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九 姚门诸人之阐说桐城之学

  什么是桐城之学?我们还得附带涉及某些在鸦片战争之后的古文家。
  桐城之学重在有物有序。有物,指考据、义理而言;有序,指词章言:这在上文已经说过了。文求有物,已不容易;文求有序,尤为困难。由有物言,欲其明道,必有入理之功;欲其征实,须具考证之学,然而义理又不能落于腐,考据也不能陷于杂。──义理须求其贯通,始不见。这是有物之难。何况有物更须求其有序!同一有物之语,不刿心刳腹以出之,则不成为文;不中乎法律以肖乎古人,则又不成为古文;不创意造言使吾之心胸面目声音笑貌显现于文字之中,则更不成为自己一家之古文。一方面欲逼肖古人,一方面又欲不袭其貌;一方面欲中乎法律,一方面又欲深究乎古今文家之变。这又是有序之难。
  有物有序之说,言之甚易,而为之实难。于是义理、考据、词章三者之合一,殆为事实上所不易为。非惟不易为,由桐城文之作风言之,尤其为不可能。桐城之文,“有序之言虽多,而有物之言则少”,这是昔人早有定评了。此其故,即因桐城文规范震川,而归氏之文即是曾国藩所谓“浮芥舟以纵送于蹄涔之水,不复忆天下有曰海涛者”,那么桐城文规模之狭也就可想而知了。他们欲于小规模的抑扬吞吐之中以容纳复杂的思想,殆为事实上之所不可能。这在桐城文人中就有这种现象。桐城文人之所得,多在有序之词章,惟方植之(东树)则重在有物。然而植之自言其文,于姚门不及管异之(同)梅伯言(曾亮),这即因管梅之学不如植之,所以吹皱了一池春水,起些小小波澜,尚能觉其情韵不匮。至如植之之义蕴繁富,大开大阖者,便似溟渤之涛,海宁之潮,当然不是文家法度所能限了。植之自序其文集云:“昔吾亡友管异之评吾文曰:‘无不尽之意,无不达之辞,国朝名家无此境界’,吾则何敢自谓能然,然所以类是者亦有故。盖昔人论文章不关世教,虽工夫益,故吾为文务尽其事之理而足乎人之心。窃希慕乎曾南丰、朱子论事说理之法,顾不善学之,遂流为滑易好尽,发言平直,措意濡缓,行气柔慢,而失其国能。”又于《复戴存庄书》亦云:“仆之文粗而犷气未除,其于古人精纯境地实未能臻。”(《仪卫轩文集》七)据是,可知他的短处正造成了他的长处,而他的长处也限定了他的短处。
  事实所限,所以桐城文人只能侧重在有序的词章方面。刘海峰说:“义理、书卷、经济者行文之实;若行文自另是一事。”桐城文人正因词章别有能事,所以所讲求的即在这一方面。植之于《姚石甫文集序》中又说:“唐宋以来,韩、欧、苏、曾、王而外,作者如林,曾不多觏其匹,独明归熙甫氏出,始有以得夫古人深妙之心,而以续夫数百年不传之秘,日久论定,无异喙矣。”(《考集文录》三)故所谓桐城之学,实即从学习归熙甫得来,自谓续数百年不传之秘,自谓得古人深妙之心而已。
  然则桐城文人对于所谓有物之学即所谓义理考据云者,又怎样呢?我们假使明白上文所述桐城之学的真相,就可知他们讲义理,讲考据,都不成为学,而只是对某种学问所取的态度。他们对于义理考据,如何求其贯通,如何求其融化,乃至如何求其适用,这才是他们所注意的问题。他们原不欲以某种学问自限,所以他们之学不成为学也不足为病。
