鬼气森森的老屋,推开吱哑作响的沉重的大门,弥漫的灰尘夹杂着浓浓的霉味扑面而来,就缺上下翻飞的黑蝙蝠了。卡伦心中暗想,眼前浮现出各种电影里的恐怖镜头。她紧紧跟在约翰身后,不敢远离半步。
  冰冷的壁炉前散乱地堆放着一堆于柴,黑暗中,酷似一个仰卧的人形。约翰用打火机逐一将于柴点燃,扔进壁炉里。红黄色的火焰在炉灶内散发出和暖的光芒,驱散了屋内的寒气。如此美妙的夜晚,温柔的炉火,鬼魂也醉了。
  然而此刻围坐在壁炉前的两个年轻人却没有鬼魂那般轻松潇洒,在人的世界里,他们需要实际和清醒。
  “卡伦,把你的身份证、驾驶照、信用卡等等一切能证明你身份的东西都给我。”
  卡伦从衣兜里掏出了所有的身份证明,交到约翰手中。约翰把它们一张一张扔进熊熊燃烧的炉火里。
  望着大火中渐渐消逝的证件,卡伦感到有什么东西从心里被拿走了。从此,她将不再是卡伦·李,从此,她将割断与这世界的原有的联系,从此,她将远走天涯、隐姓埋名,过起修道士的隐居生活。今后她会做什么呢?她已经熟悉了西厉的一切工作,在那儿她如鱼得水,她以为她的事业会一帆风顺地发展下去。但现在看来那仅仅是以为而已,事实是她不仅失去了事业,而且还必须抛弃她所拥有的一切。她的家庭,她的朋友,她活动于其中的属于她的社会圈子。想到家,一阵无法抑制的强烈的痛苦占据了卡伦整个身心。妈妈去世很早,卡伦是在父亲的呵护下长大的。
  她是家中唯一的女孩子,父亲对她更是疼爱有加。前年她忽然收到父亲中风瘫痪的消息,急忙赶回家中。望着轮椅上鬓发斑白的老父亲,卡伦曾暗暗发誓:将来工作稳定了要接父亲米颐养大年。于是,这些年她发奋努力,就是因为心中暗存着这个愿望。可是现在,一切都化为乌有了,她甚至不能再回去看望父亲,她与这世界的联系中断了。不能去看父亲,让他一个人孤独地度过晚年,我是个多么不孝的女儿啊。爸爸,你能原谅我吗?眼泪顺着卡伦的脸颊滑落下来。
  “卡伦!”
  约翰轻声呼唤着卡伦,体谅地将一只手放在她的肩头,轻柔的动作与刚才矫捷勇猛的硬汉判若两人。
  “对不起,我只是……”
  “什么都别说了,我明白。”
  “这些都是我的身份证明,火中烧化的是它们也是我。”
  “不,那只是一堆塑料胶片和几组号码。真正的你在这儿,谁也无法拿走。”
  ‘“事情往往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发生,谁也无法控制。”
  “我们不能限制它的发生,但我们可以掌握未来,这才是最重要的。”
  “未来,未来的我将是一个新人,对吗?”
  ‘名宇只是一个代号而已,你还是真实的你。“”’不,不再是了。我将没有朋友,没有家,失去我曾经拥有的一切。为了活着,我必须放弃原来的我,而将来不会再有我了。““这就是生活,为了生活,有时候我们必须放弃某些东西。就像一艘超载快要沉没的船,必须扔下一些东西才能继续起航。我们必须学会放弃。”
  “我拥有了新身份就安全了吗?他们会想方设法来找我的。”
  “我会阻止他们。”
  EJ伦疲倦地从壁炉旁站J“起来,约翰突然感到眼前白光一闪。原来是卡伦脖子上挂的项坠,在起身时被炉火反射到约翰的眼睛里。
  “把那个也给我。”
  “什么,我都给你了。”
  “你的项坠,那个白色的项坠。”
  卡伦从脖子上取下她的项链,抚摸着那个银白色的圣·乔治章。
  “是圣·乔治章。小时候,有一次我去湖边游泳,看见了一只奇怪的长着脚的精灵,妈妈就给我戴上了这个。”
  “它保护你?”
  “是的。自从那以后,每次发生什么大事,我都会梦见那个精灵,它长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经常久久地注视着我。早晨醒来,我就求助于圣·乔治,但它不是每次都能保护我,这次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你又梦见它了。”
  “是的,就在昨天晚上,我偷闯密室的前一天晚上,它眨着一双大眼睛,毫无表情地看了我一夜。我至今也忘不掉那眼神。麻木、无奈、茫然,还有点儿不知所措。”
  “好了,卡伦,忘掉它们吧,忘掉发生的一切。现在由我来保护你。”
  “谢谢你!”
