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9期

讲论证结构不如讲点逻辑推理

作者:李永茂




  教过2000年之前人教版高中《语文》老教材的教师都知道,“议论的结构”一章是放在高中第三册的。原文这样表述道:“合理安排议论结构,是为了更好地阐明中心思想,正确的论证观点,用论证的逻辑力量来‘征服’读者。在议论文中常见的议论结构主要有以下四种:并列式、对照式、层进式、总分式。”2004年版新教材说:“一篇好的议论文,或一段成功的议论,除了要有理有据,在内容安排上还必须有条有理,层次清楚。从结构形式看,就是要有得体的结构。常见的议论结构有并列式和递进式两种……并列式,又因为从整体上看有总有分,所以又叫总分式,或总分总式”。看来新教材这一章是继承了老教材的思想,都认为掌握了这几种常见的结构形式,写出文章就可以达到有条有理了。不仅我自己,恐怕绝大部分高中语文教师也一直是按这一思想进行教学的。
  上周作文课我很轻松地讲完这一单元,准备让学生写作文时,一个平时很喜欢作文的学生手持一本作文书来到我面前,不解地问道:“老师您看这两篇文章按议论结构该属于哪一种?”我一看,书的封面写着“历年高考满分文赏析”,其中第一篇如下:
  我更喜欢漫画《截错了》
  两幅漫画,反映了相同的主题,然而我更喜欢《截错了》。仔细推敲一下原因,也不外乎一点,那就是《截错了》这幅漫画非常生动形象地揭示了主旨,而《给六指做整形手术》在形式上却显得略逊一筹。
  古人云:“言之无文,行而不远。”意思是说没有文采的语言是不能流传久远的。我觉得漫画也应如此。因为只有那些形式生动、易为大众接受的作品,才能为人民所喜闻乐道,从而达到漫画惩戒丑恶、颂扬美好的目的。如果一幅漫画,反映的主旨是非常好的,只是由于形式的古板艰涩而使观众见之如看三维图,那么我想许多人会敬而远之的。当然,漫画反映社会这一目的也就不能够实现。
  对《给六指做整形手术》和《截错了》两幅漫画进行比较,就会发现前者以做错了手术的六指为画面,确实会使人产生联想,但是对于一些文化水平不高的读者,要深入领会其主旨和精髓,决不能说是轻而易举的事;而《截错了》则不同,它从手术室中病人的愕然、医生的冷漠及无动于衷,反映出个别医生的低劣的道德,其灵魂的龌龊,昭然若揭。如此淋漓尽致的漫画,我想无论小学生还是老教授,都是易于接受的,如果让张飞、李逵之辈看了,说不定也会气冲冲勃然大怒。
  写到这里,想起一则轶事。宋祁与欧阳修共同撰写历史,宋祁特爱用艰涩的字眼,比如和尚还俗务农,他写为“发而农”。后来欧阳修便想办法给他提意见,在门上写了“宵寝匪贞,札闼洪休”八个字。宋祁见后不以为然:“不就是‘夜梦不祥,题门大吉’吗?何苦这么写?”欧阳修大笑:“你写历史不是如此吗?比如某人某事,你不该变通一下吗?”宋祁大惭,改掉了自己的毛病。写文章艰涩会让人难懂,漫画不也是如此吗?
  艺术源于生活,同时是为了生活。漫画作为大众化的艺术形式,更应该做到雅俗共赏,才能更好地发挥其社会作用,而这正是我喜欢《截错了》这幅漫画的理由。
  看过这篇文章,我便和刚才讲过的几种方式进行对照,可怎么也找不到一个恰当的答案。如果判定它是总分结构,那么何为总何为分?是对照式,又何为正,何为反?是递进式,第4段之于第3段,第3段之于第2段,意思怎么就进了一层?当然,并列式就更解释不通了。无奈之下,我顺着他的指点,又翻看第二篇,文章是这样的:
  × × + × × = 快乐
  (甘肃考生)
  (某老师在黑板上写下了这样一个方程式:××+××=快乐。希望同学们完成这个等式。)
  某老师:你们可以自由发言,答案必须是你自己想的,而非窃人思想。
  我云:一根火柴+一个美梦=快乐。卖火柴的小女孩划上一根火柴,点燃了她心中的美梦,虽然最终那只是个梦,可她曾经快乐了,这就足够。不是有人说,“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吗?
  (哗,教室里笑开了,气氛慢慢活跃起来)
  “First”说:一次努力拼搏+一个美好的分数=快乐。也许有人认为这个等式太俗,分数总是令我们排斥的,可我要说其实分数是美丽的,她是你努力的见证,是你劳动的成果。每次我都努力拼搏一回,有一个好的分数,那我的心情永远都是快乐的,虽然道路是艰辛的,但前途是光明的,快乐的。
  文委说:一次充分的准备+演出的成功=快乐。每次活动,我总是和我们的“演员”们辛勤地准备,别人休息了,我们却仍在食堂大厅里排练着,一遍又一遍。当演出获得了成功,得到了大家的肯定,那种快乐是无法比拟的。
  (“快乐得像小老鼠呗。”不知谁篡改了“乐不思蜀”。引得周围一阵大笑。)
  体育委员说:一次篮球赛后+一杯清凉的矿泉水=快乐。你想啊!我在大运动量后,出了一身臭汗,身体都快变“沙漠”的时候,突然来一杯水,补充一下,那感觉能不快乐吗?(体委眯着眼睛,仿佛在回味他的赛后甘霖似的,还真挺快乐的。)
  (周围的同学全都议论开了,谁都想讲自己的答案,谁都仿佛有独特的答案,某老师示意安静。)
  某老师:我的答案很简单:快+乐=快乐。但其实生活中快乐的等式有许多许多,世界是千变万化的,疑问是层出不穷的,答案是丰富多彩的,只要你用心去觉察,用心去感受,就会得到许多“快乐”的答案。再告诉你们一个等式:一次快乐的交谈+一群思维活跃的你们=一堂快乐的课……
