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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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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丁·贝克穿过他女儿房间时,整个屋子已寂静无声,但他却听到房内传来音乐声。她一定是躺在床上,开着收音机。当他还是小男孩时,也曾经躲在毛毯中,用手电筒读冒险小说。 厨房餐桌上零星放着面包、奶油和乳酪。他弄了一份三明治后,打开冰箱找啤酒喝。一瓶也不剩。他站在水槽边,用半杯牛奶囫囵吞下这顿够省的晚餐。 接着他很小心地进入卧房,走到床边。他老婆半睡半醒地转向他,好像要说什么。他控制住呼吸,静静地躺下。几分钟后她的呼吸又渐渐平稳自然了,于是他放松四肢,合上眼睛开始回想。 罗丝安娜·麦格罗出现在旅程刚开始的照片上。此外,这叠照片还可清楚指认出另五人的身份:两对军人夫妇和寡妇列伯莲娜。他想应该很容易再找到二十五至三十组的照片,其中大部分都比这组张数多。每个不可能的对象都会被剔除,每张照片都会经过仔细检查,以确定他或她所认识的照片中人的身份。这要费点力气。最后,我们就可以描绘出罗丝安娜·麦格罗的生命最后之旅,她这趟旅程将会像一段影片一样,清晰地在我们眼前播放。 这工作有一大半要靠卡夫卡了。旅客中有八人散布在北美洲各地,老美蛮喜欢用底片的,可以说以此出名。还有,除了嫌疑犯之外,如果有别人与这个林肯市来的女人有接触,很可能正是同国籍的人。甚至我们可能该在搭船的美国人中努力找出嫌犯才对。搞不好哪一天,他会接到卡夫卡的电话说:“哈,我毙了那个王八蛋!” 想着想着,马丁·贝克毫不费力地进入梦乡。 第二天还是雨天,天空灰暗地洒着小雨滴,秋日最后的枯叶,悲伤地贴在屋外墙上、窗玻璃上。 八成是马丁·贝克昨晚的思绪传送给卡夫卡了,贝克收到了他简短的电报: 把所有资料寄来。 两天后,从不忘记任何事的米兰德,手拿着烟斗冷静地说:“乌里·米尔登柏格现在汉堡市,而且会待整个夏天。你要录他的口供吗?” 马丁·贝克想了五秒钟。 “不必了!” 他本来很想马上加一句:“记下他的地址。”但是终究没说出口,只是耸耸肩继续做自己的事。 这些日子以来,他变得很少说话。而对这个案子愈抽丝剥茧就愈发现,调查工作必须遍布全球。刚开始他和莫塔拉的艾柏格建立了“热线”;之后,他们发现涉案人员像阳光一样,照落在世界地图的各个角落,从北半球的北开普到南半球的德班,向东则到安卡拉;没多久,又发现被害人背景和最重要的线索,来自西边六千英里林肯市的卡夫卡警官,而且现在还得靠卡夫卡协助,对遍布美洲大陆的相关人物作调查。 有了这么多协寻人员,难道他们还揪不出谋杀犯绳之以法吗?不幸的是,就逻辑上而言,的确没办法。马丁·贝克处理过的另一宗强奸谋杀案,留给了他痛苦回忆。那宗案子发生在斯德哥尔摩近郊的一间地下室,案发不久尸体就被发现,不到一小时警方已赶到现场。歹徒留下了脚印、烟蒂、火柴和许多杂物;此外,他还用特殊、乖僻的手法处理过尸体。但是他们总是没法子速到他。他们原先很乐观,却随着时间消逝转而对自己的无能愤怒起来。所有的线索仍只是线索。直到七年后,歹徒再度因为企图强暴而被捕,才在审讯中因为精神崩溃,而承认了这宗谋杀案。 那件案子在七年之后迟来的结案,对马丁·贝克而言,只是一个意外的小帮助。但是对他一位年长的同事可是重要非凡。