  “睡一会儿吧,明早我们还要赶路呢!”
  “好的,晚安!”
  卡伦拥着一床毛毯躺在沙发上,泛黄的天花板像一幅暴晒于阳光下的老画,褶皱的纹路更加点染出它的朴拙与凝远。好细的花纹啊,一根一根,细得像睫毛,睫毛下面是什么,再近一点儿,哦,那双眼睛……
  狄克驾车走在回家的路上,该回家了,为了那个该死的托马斯,他已经连续几个星期没有回家了,玛丽安一定又在家里拿孩子们出气了。哦,我可怜的宝贝儿!但是此刻,狄克的心情并不轻松,或者说他感到更多的不是轻松而是失落,一种终极目标实现后的空落。狄克喜欢工作,喜欢陶醉于工作的挑战之中。接到一个具体的任务,你就成了主宰,不必再听那些官僚上级的唠唠叨叨。你可以坐下来细细地构思,然后制订出一个缜密的计划,接着付诸实施。这一整套程式是多么美妙,按部就班,循序渐进,丝丝入扣,啊,简直妙不可言!狄克喜欢具挑战性的任务,那样才能充分运用你的脑筋,展示你的才华。狄克是个聪明人,工作对他来说不是一种压力,而是享受。就像一个喜欢登山的人,不认为那是艰险的跋涉,而只欣赏登顶的喜悦和快感。狄克很少感到工作的艰难,他深信自己的能力,总是运筹帷幄、胸有成竹地处理每一个任务,从没有人看到狄克皱过眉头。因为他坚信无论多么棘手的任务,只要认真去做,总会有好结局,一切都会过去的。悲哀的、幸福的,你期望的或是厌恶的,时间不会为谁停留,它会带走一切,包括你我的生命。但此刻我们要活得真实快乐,这才是最重要的。狄克对生活和事业永远充满了信心,这种乐观豁达的态度也许正是他保持青春活力的奥秘之一。
  狄克喜欢啃硬骨头,越是别人不愿染指的麻烦事他越是愿意来凑热闹。每次接受一项难度系数极高的任务,狄克总会感到蔓延至全身每个细胞的兴奋。无论是他刚刚完成一个任务已经累得精疲力竭,还是为了蹲守监视而三天三夜没有合过眼,他都会抖擞精神,马上投人工作。工作对他来说是一剂兴奋剂,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有工作,狄克就能充满活力,信心百倍。
  狄克不禁想起了刚刚完成的这项工作。托马斯这只蠢驴,居然不相信他的老大会对他下狠手,本来他已经是进坟墓的人了,却非要从墓地里爬出来再死一回才甘心。狄克此次可谓仁至义尽,连墓碑都替他选好了,亲眼看着“他”人地,简直天衣无缝,可这家伙放着舒心日子不过,非要惹事生非,掀风卷浪。一想到这儿,狄克的气就不打一处来,真是个不可救药的蠢驴,要不是因为这是他的工作,狄克才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去救这么个蠢货。
  托马斯原是“城市野驴”组织的成员,一日偶然翻船,落进了联邦特工手中,不知他们使用了什么高明的手段,总之,托马斯同意指证他的顶头上司。这个组织虽然只是民间黑社会,但近几年来发展迅速,成员不断增加,已遍布小半个美国。
  它不仅贩黄贩毒,且与国际恐怖组织联手贩卖武器。不仅如此,它还借用金钱的威力大肆收买政府要员,想尽各种方法将他们拉下水。民众对他们的所作所为很是愤恨,认为此虎不除,贻害四方,呼吁政府对此要有所处理。联邦特工多年来苦于没有确凿的证据给他定罪,此次托马斯愿意出庭作证真让他们喜出望外,好梦成真。
  但也许乐极生悲是人世间不变的永恒真理,派去保护托马斯的几个联邦特工都被人以极端残忍的手段杀死在他的寓所,托马斯不知去向。
