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东生

　　《今古传奇·故事版》2004年第08期　　

　　雍正末年，阳谷县出了两个举人，一个叫董毅，一个叫毕恒。两人从小要好，中举之后，异口同声地说是要做官一起做，不做都不做，总之要志趣相投。

　　爱惜人才的济南知府潘亮突发奇想，启奏皇上，让他二人同时任阳谷知县。没料到皇上觉得一县二官这主意好玩，就恩准了。有了这个结果，董毅和毕恒自然高兴，办起事来都很卖力，两人关系也更加亲密。

　　董毅家中有一个独生女儿，名叫乐芯，身子骨弱，天生就会模仿鸟儿鸣叫。她嘬着小嘴，鸣音如小珠落盘。毕恒和董毅就坐在一边，喝酒吟诗，日子滋润极了。

　　转眼到了乾隆年间，皇上忽然开始整顿朝纲，精减冗员，潘亮也没法子，告诉董毅和毕恒，说他俩只有一人可做知县，优者留下，劣者自退。

　　两人听了这话，猛然间发现，这做官久了也会上瘾，一旦不做，心中定会难受。要想不难受，就得竞争。从这一天起，朋友间的情谊越来越淡，两人都为自己能坐稳知县位子动起了脑筋。

　　渐渐地，毕恒发觉，董毅在询情查案上比自己胜出一筹。这样一想，毕恒吃不香，睡不稳，将自己折磨得不成人形，心生恶念，暗道：一山不容二虎！董毅，咱就对不住你了！这晚，他拎了壶酒来找董毅，喝了个一醉方休。临走时还望着董毅看了好一阵子。

　　毕恒走后，董毅感到肚中一阵剧痛，“哇”地吐出一口血来。他联想起毕恒怪异的表情，才明白酒中下了毒。董毅忍着痛对女儿乐芯道：“真是官欲猛于虎，毕恒在酒里下了毒。女儿，父亲误入歧途，糊涂为官这么多年，应得这个结果！阳明山季怀远是位武林高人，你往后就去找他吧，他才是为父的挚友呀！”

　　乐芯悲痛欲绝，葬了父亲，下定决心：去找季怀远学武功，为父报仇，杀了毕恒！

　　来到阳明山，乐芯长跪在季怀远面前，说了父亲的不幸，求他一定教自己武功，为父报仇。

　　不料听了这话，季怀远“扑哧”一笑：“你一个富家小姐，手无缚鸡之力，却说要为父报仇，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我看你也只有嫁人的本领了。”

　　乐芯没想到季怀远竟这样羞辱她，可到了这时，她什么都顾不了，仍然求道：“只要师父肯教我武功，我定能杀了仇人！”

　　“你这不是为父报仇，是要把官祸也引到我身上。毕恒现手握兵权，老夫不能为你而得罪了他，你的要求我不能答应，你走吧！”

　　乐芯没想到父亲的挚友竟会这样，心灰意冷，哀叹一声：“父亲，这世上没有真心人了！”说完，一头向巨石上撞去……

　　等乐芯再醒过来时，季怀远已为她包扎好了伤口，他轻轻地叹口气，道：“好吧，既然你以死相请，我就教你武功。可在教之前我有一个条件，听说姑娘平时会学鸟语，可你学的是山下的普通鸟语。如今你若能在这阳明山上学得一百种鸟语，并能将那一百种鸟儿一一唤来，我才教你武功。不然一切免谈！”

　　乐芯听到这里方才明白，季怀远这哪是什么条件，分明是托词，一个人要学会一百种鸟语，是何等难事！季怀远是要用这个难题吓跑她！但此刻的乐芯，心里只有复仇，既然季怀远松了口，就是上刀山下火海她也愿意去试：“那好，我就学一百种鸟鸣让你听，到时你可不要食言。”