他还记得很清楚,那位同事月复一月、年复一年地加班到深夜,重复第五百次、或许是第一千次地翻阅所有的口供和资料。贝克常在意外的时间和地点遇到这位同事,后者本来应该是下班或放假了,却留下来想找新的角度,切人这个差一点成为他生命悲剧的案子。还好后来他病了,并且获准提早退休,但他仍不死心,继续追踪嫌疑犯。直到最后,某个没有前科、也从未被列入任何嫌疑名单的人,在张口结舌的荷兰警方面前,泣不成声地坦承七年前的勒杀案,这件案子才算结束。马丁·贝克有时怀疑,这么迟来的正义,是否真给这位老警探带来心灵的平静。 而这件案子也有此可能。但是地下室那个女人是个没有家、四处游荡的社会边缘人,可联想到的嫌疑犯就和她皮包里的东西一样多;但罗丝安娜·麦格罗并非如此。 贝克一边等着消息,一边放任思绪汹涌。 在此同时,莫塔拉的艾柏格,一再向当局坚持要派蛙人把运河河床地毯式地挖掘检查一遍。他已经很少亲自打电话给艾柏格,但随时在电话旁边待机。 过了一周,卡夫卡又传了一份电报来,讯息神秘而惊人: 你们可能随时可以休息了。 贝克拨电话给艾柏格:“他说我们可能随时可以休息了。” “他大概知道我们很需要吧!”艾柏格说。 柯柏不表同意:“这家伙真短视,他犯了所谓的直觉病。” 米兰德不发一言。 又过了十天,他们收到了大约五十张照片和约一百五十张底片。其中大部分都照得很差,而且只有两张有罗丝安娜·麦格罗。两张都是在里达尔摩港拍的,而且她都是独自一人站在A舱的甲板上,站的位置离自己的房间不远。其中一张显示她弯腰抓右膝盖,但仅止于此。他们又辨认出二十三名乘客,使已被辨认的乘客总数达到二十八人。 米兰德负责将照片仔细分类,他完成后交给柯柏,后者再将它们依时间排序。马丁·贝克在一旁看了又看,但却好几个小时不发一言。 几天后,又收到好几打照片,但这回里面都没有罗丝安娜·麦格罗。 另外,安卡拉方面终于来了一封信。其实第十三天的清早,信就在贝克桌上了,但又花了两天将信送给土耳其使馆翻译。与先前预测相反的是,这封信似乎代表了这一段日子以来最大的进展。 有一位土耳其乘客是二十二岁的医学生,名叫吉尼斯·弗拉特,他说认识照片中的女人,但是不知道姓名和国籍。在经过一位有着估屈聱牙姓名的高阶警官主持了一场“强制审讯”之后,古尼斯才招认,他曾经认为这女人很有鞋力;而在旅程第一天,和她用英文做过两次口头搭讪,但是她没有反应,也就不了了之。证人并记得,稍后看到她和一个男人走在一块,所以认为她已婚,只是偶尔独处罢了。证人对这男人的外貌只记得“个子相当高”。在旅程的后半段,古尼斯就没见过这女人了。 证人的叔叔,则是同一位警官以“非正式”的审讯录供。他说他一路上一直很注意侄子的言行,每次绝不让他单独离开超过十分钟。 使馆还加注评语说明,这两位旅客都来自高尚而富有的家庭。 这封信并不令贝克惊讶,他知道早晚会收到这种内容的信。现在他们又往前跨了一大步。而当他在整理资料以便寄到莫塔拉时,脑中一直在想像土耳其警方高阶警官的“强制审讯”是啥模样。 过了一会儿,柯柏已从容地在处理这档消息:“土耳其人?我听过他们的手段。” 然后开始找照片清单。 “照片编号二十三号、三十八号、一百零二号、一百零九号……” “够了。 马丁·贝克翻寻这一叠照片,直到找出一张两人都清楚的。他注视那位做叔叔的白胡须好一会儿,再转到古尼斯·弗拉特,他的身材短小、穿着体面,有着黑而短的胡须和均衡的五官。他并不是没有魅力的男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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