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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对子”漫谈

作者:戴建华




  “对子”就是对联,也称“楹联”,从修辞上讲,就是对仗(比对偶要求更严格)。“对”就是两句相对,上句叫出句,下句叫对句。汉语由单音节语素构成,一个音节写出来就是一个汉字,由汉字构成的词汇,合成骈词俪句的能力是无限的。对子就是根据这种独特的语言文字特点产生出来的一种独特的文学形式,“自来佳制如天造地设,虽鬼斧神工,难穷其妙”。(张伯驹《素月楼联语》)
  “对对子”就是为对子的出句写对句,也有为对句写出句的,较少见。
  2004年全国高考有好几套试题都考了“对对子”,对这种古老而又新鲜的训练、测试方法,自然会出现各种议论:有共鸣,有分歧;有习非成是,有似是而非……笔者不揣谫陋,聊献一得之愚,或有益于视听。
  
  一、关于“对对子”的命题意义
  
  对对子就是写对偶句,是一种特殊的“仿写”。这是去年高考结束后,关于对对子的一种基本判断。这种认识未免失之肤浅。几年前,笔者在《旧学商量加邃密,新知培养转深沉——读〈陈寅恪文集〉和〈杨振宁文集〉札记》(《语文学习》1999.2)一文中就曾努力阐释对对子与文化传统及语文教育的关系。有趣的是,那篇文章和时下的一些议论都是从国学大师陈寅恪先生为清华大学招生考试命题谈起的。
  事情的缘起是这样的。1932年,陈寅恪先生应清华大学中文系主任刘文典(字叔雅)先生之约,为是年该校入学考试命拟国文试题。陈先生除考作文(题目是《梦游清华园记》)外,还考对对子,出句是“孙行者”。关于参考答案,有人说是“胡适之”,有人说是“祖冲之”,其实都不对。据陈寅老的及门弟子卞慧僧先生回忆,寅老自拟的对句是“王引之”。“胡适之”和“祖冲之”是考场实例,前者是周祖谟、张政烺先生所对,后者是段学复先生所对,其他考生则莫知所以,付诸阙如。
  这一命题颇招物议,可谓舆论大哗。因为当时距1917年胡适之先生提出《文学改良刍议》(其中第七种主张专论“不对仗”)已经15年了。时人批评陈先生“开历史倒车”。为此,陈寅老特作《与刘叔雅论国文试题书》(《金明馆丛稿二编》)一文,对试题命意加以阐述。他认为考试要“用一种方法,其形式简单而涵义丰富,又与华夏民族语言文学之特点有密切关系者,以之测验程度,始能于阅卷定分之际,有所依据,庶几无甚侥幸或无甚冤屈之事”。他发现“真正中国文法未成立之前之暂时代用品,此方法即为对对子,不过十字,已能表现中国语文特性之多方面”:
  (甲)对对子可以测验应试者,能否知分别虚实字及其运用。
  (乙)对对子可以测验应试者,能否分别平仄声。
  (丙)对对子可以测试读书之多少及语藏之贫富。
  (丁)对对子可以测验思想条理。
  准此可知,出句“孙行者”三字,从整体上看,是我国著名古典小说中的一个人物;从语法上看,分别为名词、动词、虚词;从声律上看,依次是平声、平声、仄声。寅老自拟的对句“王引之”,合而观之,本是清代一个著名的语文学家,与出句“孙行者”一虚一实,都是人物;分而论之,词性与出句相同,声律与出句相对(第一字可平可仄,不论)。从意义上看,“王”有祖义,见于《尔雅·释亲》“父曰考,母曰妣。父之考曰王父,母之妣曰王母”。“王父”“王母”即祖父祖母;“引”有退义,至今尚有“引退”一词;“之”是虚词。“王引之”对“孙行者”,正是祖孙相对,进退相反。《文心雕龙·俪辞》云:“反对为优,正对为劣。”如是,寅老的答案可谓炉火纯青。答以“胡适之”,语法、音律全无瑕疵,意义上(“行”“适”都是往义)稍逊一筹;对以“祖冲之”,语法、意义洵为上品,音律上(“行”“冲”都是平声)略输一等。仅仅三个字,考生的知识、见闻、思维、学养无不毕见。由此可见,寅老的命题绝非故弄雕虫小技,实有深意存焉。
  陈寅老为人,月旦郑重,不轻许与,但他对答对的考生却赞誉之情溢于言表:“有此三字,可任入清华各系。”后来的事实是,周祖谟先生是著名语言学家,张政烺先生是著名历史学家,段学复先生是著名数学家、中国科学院院士,都是博士生导师,均为一代宗师。陈寅老委实目光如炬。
  总而言之,从理论上看,对对子可以综合考查学生的知识(语言文字、音律)、能力(读书积累、创作)和思维;从操作上看,由于命题文字简单,选择的余地甚大,应试理当“无甚侥幸”,答案篇幅短小,判卷战线较短,评分应可“无甚冤屈”:确是很好的方法。
  尤须指出的是,对于高考试卷中出现的新题型,总有跟风惯势,这当然并不奇怪。问题是我们的立足点究竟是为了应试的需要,还是为了学生的语文能力、修养的培养和提高。古往今来,许多杰出的篇章在语言文字的运用上是很讲究的,其中,“骈散兼行”,也就是整句和散句的有机结合,是行之有效的方法。我们应该利用对对子这样的传统语言训练途径,努力提高学生的书面表达能力。譬如鲁迅先生在“三味书屋”念书时,受到对对子的严格训练,老师寿镜吾先生曾以“独角兽”为出句命对,有人对以“两头蛇”“四眼狗”“八角虫”“九头鸟”等,先生都不满意;鲁迅先生对了“比目鱼”,老师拍案称奇。因为“独”不是数词,但有“单”意;“比”也不是数词,但有“双”意。鲁翁的文章偶句很多,言简意赅,别有韵味,例子不胜枚举,光看文集命名即可见一斑,如《呐喊》《彷徨》《两地书》《二心集》《伪自由书》《准风月谈》《朝花夕拾》《故事新编》等,令人耳目一新,印象深刻。
  