  调查局不无尴尬地把这个案子交给“证人安全保护计划”,贝拿决定派狄克出马。说老实话,在大家谈虎变色的时候,狄克却并没把“城市野驴”放在眼里。名副其实,都是一些蠢驴。狄克了解这些街头巷战中成长起来的黑手党于将。他们打起架来的确暴虐闪残,白刃战中也绝不怕死,但他们只是些头脑简单的、没有进化完全的动物。他们不怕死是因为他们从来不懂得珍惜生命,他们像践踏一张废纸一样随意糟踏自己的生命。仿佛生命不是他们自己的,他们活着只是为了格斗残杀,为了失去生命。对于那些视生命为至宝的人来说,当然认为他们势不可挡,不敢与他们针锋相对。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这拼命和怕死之间的双重差距,给了这些暴徒肆虐疯狂的机会,让他们感到自己的不可一世,而任意飞扬跋扈。狄克对他们的个性了解得很清楚,他们原本不很高的智商在长期的打斗拼杀中几乎被磨损殆尽。
  对付他们只要稍稍动些小脑筋就足够了。别看他们现在声势浩大,骨子里还是一堆废铁,成不了什么大气候。对于这类人,狄克本不屑与之较量,这有失于他的身份和水准。但由于这次他们闹得太出格了,又是贝拿亲自指名要他去,他只好领命执行。杀一杀他们的嚣张气焰,于自己也不是一无可取之处。
  狄克毕竟是狄克,在别人看来比登天还要难的事,他能够轻而易举地解决好。
  狄克准备利用“城市野驴”和“现代机器”历来存有的宿怨,来达到他的目的。
  “城市野驴”和“现代机器”之间的积怨由来以久,甚至可以追溯到孩童时代互掷砖头的往事。长大成人之后,他们各自加人了自己的组织,还经常因为地盘、女人、收税等等小事小打小闹,从来不能和平相处。
  利用这种矛盾,狄克派几个手下到“现代机器”的地盘上捣乱,自称是“城市野驴”的成员,且出言不逊。此后,狄克又以神秘人的身份给“现代机器”发去不署名的传真挑衅。
  “好戏刚刚开始!”
  “现代机器”那些愚笨的家伙当然不能容忍这种公然的侮辱,制订了大规模的火并行动。狄克则趁他们自相残杀的时候,带人闯进了“城市野驴”的大本营,救走了托马斯。
  接下来发生的事狄克想都不愿想,但此刻它却清晰地一幕一幕闪现出来。
  狄克给托马斯“安葬”在韦尔斯山公墓,重新在加州给他安排了一个零售店,让他安安稳稳地做他的小老板。但这个愚蠢的托马斯却胆大包天,要找他的老大解释清楚,结果当然是自投罗网。
  当狄克通过耳目得知托马斯再陷重围的消息时,简直气得浑身痉挛。但他必须去救他,这是他的职责,由于情况紧急,狄克只能只身前往。
  郊外的这所家禽养殖场在夜色中依然很容易找到,因为几公里外就能闻到它刺鼻的、家禽特有的味道。静静的夜色里,鸡鸭鹅们都睡着了,只有两条黑影端着枪在门前机械地走来走去。
  猛然间,那黑影变成了三条,狄克加人了“游戏”。无声无息,没有挣扎和搏斗,两条黑影悄然倒了下去,像一幕上演得不够精彩的皮影戏。剩下的黑影野猫一般灵巧地闪进屋内。
  事情进展得本来很顺利,又是那个惹人烦的托马斯在逃跑的路上发出了不该有的声音,穷追不舍的追杀开始了。这样的场面狄克当然不是第一次经历,如果是他一个人,应付这种场面根本不在话下。可现在身边有这样一个那么不合作的累赘,狄克才感到一种迫在眉睫的危机。前面没有路了,走投无路的狄克拉着那个该死的托马斯从六层楼上跳了下来。狄克在下落的过程中感到了一种死亡的威胁。一生就将这样结束了吗?在这臭气熏天的家禽养殖场,为了这么个愚蠢透顶的家伙。这该是我狄克的归宿吗?狄克感到深深的悲凉和不甘心不,我不会死的,我不能死!狄克在最后一刻的祈祷真的感动了上帝,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并不在天堂,似乎也不是地狱。周围是一片刺耳的嘎嘎声,他们落入了鹅群,正是这群臭气熏天的家禽救了他的命。狄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身后两只肥大的白鹅被压成了“平面照片”。
  狄克现在想起来,还能感觉到摔裂尾骨的巨痛,能闻到那种刺鼻的鹅群的气味。
  从那以后,狄克告诫自己从此要杜绝对一种美食的青睐,那就是——烤鹅。
  “嘀嘀嘀……”
  轻松的手机音乐适时地响了起来。
  “喂,我是狄克,哪位?”
