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2期

开启另一扇窗口

作者:黄晋凯




  表现主义,也被人称为小说中的象征主义。这幅寓言式的图像,恰似现代人人生困境的象征。而小说叙述语言的平静,被公认为“不可重复的卡夫卡风格”。
  意识流不仅是一种写作技巧,也难以规范为一个流派,更准确地说,它是一种新的文学观念。“意识流”原本是心理学术语,用以说明人的意识是无法切割的“川”或“流”,也可称为“主观生命流”。在这派作家看来,客观世界是表面的、单一的,主观世界才是丰富的、复杂的;人在空间中是有限的,在时间中是无限的;客观时间是有限的,心理时间是无限的。基于这样的认识,他们在创作中努力开掘人物的内心世界,让人物的意识和潜意识充分自由地随意呈示;他们着意淡化故事情节,以为结构严谨的小说,只能是作家臆造的赝品,离真实相去甚远,而意识的自然流动才是唯一可信的真实;他们扬弃了全知型的叙事角度,让小说家退出小说,代之以叙述者角度,以求得逼真的艺术效果。
  西方文学史上最著名的意识流小说有法国普鲁斯特的《追忆逝水年华》、爱尔兰乔伊斯的《尤利西斯》、美国福克纳的《喧嚣与骚动》和《我在弥留之际》等。这些里程碑式的作品,以人物的意识屏幕反射出社会百态,以自由的时空联想构筑起多彩的艺术世界,令人目迷。
  英国女作家伍尔夫的《墙上的斑点》,是较早出现的一篇典型的意识流小说。在人生的某个瞬间,“我”偶然抬头,看到墙上有个斑点,于是,展开了联想的翅膀……斑点是什么?是钉子的痕迹,是玫瑰花瓣,是个凸点,还是木块上的裂纹……这似乎是小说的悬念,到最后才揭开谜底—— 一只蜗牛。其实,这并非作者的本意。斑点只是作品的一个支点,由此生发出种种互不相关的思绪。斑点是个客观的存在,虽由“我”的猜想而有所变化,但它毕竟是个无内容的现象。与其相对应的是“我”的意识流动,生动,跳跃,无拘无束。
  “我”是谁?是干什么的?此刻为什么坐在这里?……这一切都被省略了,都因为作者认为不重要而被省略了。在作者眼里,真正有意义的只有“我”的所思所想,因为,“一部小说,就其最宽泛的定义而言,乃是作者个人对于生活的直接印象。”而凡是能够在记忆中留下印迹的一切,便都是最有价值的。
  伍尔夫如同普鲁斯特,是位极其敏感、甚至有些神经质的作家。她对生活、对艺术都会有与众不同的特殊感受。从一个钉子眼,她会想到可能在这里挂过的肖像、想到房屋旧主的艺术趣味;从壁炉上的灰尘,会想到荷马史诗中特洛伊城的覆灭;从突起的圆点,会想到坟冢、想到考古、想到……始终“坐”着不动的“我”,却心连广宇,思载千里,过去—现在—未来,心理时间的无限扩大,使心理空间也得到了无限的拓展。这类无性格人物,无情节故事的散文体小说,不在于要说明什么,而是引领你感受她的感受,体验她的体验。这些风马牛的遐思,是纯个人的;但这种人生飘忽,兴衰无常的感触,却是属于现代人的。如果按照习惯的思维模式,非要为本不存在的主题寻找主题的话,那么,伍尔夫的慨叹可以作为参照:生命是多么神秘;思想是多么不准确!人类是多么无知!……人的生活带有多少偶然性啊。
  荒诞派戏剧是二战后在法国兴起的一个戏剧流派,也被人们称为“反戏剧”“先锋戏剧”。1950年上演的尤内斯库的《秃头歌女》和1952年上演的贝克特的《等待戈多》,是该派戏剧的奠基之作。
  荒诞派戏剧在思想上承接了存在主义荒诞哲学的观念,艺术上吸取了超现实主义等流派的表现手法,以荒诞的形式传达荒诞的意识,实现他们对“荒诞真实”的追求。
  世界是荒诞的,人生是没有意义的,人的异化,人与世界的隔膜,人与人之间关系的疏离……是这一派戏剧的基本主题。他们完全放弃了“理性手段和推理思维”,故意采用与传统戏剧不同的手法来制造强烈的荒诞效果。他们以模糊的背景,取代确定的时间地点;以象征、寓意、夸张、非逻辑的片段场面,取代一以贯之、跌宕起伏、紧凑严密的冲突和情节;以抽象化、普遍化的人物,取代个性化、典型化的形象;以非理性的、看似无意义无逻辑的语言,取代动作性很强、思想内涵丰富的台词……在这些戏里,表面的喜剧手法、闹剧场景背后,蕴含着对痛苦人生的极大关注。正是这种喜悲剧性,使观众(读者)在品味之余能领略其震撼人心的力量。但是,这些似乎是毫无“戏剧性”的戏剧,在上演之初却备受冷遇。多年之后,它才渐渐被社会接受,进而赢得赞赏。1969年,诺贝尔文学奖授予贝克特,表明荒诞派戏剧,终于取得了国际主流社会的高度评价。
