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4期

释“积伶积俐”

作者:欧阳炎中




  郑振铎咏物寄情的散文《海燕》(语文版新课标《语文》七年级下册),一开头就描写家乡的小燕子:“乌黑的一身羽毛,光滑漂亮,积伶积俐,加上一双剪刀似的尾巴,一对劲俊轻快的翅膀,凑成了那样可爱的活泼的一只小燕子。”教材第5页注释②将“积伶积俐”解释为“非常伶俐”。笔者认为这种解释是不妥当的。因为从文意上看,句中的“积伶积俐”是用来形容羽毛的,而“伶俐”是个形容词,《现代汉语词典》将它解释为“聪明;灵活”。如果“积伶积俐”是“非常伶俐”之意,那岂不是郑振铎先生用“非常聪明、灵活”去形容小燕子的羽毛了吗?这显然是说不通的。再说“非常”是个程度副词,查阅多种字典、词典,“积”字都没有用“非常”及与之义同的程度副词来解的义项。“积”字在由其组成的双音词、多音节词中都没有作“非常”解释的;在“积少成多”“积年累月”“积劳成疾”“积重难返”“积久弊生”“积铢累寸”等成语中,“积”字也不是“非常”的意思。“积弱积贫”与“积伶积俐”结构相同,但“积弱积贫”中的“积”字不能当“非常”解释,而是“长期形成的”或“长期积累下来的”意思。“积”字没有“非常”意,怎么能把“积伶积俐”的“积”字解释成“非常”呢?
  笔者认为,“积伶积俐”应作“合音字”理解。合音字自古有之,它是取两个字的音通过反切而得出一个新的读音,其义亦即这二字之合。例如“之于”为“诸”,“不可”为“叵”,“何不”为“盍”,等等。现代汉语中也保留了一些合音字,而且在某些方言里比较突出。例如,“不用”合为“甭”,“不好”合为“孬”,“胡同”合为“弄”,“葫芦”合为“瓠”,“勿用”合为“甮”,“勿曾”合为“朆”等。明人田汝成《西湖游览志余·委巷丛谈》载:“杭人有以二字反切一字以成声音,如以‘秀’为‘鲫溜’,以‘精’为‘鲫令’。”这里的“鲫令”正是郑振铎先生《海燕》中的“积伶”。“积伶积俐”是闽方言,“积伶”合为“精”,“积俐”合为“丽”,所以“积伶积俐”就是“精丽”,“精丽”即“精致美丽”之意。说小燕子羽毛精丽,文意通畅,且很贴切。
  其实,上述情况是语言的音变现象,一种是“二声合一字”,即因二字快读合音而得“诸”“叵”“盍”“甭”“孬”之类;另一种是“一字分二音”,即因一字慢读分音而得“之于”“不可…‘何不”“不用”“不好”之类。这两种情况相反相成,联系紧密,也就是说,“叵”既可以看成“不可”的合音,“不可”也可以看成“叵”的分音,其余亦然。郑振铎先生的“积伶积俐”用的就是“精”和“丽”慢读的分音。由于某种需要,作家在行文时采用分音的情况不乏其例,古代文学作品就有这类例证,如元人睢景臣的散曲《般涉调·哨遍·高祖还乡》有“一面旗白胡闹套住个迎霜兔,一面旗红曲连打着个毕月乌”之句,句中的“胡闹”和“曲连”分别是“环”和“圈”的分音。
  郑振铎先生是福建人,讲的是闽方言。当年他离乡几千里,托身于浮宅,见到海上的小燕子,勾起了悠悠的乡思之情。为了形容小燕子羽毛的“精丽”,郑振铎先生特意用“一字分二音”的方法记下了地道的乡音。正是如此“乡音无改”,才能表现他那爱恋故国故土的深厚感情。正如郑先生自己所说:“在文学里使用大众语或是地方的方言是一种自然的趋势。……有时不能不夹杂些方言口语,用以逼肖说者的口吻及身份,及用以增重文章的活气。”郑振铎《大众语文学的“遗产”》,《郑振铎古典文学论文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可见,郑振铎先生特意使用家乡方言,以“积伶积俐”表示“精丽”,正是为了增重文章的活气,显出作品的神韵。
  湖南泪口县石柱中学 4223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