  “是我,有事要你办……”
  狄克一听便知道他是谁,那张不苟言笑的脸仿佛就在眼前。狄克知道他是不会轻易找他的,除非……
  “除非”的事实在听筒里应验了,当时狄克也是被冲昏了头脑,现在想抽身已经来不及了。不过事情也许并不像想象中那么严重,一切都会过去的,狄克深信这一点。
  这只老狐狸,他从来不相信任何人。他和狄克合作仅仅是利用他而已,他从未信任过他。这一点狄克很明白,也能理解,处于他的地位,行事必须小心谨慎。这一次,他肯定又是数管齐下,他从来不会派一个人专门去做一件事,而是派许多人独立去做同一件事,然后评出优劣成败,以备下次的人选。狄克从来没有喜欢过他,他总是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口吻对狄克下达命令,这是狄克最不能容忍的一点。他需要的是尊重和平等,虽然这一点儿也不过分。但狄克无可奈何,他不能与他抗衡,为了他们共同的利益,他不能。小不忍则乱大谋,狄克深深明白这一点。
  放下电话,狄克又陷入了沉思,这一次不再是回忆过去的精彩,而是筹划未来的缜密。
  约翰和卡伦驱车飞驰在去往纽约的大路上。此刻约翰脑海中浮现出那张典型的东方女性的脸。昨晚当卡伦睡下之后,约翰独自一人考虑着明日的行程。去哪儿呢?必须找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把卡伦藏起来。一片混乱的思绪中突然跳出一个清晰的想法,山口惠子,不,她现在应该叫美玲。两年前他解救的那名日本女子,现住在纽约唐人街,她是个可靠的人选。主意已定,今早便直奔纽约而来约翰记起第一次见到美玲时的情景。一张五官端正的脸,并不美艳,眉宇间透着一股自哀自怨的无奈。典型的东方女性,淡淡的眉毛,温和的鼻了,小巧圆厚的嘴巴。低头一笑,不露皓齿,像蒙娜丽莎的微笑一般让人捉摸不定。见面时,她总是未语先笑,深鞠一躬,倒让约翰有些手足无措。这和约翰想象的一点儿都不一样,美玲年轻时曾是一风尘女子,不知什么原因,在国内成了山口组第二号头目的情妇,后随之一起来到美国。约翰不能想象这样一名温顺的女子怎样在杀人成性的魔鬼身边生活。美玲长得不十分漂亮,甚至并不年轻,但岁月却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经过了这许多年的风风雨雨、打打杀杀,她居然还能以如此神态面对人生,着实令人称奇。
  也许正是因为她的恬淡平静能给刽子手以安慰和宁静吧,美玲居然跟随了他十几年之久。直到前年夏天,已届不惑之年的美玲突然主动找到调查局要指证这位老大。
  也许她平静的面容背后承受了太多不平静的轧她终于无法保持缄默了,约翰不禁这样替她想。这个沉静的女人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谁也摸不透,但约翰凭着第一次见面的感觉就断定她是一个善良的、可以信赖的好女人。这一次他带卡伦来找美玲,就是因为他信任她。
  熙熙攘攘的唐人街,人来人往,煞是热闹。在高楼林立的、现代化大都市纽约城里,这条古色古香的唐人街可谓是又一道风景了。
  远离故土的中国人,在大洋彼岸终于抑制不住思乡之苦,同心协力建筑了这条唐人街。并不十分宽敞的路面两旁,店铺林立,酒旗招展。这里的中国餐馆当然数不胜数,且各地风味俱全,川菜饭馆,粤菜酒楼,比比皆是,让远在异国他乡的游子时刻感受到中国饮食文化的博大精深。
  中药是中国的瑰宝,唐人街当然少不了各种各样经营中药及成药的药铺。美国人很少光顾此类地方,他们永远只相信刀光剑影的外科手术,认为中药是一种愚昧的巫术。来这里的多是些中国老人,也有笃信中医之道的日本人和东南亚人。他们在店铺里用乡音和各种方言交谈,令行人仿佛置身于中国本土。店铺门前摆放的大幅招牌为清一色的汉字,楷书、草书、行书、篆书应有尽有,演示着中国文化的流变与历史。相互对峙而立的两排店铺之间,星罗棋布地横缀着大幅绸缎广告,红色背景的馏金大字在阳光下耀眼夺目。
  今天的天气不是很好,天空中飘着细细的雨丝,给古老的唐人街披上一层薄薄的轻纱。透过雨雾,悠然踱步的行人到处可见,古老的街道上氤氲着神秘的凝重。
  卡伦和约翰走在熙来攘往的人群中,雨雾很快将他们的身影淹没了。
  “我熟悉这个地方,很容易便能消失在人群中。”
  约翰边走边向卡伦做着解释。
  “我们要去的是美玲家,她现在叫美玲。她在三藩市指证出口组的二号头目,当时由我保护她,她是个温柔善良的女人。”
  卡伦一边听他介绍,一边紧张地注视着四周,不时回过头去望望身后攒动的人群中有没有异常现象。
  “卡伦,放松一点儿。在审讯前你将和美玲呆在一起,她会好好照顾你的。”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美玲家门前。开门的正是美玲,一头微白的卷发,依然是淡淡的眉目,淡淡的笑,几年不见,她一点儿也没变。约翰热情地和她打招呼,美玲明亮的眼睛里闪过一道惊疑,但立刻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依然是一脸谦和的微笑。
  “美玲,今天来打扰你,真不好意思。但这位小姐需要特别保护,我想你会帮我这个忙的,对吗?”