  一堂课就这样结束了,我的感触却挺深:多少次我曾怀疑生活的快乐,总认为生活在欺骗,快乐只属于童话,现在我才明白,以前我是用戴着眼镜的眼睛去看世界,而不是用心去感悟。置身一个心灵的世界,我才发现,一切都是五彩缤纷的。
  这是2000年高考中的一篇满分作文,如果按刚刚讲过的四种结构方式去衡量,总分、递进、对照、并列似乎哪一个也讲不通。即使看似并列,实际并非真正逻辑意义上的并列。因为“某老师”“体育委员”“文委”“我”只是个时间的先后顺序而已。
  面对学生期待的目光,我只得惭愧地说,先回去,等老师再想一想。
  通过长时间的教学反思,我认为要使学生议论文达到思路清晰、有条有理,仅从结构这一外在角度讲是不行的。这就如同繁华城市鳞次栉比的建筑物,我们从外观看,有长方形的、有正方形的、有椭圆形的,还有三角形的……千态万状,丰富多彩。如果教师只拿几座建筑物做标准指导学生设计,建出的楼房岂不千篇一律了吗?其实,不管楼房的外观结构是什么样子的,都应符合力学的基本原理,其内在规律应该是相同的。我想,我们讲结构如同只是在给学生介绍几种不同样式的房子,而并没有教给他们形成文章有条有理的基本规律,而这个规律就应该是严密的逻辑推理。何为逻辑,逻辑是关于思维的形式及其规律的科学。推理作为一种思维形式,正是人们在长期社会实践中,对事物间联系和关系的概括和反映。大家知道,议论文最主要的特征就是实证性及论辩性。所谓论辩性是指在论证过程中能深入地分析和严密地推理,阐明或论述观点。我们不妨还以上面两篇文章为例:
  《我更喜欢漫画〈截错了〉》是1996年高考的一篇优秀作文。当年的作文题目是:“在一次漫画欣赏会上,对这两幅漫画(《给六指做整形手术》《截错了》)有人说这幅画好,有人说我喜欢那幅,那么你呢?请以《我更喜欢漫画〈 〉》为题,写一篇议论文,表达你的看法。”根据题目要求,考生要明确回答我更喜欢哪一幅,尤其要说明为什么喜欢。这篇文章所以写得有条有理,是因为它完全符合演绎推理:第一段作者先表明自己的观点:我更喜欢《截错了》。为什么喜欢它,第二段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先从人们喜欢的优秀漫画的共同标准谈起,提出“只有那些形式生动,易为大众接受的作品,才能为人民所喜闻乐道”这样一个一般性理论,也就是先提出一个能包容这一部分人或这一具体事件的普遍性原理,第三段以此作理论论据,通过对《截错了》这幅漫画具体分析,从而得出它“无论是小学生还是老教师都易于接受”这样一个个体性特点。第四段引述一则文坛轶事,使这一结论得到进一步印证。最后一段自然推出我更喜欢漫画《截错了》这一结论,总结全文,至此论证结束。本文条理清晰,说理缜密,原因在于考生有意或无意地运用了演绎推理。其实,在议论文写作中,如果论点是针对某一具体事件的,常常就要运用到这一推理过程,比如书评、影评等等。
  再看《××+××=快乐》。这是2000年高考的一篇满分文,从表面上看,似乎是在记叙某节课的情景;认真阅读后,就会发现这是一篇巧用归纳推理进行议论的议论文。所谓归纳推理,就是由无数个个别的具体的事例概括出一般的抽象的道理的推理方法。这种推理过程运用到议论文写作中,实际就是论证论点的一种思路,即选用一系列同类的个别的事例(论据),然后综合它们的共同特点,从而得出一个对一切同类事例都适用的反映这些事例中所包含的某种普遍规律(论点)。本文正是这样,在开头先设置这样一个场景:在某老师的一堂课上,同学们纷纷根据自己的理解,分别从各自不同的角度,完成了“××+××=快乐”这样一个等式。实际就是提出问题,为归纳推理张本。然后作者分别列出我、First、文委、体育委员,老师对这个等式的看法,目的是从各个方面推出一个结论,“置身一个心灵的世界,我才发现,一切都是五彩缤纷的”。正因为本文个别事例典型而充分,从而有力地推出了自己的观点,再加上形式又很灵活,所以才受到评卷老师青睐,得了满分。
  其实,平时我们读到的文章呈现出的结构形式可能是各式各样的,但归纳起来,无外乎归纳推理、演绎推理、因果推理、类比推理几种形式,学会了运用逻辑推理才抓住了使文章有条有理的关键,学生才能一通百通。早在1955年,毛泽东同志在党的七届六中全会上就指出:“写文章要讲逻辑。要注意整篇讲话的结构,开头、中间、尾巴要有一种关系,要有一种内部的联系,不要互相冲突。”吕叔湘、朱德熙先生也曾说:“要把我们的意思正确地表达出来,第一件事情是要讲逻辑,一般人所说的‘这话不通’,多半不是语法上有毛病,而是逻辑上有问题。”所以,我认为讲论证结构不如讲点逻辑知识。可能有的老师担心给高中生讲逻辑是否太难了,恐怕学生接受不了,其实这种担心是不必要的,现在高二学生所学的数学、物理几乎每天都要用到逻辑推理,而且远比语文课上讲的要抽象得多,复杂得多。再者,我们作文课上所讲的逻辑只是几种简单的推理形式,学生也是完全可以接受的。不信请您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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