  在当时,考据之学盛极一时,而姚惜抱已诋汉学破碎,至方植之更扬其波,著《汉学商兑》一书以攻击汉学。他们所以如此,即因他们的立场与汉学根本不同。他们以为学问有心得,无别于汉宋;他们又以为学问能受用,必体于身心;因此,宁愿侧重于义理方面,而有取于考据者也不过认为学问之一事而已。方植之《汉学商兑》中说:“夫义理、考证、文章,本是一事,合之则一贯,离之则偏蔽”,是则桐城之学虽不成为学,却不妨成其为学之大。
  为学之大,原不仅桐城文人看到这一点。章学诚也说过,乃至与他们立异的戴震、段玉裁也说过。不过戴氏谓“事于文章者等而末者也”,(《与方希原书》)那便轻视词章了。段氏谓“义理文章未有不由考核而得者”。(《载东原集序》)那便以考核为本了。至于桐城文人虽不以词章为本,却颇以词章为重。此种倾向,在刘海峰已是如此,至后来汉学宋学均渐衰微,而桐城文派犹有余烬,于是更有专重词章的倾向。李刚己之论即是如此。李氏,南宫人,是吴挚甫的门人,其《续皇甫持正谕业》云:“道者文之实也,而有时行若周程,其文不能工;学者文之本也,而有时博若郑马,其文不足贵。故博其材不若精于法,明其义不若浃于神。理有时而倍,事有时而乖,考之于古或不合,措之于时或不宜,而其文则通于微,合于冥,探乎万物之情状,而深入乎天下之人心,皆所谓天下之至文也。而况于无其弊者哉!”(《吴门弟子集》三)这样说来,词章自有其独立的价值,不必附丽于义理或考据。
  这固是极端的例。其实桐城文人即使重视考据,也不过以古文辞不能不重内容,不欲仅以机轴、气体、格律、声色为之,所以不废考证而已。陈硕士(用光)《复宾之书》云:“吾师(姚鼐)之所谓考证,岂世之所谓考证乎?”(《太乙舟文》五)又《与伯芝书》云:“观韩柳诸君子集中所论辨者,无考证之名,而何一非考证乎?”(同上)那么,名同而实异,他们虽也用考证之名,但与当时乾嘉学风显然不同了。于是,他于《复宾之书》中再解释其义云:
  用光尝因吾师之说,而推以合乎宋儒格物致知之学。盖今之言学者咸以适用为要矣!而考其见诸事者,或失则重,或失则轻,或畸轻而畸重,或前重而后轻,欲兴利而不知利之所由兴,欲去害而不知害之所由去,机有由伏莫省其度,流有必滥莫塞其源,苟诩其见之所及,而不知不合乎古人永终知敝之道,其原由于知之不致,故意不能诚,而事不能辩也。以是知格物致知之说之不可易,而循吾师考证之说,则于宋儒之学,未必其无所合也。用光之意盖在乎是,固非欲以名物象数之能,考证矜其博识也。(《复宾之书》)
  盖他以为考据之病,即在碎小,如合以宋儒格物致知之学,则考证固不足以为病。桐城文派本与汉学远,与宋学近。所以他再说:“世或谓考证之学足以累文辞,是不然。将由夫搜举细碎矜名物之偶获以为美与?是为考证学者之所不敢也。岂徒病其文,固已病其学。将由夫明辨审问以助笃行与?是君子之所以畜德也。既已有其学,自必有其文。”(《太乙舟文》六,《龚海峰文集序》)时而以格物致知为考据,时而以明辨审问为考据,于是同一考据之名,而与时人之所谓考据,便不很相同了。不仅如此,即与陈氏讨论此问题的鲁宾之(缤),其所谓考据,也不是阎百诗(若璩)一流之考据,而是郑樵马端临诸人之学问,他们不欲攻辨于一物之小,一事之异,而欲能于成败兴衰治乱之理,制度因革损益之故,究其大者远者,而求其致用。(见《宾之文钞答陈硕士书》)这样解释考据,当然可与义理相合,而且也可与词章相合。因此,我说他们毕竟还以词章为中心,毕竟不重在考据。考据,由桐城之学来讲,只是一门面语。