　　从这天开始，乐芯就守在阳明山上，追着满山的鸟儿细细地听，学着鸣叫。季怀远的确说对了，城里人家养的鸟怎比山上的野鸟，叫声既悠远又好听。乐芯开始学鸟叫时，总是带城里鸟儿的细软口音，将山里鸟都羞跑了。她不死心，羞跑了鸟就翻山过河，追上去再听再学。一张樱桃小口，天天不停，甚至梦中也动着。嘴皮破了、肿了、烂了、结了疤，好了后又肿烂，看得山上僧人们都心疼起来，找季怀远说：“别再难为可怜的姑娘了，你上山来是要修行修德的！”季怀远脸色一阵苍白，可仍狠心道：“我不是难为她，我是让她明白世上的许多事情，学会了受用一生。”

　　俗话说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这世上的事再难，也难不住有心人。过了一段日子，那些鸟儿见了乐芯不再跑，而是好奇地盯着她看，再过一阵子，鸟儿开始追逐她，一声声地跟着她鸣叫。到最后，那些大大小小、花花绿绿的鸟儿都围在她身边飞动，鸣叫声可热闹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乐芯学会的鸟鸣声，不说有一百种，也有九十九种了。季怀远看着乐芯肿烂的嘴，对她的毅力很佩服，终于答应，三天以后开始教乐芯武功。

　　乐芯高兴得简直要飞起来，她用欢快的鸟语在阳明山高声鸣唱着，无数的鸟儿也围着她附和。

　　可是乐芯这武功却学不成了，毕恒带着官军杀上山来。原来，乐芯上阳明山习武为父报仇这事，不知怎么传到毕恒耳朵里，他先是吓出一身冷汗，没想到弱不禁风的乐芯还有这个心劲。后又心生恶念，他要趁乐芯武功还未练成，斩草除根。面对如狼似虎的一群人，山上的僧人早吓跑了，季怀远也无影无踪。这时，官军将可怜的乐芯围在一座山崖上，毕恒两眼凶光，恨不得一下扑上来将她撕碎。乐芯却反而不害怕了，只是绝望地叹起人世的丑恶、残酷和无情，连父亲认定的挚友季怀远也是如此。人啊，都是些没有心肝的东西！她就要死了，该与可爱的鸟儿们告别了。这样想着，乐芯流着泪，向高空倾诉起自己的身世和仇恨，不想眼泪竟变成了红红的血色！

　　听了血泪般的哭诉，鸟儿们转眼间都飞来了。它们围在乐芯身边，倾听她的哀鸣，像在她周身围了个五彩花环，看得毕恒和众官兵都傻了眼。

　　奇迹突然出现了，不知哪只鸟儿长长地鸣叫了一声，众鸟一下飞起，像复仇的马蜂般朝官军冲去，乱啄乱抓，转眼就将官军驱散。接着它们在一只苍鹰的带领下围住了毕恒，为可怜的乐芯姑娘复仇起来。毕恒跑到哪里，它们追到哪里，利爪似刃，鸟嘴如锥，都愤怒地落在毕恒身上。毕恒转眼就成了一个血葫芦，最后被鸟儿们活活啄死。

　　见群鸟杀了毕恒，乐芯好像一下明白了什么，猛一回头，发现季怀远站在自己身边。乐芯一下跪在他面前道：“谢谢师父为小女报了父仇。”

　　季怀远赶紧扶起乐芯：“现在你都明白了，我也就放心了。我八年前与一个江湖杀手打斗时，武功被废掉了，又怎么教你呢？其实，真正的武功就在你身上，就在每一个人身上，只看你会不会去用。那些自然之物，就是微小轻弱也可成为无坚不摧的利器。正义和善良能够感动世间万物啊！”

　　乐芯悟出了师父的教诲，对他深深一叩头，离开了阳明山。

　　以后，世间便有了“御鸟女侠”的传说，她唱着歌儿，引着山间百鸟走遍东南西北，扫尽世间不平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