  二、关于“对对子”的阅卷标准
  
  “对对子”在现有的教材和教学体系中,并没有进行切实有效的训练,去年又是初次纳入高考题型,但此后就不再陌生,这就有讨论评卷标准问题的必要。
  从命题设置和参考答案来看,去年的高考评分标准是比较宽松的。有些命题明说“平仄不论”,有些虽没明说,但在评分的时候也不做要求。同时,去年各卷提供的参考答案,给人的观感都不是太好,这恐怕不能理解为命题者的疏忽和乏能,可能是命题者担心悬“格”太高,判卷的时候难以操作。我们认为,初次考核“降格以求”是可以的,但着眼于将来就要知“格”懂“格”,如果过于“不拘一格”,就有流于“格格不入”的危险。
  那么,对对子的标准有哪些呢?
  (一)布局的标准:字数相等(不言而喻)、结构相同。相对于声律标准于今较难把握可以适当灵活,这一要求尤其应该从严。例如1983年春节,中央电视台和中华书局《文史知识》编辑部等单位联合举办新春征联活动,获得一等奖的一联:
  出句:十里春风,长安两路;对句:千年晓月,永定一桥。
  北京有十里长安街(分东长安街和西长安街,故曰两路),千年卢沟桥(有“泸沟晓月”碑),但对对子,“卢沟桥”对不上“长安街”。可巧的是,卢沟桥又名永定桥(横跨在永定河上,故名),“永定”对“长安”就天衣无缝了。
  去年高考命题参考答案有较好的,例如:
  ①出句:扫千年旧习;对句:树一代新风。
  ②出句:祖国江山好;对句:大地气象新。(全国甲卷,以下仅标明卷别。)
  也有不好的,例如:
  ①出句:春晖盈大地;对句:正气满乾坤。(乙卷)
  ②出句:一代园丁乐;对句:九州桃李荣。(丙卷)
  “大地”“园丁”是偏正结构,而“乾坤”“桃李”是并列结构。
  (二)声律的标准:同句平仄相间,对句平仄相反。例如著名语文教育家刘国正先生题赠笔者的一联:
  出句:粉笔千钧重;对句:征途万里长。
  它们的平仄依次是:仄仄平平仄,平平仄仄平,是非常标准的。当然这个要求可适当放宽。首先,我们不要求中学生掌握古音,平仄可按普通话音调处理,阴平、阳平是平声,上声、去声属仄声,也就是说不考虑入声字的问题;其次,等而下之,可以按照古人七言联“一三五不论,二四六分明”的原则处理,即单数位置上的字可平可仄,双数位置上的字平仄从严;最次,再等而下之,出句的最后一字必须是仄声,对句的最后一字必须是平声,这一点已退无可退,否则就不是对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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