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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节车厢里有几个乘客下车了,又有数目大约相同的乘客上车。

  其中一个人,在中久保京介看来觉得很不寻常。

  那人也许年近七十了,可是脸上的皮肤就象熟透了的水果的外皮那样有光泽。他容貌端正,象个贵族,服装也相称。穿的双排纽扣的黑色西服,笔挺得就像新缝制的,脖颈下面系着蝴蝶领结,尖尖地露出一块白衬衫。这一身礼服般的装束,如今是很少见的。大概是他那副文质彬彬的容貌和剪裁得体的西服使中久保京介联想到大礼服。他的举止也很优雅,动作从容不迫。

  当然,这个贵族派头的老人不会没有随从人员。事实上他后面跟着三个人,个个样子都很体面。年龄全在五六十岁左右,并且以近年来少见的礼节对待这位老人。

  其中一人找到座位之后,就来招呼老人。座位就在车厢入口近旁,从这边看,离得相当远。随从人员先请老人靠车窗就坐,然后把座椅转过来,四个人就可以面对面坐了。老人的脸恰好对着川上久一郎。

  就在这当儿,总理厅特别调查部长川上久一郎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沿过道走向前面去。那位相貌端庄的老人微露笑容,同川上部长打了招呼。老人是坐着的,而部长是在过道上站着鞠躬,不论怎样看,也是老人的地位高。坐在老人对面的那个人站起来给部长让座。川上部长谢绝了,只讲了两三句话就毕恭毕敬地鞠了躬,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来。老人带着笑容目送川上的背影。他笑得很文雅,甚至使人揣想到老人年轻时美男子的风度。

  川上久一郎在回到自己的座位前,先向坂根重武望了一眼,他还头靠着椅背睡觉呢。川上好象无可奈何似的坐了下来,向坐在旁边、戴着眼镜的有末低声讲了些话。有末毕恭毕敬地听着,拿出记事本,俯首仔细记下谈话的要点。

  就这样,列车驶过了岐阜。车外逐渐出现了山地风光。列车开得慢下来了。

  由于主人坂根重武睡着了,中久保京介一直无所事事。他就继续瞧着离得相当远的那个老人的脸。这不仅是由于他闲得慌,而是因为老人的容貌使他依然感到兴趣。老人听着同伴的话,和蔼地笑着,不时大模大样地点点头那些同伴简直就象是他的随从人员。从这边望去,也觉得他那副笑容实在富有魅力。那是一种意味深长的、高贵的微笑。即便说他是个亲王也无不可。服装也是如此。

  当然,中久保京介猜不透他是什么人。中久保想,连川上久一郎部长都去跟他寒暄,说不定是旧内务省系统的一位大官也未可知。他决不是金融实业界人士。二三流的人又作别论,如果是第一流的金融实业界人士,中久保京介决不会认不出来。他想,这人也许是早先的什么华族(明治维新(1868年)以后,被授与公、侯、伯、子、男等爵位者及其家属都称作华族,战后废止——译者注)吧。

  但是中久保京介终于对连续看同一张脸感到厌烦了。列车继续在关原的陡坡上爬行。沿线的树木已经开始发黄。坂根重武的后脑勺动了一动,大概睡醒了。中久保京介觉得好象听到了什么声音,就直起腰,把脸伸过去。

  “到哪儿啦?”

  坂根在问列车的进程。

  “下一站大概是彦根。”

  “哦。”

  中久保京介又恢复了原来的姿势。

  坂根重武从座位上站起来。他在过道上向川上久一郎微微点了点头,走向正面的盥洗间。中久保京介略欠起身来看了看,想弄清楚那个老人究竟与坂根重武认不认得。他猜对了。坐着的老人仰起头,向坂根重武露出刚才那样的微笑,象西方人似的把一只手举了一下。坂根顺着过道走过他的座位时,也微微点了点头。仅止于此。他们并不交谈,只是点头致意,在车里遇到熟人时一般都是这样做的。

  坂根重武迳直消失在正面的门后。

  这人到底是谁呢?在沉闷的列车里,一点琐事也会成为有趣的刺激。现在的中久保京介就是这样。

  老人的三个随从人员中有的已经秃了头,可是每当老人讲什么话的时候,他们都立即作出洗耳恭听的样子。还陪着小心,肃然起敬地点头表示领会。越来越看得出他准是华族。就算是旧华族吧,但这些随从人员居然对他表示这么深的敬意,说不定还是个大藩主的后裔呢。从他穿着类似大礼服的黑色西服这一点来看,也颇象是这种身份的人。

  过了大约五分钟,坂根重武开了门,回到这边来。他是溜肩膀,容貌也平凡,与那老人简直不能相比,那副模样会使局外人丝毫感觉不到他是身居要职的人。那老人仿佛想和坂根重武说些什么话似的,把身体移动了一下;可是坂根冷漠地从他身旁经过,朝这边走来了,他就露出有点儿遗憾的表情目送坂根。

  “您睡了一觉吧。”

  川上调查部长照例在坂根身旁那个空着的座位上坐下时,这样寒暄了一句。

  “是啊,好象睡着了一会儿。”

  坂根重武回答的口气还不算简慢。

  “您每天都这么忙,也够累的吧。”

  “唔,可以的。”坂根回答得很含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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