  《等待戈多》,主题是“等待”,悬念是“戈多”。此剧原名《等待》。“等待”是一种焦虑,也是一种期盼;是一种消磨,也是一种无奈。
  主人公是两个在西方城市里随处可见的流浪汉(昵称戈戈和狄狄),二人相约,到这里来等待戈多。但是,他们不知道他来不来,不知道他是不是一定到这儿来,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来……更有甚者,他们根本不认识戈多,他们不知道戈多来了会怎么样,他们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等待戈多。可他们不能离开,他们就是要等他的到来,今天、明天、后天,……他们要日复一日地等下去。全剧在等待中开始,在等待中结束。
  “等待”的一个重要元素是等待的目标,包括等待(谁)什么和为什么等待。如剧名所示,剧中人带领观众在一道等待戈多。但这个神秘的戈多不仅始终没有露面,而且连他是否真的存在都是问题。曾有人问作家,戈多究竟是谁,他的回答是,“我要知道,早就在剧中告诉你们了。”那么,他们又为什么一定要等待戈多呢,因为他们相信他来了他们就可以“得救了”,原来这是他们期盼中的“救世主”。由此看来,这个虚幻的救世主,不仅是剧本的悬念,更是人生的一个悬念,人类的一个悬念。人们宁信其有,不愿信其无。贝克特残酷地破灭着人们的希望。
  “等待”是一种时间性的行为。因此,时间也是剧中一个重要的元素。而且,在这段特殊的等待中,时间绝不仅仅是简单的刻度,而是多向地显示了世界的荒诞。在这里,时间是错乱的。戈戈和狄狄搞不清今天是星期几,甚至分不清日出日落、白天黑夜。对于无所事事的人来说,时间纯然是奢侈品,是他们必须设法“消磨”的对象,自然没有必要去关心时序的规范。其二,时间是停滞的。第二幕几乎是对第一幕的重复,时间仿佛就没有挪动过脚步。“时间已经停止了。”静止的时间让人感到窒息。这是麻木的状态,僵死的状态。与之相对应,作家在剧情进行中大量使用了“停顿”,令全剧节奏迟缓滞重,凸显生活的沉闷无聊。
  “希望迟迟不来,苦死了等的人。”狄狄一语道出了剧本的题旨。但是,他们除了等待便“没事可做”,或者说,他们“没事可做”所以只有等待。等待,毕竟是“没事可做”时唯一可做的、最值得做的一件事。在无望的等待中,他们脱靴子,玩帽子,用无聊的对话打发时间,直至产生了何不试试“上吊”的念头——但他们又“信不过”树枝和裤带的结实程度,不知道它们能否承载他们绝望的“重量”。通过这些喜剧和闹剧的细节,我们感受到的却是人生的悲哀和凄凉。
  关于戈多的种种疑问,到剧终都没有答案。究其实,戈多只是个虚拟的存在,但却是个巨大的存在。他是希望的载体,左右着人们的命运,甚至左右着人们的生死。人们无法在没有希望的状态下生活,人们又无力在生活中真正找到自己的希望。人生的窘困,人类的尴尬,被这个幻影般的戈多的故事演绎得淋漓尽致。
  地点:乡间一条路。布景:一棵树。时间:黄昏。——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时空。寓意十分明显,这是可能发生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的故事。第一幕和第二幕大同小异,且都是一模一样的结尾:“嗯,咱们走不走?”“好,咱们走吧。”(他们坐着不动)。寓意也十分明显,生活在周而复始,“等待”在周而复始。象征的图景,昭示人们舞台上展示的一切均具有普遍的品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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