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1期

关联·交融·传承

作者:朱小健




  我在《关于如何实施中学文言文教学的思考》(《中学语文教学》2005.10,以下简称《思考》)中谈了中学文言文教学知识的三个要点和教学手段的三个结合,后来我与北京市宣武区一些中学语文骨干教师讨论训诂学在中学文言文教学中的作用时,感到他们对如何实现文言文教学目标兴趣甚浓,再后来,史有为主编来电话,也建议我再谈谈文言文教学目标的话题,其实这也是我一直关注和思考的问题。读者的需求、编者的规划、作者的思考不谋而合,大概是课程改革所需的必然吧。本文试谈文言文教学目标的三个层面,算是《思考》的姊妹篇。
  与“知识与能力”“过程与方法”“情感态度与价值观”三者相适应,中学文言文教学的目标有语言文字运用的工具性、语言文学赏析的体悟性、语言文化习得的人文性三个层面。第一个层面要在关联,即掌握阅读的手段与技巧,对文言文本进行解读,进而提升运用现代汉语表情达意的能力;第二个层面体现为交融,即融入文言文本与之交流,从而品味其中的人性与艺术;第三个层面实现着传承,即在文言文本的阐释过程中,习得、保存、发展文化。
  一、以关联式阅读消解语言障碍,注重语义理解,化知识为能力
  语言文字的运用,是要促使知识向能力转化。与现代文教学在注重阅读欣赏的同时更侧重于表达(写作、口语交际)能力的培养不同,中学文言文教学主要限于阅读欣赏能力的培养,是要使学生能“得法于课内,得益于课外”地运用所学读懂古书,并不是要学生学会用文言创作表达。(高中教材第三册安排了试写绝句、试填词的练习,但规定可以不管平仄,非真正意义上的文言创作)因而其教学过程表现为对历史的不断闪返,这就要求我们在教学时注重文言文与现代文的关联。通过这种关联帮助学生从轻松阅读文言文本走向自如运用现代汉语表情达意。
  古代汉语与现代汉语的关联是天然的。清人段玉裁在谈到小篆与古籀的关系时说:“小篆之于古籀,或仍之,或省改之,仍者十之八九,省改者十之一二而已。”(《说文解字注》)现代汉语由古代汉语发展而来,就像小篆从古籀发展而来一样,其中多有继承,改变也是在继承基础上的发展。一是现代汉语中有成语等众多直接承用古代语词的成分,例如“分崩离析”(《季氏将伐颛臾》)、“五十步笑百步”(《寡人之于国也》)、“青出于蓝”“锲而不舍”(《劝学》)、“钩心斗角”(《阿房宫赋》)等,通过文言课文的学习,学生在掌握这些成语的出处的同时,对其含义用法也会有进一步了解。二是现代汉语的基本词汇大都来源于古代汉语,像“山”“水”“牛”“羊”,从古至今并无二致;而现代汉语中大量不成词语素的意义也来源于古代汉语,例如“习”,《现代汉语词典》列有四个义项:“①学习;复习;练习。②对某事物常常接触而熟悉。③习惯。④姓。”前三个义项都不能够独立运用,是三个语素义。而“习”之所以有这三个意义,可以追溯到古代汉语单音节词“习”。从古文字形体看,甲骨文“习”字从羽从日,以鸟于晴日学飞会意(一说小篆“习”字从羽从白(鼻),以鸟翅频繁振动致鼻促息会意),故“习”的本义为鸟不断地练飞。(《说文解字》:“习,数飞也。”《礼记·月令》:“鹰乃学习。”)练飞翅膀要重复运动,故引申表示复习、重温(《论语·学而》:“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重复则易熟悉,引申表示熟悉、通晓(《赤壁之战》:“且北方之人,不习水战。”);熟悉就会习惯,引申表示习惯(《孟子·尽心上》:“行之而不著焉,习矣而不察焉。”)只不过这些意义在古代汉语中单用,现代汉语中不再单用,我们也就“习焉不察”,不以其为古了。与“学”为初接触新知识不同,“习”强调“重复地练”。《师说》:“李氏子蟠,年十七,好古文,六艺经传皆通习之,不拘于时,学于余。”《教师教学用书》将之译为:“李家的孩子蟠,年龄十七,喜欢古文,六经的经文和传文都普遍地学习了,不受时俗的拘束,向我学习。”未能体现“习”与“学”的区别,正是没有注意关联古今汉语,故其现代汉语表述亦不算高明。三是古代汉语的许多修辞、语法手段,我们今天还在使用。例如《史记·陈涉世家》:“将军身披坚执锐。”“坚”是“坚甲”,“锐”为“锐兵(武器)”,“甲”“兵”作为中心词没有出现。这是形容词“以偏概全”的用法,即该词作主语、宾语时意义相当于一个中心词不出现的名词性偏正词组。有的老师觉得这类现象不容易解释清楚,甚至有人将之误解为:“坚”与“锐”由形容词活用为名词,分别是“盔甲”“武器”的意思。其实只要关联一下现实生活中商店里常可见到的“买一送一”广告,说明其中的“一”就是这种用法,哪个学生还会不明白呢?当学生了解到看似难懂的文言文其实与自己天天使用的现代汉语紧密关联,定会不再以学习文言文为艰;当他们发现了自己早已谙熟的语词和用法原来烙有那样浓重的古代汉语印记,势必学习信心大增;尤其当他们面对文言文本里众多既陌生又熟悉的成语原型时,更会满怀欣喜渴望更多倾盖如故的机会。通过文言文的学习,把握现代汉语语词意义和用法的根,理清其枝叶会更轻松。而了解这些语词的所以然,运用的能力也会加强。
