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期

贯穿通流水 煮缣而熟之

作者:史绍典




  一、题解
  
  题目是从“训”“练”小篆字体(甲骨文“训”“练”两字皆阙)解两字的语义得来。小篆“训”,从言川声,本义作“说教”解(见许慎《说文解字》),乃以名言嘉言教导人之意,故从言;又因“川”本作“贯穿通流水”解,为河渠之通称,有疏导水流使通意,“说教”乃导人通于义理,故“训”从川声。小篆“练”,从糸,柬声,本义作“煮缣而熟之”解(见《急就篇》颜师古注),乃煮丝使熟之义,故从糸;又以柬本作“分别择之”解,煮丝使熟,须分别择之,以防其过熟或不熟,故“练”从柬声。
  “贯穿通流水”“煮缣而熟之”实为训练之要义:使融会贯通,犹流水之贯穿,具穿透与通透之精神;并使臻于纯熟,熟则巩固,不熟则择之使熟,有因时区别训练之大要。
  又,杜甫《杜工部草堂诗笺·奉寄章十侍御……》:“指麾能事廻天地,训练强兵动鬼神。”义指教练兵士。今泛指培训锻炼。教练兵士,与教练学生,只是对象、目标的不同,其训练的义理却是相通的。
  《现代汉语词典》说,训练,有计划有步骤地使更具有某种特长或技能。也揭示了训练的应有之义。
  
  二、固本的“双基训练”
  
  中国基础教育几十年之经验,“双基训练”(基础知识、基本技能)实为一大关节。就语文训练来说,我在2000年曾著文《语文永远是语文》{1},写道:
  语文要不要改革,回答是肯定的。但改革必须立足于“继承和发扬传统”,立足于“中国特色”。
  谈到怎样教、学语文时,我指出:重在基础,讲求实效,实活相济,读书第一。
  至于如何落实,我则提出了1992年的《九年义务教育语文教学大纲》(以下简称大纲)上的一则箴言:“字要规规矩矩的写,话要清清楚楚的说,课文要仔仔细细的读,练习要踏踏实实的做,作文要认认真真的完成。”同时就其中“课文”一说,指出涵盖嫌窄,应加宽阅读面。而以此为基础,注入新理念:“学生本位”“自主探究”“发展为本”“终身学习”等,就是本来意义上的“语文”了!
  大纲所说的“字要规规矩矩的写,话要清清楚楚的说,课文要仔仔细细的读,练习要踏踏实实的做,作文要认认真真的完成”,讲的就是语文训练。由五个叠音词所分别组成的定语,强调着语文的五大训练“动作”:写、说、读、做、完成。指令简单、明了、具体,而又尤具规范性、操作性、实效性。
  写字,说话,读书,作文,语文四大支柱的听说读写,贯串其中。应该说,这样的一种训练,为语文基本的读写能力的“过关”,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三、训练检讨
  