  “看您说到哪儿去了,我的命也是您救回来的,帮这个忙是应该的。”
  还是那个美玲,连说话的语气也没有变,约翰感到内心如此的踏实。
  “这是卡伦,这是美玲,我的老朋友。”
  “你好!”
  约翰将她们介绍给对方。
  卡伦对于美玲的印象也很好,“温柔端庄的东方女子,这还是她第一次接触东方女性,卡伦着实被她的沉静典雅迷住了。
  正当卡伦和美玲聊天的时候,约翰则开始了他自己的工作。他从手提箱中取出设备,这是一套先进的伪造证件的机器。特殊纸张、压塑、输入号码,这一整套程序约翰早已谙熟于心。最后几个密码输进去了,约翰将造好的磁卡在电磁槽内划过,程序完成。拿着这叠崭新的证件,约翰走到卡伦面前。
  “你的身份证,新名字叫伊德宝。”
  “你认为我是德宝?”
  卡伦此刻的心情已经有了很大转变,再加上美玲煮的美味咖啡,她的紧张情绪基本消失,她开始有心情开玩笑了。
  “我不知道。你可以挑一个更有趣的名字。像德比,德什么都行。”
  约翰看见卡伦少有的好心情,也附和她说了一句俏皮话。
  “德宝这名字很好。”
  卡伦低头打量着这张新的身份证明,又开始感到无奈和困惑。
  “这张是信用卡,三A级信用。”
  “哦,信用额是多少?”
  “别那么贪心这卡不能用未买东西。”
  卡伦调皮地做了个失望的鬼脸。
  约翰又变魔术一般从提包里掏出一堆东西,逐一递给卡伦。
  “这是警报器,看见上面显示出911,就赶紧离开这儿。这是地图。离开后马上到公共地带等我。市立动物园,那里是公众场所,且有六个出口。听明白了?”
  “明白了,显示911就出逃,到市立动物园。”
  “还有一点一定要记住。我单独行动,如果有人说是我派来的,就用这个。”
  约翰从身后抽出一支左轮手枪交到卡伦手中,卡伦吓了一跳,向后问了一下,险些跌坐到地上。望着这支乌黑的手枪,卡伦做梦也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有一支枪。
  “会用吗?扣动扳机就行了。”
  卡伦木然地点点头。
  为了缓和卡伦的紧张情绪,约翰径自和她聊起了无“有时候,走在人群中,你会突然感到一种强烈的孤独。和朋友聚会,酒酣人醉的时候,欢声笑语满屋,但你却感到很孤单。你有过这种感觉吗?”
  卡伦不出声地点了点头,约翰继续说下去。
  “我以前有个搭档,我们俩关系非常好,工作的时候互相照顾,感觉很不错。
  可是有一天他为了救我,被打成重伤再也起不来了。从此我不再要搭档,独来独往,我觉得这样做事才能不受牵制。否则你在工作的时候总要想着别人,这可能分散自己的精力,提高失败的机会。大家都觉得我很怪,我也知道这样做危险性很大,但总感到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才是最安全的,自己不会伤害自己。”
  “你在听吗?卡伦?”
  “是的,我在想你说的话。以后我不会再见到你了吧?”
  “如果一切顺利就不会了。”
  “谢谢你!”
  “等审讯之后再谢我吧。”
  约翰不再久留,又仔细嘱咐了美玲一番,便启程了。
  卡伦坐在沙发上,忽然感到一种失落。这段时间以来,她已经习惯了有约翰在身边,有他在,无论多么紧张都觉得心里踏实,现在他走了,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感到失去了依靠。卡伦穷极无聊地顺手打开了电视,电视里的新闻报道却让她在吃一惊。
  “国防部副部长丹尼,今天就西厉公司丑闻向国会发表谈话。”
  “私人承造商西厉公司的经营范围是在国防部开支的范围内,我希望早日举行审讯,我深信西厉公司并无资金处理失当的事。谢谢主席给我这个机会。”



《蒸发密令》作者:[美] 托尼·普瑞埃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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