  课内课外学习的关联,是关联式阅读的又一方面。这既包括文言课文之间及其与教材其他内容的关联,也包括语文课与其他课及生活的关联。我在《思考》中提到不同意高考试卷翻译题“廷折”之“折”的义项“超纲”的看法,认为学生完全可以由《廉颇蔺相如列传》“廷叱”联想到“廷折”的正确译法,意在文言课文与试题之间可以关联;其实我们还可以利用高中教材第三册《谏太宗十思疏》练习后所附《隋唐嘉话》中的“面折廷争”来帮助完成正确翻译,这是文言课文与教材其他内容的关联。至于语文知识与生活现象的关联,更是留心即有。例如我们到饭店吃饭,服务员常常预先在餐桌上摆好餐具餐巾,一桌上往往有一个座位(北)前的餐巾与其他的不一样,或折法不同(往往高出其他),或颜色有异,很多人误以其为上座,争相让客入其座。其实真正的上座是其右手(西)的座位。(《礼记·曲礼上》:“席南乡(向)北乡,以西方为上;东乡西乡,以南方为上。”)那个餐巾式样与众不同的座位是主人(即埋单者)坐的,硬要让客人入其座,可能使客人误会要他埋单。《鸿门宴》:“项王、项伯东向坐;亚父南向坐,——亚父者,范增也;沛公北向坐;张良西向侍。”项羽坐西向东,是室内最尊贵之位。显然,关联生活知识,有助于理解司马迁的描写。
  关联式阅读还有一层含义,即关注文言文本创作之源。例如《短歌行》:“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教材注:“〔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是《诗经·郑风·子衿》中的诗句。”但对出自《诗经·小雅·鹿鸣》的“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却未出注。这就需要教师帮助学生完成这个关联。这种关联,在西方文学批评里叫“文本间性”(intertextuality即“互文性”)。
  关联式阅读关注的不仅仅是文言课文本身的解读,是要教会学生阅读的能力,并力图使之转化为表达的能力,换言之,文言文教学在培养学生现代汉语表达能力中也有重要的作用。
  二、以交融性赏析还原文本语境,体悟意蕴形象,进而品味意境
  文学欣赏,是对古代诗文语言的领悟与感受,是一个融入文本、还原语境、体悟形象、品味意境的过程。文言课文的教学,要用科学规范的表述通过对古代诗文的表达手法、文气风格、意蕴形象的剖析为学生指出其时代特征与民族特征。例如《鸿门宴》项羽有一句:“旦日飨士卒,为击破沛公军。”《教师教学用书》译为:“明天早晨犒劳士兵,给我打败刘邦的军队!”其《教学建议》认为:“本文是叙事作品,多数语句一看就懂,用不着逐句译成现代汉语;诠释难句,也当依靠上下文意,不搞机械的文白对译。”按其标准,此句似无需讲解。其实这句蕴涵着丰富的人物形象心态信息,十分传神。“旦日”指“平旦”,是古人纪时的专有名称(《教师教学用书》在《孔雀东南飞》的《有关资料》中引有张中行先生的介绍,可参看),古人作战,通常在“朝食”之后,项羽传令在“平旦”时开饭,是要将战事提前,体现了他听到曹无伤密报后的暴怒和急于灭刘的心态。但与《鞌之战》中齐顷公“余姑翦灭此而朝食”的轻敌骄傲不同,项羽要“飨士卒”,让将士们吃好有力气,再从容收拾汉军。项羽于战事从不掉以轻心,而让将士“飨”后再战,则与他后来对刘邦的“不忍”一脉相承。暴怒而又细心、急于求胜而又待下仁厚,一道命令显示了项羽丰满的性格特征。我在《思考》中说过教师对古今汉语的微异应当特别留心,这儿的“旦日”即是。能否准确剖析其时其境项羽的反应,即还原语境,是赏析成功与否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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