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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不,我很感谢好意,不过,这么一笔款子,我自己带来了。”

  “哎呀!”

  加代子笑出声音。

  “那可是失礼了。我的先生打电话来是这样说的……”

  “不,滨冈君的好意我心领了。那么,这一次不必借。以后须要借的时候,我再开口。”

  川岛还是炫耀一下。在衙门里和滨冈谈话的时候,原打算不动手里的最后三万圆,先从滨冈那里借一万圆打牌。如果输了,滨冈的钱以后再还。怎知,一看到加代子的脸,刚才的想法全部烟消云散。似乎就算把这最后的三万圆都拿出来使用,也无所谓。

  “不过,田所先生、鹤卷先生和近藤先生,不知道有没有同意前账暂时不提。关于这件事,我实在难以开口。”

  “如果是这件事,就不要担心。由我对大家说吧。”

  “是吗?那就多谢你帮忙了。”

  “照我想,今天晚上重新见面,大家也不会提这些杀风景的话。好,交给我办吧!”

  七点钟左右,田所的粗嗓子在楼下出现了。川岛坐在二楼,直着耳朵倾听楼下的情况,大概是加代子正在同他商谈暂时不提旧账的话,说话声音却听不到,只听见田所连连回答,“是吗?是吗?”然后又带笑说了一句什么。川岛放心了。田所这个人最难应付。如果他答应下来,鹤卷和近藤一定跟随行动。

  田所“噔——噔——”地上到二楼。看到川岛,马上叫了一声:

  展开了若无其事的笑脸。

  “昨天晚上失礼了。”

  这是指昨天晚上他对于川岛大加讽刺。

  “不,是我失礼。”

  川岛腼腆回答。等田所刚刚就座,马上说道:

  “田所先生,那笔应该付清的款子……”

  刚说到这里,田所就接过话头:

  “刚才在楼下,老板娘提过了。就那样办。这不是作生意,不要挂念。”

  那神情显得很和气。

  “我因为你今天晚上不来,所以特别来到这里,找滨冈先凑一把手。你呢,输了这么多,也该赢回一笔了。见到你来,我放心了。”

  田所这样说。

  鹤卷和近藤跟着也到场,听说田所已同意暂时不提赌账,也无异议。三个人都像是没有把川岛的赌账放在心上,开始打牌。

  可是,川岛无论如何,总觉得比他们三个人低了一等。欠着赌账来打牌,只有自己是如此。一想到这里,心里就感到卑怯,连头都不敢抬起来,实际上是一派谦逊谨慎。

  唉!怎么能落到这般田地呢!自己不是政府机关的副课长吗?而在这里的几个人,一个不过是号称建筑商的包工头!一个不过是连店子都没有的招牌匠,一个似乎是学校出身,但是职业来路不明的知识分子,三个人都不是什么高明职业的人。自己的钱就输到这些人的手里,在表面上,他们还是客客气气,其实,比起衙门里的同事们,他们更加不讲情面。自己沦落到同他们混在一起,简直是人格扫地。应该早早从这种荒谬的生活自拔出来才是……

  那天晚上,千万不能再输的一场牌,结果又输了。

  传达室通知,一名姓鹤卷的人来见。川岛走出楼门,只见高个子的鹤卷站在大理石的走廊上。经常陪着他到滨冈家的那个吊眼睛女人,身着和服,站在身边。

  鹤卷的西装笔挺,初见之下,一定会觉得他是某个大公司的重要人物,或是中小企业的社长。但是,那女人的装扮却是相当麻糊,对比之下,很为显著。

  鹤卷带着绅士般的微笑,静静说道:

  “川岛先生,我现在需要些钱用,特地来麻烦你,能不能把以前的款子还给我?”

  这样一说,川岛才知道他是来要赌债的,不觉吃了一惊。找到衙门来讨债,这是万没有想到的事。

  川岛连留在最后的那三万圆都没有了。这笔款子,原是付出了极为苛刻的条件,从街头的高利贷公司借来的,从此身体被绑得无法动弹;可是,这笔三万圆的款子经不住又打了数天的牌,结果又全部输了出去。不仅如此,过去积欠的赌债,又增加了一大笔。

  ——为什么意志如此薄弱呢?川岛不仅对自己哀叹,而且又生出了无情的厌恶。从别人看来,自己的所作所为,完全是超出常识之外。别人一定嘲笑自己,既不知道年龄有多大,又不小心,只是呆头呆脑。所以,他绝不把心事对人言讲,只是有苦自家吃。

  尤其是最后的三万圆快输光的时候,照例又出现了自暴自弃的念头。最初还是滨冈鼓励他打牌,自己也对自己说,这是最后的一笔款子了,无论如何不能输光,要在牌局上好好应战;然而,一场一场输下去以后,气力、精神全都丧失了,眼前一片昏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川岛呆然自忖,这样下去,是自杀,还是去偷去抢呢?一个知己也没有。妻子也如同路人,而且怀有敌意。她绝对不是同甘共苦那种类型的妻子。如果知道了这些事情,一定大发脾气,把他骂得狗血淋头。

  “喂,川岛先生,总要付一些吧。”

  由于川岛想得出神,站在楼门口的鹤卷皱起眉头说道。这个人一皱眉头,像貌就显得阴险。可是,他就凭着这张面孔,讨上了职业女性的喜爱。站在他身边的那女人,无论怎样看,都是欢场人物,大概离不开鹤卷了。

  “是这样的,碰巧今天的手里不大方便……”

  川岛苦着脸说道。

  欠给鹤卷的赌债已有三万多圆。这都是最近新添上去的。

  “真麻烦。其实,我是想到大阪去一次;这样吧,你给我筹出去一趟的旅费。”

  鹤卷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去一趟的旅费,一定是指这女人在内。所以他才把她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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