  基于义理,也是如此。硕士《上钱辛楣书》中有云:“夫子之文章,子贡以为可得而闻,诚以性情之际,惟文为深。昧乎此,措之于事为则悖,形之于威仪则野,然则所谓性与天道者要亦不外乎此。”(《太乙舟文》五)于是性与天道即在文章中间,而义理与词章遂真可以相合了。这样讲法,仍是以词章为中心。方植之《复姚君书》云:
  是故吾修之于身,而为人所取法莫如德;吾饬之于官,而为民所安赖者莫如功。若夫兴起人之善气,遏抑人之淫心,陶缙绅,藻天地,载德与功以风动天下,传之无穷,则莫如文。故古之立言者与功德并传不朽。(《仪卫轩文集》七)
  又《与罗月川太守书》中说:
  古者自天子以至庶人,莫不由于学,语其要曰修己治人而已。是故体之为道德,发之为文章,施之为政事。故通于世务,以文章润饰治道,然后谓之儒。(《考集文录》六)
  这样说,修己之道即所谓德,这是形之于威仪的;治人之道即所谓功,这是措之于事为的。所谓文以载道,亦即载此而已。载此,所以桐城文人之于义理,也不是徒衍宋儒语录为能事;必须适于时,合于用,才尽文之功能。因此,他们所谓学,所谓考据,无宁偏向到郑樵马端临诸人之学,究其成败兴衰治乱之理,制度因革损益之故。方植之《辨道论》云:“君子之言为足以救乎时而已!苟其时之敝不在是,则君子不言。故同一言也,失其所以言之心,则言虽是而不足传矣。”(《仪卫轩文集》一)可知陈陈相因,徒摭一二古昔圣贤之旧说,在他们看来,已是失其所以言之心。他们所究于成败兴衰治乱之理,制度因革损益之故,不仅通乎古,还须适于时。因为适时之言,才是体会有得之言。管异之《蕴素阁全集序》云:“无得于己而剽窃古人,是谓无情之辞;无当于道而涂泽古语,是谓无理之作。之二者是为伪体而已矣。”(《因寄轩文》二集)是则他们之讲义理,显然又与宋明儒者不同。义理,由桐城之学来讲,也只是一种门面语。
  这样层层剥落,那么桐城文人之所谓义理考据,真如章太炎所谓“援引肤末,大言自壮”了。(见《检论》四)但是他们却善于自占地步,于是尽管用义理考据之名,却并非一般人所认识的义理考据之实。这样,所以他们可以合考据于义理,同时再合义理于词章,而姚惜抱论文遂有所谓“官文书”之称。(见《惜抱尺牍》中)至方植之则因载道与适用的关系,更重在官文书之文。其《复罗月川太守书》云:
  且就官文书言之:如《春秋》一经,荆公斥为断烂朝报,此真官文书也;而大义炳如,圣笔谨严如彼。推而上之,二《典》三《谟》周《诰》殷《盘》,凡圣帝明王贤臣硕辅,所用明治化,陈政事,孰非官文书耶?┅┅要之文不能经世者皆无用之言,大雅君子所弗为也。┅┅东树前论古人文章皆由自道所见,得阁下引贾谊书证之益可信。盖昔贤平日读书考道,胸中蓄理至多,及临事临文,举而尽之,若泉之达,火之然,江河之决,沛然无所不注,所以义愈明,思愈密,而其文层见叠出,而不可穷;使待题之至而后索之,乌有此妙哉!(《仪卫轩文集》七)
  这样一说,于是经世之言,所以归于有用,其故仍在于平日考道之勤,蓄理之多。载道与适用,便可见其相互的关系。所谓“体之为道德,发之为文章,施之为政事”者,正可于官文书见之。不仅如此,这样一说,于是文之有物,又正所以助其文之有序。“义愈明,思愈密,而其文层见叠出而不可穷”,有物有序,也可见其相互的关系了。“文之所以不朽天壤万世者,非言之难而有本之难”,这是他《答叶溥求论古文书》中的语。我们于此,可以知其文论之一端。
  这是所谓桐城之学之一面。