  当下,训练明显走向两极:边缘化与异化。
  1.训练的边缘化
  世易时移,耻谈、羞谈、免谈“训练”成为当今时尚。说“素质教育”、说“语文素养”,似乎不能言及“训练”。托言空疏的人文,取代了基本的语文训练。
  近日,北京大学中文系温儒敏教授表示,语文有素质教育功能,但不能简单认为语文教育就等于素质教育。他说:“现在我们讨论语文改革,比较多的声音是关于人文性的。讲素质教育,培养审美的能力,毫无疑问都是题中应有之义,但是不能忘了语文最基本的功能。如果学习语文多年,基本的读写能力没有过关,学生日后找工作都会有困难。”{2}真是切中肯綮之谈。
  “学生日后找工作都会有困难”,尤其道出了对没有训练,“基本的读写能力没有过关”,而空言人文的深切忧思。
  由于忘了语文的最基本功能的培养需要训练,当前语文教学比较普遍地存在着如下倾向:
  满堂“问答”;
  一味夸赞;
  “自主”成“自流”;
  活动无体验;
  合作无实质;
  探究庸俗化;
  贴标签式的情感、态度和价值观;
  ……
  这些倾向,回到其原点探求,正是训练边缘化(读写能力“过关”,要在训练),使语文的最基本的功能的培养和“全面提高学生的语文素养”(《语文课程标准·课程的基本理念》)统统成为空话。温儒敏在与上面所说的同一次的谈话中称:“中学语文改革应该考虑大多数人,首先要培养他们基本的读写能力,特别是阅读能力,还有信息处理和文字表达、语言交际能力。”温儒敏指出,语文课实践性很强,必须有反复的训练和积累,训练的过程不可能都是快乐的,甚至不可能都是个性化的。把语文功能无限扩大,到头来只能是“淘空”语文。他强调,语文的人文性是在语文教育基础上体现的人文性。
  2.训练的异化
  走向训练边缘化的另一极端是训练的异化——把训练低俗化为应对考试的唯一的解题手段。
  我曾著文评说一堂评为省级“好课”的教学:“通过高考阅读题来完成对课文(《世间最美的坟墓》)的理解”。
  教学中,作者茨威格不见了,“1828年的一次俄国旅行”中,深感最为美丽最具魅力的中心意象——托尔斯泰墓不见了,它为什么成为“世间最美的坟墓”也不见了。代之而起的是“阅读下面的文字,读后完成27-34题”(1991年高考语文试卷,第四题即为阅读、测试《世间最美的坟墓》题,共八道子题,其中有数不清的小abcd的选择,以及小adcdefgh、大ABCDEFGHI的组合等,纷纭繁复)。我指出,在课堂教学中,把用于阅读教学的经典文本,演绎为高考阅读试题的“训练”,是对阅读的肢解及戕害。
  我们说,阅读(阅读训练),不是循着几个abcd的判断,或者ABCDEFGHI的组合路径来展开的。在阅读的过程中,要感受、要感悟,要不断地被感动。高考阅读测试的背景下,何来感受与感动?高考,它只是为高校选拔新生并具有一定信度、效度与区分度的一种考试,它从来不是也根本不是“阅读”的状态!这里,没有读书、没有体验、没有感悟。
  这样的一种“训练”,目前充斥着高中语文教学的课堂,也成为“训练”频遭诟病的原因之一。
  
  四、训练的思考
  
  1.训练的方法论
  从某种意义上讲,学习就是训练(子曰,学而时习之),此言大抵不为过。要言之:
  (1)训练是一种有效的方法
  教学生习字、教学生读书、教学生作文,是训练其习字、读书、作文的方法。所谓授之以鱼,不若授之以渔,正是这个道理。
  方法,主要是思想方法,台湾哲学家傅配荣先生强调了这一点。他在《哲学与人生》{3}中指出四种思想方法:逻辑、语言分析、现象学、诠释学。逻辑,运思的规则;语言分析,表达的效应;现象学,辨物的策略;诠释学,阅读的途径。此四种方法,亦要在训练。
  例如,他讲阅读的四个步骤:(一)文本究竟说了什么?(二)文本想要说什么?(三)文本能够说什么?(四)文本应该说什么?这是一个哲学家眼中的阅读,可为语文教学、语文教师借鉴。其中“究竟”“想要”“能够”“应该”,就是阅读训练中的探根究底的根本方法,这种方法的习得,从训练来。
  (2)训练是一个渐进的过程
  与课程是过程、教学是过程一样,训练也是伴随学习始终的一个过程。
  如现在“时兴”的诵读,其倡导者却是朱自清先生(我在1986年《文言文诵读教学初探》一文中曾介绍)。朱先生说:“诵读是一种教学过程,目的在培养学生的了解和写作的能力。教学的时候先由教师范读,后由学生跟着读,再由学生自己读,有时还得背诵。除背诵外却都可以看着书。”{4}“范读”“跟读”“自读”“背诵”,诵读就是这样一个完整的训练过程。朱先生还进一步阐释道:“诵读虽然该用说话的调子,可究竟不是说话。诵读赶不上说话的流畅,多少要比说话做作一些。诵读第一要口齿清楚,吐字分明。唱曲子讲究咬字,诵读也得字字清朗;尽管抑扬顿挫,清朗总得清朗的。”只是朱先生倡导的这种强调方法、强调过程的诵读法,如今却不时兴了。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