  植之《切问斋文钞书后》云:“夫有物则有用,有序则有法;有用尚矣,而法不可亻背。”(《仪卫轩文集》六)于是他再讲到治文之法。治文之法,“必师古人而不可袭乎古人”,(方东树《答叶溥求论古文书》)于是要善因善创二者兼顾,所以说:“文章之难非得之难,为之实难。”(同上)他再以水为喻:
  尝观于江河之水矣!谓今之水非昔之水耶?则今之水所以异于昔者安在!谓今之水犹昔之水耶?则昔之水已前逝,今之水方续流也。古之人不探饮乎今之水,今之人不扳酌乎古之水,古水今水是二非一,人皆知之;古水今水是一非二,则慧者难辨矣。嗤嗤者日饮乎今之水,有人曰我必饮乎古之水而不饮今之水,则人必笑之矣。嗤嗤者日饮乎今之水,有人曰若所饮今之水,实仍即古之水,则人猝然未有罔于心而中夫惑疾者也。(《答叶溥求论古文书》)
  他于文章方面,欲求其通,不欲以其形貌之离合,强分高下。得其同则古水今水是一非二。于是他再说:
  夫有孟、韩、庄、骚而复有迁、固、向、雄而复有韩、柳而复有欧、苏、曾、王,此古今之水相续流者也;顺而同之也。而由欧、苏、曾、王逆推之以至于孟、韩,道术不同,出处不同,论议本末不同,所纪职官名物时事情状不同,乃至取用辞字句格文质不同,而卒其以为文之方,无弗同焉者,此今水仍古水之说也;逆而同之也。古今之水不同,同者湿性;古今之文不同,同者气脉也。(同上)
  那就折入到治文方法了。古今之文面目尽管各异,而性质则同,气脉则同,为文之方无弗同。是则他之师古,只是师其为文之方而已。苟能取其为文之方,即是得古人深妙之心。既得其心,又何必袭其貌!所以他又从这一点以说明师古而不袭古的理由。所以他说:“为文之道,非合之难而离之实难。”(同上)
  “虽然,合可言也,离不可言也。故凡论文者苟可以言其致力之处,惟在先求其合,苟真知所以为合,则以语于离不难知矣。”(同上)因此,古文家之所谓法,即所以求其合。这即是文章真传,这即是为文之方。论到此,桐城文派所矜言之义法,所视为自得之评点之学,在他人觉其无聊者,而在桐城文人看来,方且认为是真知灼见。方植之于《合刻归震川圈识史记例意刘海峰论文偶记跋》一文中云:
  或曰:自昔作者第以其文传而已,未有举其所以治文之方而著之为言者。若此,则几于陋欤?余曰:然。凡后人之所言,皆前人所不言。非不能言之也,以为吾不言而使人以意逆之,则其思之深,得之固,而其味长。言之愈悉,使人习口耳而不察,道听涂说,不得其所以言之意,反以亵吾至教。古之达者,盖深有见于其得失如是,故不惟不暇,亦不敢,非第为其名迹近陋,避而不为也。然则二先生之虑,不及是欤?是其言当从弃置而不足采欤?是又不然。凡后人之所言多前人所未尝言。孔子之系《易》,由伏羲观之则陋矣。汉唐以来儒者说经所发明,由先圣贤观之皆可曰陋。然而至于今而传法不废,以为不如是不足以有明也。(《仪卫轩文集》六)
  由植之此文,再看章实斋《文理》篇便知言各有当,而实斋所言,似也未必能折服桐城文人了。植之在此文中关于陋不陋的问题,还以为“是二说者,学者两择之而取衷焉可也”。这还是比较和缓的口气。至其《书归震川史记圈点评例后》则正为评点之学张目。双方针锋相对,各坚壁垒,煞是好看。他说:
  古人著书为文,精神识议固在于语言文字,而其所以成文义用或在于语言文字之外,则又有识精者为之圈点,抹识批评,此所谓筌蹄也。能解于意表而得古人已亡不传之心,所以可贵也。近世有肤学颛固僻士,自诩名流,矜其大雅,谓圈点抹识批评沿于时文伧气,丑而非之,凡刻书以不加圈点评识为大雅,无眼愚人不得正见,不能甄别,闻此高论奉为仙都宝诰,于是有讥真西山、茅顺甫、艾千子为陋者矣,有讥何义门为批尾家学者矣,试思圈点抹识批评亦顾其是非得真与否耳。岂可并其真解意表能得古人亡已不传之妙者而去之哉!(《考集文录》五)
  古文之学,在桐城派看来,既成专门,则精妙所在,自非精心浮气,浅涉薄尝者所能了解。为文既别有能事,知文亦别有精诣,则评点之学,一般人视之为陋,在桐城文人便不妨矜为真知。在当时,大家都知道崇古文,然而谁真能合于古文!欲求合于古文,自非得古人不传之妙不可。于是圈点评识以使人识其秘妙所在,这原是不得已的办法,并不是吐己之所尝而哺人以授之甘。因为不如是不易知古人之甘苦,不能得古人深妙之心。所以说:“真力不至,则精识不生”,所以说:“文章之难,非真信之难,真知之实难。”(《答叶溥求论古文书》)这样讲,桐城文人之自矜其真知,也未可厚非。桐城文人之缺点,乃在据此不传之秘自矜正宗。自矜正宗,所以招致一般人之非议。学术风气一至分门别户,相激相荡,其言论往往都不免失之偏宕的。
  桐城文人如何能得此不传之秘呢?其道又在于精诵。方氏《书惜抱先生墓志后》云:“夫学者欲学古人之文,必先在精诵,沈潜反覆,讽玩之深且久,暗通其气于运思置词迎拒措注之会,然后其自为之以成其辞也,自然严而法,达而臧,不则心与古不相习,则往往高下短长龃龉而不合。此虽致功浅末之务,非为文之本,然古人所以名当世而垂为后世法,其毕生得力深苦微妙而不能以语人者,实在于此。今为文者多而精诵者少,以轻心掉之,以外铄速化期之,无惑乎其不逮古人也。”(《仪卫轩文集》六)又其《答友人论文书》亦云:“世之为文者不乏高才博学,率未能反覆精诵以求喻夫古人之甘苦曲折。甘苦曲折之未喻,无惑乎其以轻心掉之,而出之恒易也。”(《仪卫轩文集》七)由这样言,桐城文人之独得者,即在反覆精诵而体会有得的治文之法。
  桐城文人之于治文之法,何以又须这般讲究呢?植之《答友人论文书》中又说明其理由云:“唐刘希仁与韩欧阳齐名,退之文中亦尝推之,今读其集亦尚不失风轨,然而世未有称其文,甚或不识其名字,彼为文而不务其至,而徒自踊跃于一世者,视此可以惧矣。”然则他人之为古文,即使不能称为非正宗,却不能不称为不务其至。不务其至者不易传,是则桐城文人之致力于浅末之务,就以前封建时代的文人来讲,也有它不得已的苦衷了。
  一般人没有象桐城文人这般致力于文,当然他们所领略的,不会和桐城文人相同。而桐城文人既这般致力于文,当然也会神经质地自觉有所领略。这是所谓桐城之学之又一面。
  陈硕士《与管异之书》云:“夫古文辞传之于世,必才与学兼备,而后能有成。才不可强能而学则可勉致。然学有二:其存乎修辞者,异乎南北朝人之所学,为古文而得其途者知之矣。其存乎学而铢积寸累以求其义理,其所得又有浅深之分焉。”(《太乙舟文》五)是亦足证桐城之学所重的即在这两方面。其一是铢积寸累的义理之学,所以能包赅考证;其又一即所谓修辞之功,这才是桐城文人所独得的地方。故他于《答宾之书》中又说:“格律声色古文辞之末且浅也;然不得乎是,则古文辞终不成。自韩欧而外,惟归震川得此意,故虞文靖、唐荆川皆莫逮焉。本朝则桐城之文,非他人所能及,亦惟在于是尔。”(《太乙舟文》五)当时受桐城影响的文人,大抵都有这种见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